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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橫刀》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魑魅魍魎

  凌河裝得太像了。

  不,凌河都已經裝過頭了, 簡直欲蓋彌彰。

  嚴小刀尾隨在那有腿病的男孩身後, 心情五味雜陳地走出一段距離。很顯然那男孩是可以走路的, 只是雙腿比常人遲緩,上下樓不夠迅猛伶俐, 跑跳運動也會遭受很大影響, 但有一條底線,絕不會是半身癱瘓不能動彈的情況。

  凌河在他面前屁股都不挪動一下, 挪一下都需要他幫忙撐住上身, 上樓下樓上個床都是「嚴總您抱」, 進個浴缸都要他抱進去……從相識第一天起在「雲端號」上就是這麼一副拿喬的樣子。

  嚴小刀拿出一根煙,隨即想到醫院樓道不能抽煙。

  他乾脆地撅斷過濾嘴,將剩下那截煙卷連同裡面細碎的黃色煙絲丟進口中,面無表情地用力咀嚼, 用充滿辛辣口感和焦油香氣的味道讓自己更清醒些, 眼底逐漸湧上一些蛛網般的血絲。

  他這時接到梁有暉電話, 還以為這人是要回燕都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平靜道:「有暉。」

  那邊是梁少爺單純而興奮的、天生攜帶巨嬰萌感的聲音:「小刀我告訴你啊,警察找到新的嫌疑人啦!」

  「小刀,我就悄悄告訴你一個人哈,不能讓我爸聽見。」梁有暉還有心情煞有介事地向好哥們匯報情況,手機好像是埋在被窩裡,「剛才聽見我爸跟局子裡熟人通氣,我徹底沒有嫌疑了,我的車找到了,那天是被嫌疑犯開走啦!」

  「嫌犯是誰?!」嚴小刀站在人潮湧動的醫院走廊正中,都忘了移步讓路,瞬間激起周圍無數咂舌聲和白眼。

  「是簡家老二簡銘爵,還有簡家公司的女老總趙綺鳳,你都認識的吧?他們兩個從酒店開走了我的車,把我車還毀了,弄了一車噁心巴拉的血,我爸氣壞了剛才還罵人呢!」梁有暉沒有一句作假,一五一十地向小刀兄弟報訊,真是一支忠誠好使的傳話筒,還自帶擴音喇叭的效果。

  「……」嚴小刀眼眶發紅,牙齒嵌入嘴角最痛一點。

  梁有暉之後一堆廢話他都懶得聽,梁少爺好像是說:「那位刑警隊長破案神速,我爸說回頭給他裱一幅錦旗送過去。小刀小刀,你說我……我親自過去送錦旗合適不?會不會顯得特別那個,不會真的被警棍爆菊吧!不然你陪我去唄……」

  麥允良,梁有暉,簡銘爵,趙綺鳳。

  嚴小刀覺著,他已經能夠替警方先一步猜出下一位頗有來頭的涉案目標人物是哪個了。

  伊露島的那一桌黃金人肉宴賭局上,掰指頭都數得出來,一共還能有幾人?

  他感到難過和不寒而慄……簡家也是臨灣頭號豪門首富,凌河你瘋了嗎?

  嚴小刀一步邁三節樓梯跑下樓道,衝出醫院大門,心情彷彿已越過千丘萬壑與十里八荒。他想趕回家,他仍心存一絲希望能趕在警局的辦案步調之前,阻止事態向不可控制的地步發展。

  ……

  揪出新的頭號嫌疑人過程並不艱難,但薛大隊長還是比較謹慎,第一遍瞧出那女士面容大致形貌時,忍著沒說出來,還是繼續翻找沿途監控錄像吧。

  北部郊區的公路錄像也調出來。這錄像是快速拖著看的,過程比他們想像得輕鬆容易一馬平川。離開密集繁華的城區之後,尤其通往幾處農業鄉的交界地帶,渣土車磚石車水泥罐車甚至馬車運牛車都很多,唯獨途經的豪車是極少的。

  一輛賓利沒事溜到那種地方,原本就是有蹊蹺。

  駕車人看起來極其慌張和崩潰,根本就沒有作案或者反偵察的經驗,慌不擇路。賓利車在凌晨時分藉著天邊白光躥下路基扎進了草叢,隨即就被陷入一塊泥濘的小沼澤。車內二人一路上就沒停嘴爭執,女的極其彪悍指著男人腦門子大罵,隔著模糊的監控畫面彷彿都能聽到那歇斯底里的尖利指責。男的一陣狂抹臉,汗流浹背,偶爾把臉埋在方向盤上哆嗦,或者忍無可忍扭臉回敬幾句,然後招致女士更猛烈的狂風暴雨般的噪音人身攻擊,大部分時間拍打著方形盤發洩情緒。

  「操,這是女的把男的當場罵哭了嗎,真厲害!」薛謙評論道。聽不見聲音他都能感覺到河東獅吼的潑悍氣場。

  「薛隊,您認識那倆人嗎?」年輕警員隨口問道。

  「嗯……我看著,好像認識。」薛謙咬著煙說。

  他猛醒過來,將屁股下面的椅子飛速旋轉一百八十度,吩咐手下:「去去去趕快給機場出入境咱們的人打電話,把這兩個傢伙給我截住,不能出境!但也別抓得太狠哈,下手溫柔點,先把人給我留住。」

  「截誰啊?這倆人誰?」底下小兵還沒來得及查車牌、走訪證人和對比照片呢,一宿都沒睡。

  視頻中的女士踢開車門衝出來!高跟鞋一腳崴泥坑裡了,女人以慢鏡頭的頻率和滑稽可笑的動作掙扎了幾下,仍然不可挽救頹勢地坐進泥沼中。這位姑奶奶頑強地爬起,頂著一身爛泥和草屑,危難關頭仍沒有放下雍容華貴的豪門大太太氣度。即便那身羊駝絨大衣早已渾身已污穢不堪,女掌門人的風度氣勢絕不能減……

  而那男人,關鍵時刻化出原形,心理城牆的堅固度明顯不如女士,還死賴在車裡不願下去。這人不斷踩油門試圖將寶車弄出泥坑,不知是否因對車輛性能不夠熟悉,與爛泥撕扯了數個回合最終失敗。一個男人,最忌諱當捨不捨而優柔寡斷啊。

  男的下車,從監控中都看得到,衣服上有一片血跡,腳下行走路線猶如陷入癲狂,頭髮亂得像一叢被雷劈出來的荒草,下一刻就快要原地爆炸自燃了。

  薛謙呼出一口煙圈,瞇著眼說:「我在網上產經新聞版塊看過照片,本市知名優秀企業家的介紹——就那種花錢僱人生拼硬湊的軟文——這好像是簡約地產集團的那位女老總吧,號稱咱本地商界標桿式的傳奇女強人!還是開豪車的,基本就是她沒跑了……這種人出了事肯定先琢磨跑出境外,在機場把人給我截住!」

  機場國際航線登機口附近,一個高個子移動標靶繞著迂迴的路線蹭向某一趟去往歐洲航班的登機口。

  這人包裹得好像身上攜帶了百八十種致命細菌病毒,全身上下能摀住紮緊的地方全副武裝著,口罩厚得恨不能把自個兒憋死,也不敢讓周圍人透過一絲絲縫隙辨認出他模樣。

  他肩上還扛著一隻大號登山包,手裡拖著行李箱,名牌皮包手袋和箱包全部不敢帶了,也沒有助理和小秘幫著拎包,這一身淋漓的大汗全都悶在薄厚數層衣服裡面自產自銷,生生給他蒸出一個桑拿效果,都快虛脫了!

  旁邊座位上是兩名其貌不揚的年輕女學生。女學生A瞟了一眼,拿筆桿子一點:「你覺得那人是誰?今天有人登這趟航班嗎?」

  女學生B翻看手裡密密麻麻記錄詳細的近兩周各路明星航班信息資料匯總,搖搖頭:「沒有這班,這人誰啊?不是咱們要等的人。」

  女學生A很御姐地抖肩哼了一句:「不是明星他穿成這樣幹嗎?浪費咱們注意力,神經病!」

  包裹得如同喪屍的男子尾隨在登機隊伍裡,這時兩名出入境公安及數名便衣從四周悄悄接近,圍成鬆散的包圍圈。一名警員禮貌但很有威懾力地點了下頭:「先生,您護照證件看一下。」

  透過黑色寬邊墨鏡,那名喪屍眼神明顯遲疑,還是掏出了護照,卻在警員低頭查看護照時手抖了。

  「這是您照片嗎?麻煩您把臉上墨鏡口罩呼吸器什麼的摘下來。」警員唇邊甩出一絲無奈的冷笑,這傢伙裹得忒麼跟要進毒氣室似的,還嫌目標不夠顯眼?

  「我、我呼吸不暢,我有心臟病,我對霧霾嚴重過敏!今天PM指數兩百六,摘了面罩我會死!」喪屍哆嗦著說。

  這人一張嘴說話就露陷了,原本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一張臉,不慎露出一塊足以暴露其身份的面部特徵。為什麼呢,因為這位爺的下巴忒顯眼了,一說話下巴頦子突兀地抖動開合,那無比滑稽的鞋拔子臉幾乎從防霾口罩裡鑽出來,再也藏不住首尾。

  「簡銘爵先生,我們有一件案子需要向您瞭解情況,麻煩您不能登機,隨我們走一趟。請吧!」話音未落,幾名便衣從左右架住簡老二胳膊,為他維持著起碼的體面但不容分說趕緊架走,遠離圍觀人群視線。

  簡銘爵彷彿仍然陷在那一夜的驚恐情緒中,全然喪失掉從前在名流圈內左右逢源游刃有餘的氣質風度,全身顫抖著爆出辯解聲:「不是我,我沒做!我沒殺他!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沒有要害死麥允良啊不是我……」

  麥允良?

  圍觀人流中有年輕人爆出驚呼。

  這人在機場試圖出境逃跑,難道就是害死麥仔的兇手?

  常年泡在機場的職業接機應援團們如潮水般一擁而上,紛紛掏出手機一路狂追衝下二樓跟拍!

  抓人的便衣警員們都有點方了,腿腳竟都跑不過業餘狗仔,前面一路跑,後面一路追!有人爆發出尖叫和怒罵,有人衝上去試圖拉扯喪屍的拙劣偽裝,扯掉了簡銘爵的口罩墨鏡露出真容……有人迅速搶發頭條通知各大營銷號,順便附上照片和渲染式的爆料,「害死麥允良的壞蛋兇手企圖跑出境外!今天中午在津門國際機場被警方圍捕,萬人圍攻,當時場面驚險壯觀!嫌犯據悉可能是本市知名富商企業家!」

  ……

  另一位嫌疑人,並沒有與簡銘爵同行跑路。

  簡銘爵犯了跟梁有暉同樣的路線方針錯誤,發生這麼大的事,你逃跑,逃跑還有用嗎?麥允良畢竟是個兩岸三地擁有知名度的明星人物,不是誰家沒名沒姓的小貓小狗街邊哪個路人乞丐,可以偷偷給警方塞錢了結一條人命的。這個人沒了,警方迫於壓力也一定要給外界輿論一個交代,一定會抓人,你跑能有用?

  再說,如今這年代都講求國際合作聯網通緝了,嫌犯們一個個被引渡回國,你跑能躲開?下半輩子日子不過了嗎?

  簡家大宅內一片氣氛不尋常的死寂,掌門人簡銘勳本來近日就因身體不適,糖尿病和高血壓接連發作,住進海濱療養院了,沒想到不在家時出了事。家裡的保姆廚子傭人司機,也都聽見了風聲,看到網上鋪天蓋地的簡老二機場被捕萬人喊打無比狼狽的照片,這時皆人心惶惶,私下裡以眼神交流那天塌了般驚恐沮喪的心情,沒準兒一個個已經開始備簡歷準備跳槽了,但誰也不敢吱聲說出一個字。

  家裡的姑奶奶可還在鎮宅呢!

  主臥內歐式仿古鑲珍珠玳瑁的梳妝台前,趙綺鳳獨自端坐,喝掉一小盅燕窩,漱過口,再上個晚妝,優雅的動作配上細膩白滑的皮膚精緻媚人的五官,一身緊身幹練裙裝,看起來一如既往的美艷大方且精明強幹,再拿只手包就能出門參加圈內富豪晚宴了。只是沿著落地窗縫隙鑽進來的一股海風吹開輕紗再吹上趙女士裸露出的大片脖頸,在皮膚上吹出一層戰慄起伏。

  保姆徘徊在門外,生怕自己因為帶來壞消息而被牽連,戰戰兢兢小聲說:「樓下有客人找您,是……是公安局來的……」

  趙綺鳳緩緩下樓,高跟鞋在樓梯上發出一串「啪嗒啪嗒」輕鬆悅耳的聲音,臨危不懼,絲毫都不怯場。她從樓梯位置居高臨下望著客廳身穿制服的薛大隊長,彷彿就是故意撐著一口氣要和簡銘爵那沒用的蠢貨做出強烈對比,髮型妝容和身姿都維持著高貴從容的儀態。

  薛謙不敢怠慢,親自前來請人:「趙女士,有一件案子需要麻煩您去警局接受調查錄個口供,請您跟我們合作。」

  趙綺鳳往她精心挑選的名貴沙發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展示她保養得當引以為傲的修長小腿:「薛警官,您有什麼事就這裡談吧,我認為沒必要去警局。」

  薛謙維持客氣但不容置疑:「我們辦案的規矩,是需要您和我們去警局談談,希望您配合。」

  趙綺鳳瞭對方一眼反問:「我看不出任何必要,我是嫌犯麼?」

  「成,那我打擾您幾個問題,趙女士。」薛謙大刀金馬地往簡董事長家名貴絲繡沙發上一坐,「前日凌晨,您是否與簡銘爵先生同時駕駛一輛金色賓利,途徑市區最後停在北郊某地的三岔路口路基之下,在車陷入路邊沼澤地時下車徒步離開,然後在二十六分鐘之後上了前來接您回去的司機的車?我們有沿途和當地監控錄像為證,也有司機的口供。

  「第二點,趙女士,那輛賓利車並非屬於您或簡先生,車輛屬於當日原本住在某酒店某房間的燕城朝陽戶籍二十六歲男子梁有暉先生。你們二人開走了他的車,並在車中留下麥允良的大量血跡。港籍二十五歲男子麥允良更多的血跡發現於該酒店房間,該人已於當日凌晨差不多同時間在房內死亡。

  「第三點,趙女士,麻煩您提供照片裡這件羊絨質地大衣、咖啡色裙以及高跟鞋,我們需要化驗您的衣物,看上面是否留有死者生物痕跡。請問衣服和鞋現在在哪裡?

  「此外,我們還在該酒店房間發現含有唾液DNA痕跡的酒杯和喝水杯,以及大量指紋,我們希望採集到您的樣本進行比對,相信您不會拒絕這樣簡單常規的要求?

  「總之,我們需要知道,您為什麼會在關鍵時間段內出現在酒店案發現場,與死者麥允良有過怎樣接觸,曾經對死者做過什麼,最後又為什麼帶著死者血跡匆忙離開現場並開走梁有暉先生的車,同時將自己的車不慎留在現場,事後又趁我們不注意悄悄再開走了?

  「更多的細節證據,如果您還有興趣聽,可以跟我們回警局慢慢地聊。趙女士,請吧!」

  「……」

  敲山震虎,打蛇七寸,薛大隊長知道趙女士架子大,估計不好說話,都懶得兜圈子,直接拋出嫌疑證據,這些問號你解釋不清楚,你不是嫌疑人誰是嫌疑人?

  趙綺鳳豐滿的胸脯在客廳輝煌的燈光下不停起伏抖動,抖得快要蹦出禮服裙領口,精緻妝容描繪的一副畫皮之下是因情緒激動而劇烈顫抖的肌膚,振得粉妝和腮紅一層層撲簌而落,將傲慢雍容的氣度振落一地……她右手食指中指上兩根長指甲方才因為摳著沙發木質扶手,已經悄悄折斷。

  「我什麼都沒做,這件事根本就和我沒關係!」

  「都是簡銘爵那個蠢貨王八蛋,是他把人弄死了我就沒碰過麥允良。」

  「我真的沒碰那個年輕男人,我對那人又不敢興趣我碰他做什麼?我已經結婚我是正經的商人,我的丈夫是簡銘勳董事長我們夫婦感情恩愛,我丈夫身體不好生著病還在療養院裡躺著,我還需要去照顧他,我怎麼可能和外面別的男人扯上不正當關係?我不需要去警局我什麼都沒做!」

  「那天我……我根本就沒有想去那間酒店,是簡銘爵打電話約我去的,他誑我,他騙我去的。」

  薛謙在關鍵問題上打斷:「他怎麼誑你去?」

  趙綺鳳朱唇顫抖,牙齒上都沾滿口紅,凌厲怨怒的表情挺嚇人的:「我接到他一個電話,他說有我想見的人,我才去的……早知是個圈套我根本就不會去!」

  薛謙一挑眉,很感興趣:「他怎麼說的?有你想見的什麼人?」

  「肯定是他……」趙綺鳳兩條手臂開始抖,一瞬間突然也開竅了生出靈感,察覺這裡面蹊蹺,「肯定是那個人他想要整我,他報復我!薛警官你來調查我,還不如直接去調查那位嚴先生。」

  「哪位嚴先生?」薛謙歪頭瞇起眼琢磨,難道我昨晚剛見過的那位?

  趙綺鳳杏眼圓睜,黑金色眼線在眼眶上躍動掙扎,歇斯底里恨道:「寶鼎集團分公司的老闆嚴逍,電話裡說他在酒店房間等我,就是騙我的,八成就是他一手搞的鬼你們怎麼不去查他!」

  趙綺鳳知道她這趟警局審訊室談話是免不了的,她畢竟沾了一身麥允良的血,還有她在酒店房間留下的唾液指紋,在那無比混亂驚懼的場面下她來不及銷毀任何不在場證據。但她不甘心,臨死一定還得拉個墊背的,背著抱著一齊滅,憑什麼就老娘倒霉吃官司?相關人物一個也甭想逃脫牽連。

  薛謙在起身之前,面無表情地在他筆記本上寫下「嚴」字,還鄭重其事勾了個大圈,鋼筆力道直戳紙背,不太結實的筆記本紙都給戳漏了。

  警員將趙女士請上警車帶回局裡詳細問話,薛隊長臨走不忘吩咐:「去樓上衣帽間找那件大衣和鞋,帶走化驗。」

  薛謙坐在自己親駕的那輛車內,迎著車窗外撲面而來的烈風,以車載電腦迅速抓出目標人物資料,對他副手說:「趕緊查查查這個嚴總!

  「身份證大名是嚴逍,二十八歲,本市南郊回馬鎮武平村戶籍,先別打草驚蛇,先搜集充分證據再抓人。這些人一個比一個難啃,都是硬貨,但凡涉案都不會輕易認賬的!」

  ……

  春日烈風中飛車趕回別墅,嚴小刀那時握方向盤的手都在抖。

  這一趟回家沒人跟蹤他。他想,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對方應該也覺著,已經沒必要再跟蹤,一切可以明著擺上檯面真刀真槍。

  他打開電控大門駛入前院時,出於習慣仍往樓上露台方向望了一眼,孤獨的鵝掌楓與前院的山茶樹隔樓相望,露台上哪還會有什麼人等他?臥室窗內一片黯淡,一盞小燈都沒有為他開啟。

  他從熊爺和三娘中間生硬地擠過去,擠不過去就直接伸開長腿跨過,上樓。主子大爺一臉冷酷對兩位寵妾的毛都沒沾就走,惹得兩隻熊玩意兒充滿失落感地一路嗷嗷追到主臥門口,卻最終被一扇沉重的大門擋在走廊。

  凌先生今天這個鐘點竟沒有彈琴,也可能剛彈累了正歇著。

  凌河在昏暗沒開燈的沙發上低頭把玩著什麼。半長的頭髮簾恰到好處地垂下,遮出個美人猶抱琵琶的光影效果,半邊細潤斜長的眼露出來,眼尾雲山霧罩。

  凌河手裡捏的,正是那只「八萬」骨牌。他估摸嚴先生再看見這張牌也沒印象了,他一直還留著,偶爾拿出來捏一捏揉一揉,想像自己揉的是嚴小刀的臉、嚴小刀的鼻子,已經把這張長方形牌的稜角都磨圓了。

  今晚最後一夜,想再多看小刀一眼,夜半時分再悄悄離開吧。

  凌河把骨牌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咬在嘴裡,回憶嚴小刀裝得一臉浪蕩登徒子表情卻將這張牌塞到他唇間的有趣情形。二人那時眉來眼去十分默契,凌河自顧自抽風似的笑了。

  他這時聽見大門口動靜,狗撲人、人上樓、熊爺三娘一路追逐某人腳步這一連串急促聲音逼向臥室門口。凌河下意識飛速藏牌,將骨牌塞進身後沙發縫隙的同時嚴小刀推門而入!

  嚴小刀視線如兩串子彈橫向掃過他所在位置,在看不見的地方掃出一排彈殼碎屑火星飛濺!

  「你手裡藏什麼?」嚴小刀聲音沙啞,腳後跟勢大力沉地磕上房門,大步邁過來抓住他手腕。

  「……」凌河吃驚嚴小刀掌骨之下蘊含的不同往日的力道。

  「我看看。」嚴小刀臉色不對,低聲吼道。

  凌河眼底流露抵制的不快:「放開您的鐵爪子嚴總,你撓我幹什麼?」

  然而這種時候,故意刺傷人的冷言冷語對嚴小刀也沒用。他亦是有備而來,今天就不會放過這茬,你到底還藏什麼啊凌河?!

  以凌河一貫凌厲強勢的性格,他不願向一個人坦白暴露的感情,他就是不願意坦白暴露,無論眼前這人是嚴小刀還是誰。他死命按住沙發坐墊想要藏那張牌的同時突然雙腳離地被嚴小刀斜拎起來了!兩人力氣之大動作之猛,導致凌河抓住的連體沙發坐墊撕扯著帶動了整條沙發。見證過兩人之間那許多和諧親暱時光的長沙發,彷彿也心不甘情不願見到此時的反目和難堪,沙發木腳在地板上驚魂不安發出一連串呻吟和摩擦聲,拚命想要阻攔這二人。

  長沙發隨即來了個後空翻,直接被拋起來翻倒,搖撼砸地的聲音讓整棟樓層戰慄!

  凌河個子很高被扯起來時與嚴小刀平起平視,兩雙眼皆是黑眉耀目在瞬間對撞爆發出碎裂星雲。凌河反掌還擊捏住嚴小刀那只侵犯他的手,而嚴小刀毫不猶豫一腿橫掃凌河的膝蓋。

  凌河在小刀吃驚的目光中被掃到地上,橫著重重摔倒砸在沙發與茶几中間。

  這一下也砸在嚴小刀心上,如急痛攻心,疼極了。

  他抖了一下,躬身彎腰盯著凌河,懇求似的:「你自己就不疼嗎?

  「別再摔了,你不嫌疼,我疼。

  「你站起來給我看看。

  「我知道你能走能跑你他媽還能攀巖你還能上天呢!凌河,你給我站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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