第59章 五十九章

　　期末考如約而至。

　　高中最後一次暑假近在眼前， 考完了的同學仿佛打了一場硬仗， 隨後各種課上全部都在分析試卷，同學們腦袋都昏昏沉沉地。

　　時間不知不覺偷偷溜走， 眼看高二馬上就要過去。

　　這天。

　　安靜帶著輕鬆的心情回到家裡，這次考試她發揮出了全部的實力，進步了很多名。

　　安玥在學校的時候被班主任留了好久。

　　所以她先回來了。

　　一進家門，電視機聲從客廳傳來。

　　家裡燈光大亮。

　　她脫了鞋， 探頭朝裡望了眼，陸美華雙手環胸， 姿勢嚴謹的坐在沙發上， 由於背對著她， 安靜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換好拖鞋後，喊了一聲媽。

　　不過陸美華沒反應， 估計是電視聲太大了， 掩蓋了她的聲音，她走到客廳裡， 一邊走一邊把包裡的成績單拿出來， 準備給她看分數。

　　這次， 她真的覺得自己考的還不錯。

　　由於想給陸美華看一下， 動作有點迫不及待。

　　安靜走到陸美華面前， 把成績單遞到她面前，滿含期待淺笑著說：「媽， 你看看我這次考試––」

　　話還沒說話。

　　安靜呼吸一窒， 猝不及防間， 手裡的答題紙被人一抽，輕飄飄的落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如浮沉一般。

　　她嘴邊還僵著笑，抬眼奇怪的看著陸美華。

　　陸美華視線從電視緩緩的停在她身上，仿佛暴風雨之前來的寧靜，她輕聲說：「靜靜，我知道你們班級今天分析試卷，所以給你們班主任打了個電話，想瞭解一下你們這次的考試情況。」

　　安靜心一沉，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那樣。

　　涼透了。

　　轉眼瞄了瞄被扔在茶几上，那孤零零的成績單，陸美華如果知道了她這次的成績是絕不會露出這幅表情。

　　面容些許嚴肅，眼裡沉沉地。

　　肯定，她還知道了別的什麼。

　　她抿了抿唇，點點頭。

　　陸美華提高音量。

　　嘴角勾了勾，仿佛語氣有些好玩，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今天，你知道我從你們班主任嘴裡聽到了什麼嗎？」

　　安靜垂下視線，沒有說話，隻手指微動了動。

　　陸美華吸了一口氣，情緒上來了，略顯激動：「說話啊！安靜，你知道我聽到什麼了嗎？」

　　她克制著自己的聲音繼續道：「她說你最近和你們班的一個男生走的很近，班級裡風言風語的。」

　　安靜仍然低著頭，一聲不吭。

　　陸美華目光落到她身上，語氣刻意放緩，有些誘導：「靜靜，你是不是在學校裡談戀愛了？你說，只要你說沒有媽就信你。」

　　安靜慢慢抬眼看她，嘴巴張了張。

　　陸美華期望著她能說些什麼，拒絕，或者說沒有，說那些流言蜚語都不是真的，和她沒有關係。

　　安靜抿緊嘴唇，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不想否認她和陳述的關係。

　　這是真實存在過的，美好簡單的一段時光。

　　氣氛沉默了幾秒。

　　陸美華心慢慢的沉了下去，這回真的清楚了結果，她完全沒想到自己乖巧穩重的女兒居然會做出這麼膽大包天的事情。

　　陸美華皺著眉，臉上失望神色溢於言表。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安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才高二啊！你還小啊！你現在正在面臨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你怎麼可以想那些情情愛愛呢，你這個年紀最重要的是讀書你知不知道？」

　　陸美華從來沒有這麼氣過，她甚至根本就不相信從小那麼聽她話的女兒會做出這種事，全然不受她控制。

　　她突然握著她的肩膀，晃了晃：「靜靜，你說，是不是那個男生甜言蜜語迷惑了你，逼你和他交往？」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了。

　　她說著還點點頭，皺眉道：「他自己學習不好還想拉你下水，安靜，你聽媽說的，趕緊和他––」

　　「沒有。」

　　陸美華一愣，看著安靜。

　　安靜抬頭，掐緊了手指，可臉上卻靜靜地注視著她，輕聲輕語地繼續說：「他沒有逼迫我，他的學習成績甚至比我都好，和他交往，我是自願的。」

　　陸美華緩了好幾遍呼吸。

　　她踉蹌的坐在沙發上坐好，平復自己的呼吸，腦裡過著她前面說的話，滾了好幾遍，她想發火，卻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脾氣，她不想再聽別的了，別開臉，隻匆匆說了句：「你趕緊和那男的，斷掉。」

　　她連分手這種詞都說不出口。

　　「立刻，馬上。」

　　女兒現在在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

　　怎麼能讓這種事毀了她。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安靜默了片刻，她心裡哽了哽，有些難說出話，但她還是輕聲的堅持說：「媽，我和他不會分的––」

　　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

　　安靜臉頰猛地被打了一巴掌，很重。

　　她還沒反應過來，人晃了晃，扶住了沙發把手，側著臉，愣住沒動，頭髮擋住了那染著幾絲紅暈的臉。

　　過了幾秒，她才感覺到疼痛。

　　不止身上的，心理上的疼痛也慢慢上了頭。

　　陸美華怔了怔。

　　她的手還停在半空。微微顫抖著。

　　她從來沒有打過安靜，從來都沒有，這是第一次，她想上前看看安靜的臉怎麼樣了，可還是忍住沒動。

　　打在她身上，痛在自己的心裡。

　　這是從小寶貝到大的女兒啊，儘管她對安靜比對安玥更高要求，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她閉了閉眼睛。

　　陸美華紅了眼眶：「安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個男的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了！你又瞞了我多久？你這樣，會耽誤你一輩子的啊！你學習成績沒有你姐姐好，你現在不努力，不用功，還有閒心談戀愛，怎麼考的上A大？」

　　陸美華又氣又難受。

　　她眼眶有點濕，不懂從小就聽她話的女兒是怎麼了。

　　安靜眼淚也流了出來，她正眼看著陸美華，忍著哭聲，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的說話：「媽，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不會耽誤的，我保證，不會耽誤我學習的，我會努力，我會用功的。」

　　她走進一步向陸美華承諾，放低語氣：「接下去我一定拼了命的學，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相信我，媽。」

　　安靜眼睛完全紅了，不復之前的平靜。

　　白皙的臉上兩道淚痕，側臉上還有之前被打了一巴掌留下的印子。卻還是努力的和她解釋，話語之間停了停，哽著說了好多。

　　一邊說還拉著她袖子的一角。

　　像是沒了辦法，只能緊緊攥住。

　　「你怎麼這麼強啊。」陸美華擦了擦眼淚，放軟了語氣，和她苦口婆心：「是，你敢和我承諾，和我保證，這些我知道，可是我卻不敢，我是你的媽啊，我得對你負責，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一直和你們說要考A大？以A大為目標？你這樣心思不在學習上，你怎麼考的上？」

　　安靜搖搖頭，手指自虐般的掐緊了自己。

　　就在此時。大門咯噔一聲開了。

　　安玥和安向逸人未到，聲音先傳了進來。

　　他們有說有笑的走了過來，雙方看到她倆無聲對質的模樣也怔了會兒，安向逸走過來，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了，這是？」

　　陸美華沒說話，看著別的地方，吸了吸鼻子，她冷著聲最後吐出一句：「你如果再定不下決心，那我只好給你倆轉學了。」

　　安靜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媽，這不行！」

　　這種階段轉學，就等於又要去一個全新的學校，又要認識一群新同學和老師，又要熟悉那邊陌生的環境。

　　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會有什麼變故。

　　這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決不能拖累安玥。

　　可在陸美華看來，高二期間談戀愛是比轉學更加嚴重的事情。

　　安玥愣在那邊，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走到沙發邊，看看安靜，又看看陸美華，家裡的氣氛變的前所未有的凝重，兩人臉上都有眼淚。

　　她眉頭狠狠地皺起，到底發生什麼了。

　　安向逸走了幾步，皺眉說：「轉什麼學，怎麼就說到轉學了。幹什麼發火，有什麼事和孩子好好說，耐心說不就行了。」

　　他低頭看了看茶几上無人問津的成績單，拿起來，端詳了一番，笑著說：「這是靜靜這次考試的成績吧，不錯啊，這不是考的蠻好。」

　　陸美華神色複雜的注視著他手裡的紙：「這次考的好，不代表她下次也能考的好。」

　　安靜一頓，緩緩抬眼：「媽，我決定了。」

　　安向逸一頭問號：「決定什麼了？」

　　陸美華看著她，點點頭，說了句你過來。

　　便朝書房走去。

　　安靜動了動，放下了從進家門開始一直背著的書包，連同她那沉重的心，她撫了撫臉頰，跟著走了過去，期間安玥擋住她的腳步。

　　她眉目間很憂心，無聲焦急地問：「怎麼了？」

　　安靜臉色發白，嘴角勉強抬起朝她笑了笑，沒說話。

　　書房門一關，所有的話語都止在了裡面。

　　安玥就等在門口，走來走去。

　　她第一次恨家裡隔音為什麼那麼好。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陸美華髮那麼大火，竟然鬧到了要轉學這麼嚴重，她抽空想了想，不會吧...

　　半個小時後。

　　書房門打開。

　　安玥立馬走上前去想問些什麼。

　　不知道說了什麼，裡面安靜慢慢的走出來，臉色有些白，黑髮散在兩邊。走的很緩，視線低著。

　　書房裡的陸美華叫住了她：「靜靜。」

　　安靜停了步伐，側目。

　　陸美華背對著她，沉聲道：「你是我女兒，記住你說的話，記住你自己答應了我什麼。」

　　安靜抿著唇，抬眼說：「我知道。」

　　安靜回到房間，全身撤了力道，躺在床上。

　　怔怔地看著上方的天花板，雙眸無神略有些渙散，木木地，透明晶瑩的淚水延著眼角流到太陽穴，毫無察覺。

　　半晌，她坐了起來。

　　躬著腰，抱緊小腿，把臉悶在膝蓋上，低低的哭出了聲。一抽一抽的，完全不能停止。

　　壓抑且克制的哭聲。

　　不知多久。

　　哭完後，眼淚就這麼風乾在臉上。

　　她從書包裡拿出手機，房間裡被窗簾掩著，一片漆黑。

　　她解鎖手機，螢幕亮了亮，她愣愣地望著那白晃晃的光線，直到它自動暗下去。

　　安靜視線微動，這才回神，手指又點了點，光再次亮起，她撥出一個電話，然後把手機放耳邊。

　　整個人蜷縮起來

　　對方接聽。

　　「陳述，我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