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圍剿(28)
電腦顯示幕上是一條條單調的線條,花崇躬身站在桌邊,神態專注。
大約是視角的原因,從柳至秦的角度看去,他的眉梢挑得比平時高,有一種微怒亟待宣洩的感覺。
“民用無人機的圈子本來很不規範,誰都能夠買,誰都能夠玩航拍。”柳至秦很快將目光收回來,說:“不過兩年前全國接連出現無人機事故,函省是最早擬定並執行無人機航拍規範的省份之一。現在能在洛城放飛的每一架無人機都經過了實名登記,一旦進入禁飛區,就會觸發警報。”
“這條線就是1號無人機的飛行軌跡?”花崇在顯示幕上指了指,“看上去和19路公交的路線大致一致。但豐學民是在忠遠西路下車,這架無人機在前面三站就停下來了。”
“嗯,1號無人機只飛到這裏。不過你看另外一條線。”柳至秦說,“2號無人機接替了前面那一架,繼續隨19路公車前行,直到忠遠西路。豐學民到站下車,之後換乘55路,又一架無人機出現。這三條線——也就是三架無人機,共同拍下了豐學民當天臨時決定的行程。而這三架無人機,全部登記在申儂寒名下。這是他在豐學民遇害之前跟蹤豐學民的鐵證。”
花崇直起身子,精神一震,“但你是怎麼查到這三架無人機的飛行軌跡?”
柳至秦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紅血絲幾乎布滿眼白,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疲憊,但眸底卻閃著光,“利用了禁飛區的監控。”
“但它們沒有飛入禁飛區。”花崇說著拿出一瓶眼藥水,放在柳至秦手上,“你自己點,還是我幫你點?”
“我自己來。”柳至秦揚起臉,規規矩矩地左右各點兩滴,一閉眼,眼藥水就像眼淚一般從眼角滑出來。
花崇連忙抽出幾張紙,本想塞在柳至秦手裏,猶豫一秒,還是親自幫柳至秦擦了擦。
“謝謝。”柳至秦眨了幾下眼,繼續解釋道:“但禁飛區的監控不止能拍到禁飛區內。”
“你是說……”
“是不是沒有想到?”柳至秦笑了笑,“很多人都認為,禁飛區監控拍的是飛入禁飛區的無人機,但實際上,它們還能監控離禁飛區不遠的無人機,不過這種監控不具備連貫性,也不會報警。我做了很多技術上的拼接,入侵了其他可供利用的監控設備,才繪製出這三條線。”
花崇對這一套實在知之甚少,聽柳至秦說完,第一覺得厲害,第二感到心痛。
柳至秦與他目光對上,見他皺著眉,眼神沉沉的,問:“怎麼了?”
“你想睡覺嗎?”花崇突然問。
柳至秦沒料到會聽到這個問題,怔了片刻,“睡覺?”
“查這個不容易吧?”花崇聲音平緩,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柔。
柳至秦笑,“還好。”
“還好你眼睛紅成這樣?”
“花隊。”
“嗯?”
“你是不是……有點心痛?”
花崇感到心口過了一道電,本能地想反駁,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豁達道:“既然知道,就少讓我操心。”
柳至秦眼皮耷下來,“哎。”
“歎什麼氣?”
“其實你比我更該休息。看你這麼連軸轉,我難道不心痛?”
花崇下意識看了看周圍,還好沒其他人。
“申儂寒審得怎麼樣了?”柳至秦知道此時不是“談情”的時候,只得將話題拉回案子上。
“這人心理素質不是一般好,足跡證據擺在他面前,他還不認賬,硬說自己不是兇手,沒去過鳳巢南路。”花崇搖頭,“現在找不到兇器和他作案時所穿的衣物,確實有些棘手。他還編了個故事,說當年與向雲芳發生關係,是向雲芳自願的。”
“那滿國俊呢?還是什麼都不願意說嗎?”
“不願意。他肯定有什麼事瞞著我們,而且這件事與申儂寒有關。”花崇想起了不久前計畫的事,“對了,你猜申儂寒有沒有給自己和滿瀟成做過親子鑒定?”
“嗯?”柳至秦偏過頭,“做過和沒做過有關係嗎?現在親子鑒定結果已經出……”
說到一半,柳至秦突然打住,目光炯炯地看向花崇。
花崇笑起來,抬手在柳至秦肩上拍了兩下,“還是和你交流輕鬆。我一說想法,你很快就能明白,都不用我解釋。”
“如果申儂寒是通過正規途徑做親子鑒定,那肯定會留下記錄。”柳至秦說:“不過我想,他這麼謹慎的人,不大可能去正規機構做鑒定。”
“那就沒有辦法了。”花崇長吸一口氣,“還是得磨。”
“現在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申儂寒沒有做過親子鑒定,第二是他做過。”柳至秦放慢語速,理著思路,“申儂寒是個非常仔細的人,第一種的可能性其實不大,他應該不會在無法確定滿瀟成是他自己的孩子之前,就連殺那麼多人。至於第二種……”
“我起初也認為申儂寒必然做過親子鑒定,但你想想申儂寒和滿瀟成能夠密切接觸的時間段。”花崇說。
柳至秦想了想,“是滿瀟成18歲之前。”
“對,也就是13年前。那時想做一個親子鑒定,遠不如現在容易。而且那時候申儂寒還不是什麼名師,他只是溫茗量具廠子弟中學的一名普通教師,他去找誰做親子鑒定?”花崇說:“之後,當親子鑒定容易做了,滿瀟成已經離世。”
“有道理。”柳至秦:“申儂寒瞭解向雲芳,認為向雲芳肚子裏的孩子如果不是滿國俊的,就一定是自己的。血型已經排除了滿國俊,而他自己的血型與滿瀟成對得上。加之相處下來,他發現滿瀟成身上的確有他的影子。他可能也想過做親子鑒定,但當年沒有條件做,有條件做的時候,滿瀟成又已經不在人世,他拿不到檢材。花隊,申儂寒可能真的沒有做過親子鑒定,這是我們的機會!”
“其實如果他做過,我們照樣有機會。”花崇挑著一邊眉,“是不是沒想到?”
柳至秦愣了一下,“他會沒有反應!”
“對!如果他做過親子鑒定,當我將假的鑒定書拿給他時,他會沒有反應,即便有,也是裝出來的——因為他心裏非常確定,滿瀟成就是他的兒子,絕對不會有假。”花崇眼睛極亮,“這正是他此前做過親子鑒定、知道滿瀟成身世的證據!也是他說謊的證據!”
柳至秦笑著搖頭。
“怎麼?”花崇問:“我說得不對?”
“不。”柳至秦道:“花隊,你太‘狡猾’了,往東或者往西,都逃不出你的‘算計’。”
“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當然是誇你。”
花崇在柳至秦肩上捶了兩下。
“我也逃不出你的……”柳至秦略一思索,把後面兩個字改了,溫聲道:“你的掌心。”
“嘖,肉麻。”花崇察覺到自己耳根有些熱,說完就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你又要去審申儂寒嗎?”柳至秦問。
“嗯。”花崇指了指休息室,“你去睡覺。”
“沒那麼虛弱。”柳至秦也跟著站起來,“我也去。”
“跟我一起?”
“不,我想跟滿國俊聊聊。你上次說滿國俊在護著兇手,我倒要看看,他現在還想怎麼護著兇手。”
??
申儂寒盯著擺放在審訊桌上的一架無人機,面色蒼白。
“這一架,還有另外兩架均登記在你名下。既然你玩兒無人機,應該比我更清楚現在關於無人機的規定——它們必須是本人持身份證登記,本人使用。”花崇單手搭在桌沿,“所以申老師,你承認它們是你的嗎?”
申儂寒點頭,“是。”
“豐學民遇害之前,你操縱這三架無人機跟蹤他,直到他抵達鳳巢南路的麻將館。”花崇將無人機移到面前,“你本來可以開車跟蹤他,但你害怕被道路監控拍下來,於是選擇用無人機。你很狡猾,沒有使用同一架,如果不是我隊上有專業人士,根本就查不到這三架無人機上來。”
“它們的確是我的無人機,這我承認。”申儂寒清了清嗓子,“但我沒有用它們監視豐學民。我用我的無人機在禁飛區外進行航拍,沒有違規沒有違法。你說我跟蹤豐學民,有證據嗎?我再說一遍,我不是兇手。”
“看來你還挺自信。”花崇哼笑,“是因為覺得我們無法繪製出當天它們的飛行路線嗎?我現在將其中一架擺在你面前,是擺著玩兒?”
申儂寒皺著眉,眼神極沉,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民用無人機的控制距離有限,你這三架,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頂多能飛離八公里。我猜,你是以騎車的方式在大路附近的小道穿梭,接力控制無人機的吧?”見申儂寒想要狡辯,花崇揚了揚手,“它們的飛行路線現在就在我電腦上。你做得夠隱蔽,但你沒有想到,禁飛區監控能夠拍攝的不止是闖入禁飛區的無人機。”
申儂寒眼中的光漸漸凝固,唇不由自主地張開,卻沒能吐出一個音節。
“你想不到,我也沒想到,誰叫我們都不是專業人士呢?”花崇戲謔道:“申老師,你現在是不是相當後悔倉促殺了豐學民?你根本沒有準備周全,露出的馬腳不止命案現場的腳印。”
“這是誘供嗎?”申儂寒露出挑釁的神色,“足跡鑒定並非不能造假,有監控拍到我當天出現在鳳巢南路了嗎?你想誘使我承認那個腳印是我留下的,但我沒有去過那裏,怎麼會留下腳印?”
花崇眼尾勾起,“申老師,你引以為傲的邏輯已經開始混亂了,你自己沒有發現嗎?”
申儂寒下巴一縮,眉心皺得更緊。
“你一邊堅稱那個腳印不是你留下的,一邊認為足跡鑒定能造假,這不是矛盾的嗎?”花崇靠近,“申老師,你在緊張,你已經漸漸失去了對情緒的控制。”
申儂寒沉默,不再與花崇對視。
花崇繼續道:“申老師,我這麼跟你說吧,現在我們掌握的證據,已經足夠給你定罪。還有,滿國俊也在我們這兒拘著,你不肯說,他可是什麼都抖出來了。”
申儂寒先是一驚,但這抹驚色很快變為嘲諷。
“你笑什麼?”花崇問。
“難道你們認為我和滿國俊是合作關係?”申儂寒搖頭,“員警先生,這是不是太荒唐了?”
“荒唐不荒唐另說,你想不想知道他跟我說了什麼?”花崇笑,“算了,我還是直接告訴……”
話音未落,審訊室的門突然被“砰砰”砸響。
花崇余光瞥見申儂寒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什麼事?”花崇看向門邊,又對另一名警員道:“去開門。”
門一打開,張貿立即拿著一個檔夾沖了進來,滿臉焦急,“花隊!花隊!出事了!弄錯了!”
花崇厲聲道:“什麼弄錯了?”
張貿覬了申儂寒一眼,壓低聲音道:“花隊,出來說,親子鑒定有問題。”
聞言,申儂寒立即抬起頭。
“怎麼會有問題?”花崇從張貿手中搶過文件夾,一邊翻看一邊走到門外,旋即“嘭”一聲關上門。
一扇門,一堵牆,將外面的種種聲響變得模糊不清。
審訊室只剩下申儂寒一個人。監控攝像頭下的他,在門關上之後先是不為所動地坐著,連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
而一刻鐘之後,他開始頻繁地抿唇,脖頸的線條輕輕扯動,眉間不斷皺起又鬆開。
他在忐忑。
剛才聽到的內容令他忐忑,他陷入了懷疑中。
花崇在走廊另一端的警室盯著顯示幕,眸光如炬,左手抬著右手手肘,右手在下巴上摩挲。
張貿緊張得不行,“這,這他媽有戲啊!”
在等待中,時間似乎被無盡拉長。申儂寒頻繁地向門邊張望,神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焦慮。
又過了幾分鐘,他站起身來,左右走了兩步,再次坐下。
三分鐘裏,他重複了四次站起、坐下的動作。
花崇讓幾名警員去審訊室外走動,並含糊不清地說:“這都能弄錯?鑒定中心的人在搞什麼?出了冤假錯案誰負責?我他媽還不想脫警服呢!”
申儂寒不知是聽清了還是沒聽清,臉色逐漸從蒼白變成了煞白。
他在搖頭,幅度從小到大,口中輕輕自語,不知在說什麼。
張貿心跳極快,扯了扯花崇的衣袖,“花,花隊。”
“再等一會兒。”花崇看著時間,“你去喊一聲。”
“喊什麼?”
“——我操那滿瀟成到底是誰的種?注意語氣。”
張貿立即跑去走廊。
花崇繼續緊盯監控,只見申儂寒突然站了起來,雙手顫抖地扶著桌沿,眼神茫然而震驚。
那是申儂寒從來不曾露出的表情。
花崇右手緊緊一捏,明白自己賭對了。
申儂寒沒有給滿瀟成做過親子鑒定,他以另外的方式——比如血型、生日、感覺,也許還有一件暫不可知的事,認定滿瀟成是自己的兒子!
??
申儂寒緩緩坐下,目光發直,嘴唇似乎正不受控制地哆嗦。
攝像頭下,他額角滲出的汗非常清晰。
他的眼神在漸漸改變,由最初的茫然變得充滿怨毒與瘋狂。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也沒能讓他回到為人師時那種風度翩翩的狀態。
他穿在身上的殼,彷彿已經皸裂、掉落。
花崇推開門,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那個,申老師,咱們換間警室說話。”
申儂寒問:“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意思。”花崇一改精英刑警的模樣,“有點兒東西可能弄錯了。”
說完朝外面喊:“張貿,過來帶申老師去問詢室。”
申儂寒臉色更加難看,手指顫抖,說話時幾乎咬著牙,“什麼弄錯了?你們把什麼弄錯了?”
花崇推卸責任,“不是我們,是檢驗中心那邊出了問題。把親子鑒定結果給搞錯了。”
申儂寒像雕塑一般坐著,喉結抽得厲害,聲音突然變得沙啞,“鑒,鑒定結果?”
“嗨,不過這對你來說是好事。”花崇事不關己地笑了笑,“檢驗中心被我們催得急,匆忙之下報了個錯誤的鑒定結果過來,說你與滿瀟成是父子關係。現在已經重新鑒定過了,你倆啊,DNA對不上,他不是你的種。”
“你……”申儂寒雙眼越瞪越大,兩手成拳抵在桌上,五官猙獰似獸,最後一絲教師的氣場褪得乾乾淨淨,“你說什麼?”
花崇吊兒郎當,語氣輕快,說著還抬手撓了撓後腦,“說鑒定結果出錯了,滿瀟成不是你的種。既然你不是他爹,就沒動機給他復仇。嘖,白花精力查這麼多……”
“你說什麼!”申儂寒沖了過來,不知是過於激動,還是腿腳乏力,途中被桌子角撞得險些踉蹌倒地。
花崇手中的文件夾被他一把搶去,夾在裏面的正是新出爐的親子鑒定書。
花崇退了兩步,靠在牆邊,雙手揣在褲袋裏。
眼前的申儂寒已經不是此前的申儂寒了,他溫文爾雅的皮囊已經被徹底扯下,藏在裏面的是個偏執的、反社會的暴力分子。
但他和李立文又不一樣。
李立文確實病了,罕見地分裂出不健全人格。但申儂寒沒有,他只是極其擅長偽裝,用儒雅的外表掩蓋深淵般的內心而已。
申儂寒沉重地噴著氣,抓著親子鑒定書的雙手劇烈顫抖,幾乎拿不住,口中重複著單調的話:“不,不可能!”
花崇摸了摸鼻樑,適時道:“之前冤枉你了。這份鑒定書是檢驗中心主任簽過字的,肯定沒錯。前面那一份吧……哎,都怪我們催得急。”
申儂寒的呼吸粗糲得像拉風箱發出的聲音,他以一種極其機械的頻率抬起頭,咬牙切齒,“不可能。”
花崇詫異,“什麼不可能?”
“他是我的孩子!他怎麼可能不是我的孩子?”申儂寒咆哮道:“他是我的孩子!”
“但是……”花崇擰著眉,“但是你拿著的是最權威的鑒定書。”
這時,檢驗中心的一名科員匆匆跑來,將另一個檔夾遞到花崇手上,“花隊,這是滿瀟成與滿國俊的親子鑒定結果,你看一下。”
花崇還沒來得及翻開,文件夾就被申儂寒奪走。
花崇眼中露出些許勝券在握的光。
半分鐘後,檔夾從申儂寒手中滑落,“啪”一聲砸在地上。
花崇撿起來,挑起眉道:“嘖,滿瀟成還真是滿國俊的兒子啊?滿國俊算是白疑神疑鬼這麼多年了。”
申儂寒步步後退,被撞在門上,門壓向牆面,發出“哐當”巨響。
“喲,你沒事吧?”花崇說。
“不……”申儂寒雙手抓著額頭,手背上的青筋扭曲顫抖,“他是我的孩子!他是我和雲芳的孩子!”
“嗯?不對吧。”花崇將鑒定書翻出“嘩啦啦”的聲響,“兩個鑒定結果都在這兒了,滿瀟成是滿國俊和向雲芳的親生兒子,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任何關係”這六個字,被花崇說得充滿戲謔感,甚至帶有幾分毫不掩飾的嘲諷。
申儂寒心中竄出一簇火,語氣徹底改變,“你懂個屁!”
花崇心知,他已經失控了。
他看似掌控著一切,運籌帷幄,用縝密的邏輯推理事先想好無數種可能。他編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故事,演練出驚慌失措的情緒。面對第一份親子鑒定書——也就是真正的親子鑒定書時,他那激烈的情緒爆發居然是層層遞進的,每一種表情變換都經過精密的計算。
他連慌張與震驚都符合邏輯。
他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
可他到底不是真正掌控著一切,沒人能掌控一切。
他的弱點在於他那極其強大,又極其脆弱的自尊心。他堅信滿瀟成是他的孩子,但如今的“事實”卻是,他大錯特錯,錯了數十年!
滿瀟成與他毫無關係,庸碌無為的滿國俊,才是滿瀟成的親生父親!
自尊的高塔轟然倒塌,竟無一寸餘地。
但如果讓他緩一口氣,他很快會發現,這是個充滿漏洞的陷阱,冷靜的人絕對不會往下跳。
花崇不給他緩氣、冷靜的時間,“你沒事吧?”
申儂寒睚眥欲裂,就像根本沒聽到一般:“他像我!他從小就像我!他的父親這麼可能是滿國俊!”
“從小就像你?”花崇不解,“你以前就覺得滿瀟成像你?是他在子弟校念中學的時候嗎?”
“他就是我的孩子,我看著他長大!”申儂寒眼中儘是瘋狂的色澤,“我對比過血型,算過時間,他只可能是我的孩子!而且雲芳……”
嘶吼到這裏,申儂寒眼神一凝,“雲芳騙我?她騙我?”
“向雲芳騙你什麼?”花崇就像個好奇而耐心的傾聽者,不帶任何攻擊性,甚至連存在感都極弱。
申儂寒砸著額頭,喃喃自語:“她最清楚孩子是誰的,她最清楚……”
花崇輕聲問:“是她親口告訴你,滿瀟成是你的兒子?”
申儂寒發出一個含糊的音節,頭微微點了點。
這個動作像是無意識間做出來的。
花崇緊接著問:“你一早就知道滿瀟成是你的兒子?”
申儂寒陷在巨大的震驚與憤怒中,一方面不信滿瀟成是滿國俊的種,一方面又痛恨向雲芳欺騙自己。這兩種矛盾的情緒瘋狂地啃噬著他的神智,使他難以察覺到,自己正在陷阱裏越陷越深。
他再一次點頭,“瀟成就是我的孩子,雲芳怎麼會騙我?”
花崇無聲地長吸一口氣,“所以你要為他復仇,殺死那些將他逼上絕路的人?”
申儂寒看向花崇,兩眼像沒有焦距一般。
片刻,他乾笑了兩聲,整個人順著門向下滑去。
周圍陷入緊張至極的安靜,空氣幾乎不再流動。
花崇俯視著他,正在猶豫該不該再刺激他一下。
“他們不該死嗎?”申儂寒忽然揚起頭,瞳仁中的暴戾、陰鷙傾瀉而出,“你說,他們不該死嗎?”
花崇心中一定,盯著眼前的殺人魔,“是你殺了他們?”
申儂寒答非所問,“我給自己的孩子報仇,有什麼錯?”
花崇蹲下來,手中的親子鑒定書一搖一晃,“申老師,那你現在後悔嗎?滿瀟成根本不是你的兒子。”
申儂寒怒目圓瞪,右手死死按住前額,混亂地自語:“雲芳不會騙我……他們都該死……瀟成是我的孩子……我是給自己的孩子報仇……賤女人……不可能,不可能……”
花崇神色肅然,“申儂寒,你終於承認,人都是你殺的。”
申儂寒怔怔地將視線挪到花崇臉上,漸漸有了焦點。
他似乎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嘴張了半天。
花崇拍拍鑒定書,“向雲芳告訴過你,滿瀟成是你的兒子?”
申儂寒的聲音淬滿狠毒的恨,“你,你詐我?”
“我詐你?”花崇冷聲道:“即便沒有你的口供,我現在掌握的證據依舊能讓你得到法律的制裁。我迫使你認罪,是因為你必須給被你殺害的人一個交待!”
申儂寒急促地喘息,風度全失,朝著花崇的面門猛地唾了一口。
花崇俐落地偏頭一躲,旋即站起。
一組警員沖了上來,將申儂寒控制住。
花崇迎著他陰森的目光,“申儂寒,你犯下的罪,不止這三樁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