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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第15章
第15章 紅顏(15)

  早晨的地鐵站人來人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們買上一袋包子,就步伐匆匆離開。往日,邱老漢家的包子賣得最快,不到9點就能賣完。而這天,破舊的三輪車上,包子與油條還剩了大半。

  花崇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抽煙,柳至秦拿著一份質檢報告,嘴角勾著從容的笑。

  “我們,我們不知道這些肉不,不好。我們自己家裏也吃的這種肉。”邱大奎撩起圍裙擦汗,話未說完就回頭看邱老漢。花崇也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邱老漢躲在三輪車的另一邊,背對眾人,稍顯佝僂的肩背正在發抖。

  “你們的包子一直用這種肉嗎?”柳至秦問。

  “我,我……”邱大奎用力拽著圍裙,“我們一定改,一定改!員警同志,你們就放我們一馬吧,我沒有工作,就靠買三餐賺點錢。我女兒還在念書,她是個姑娘,我不能虧待了她。要是你們不准我們做這生意了,我們家就沒有活路了。”

  邱老漢掏出一根煙,按了幾次打火機都點不上。路邊人聲嘈雜,但那一聲聲“噠”卻顯得格外響亮。

  柳至秦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繼續盯著邱大奎。

  邱大奎汗流如注,眼中是深深的恐懼,“是要罰款吧?罰多少?員警同志,我保證以後不拿過期肉來剁肉餡兒,你們,你們……”

  花崇站起來,掐了煙,“這事兒其實輪不到我們管,查案順道過來看看而已。邱大奎,你和你家老頭子一見我們就哆嗦,是怕這問題肉餡兒被查出來?”

  邱老漢發抖的肩膀突然一頓,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生生按住。

  “是,是。”邱大奎忙不迭地點頭,“員警同志,我們以後真的不會再用過期肉了,你們能不能行個好,別,別為難我們了?”

  “行啊。”花崇道:“那你跟我說說,為什麼別人聞不到的味兒你聞得到,為什麼發現屍體後不第一時間報警?”

  邱老漢劇烈地乾咳起來。

  邱大奎回頭喊了聲“爸”,抿著乾裂的唇,忐忑不安道:“聞到氣味的事我真的沒有騙你們,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那天確實是聞到一股和平常不一樣的氣味,才去荒地上找氣味源。至於為什麼不報警,我,我……哎,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我再隱瞞也沒有用——如果我報了警,就要配合你們查案,萬一你們查到我們家的包子餡兒怎麼辦?”

  花崇與柳至秦對視一眼,柳至秦重複前一天的問題:“13號晚上,你在幹什麼?”

  邱大奎急了,“我在給我女兒做紙帆船啊,你們昨天不是問過了嗎?”

  這時,邱老漢轉過身,一言不發,眼中充滿怨毒。

  花崇沒把邱家父子帶回市局,只讓他們暫停出攤,配合整改。

  “怎麼看?”花崇問。

  “邱大奎還有隱瞞,但應該和案子無關。”柳至秦說:“他交待13號晚上發生的事時沒有前後矛盾的地方。比起他,我覺得他老頭子更有問題。花隊。”

  “嗯?”

  “付莉的事你跟富康分局的同事打聽過了嗎?”

  “昨天回去就問了。”花崇握著方向盤,努力讓車不那麼顛簸。

  從道橋路到東漢貴族墓發掘基地是一段坑坑窪窪的土路,車輛難行,走路也許更方便。

  “給付莉做鑒定的是分局的法醫,姓劉。法醫這碗飯難吃,精神壓力大,現在他已經不在公安系統裏了,在外地做生意。”花崇剛從一個坑裏顛出來,罵了句“操”,又道:“付莉是割腕自殺,我把鑒定時拍的照拿給徐戡看過,他說沒有問題。”

  “徐戡是?”

  “我們隊上的法醫。”

  柳至秦單手撐在床邊,幾秒後說:“看來這條路是走岔了。”

  花崇斜了他一眼,以為他這是受了打擊,心情低落。於是在車鬥裏翻出一瓶未開封的冰紅茶拋過去,“沒事,別灰心,接著查就行。”

  柳至秦接下冰紅茶,在手裏轉了轉,“曲副隊最喜歡喝冰紅茶吧?”

  “對啊,早晚喝出糖尿病。”花崇笑了笑,繼續往前開。

  “我不喜歡喝。”柳至秦將冰紅茶放回去,語氣比剛才冷了幾分。

  花崇放慢車速,心裏有些詫異。

  不一會兒,柳至秦卻又笑了,“我喜歡喝白開水。冰紅茶喝多了會得糖尿病——這是花隊你說的。”

  花崇覺得這話聽著不太對,氣氛好像也不對,但一時又說不好哪里不對,只好笑了兩聲,說:“曲值要是有你這樣的覺悟就好了。”

  柳至秦看向窗外,眼中的笑意一點一點消逝無蹤。

  一路塵土飛揚,考古基地到了。

  昨日重案組其他隊員已來過一趟。據科考人員說,業內早就知道這裏有一座東漢貴族墓,但發掘工作是今年春節之後才開始進行的。白天時常有歷史愛好者前來觀摩,但都沒有到過核心地帶。

  至於徐玉嬌,在場的科考人員都說沒有印象,大概沒在白天來過。

  花崇找到考古隊的負責人王路平,表明來意後,被帶到一旁的簡易工作室。

  王路平五十多歲,挺和氣的中年人。徐玉嬌被害的事在洛城鬧得沸沸揚揚,他自然也知道,歎氣道:“跟我女兒差不多大,挺可惜的。”

  花崇在工作室裏四處看了看,問:“王老師,最近晚上有沒有除科考人員之外的人來過?”

  “你是說像徐玉嬌這樣喜歡歷史的年輕人吧?”王路平說:“偶爾有,不過很少,這邊交通不方便,黑燈瞎火,也不安全,我晚上值班,只看到幾個男生來過。”

  花崇調出桑海的照片,“有沒有這位?”

  “沒有。”

  “您確定?”

  “確定。”王路平說:“其實我們這些研究歷史的老古董也喜歡和年輕人交流,白天他們來觀摩,我們歡迎,休息時還經常與他們交流。但天黑了不行,怕出事,來一個我們開車送走一個,好幾次還是我親自送的,記得他們的長相,沒有你照片裏的這個人。對了,我們有監控,你可以調出來看看。”

  花崇立即讓柳至秦去查監控,又問:“發掘以來,有沒有出現過文物丟失的事?”

  “沒有,我們的管理和安保都非常嚴格。”

  發掘現場的攝像頭不多,做不到無死角全覆蓋,現有的監控記錄顯示,徐玉嬌與桑海的確未曾來過。

  “徐玉嬌這算不算是出師未捷?”告別王路平,回程路上花崇道:“想來拿文物,結果在2公里外的道橋路就被人害了。她有車,路虎的性能也不錯,如果13號晚上她開車,說不定就能逃過一劫。”

  “開車動靜太大,而且車輪會留下極易追蹤的痕跡。”柳至秦說:“這正好佐證了桑海的話,她想拿走文物,就只能步行趕來。”

  “你說她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被害?”花崇不知不覺與柳至秦討論起來,“是因為文物?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兇手用了障眼法,他可能既不是謀財,也不是謀色,拿走徐玉嬌的財物、奸屍可能都是為了誤導我們。從他虐屍的行為看,這分明就是有預謀的仇殺。但對徐玉嬌的人際關係排查又沒揪出什麼疑點,她在銀行從來不惹是生非,因為家境優渥,無需自己奮鬥,所以那些需要奮力爭取才能到手的好處,她都讓出去了。和所有人關係都不錯,但從不親密,不參加聚會,自有一番小世界。按理說,這種人在職場上很透明,最不容易樹敵。”

  “但她這樣的人,不是很容易讓人嫉妒嗎?”柳至秦說,“你看,她什麼都好,自身條件不錯,有溺愛她的父母,不在意工資,因為工資只是她花銷的零頭。她永遠不用為生活操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旅遊也好,奢侈品也好,沒有哪里是她去不了的,沒有什麼是她買不了的。她的同事拼命競爭,通宵加班,就為多拿一筆項目提成。但她呢,她根本不在意。她對每個人都笑,我猜應該是很真摯的笑。但花隊,你想過沒有,正是這種富人的真摯,最易刺痛不那麼富有的人的心。”

  花崇沉思許久,“這種嫉妒會發展到殺人洩憤的地步嗎?”

  “通常不會。”柳至秦搖頭,“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過嫉妒旁人的經歷,嫉妒別人比自己強,嫉妒別人比自己幸運……但絕大多數人也只是背後說兩句壞話而已,甚至連壞話都不說。沒有直接矛盾,僅因為嫉妒而殺人,除非是心理極其陰暗,心都被怨毒給徹底浸染了——事實上,這種人不是沒有。”

  花崇捏著眉心,“如果真是這樣,人際關係排查可能收效甚微,要找到他就如大海撈針。”

  “是的。他偽裝得很好,沒給我們留下線索。”柳至秦輕聲道:“我們可能得換個思路。”

  重案組繼續撲在徐玉嬌一案上,而兩天后的傍晚,富康區分局幾乎同時接到兩個報警——

  一位名叫呂洋的歷史愛好者在貴族墓以北400米挖出了一具女屍;

  道橋路居民邱大奎用一把榔頭砸死了他的父親,邱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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