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一章 惡魔現身
正義之師放穩線釣大魚, 就是靜待一個恰當合適的時機, 鮑局長他們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等來這樣=機會。名門正派不能跟邪魔外道一般見識, 做事難免捉襟見肘投鼠忌器, 凡事都要在法律規則和道德準繩之間小心翼翼地遊走。總不能把麥允良供出的隱秘的涉案視頻拋出來, 炸開公眾輿論。
這晚臨灣泰興隊主場慘敗廣州恆中,球迷倒拖著旗幟垂頭喪氣地散場, 留下一地謾罵和狼藉。客隊球員早已在安保人員的盾牌護送下從通道離開, 乘坐大巴去往賓館休息。
客隊只有一人在本地有家。今夜秒殺主隊的進球功臣貝嘉鴻就沒回賓館睡覺,自駕車悄悄離開, 車身滑入臨灣港口水汽迷茫燈影輝煌的夜色中。
悄然尾隨在貝嘉鴻車子後面的, 還有另一輛噴著暗色車漆的不起眼雜牌轎車, 駕車人把自己過分惹眼的長髮裹在薄衫的帽兜裡,不讓海風把頭髮吹得滿臉都是。
凌河對身邊人輕聲說:「我們的人查過了,小貝去的是他自己位於臨灣新區高檔小區的高層公寓。他轉會去了廣州俱樂部,這棟位置便捷的公寓, 按說價位很好, 但他看起來並不打算出租或者賣掉, 一直留著。」
嚴小刀瞟一眼凌河:「我以為貝嘉鴻應該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地方,連過夜都難受。」
凌河微挑眉毛,意味深長地說:「沒準他是特意留著方便跟某個人見面呢!」
凌河駕車技術很好,見縫插針地超車但行駛速度平滑穩健,讓前方心事重重的貝嘉鴻絲毫就沒察覺……
公寓高層,貝嘉鴻進門, 順手打開客廳一盞檯燈。小燈散射出橘色光芒,從窗外老遠,凌河嚴小刀泊車隱蔽的地方都能看到那一叢柔和的光。
貝嘉鴻拖著疲憊身軀沖涼,出來時赤裸著精健上身,髮梢不羈地往下滴水,水滴沿著脖頸和胸溝撲簌地流淌。他深呼出一口氣仰面倒在沙發上,這時才好像察覺房裡有動靜,猛一抬頭,臥室裡緩緩走出一道高塔一般的影子!
那人十分高大,從臥室邁出時腦頂幾乎蹭到門楣,緊身圓領恤衫勾勒出孔武有力的強壯身材,渾身透著搏擊運動員似的氣概,腦後梳一根短粗硬的馬尾。
貝嘉鴻心口猛地針縮,幾乎從沙發上「騰」地跳起,瞬間渾身套上一層防禦盔甲:「……你來幹什麼?」
「小貝,好久不見。」梳馬尾的男子面目深不可測,但也不必要一上來就張牙舞爪窮凶極惡,或者說,身份與氣場足夠懾人,都不必惡言相向。這人嘴角輕聳:「你轉會大半年了,哥見你一回都不容易啊!」
一聲「哥」把貝嘉鴻噁心壞了,他渾身水汽蒸發掉,直挺挺站在客廳中央盯著對方:「沒事趕緊走。」
他打開客廳天花板大燈讓屋裡大亮,順手關掉橘色小燈。
「呵,小貝,你不要得了便宜賣乖!」梳馬尾的男人毫不客氣坐上沙發,橫蹺二郎腿,「這場勝局俱樂部老闆開出獎金百萬,你作為進球功臣就獨得四十萬,你不謝謝哥?」
貝嘉鴻不屑地哼一聲:「我謝你?」
來人豪放地大笑,這一笑氣場驚天動地,緊身恤衫胸口處幾乎要從中崩開:「哥告訴你實話!要不是咱們本隊那位守門員和3號中後衛門前放水,小貝,你能輕鬆瀟灑如入無人之境地連進倆球?咳——那倆人兒都收了哥的錢,今天大盤顯示泰興主場小勝,我們『做』的這局球就是讓你們廣州隊一球落後再反敗為勝!小貝,哥對你真心還不錯!哈哈哈哈……」
一場涉及聯賽年終排名的關鍵場次,依照這人的形容,勝負就是彈指飛灰之間已提前決定的小事。
「你到底想幹嗎?」貝嘉鴻臉色微變。
……
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物,大搖大擺地出入貝嘉鴻的公寓。
這位爺當然不是正大光明拿著鑰匙進來,而是不請自來。臨灣港口重地眼線密佈,沒人想到案件頭號通緝人物敢在警方眼皮底下招搖過市,這就是闖入「燈下黑」地帶的一條更加黑暗的影子,成功隱蔽了真身。
凌河跟嚴小刀就是遲來一步,還在納悶窗簾內的橘色小燈怎麼滅掉了換成大燈?他倆也沒想到,貝嘉鴻的公寓早已被鳩佔鵲巢!
古耀庭古少爺,大刀金馬地坐在貝嘉鴻的公寓裡。這人看面相辨不出多大年紀,臘肉反而比鮮肉更經老,濃啤酒色的臉膛和臂膀在燈下映出旺盛的古銅色光輝,眉色和眼眶都漆黑發亮,整個人的氣場從沙發邊緣滲透到客廳四下角落。
古耀庭掏出雪茄,自己拿出一根在鼻子下狠狠一嗅,順手遞給貝嘉鴻一根雪茄。
貝嘉鴻沒接,戒備地站著不動,其實很想拎過檯燈砸人。
未見其人只聞其名時,很多人會以為這就是個青面獠牙的凶神厲鬼;見了真人,發現這傢伙也沒長出青面獠牙,但凡有本事在一條路上黑到底、黑到手眼通天的,必然不是一般角色。古耀庭其人頗有幾分威武陽剛的魅力,坐沙發上佔據的地方都比別人多一塊,就像一尊巋然不動的鐵塔。
「大家一條道上合夥賺錢發財,咱們也算合作關係嘛,小貝,老子也很需要你!」古耀庭講話時總能露出一口白牙,雙眼放光,笑得有點□人。
「誰跟你合作關係?我沒興趣,我不做。」貝嘉鴻回絕,就猜到庭爺為何而來。
古耀庭咬著雪茄踱到他面前,二人靠牆站在陰影下:「三天後的十二強賽主場,我們做成放三個球負。」
「你開什麼玩笑?!」貝嘉鴻遽然吃驚,抬眼盯著對方。
「哥跟你說真的,小貝,三球負。」古耀庭毫不迴避也盯著他。
「……我不幹,你找別人去!」貝嘉鴻一口回絕,扭頭想走卻被古耀庭伸開一掌抵在牆上,封住他去路。
「必須你來做,你的最佳射手呼聲最高,賠率最低,但烏龍球賠率榜上你的賠率可是最高……你不做誰做?」古耀庭瞇眼笑出一片泛金的紋路。
「……」貝嘉鴻吃驚,「你讓我烏龍?!」
當然了,作為國家隊頭號射手的貝嘉鴻一定也是進球榜上的當紅炸子雞,誰能事先料到貝嘉鴻進本隊的烏龍球?莊家幕後的大手悄悄操縱球盤,貝嘉鴻假若拿不到最佳射手,反而弄個最佳烏龍,那些豪擲賭金的球迷可就全賠了!只有極少數暗知內情的人捲走全部賭資,這就是操盤。
貝嘉鴻驚愕片刻突然爆發:「這不是一場無關緊要的聯賽這他媽是十二強賽!主場只能勝不能敗,輸了就滿盤皆輸,你也不看對手是誰?這場球能輸嗎!」
三天後的世界盃十二強賽,國家隊主場坐鎮臨灣港口的名流大球場,迎戰多年的老冤家韓國隊。這場球就是十二強賽的背水一戰,主場只能勝不許敗,不然徹底淘汰出局。
誰丟球漏球誰是千古罪人,丟不起這個臉。
「我不能做。」貝嘉鴻斬釘截鐵。
「寶貝兒,你有選擇?」古耀庭伸出一根食指,壓在貝嘉鴻嘴唇上做出「噓」的手勢,「你能用轉會這麼幼稚愚蠢的理由跑掉,老子懶得跟你計較。如果上邊兒有人想念你,想讓你回來,現在就能指示燕城的俱樂部斥巨資再把你從廣州買回來!」
「……你混蛋。」貝嘉鴻怒不可遏。
「想回來不?回來燕城畢竟老熟人多,南方多寂寞。」古耀庭似笑非笑,笑得惡劣。
貝嘉鴻喉結滑動迸出一句咒罵,眼眶遽然發紅。他用以戒備的手肘猛地發力,掄向對方下巴,卻被對方更加強壯有力的大手捉住他的手臂重新壓回來。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幾下硬朗的肉搏就讓房間裡充斥粗重駭人的喘息。
古耀庭鐵塔一般難破的金身幾乎罩住眼前全部燈光,拳腳凶悍凌厲!
貝嘉鴻被古耀庭別住手肘擠壓在牆角,聽到對方在他耳廓上粗暴地噴射熱氣:「你以為老子不知你今晚在這兒等誰?你跑了,他可還在這兒跑不了,啥時候大家再聚齊了,給老傢伙們演一出『五美拜壽』的好戲?呵。」
貝嘉鴻指尖立刻戰慄發抖,眼底光芒被這句話砸成碎片。
「週日比賽隨你,別讓老子太失望!」古耀庭來找小貝談這樁合作生意的,可不想打架傷人讓這人週日上不了場。他相信合作一定成功,冷笑著拍拍貝嘉鴻的肩膀,轉身揚長而去。
……
古少爺一身暗色,迅速沒入一輛黑車,駛入茫茫夜色來去無蹤,身邊有保鏢護駕,不知去哪裡落腳。
貝嘉鴻頹然坐在沙發上,關掉大燈,重新打開橘色檯燈,適應房間裡的昏暗光線。
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庭爺究竟做什麼生意,其實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背後有了倚仗的靠山,什麼都不需要做,遊走穿梭於皇親國戚男爵貴婦之間,憑借腰下一桿神槍,足可以一輩子「坐吃而山不空」。不過,世人各有古怪稀奇的癖好,古耀庭平生偏就喜歡這一口,暗地裡一手操縱掌控著每年二十多支球會、兩百多場球賽的勝負與生死。他以前就是黑市放高利貸起家,現在在黑市放賭盤做球。
所以,外人誰會料到,古耀庭竟因為這樣的緣由,這樣一場萬眾矚目的國際比賽,離開長期盤踞躲藏的燕城老巢,冒著風險在臨灣附近出現!
貝嘉鴻冥思苦想掙扎了許久,拳眼快要攥出血,默不吭聲翻出前幾天拿到的號碼,幾乎就要把這個電話打出去。
他攥的是薛謙和鮑局長的電話號碼。
那兩人都叮囑過他,有情況隨時可以報警。
這個電話打出去,警方現在全城封鎖沒準就能追到古耀庭行蹤,這人竟然從燕城跑來自投羅網,千載難逢的良機。
然而,萬一捉不住人怎麼辦?傻子都能猜到告密行蹤的人就是他。
即便古耀庭這次被捉,又能怎樣,背後那些人呢?薛隊長鮑局長能保得住他不會再被「買」回燕城嗎?雙方勢力如此懸殊,他能信誰?他的下場,可能就像當初易寒那樣,幾天之後他就會全身浮腫傷口膨脹地漂在臨灣港口碼頭的海面上,「意外身亡」……
公寓大門的鎖眼輕輕轉動,貝嘉鴻警覺,這次是熟悉的開門聲,閃進來他期待的熟悉身影。
清瘦身形匹配精緻俊美的面容,臉上有唇膏粉底,頭髮還染著光澤炫目的定型發乳,一看就是來不及卸妝。從電視台錄製現場深夜匆匆趕過來見貝嘉鴻一面的人,就是衛視頭牌盧一哥。
剛才貝嘉鴻故意關掉客廳橘色小燈,盧易倫的車停在街邊對面,遙遙地看見窗口沒亮燈,一直就沒敢進來。
即便小貝已經轉會遙遠的南方,他們常年在這棟公寓裡私下見面,一敘衷腸。
「怎麼了?」盧易倫冷靜地握住貝嘉鴻遍佈冷汗的手。
「古耀庭剛來過,說週日比賽要放三個球……操他媽的,我想報警!」貝嘉鴻捏著電話,薛謙的號碼在屏幕上不停閃動。
盧易倫眼尖,一眼瞅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
「別報警,你瘋了麼!」盧易倫奪過手機,迅速刪除薛謙的號碼,心驚肉跳。
「……你信不過薛謙這個人?」貝嘉鴻十分信賴盧易倫在很多事情上的判斷。
「我信得過薛警官,所以不想讓你害死他。」盧易倫講話斬釘截鐵,最後幾個字從牙縫裡撕出來,嘴唇和喉結分明微微翳動,欲言又止。
已經害死一個陸隊長,別再坑害薛警官。
「報警有用嗎?敢抓嗎?能抓得住嗎?抓不住怎麼辦?……」盧易倫也像怕冷似的抱了貝嘉鴻,兩人在昏暗門廊下相擁,卻分明像在黑暗長河的浮冰上艱難地依偎取暖。
……
貝嘉鴻打完這場比賽,沒有跟他所屬的俱樂部成員一起返回廣州,因為三天之後就是國家隊在臨灣主場迎戰韓國的十二強戰,貝嘉鴻就在這裡與國家隊會和,準備週日的比賽。
週六這天,賽前開放訓練日,允許球迷和記者進場圍觀。
遠道而來的韓國隊被安排先出來訓練,出場就迎來一片很不友好的倒彩聲,以及礦泉水瓶和各種軟包裝盒組成的垃圾雨攻勢。
這是國家隊多少年沒在正式比賽贏過的老冤家,逢韓必輸,屢戰屢敗。
本土球迷們情緒激烈,也是因為這波復仇心態醞釀已久,時隔四年好不容易十二強再戰,又逢主場,贏了揚眉吐氣一雪前恥,如若輸了這幫人直接赴湯蹈海吧別回來了!
韓國隊員埋著頭圍在一起喊戰前動員口號,還在場地中央擺出一枚太極圖案。
「太極是俺們的!你丫的又剽竊俺們的非遺!」看台上有球迷高喊。
「哈哈哈——」又是一陣起哄和鼓掌。
韓國隊員排成野羊拉散糞的稀稀拉拉隊形,悻悻地往通道走去,散場了。緊接著出場進行賽前訓練的,就是本朝國家隊的精英們。
貝嘉鴻低調地出現在隊伍中,微垂著頭,顯然不希望聚攏太多視線。但他那張英俊招人的臉,以及訓練服上代表攻擊手位置的「11」號碼,就注定了走哪都是個移動的大型目標,全場矚目焦點。
球迷們紛紛湧上鐵絲網邊緣,尤其是帶花帶禮物帶任務前來的粉絲們,瘋狂地隔網歡呼尖叫。貝嘉鴻抬頭對粉絲們輕輕一揮手,迅速別過臉,眉心被重重心事和重壓擠出幾道皺紋……
兩名年輕靚麗打扮入時的女粉絲,之前還坐在看台角落陰涼處若無其事地啃大煎餅和章魚丸子串,看吃相就頗有她們那位主子爺的狼吞虎嚥風範,全然不顧唇膏不怕花妝。這時發現小貝出場,倆姑娘迅速撇下消磨時間的零食包,鑽入粉絲群中瞄準場內目標,搖著毛熊玩具對著小貝花癡吶喊,瞬間入戲腦殘粉的模式。
貝嘉鴻隨隊慢跑,之後演練了簡單的二人、三人配合,主力和替補混搭。作為國家隊正印前鋒的貝嘉鴻,一定將在週日首發出場。
臨近尾聲,主教練特意指點小貝加練直接任意球和點球,額外加練足有半小時。
貝嘉鴻回頭時甩出一頭汗珠,汗水沿著鬢角紛紛流下……有幾滴汗珠匯聚在他濃密捲曲的睫毛上,搖搖欲墜掙扎了許久,終於連同他的心情從他睫毛尖上碎裂著墜下……
他唯獨沒有加練「烏龍球」,他不會踢這個。
一個前鋒怎麼會往自家門裡踢烏龍球?就沒見過,也沒人練這個。
訓練散場,例行的安撫粉絲的時間。
女孩子們一擁而上,隔著樓梯欄杆簇擁著,喊著「小貝」、「寶貝」或者「貝熊熊」等等各種肉麻暱稱。貝嘉鴻笑了一下,右臉上酒窩微露,心情稍微開朗緩和。儘管渾身汗濕,還是走過來為他的粉絲們簽名或者合影。
有幸目睹酷哥臉上露出驚鴻般的笑容,不容易的,貝嘉鴻在大部分場合面對公眾表情孤傲冷漠,很少展露笑容,不願參加綜藝和商業活動,尤其不愛接受任何採訪,圈內有名的「難搞」。
據說,電視台裡有本事搞定小貝採訪的只有盧易倫,別人約採訪這人都不搭理。所以圈內都說小貝和盧一哥關係特鐵,鐵哥們兒,但永遠猜不出他倆「關係鐵」的真正原因……
那兩個相當活躍的美女粉絲,見縫插針擠在欄杆前。姑娘靦腆地說:「貝熊熊,給簽個名行嗎?人家喜歡你好久了。」
小貝默不吭聲,也不抬頭看人,簽名快速流利。
「哎呀!……」姑娘被身後洶湧人潮擠住,猝不及防往前一撲,直接撲到小貝懷裡,又紅著臉細聲軟語地道歉。貝嘉鴻這時才瞅了姑娘一眼。
一對雙簧搭檔,負責求簽名的是柳蕙真,躲在後面不失時機狠狠推她一把的是毛致秀。貝嘉鴻扶住柳蕙真的一瞬間,毛致秀的手指從欄杆下面探出去,往他右肩扛的訓練背包裡塞進一顆精緻小巧的竊聽器。
毛致秀這身體柔韌度驚人的小腰精,不知怎麼鼓搗的,突然從欄杆後面人群中折跟頭折了出來,墜到欄杆下面!
假若有鏡頭恰好捕捉到這一幕,毛仙姑這招是一個高難度的前空翻加自由落體,360度翻滾直接拍在貝嘉鴻面前,比小貝前幾天在球場上倒鉤時的空翻更猛。
這一趟盒飯龍套跑得,也是夠拼的!
人群發出尖叫,以為發生了傷害事故。隊醫抬著擔架也跑過來,貝嘉鴻緊張關切地蹲下查看一臉痛苦表情滾在地上的毛姑娘:「怎麼回事?你沒事吧?」
柳蕙真也趁亂跑進訓練場地,現場一陣短暫混亂之後,休息椅上屬於小貝的手包、背包甚至球鞋裡,都悄悄嵌入了不易察覺的竊聽裝置……
毛仙姑齜牙咧嘴「哎呦」著,被柳蕙真攙扶出現場。她脫離眾人視線之後,一秒鐘恢復常態,瀟灑地扭了扭蠻腰,湊近衣領邊的通話器:「老闆,搞定了。」
「漂亮。」凌河是站在球場看台遙遠的最高處,頂棚之下的陰涼影子裡,登高望遠縱覽和掌控訓練場上的局勢。
「老闆,晚上獎勵我和蕙真五道菜法餐嗎?」毛致秀順桿爬上邀功。
「『仙姑跳牆』身手不錯,晚上獎勵你一份兩葷一素盒飯,去貝嘉鴻公寓樓下盯梢吧。」凌河頭戴棒球帽,把漂亮有神的眼遮擋在陰影中。
通話器那邊傳來一片懊喪的抗議聲:「這什麼人啊——」
「這招有點陰啊,薛隊長同意你這麼幹?」嚴小刀感歎,這就是凌河所說的「不需要認識小貝也能辦成事。」
嚴小刀從後面攬住凌河的腰,把人拖進更深更隱蔽的涼棚陰影中。他下意識就想要抱緊、抓牢懷中的人,他又開始不確定和感到憂慮,因為凌河此時相當亢奮的情緒狀態,就好像這人當初氣定神閒地坐在他家露台的輪椅上,笑看港口海天風景,冷眼評說麥先生的生死,毫無懼色地張開雙臂迎向傾盆而下的疾風暴雨。
一場風雨又要來了。
「我沒請示薛謙。能問出的口供和信息,薛隊長都已經問到,我們還能找貝嘉鴻聊什麼?他一定不會說,但竊聽器會讓他主動交待全部實情。」凌河對於一切籌劃瞭然於心。
每一次踩到邊緣紅線,凌先生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最有效率達到目的」的方式,而不會在規則和道義上優柔寡斷。嚴小刀發覺,凌河幹這種事的作風跟薛謙挺像的,薛隊長上回指揮他們在高速路上撞擊郭兆斌的車,甚至不打報告直闖梁通老巢,那時就看出來了。
警方分別請貝嘉鴻和盧易倫喝過茶,涉及隱私情由,就沒有驚動外界。這兩人都默默承認了「金磚寶典」名單上的身份,涉案人員的逐個、逐級遞增讓這一潭污水更顯渾濁,水面下的陳年淤積和暗河支流無比複雜,足以讓心智不夠堅定強大的人在這個爛泥潭面前望而卻步知難而退。
「你為什麼只竊聽監視小貝,晾著盧一哥?」嚴小刀問。凌河似乎對貝嘉鴻很感興趣。
「盧易倫大部分時間就在本地,都很少離開臨灣,交際圈子很廣,這人天天都可能有風吹草動。但是貝嘉鴻不同,他難得回來一趟,在臨灣大本營拋頭露面,為了踢這兩場球被迫逗留一個星期,他一定很不情願,但不得不來。估摸很多人都十分『想念』他,都想死他了!」凌河輕聲說。
嚴小刀猛然警醒:「難道『那些人』會跑來這裡找貝嘉鴻會面嗎?這膽子也太大了。」
「不會,異地臨幸多麼累,不如招幸更方便省事,也更符合身份。」凌河淡淡地冷笑,話鋒一轉,「不過,假若咱們運氣好,沒準兒那位狗腿子古少爺會來!」
凌河一直琢磨前夜從貝嘉鴻公寓樓中出來的高大身影究竟是誰,他們當夜遲疑猶豫了,可能一時不察放跑了如此關鍵的人物,對方真會這樣膽大包天嗎?……
貝嘉鴻當晚仍然脫離集訓大部隊,獨自回公寓過夜。
這就是隊內頭號球星的待遇。普通隊員絕對不敢提這種要求,但隊內幾個資深大佬球星就敢要求額外待遇,比如這種臨陣不歸隊外出過夜的,明擺著就是憋不住了出去找家眷或者其它途徑洩火。
公寓樓下有零星監視的眼睛,沒有等來通緝名單上那位古少爺,卻等來了盧一哥。
盧易倫用寬沿帽子遮住髮型和大半張臉,低頭匆匆走向公寓大門,就在路口拐彎處不當心與對面過來的人相撞,趔趄了一下。
踩著滑板的年輕人跟他擦肩而過,沒看清臉,頭戴棒球帽,帽子後面的孔洞位置伸出馬尾辮,夜色中白衫飄飄,看著有點詭異。這個鐘點還有人在大街上玩滑板?……盧易倫想著,迅速閃進公寓樓。
盧易倫進房間時風塵僕僕,十根手指都帶著海港入夜之後微涼的水汽,驀然被焦躁等待他的人捉住了嘴唇!
貝嘉鴻把一身煩悶和焦慮全部發洩在這個吻上,飢渴地吸吮對方的舌、舔舐牙齒和喉頭,把盧易倫摁在門上,肢體在顫慄中糾結,抱了很久……
「咱們倆走,徹徹底底地,永遠離開這個地方!」貝嘉鴻盯著盧易倫的眼,喘息著,面色發白。
「你想要走哪去?咱倆走得了嗎?」盧易倫跟他四目相對。
「出國,去哪都成!我不想再回來,我現在只要走進那座球場就像發噩夢一樣,我他媽就想吐!一邊兒打著比賽我在場上就想吐!!」貝嘉鴻喉嚨哽咽,壓抑不住胃裡乾嘔上湧的感覺,每次都嘔得他下眼眶濕潤殷紅。
患有神經性嘔吐症狀的,看來不只凌河一個。
「古耀庭恐怕還留在臨灣就沒離開,他明天在場上肯定會一直盯著你,你如果不替他做這場球,可能會吃虧。」盧易倫盡量冷靜,手指摩挲貝嘉鴻削得很短的髮型在後頸露出的凹窩。
「輸掉這場?……這球他媽的沒法踢了!」貝嘉鴻嘴唇翳動,憤怒與恐懼在眼膜上交織出圖案。
「放三個球輸掉,然後……然後我們想辦法離開,出境。」盧易倫遽然抱住貝嘉鴻,撫摸著安慰,「這場球你就輸掉,別硬抗著別管其他人!我不想讓你受傷害,輸就輸吧……」
華燈照亮的夜色中,滑板青年在公寓樓下兜了一圈,迂迴著滑向街邊隱蔽的一輛黑車,收起滑板,上車。
坐在駕駛位上的是嚴小刀,抱著凌先生做的西餐便當狼吞虎嚥,這手工鰻魚壽司和三文魚壽司好吃。
一向憐香惜玉愛護姑娘們的嚴先生,主動給致秀蕙真放假,自己陪凌河值夜班。
他吃著吃著低頭發覺,破戒了,說好的絕對不吃日餐,媽X的。
他心裡咒罵了一句,但是愛人的手藝太好,不忍浪費,不如狠狠地吃光。
他舔淨手指,欣賞凌河梳馬尾的俊美側顏:「會玩滑板?你還有什麼不會的?」
凌河抹掉他嘴角黏的一粒涼米飯,自己舔了,笑道:「以前在高中和大學校園裡,大家都是踩著滑板去上課。」
嚴小刀挑眉:「耍帥啊?」
凌河回敬:「本來就帥,還用耍給人看?」
嚴小刀瞇眼質問:「嘖,大學裡有多少人追你,有沒有一個連隊?」
凌河冷笑:「一個連隊?你說的是小學吧。」
嚴小刀:「……操,每一級學校裡你都是校草吧!」
凌河一臉理所當然的自負表情,表面上是撥醋拱火,卻又拉過嚴小刀的手,就著小刀剛剛舔過的那根中指,狠狠來了一個深喉!
凌河舌尖擼著小刀的中指享受地舔弄吸吮,從指根一點一點擼至指尖,吻那些粗糙卻厚實溫暖的老繭,擼得嚴小刀渾身毛孔都張起來了,熱血一汩汩倒流著往下半身奔流……
凌河吻完了驕傲地撒開手,不說廢話。
肉麻的話從來不說,但是,小刀,我多麼愛你,你還管多少人追過我?
嚴小刀在夜深人靜時偶爾心馳神往:「可惜那時沒認識你,我是個沒文化的,假若能在學校認識,跟你一起上課唸書多好!」
凌河眼波蕩了一下,竟是語塞了。
嚴小刀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哪句說錯踩雷了,卻看出凌河眼底突然一片濕潤。他用溫熱的大手撫摸凌河後背,凌河默默回吻他的面頰,總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沒事,不用擔心我。
凌河戴上耳機,打開車載監聽設備,只聽了兩句驀然抬頭,眼底露出獲知意外訊息的驚異和興奮。
凌河話音微喘:「古耀庭現在可能就在臨灣,竟然是為這場比賽?
「明天比賽有人操控,比分要輸三個球,球場上可能要出事!
「小刀,立即給鮑局和薛謙打電話報信!我們恐怕只有不到24小時,我們要找的人,明天很可能會出現在中韓球賽的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