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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第129章
第129章 圍剿(30)

  在洛城一中的圖書檔案館,警員們找到了申儂寒所說的信。

  信件一共有四封,被鎖在申儂寒專用的小櫃裏。信上寫滿一個悲痛欲絕母親的哀傷,字裏行間皆是老來喪子的痛楚。她請求申儂寒為滿瀟成報仇,發誓滿瀟成是申儂寒的骨肉。

  ——你怨我不原諒你,可是我怎麼原諒你呢?我在即將嫁人之前被你玷污,我的人生被你徹底改變,我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沒有能力殺掉那些害死瀟成的人。他小時候,我不敢與他太過親近,因為看到他,我就會想起你對我做過的事。這些年我始終在後悔,後悔生下他,後悔沒有忍下心打掉他。而現在,他無辜慘死,我卻重病纏身,連給他報仇的能力都沒有。我不配為人母。但你可以!瀟成是你的兒子,他的生命是你給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原諒你嗎?你給他報仇!只要你給他報了仇,我就原諒你!下輩子我向雲芳做牛做馬服侍你!

  ——必要時候,你可以找滿國俊幫忙。你別認為我在開玩笑。滿國俊恨我,也恨瀟成,更恨你。但我看得出,他對瀟成仍有感情,他也想給瀟成復仇。只是他生而懦弱,橫遭打擊之後更加懦弱,他沒有勇氣。去找他吧,他會是一個好幫手。

  ——小申,謝謝你。

  ——只要你殺了那些人,我就原諒你,我只能指望你了!

  ……

  信件已經被移交給痕檢科做筆跡鑒定,看過內容的眾人皆唏噓不已。

  零星的言語,加上申儂寒、滿國俊兩人的口供,已經足夠勾勒出向雲芳痛苦而壓抑的一輩子。

  申儂寒當初的所作所為可以說毀了向雲芳——這個普通女職工的一生。

  如果沒有申儂寒,向雲芳會像所有待嫁姑娘一樣,幸福地等待戀人滿國俊來迎娶自己。熱熱鬧鬧的婚禮結束之後,一同住進廠子給分的小家。向雲芳懷上小孩,滿國俊更加努力地工作。當小孩出生之後,一家三口過上與一般雙職工家庭無異的生活。夫妻之間可能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朝八晚六,循規蹈矩,不富裕,但也不用為柴米油鹽發愁。孩子調皮,在家裏鬧得雞飛狗跳,但入夜之後,一家人圍在一張桌上共進晚餐,倒也其樂融融。

  可這看似平凡的、普通人皆可擁有的一切,全都成了向雲芳可望不可即的美夢。

  她好心好意給生病的朋友送飯送藥,卻在嫁人之前遭遇飛來橫禍。

  她被強暴的地方在單身男性的家中,並且對方是被她當做弟弟來照顧的朋友。

  申儂寒是一名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教師怎麼會犯錯?

  她能求助嗎?她能將這件事說出來嗎?

  後果是什麼?

  別說在三十多年前,就是放在現在,也必然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看噢!就是那個女人,嫁人之前被強暴了啊!婆家的臉往哪兒擱噢?被強暴的女人還能娶回家嗎?我看啊,這婚還是別結了吧,糟心噢!”

  “嘖嘖嘖,她說是被強暴你就信啊?我看就是偷情,就是賤,就是騷!如果她不騷不賤,會被強暴嗎?那一棟單身宿舍住了那麼多人,怎麼不見別家姑娘被強暴?就她被強暴?不懂得自愛難道還能怪別人?我聽說啊,她當時是主動去申老師家裏!姑娘家家,跑一個男老師的家裏去幹什麼?說沒鬼我都不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叫一個乾柴烈火啊!反正我不信她是被強暴的。肯定是自己空虛了,癢了。”

  “對對對!肯定是她自願的,完了又反悔了,或者什麼條件沒談好,才突然鬧這一出。哎,這申老師也夠倒楣的,攤上這麼個又騷又賤的瘋子。人家都去他家裏引誘他了,他不給點兒反應也不正常啊,但這反應一給,就玩大了。哎,這一來,我看他是連老師都當不成了吧?可惜可惜,前途都被向雲芳給毀了。”

  “你們知道不,如果女人真心要反抗,男的根本不可能那個她。我家幾個嬸幾個姨都這麼說來著!這個向雲芳啊,咱們退一萬步講,就算確實是申老師圖謀不軌,想那個她,她也是沒有鐵了心反抗。這種女人的心思,我最懂了!”

  “最慘的還是她婆家。我要是她婆婆,我絕對不會讓我兒子娶她,太丟人了,祖宗都得被氣活!”

  “滿國俊也應該不願意了吧?那麼好一個大小夥子,踏實、勤奮,連續當了好幾年生產模範了,願意和他處物件的姑娘多的是。我要是他,我馬上把向雲芳給退了。誰甘心娶個被‘開封’的老婆回家呢是吧?”

  “這女人啊,還是本本分分好。向雲芳平時就不怎麼自愛,我經常看到她和男的聊天,聊得那個高興。”

  “她啊,就是賤,就是騷,活該!”

  無法面對旁人的冷眼與惡語,更無法想像滿國俊知道真相後會怎樣。向雲芳不敢傾述,不敢表露出一絲失常,只祈禱不要懷上孩子。

  如果沒有孩子,申儂寒不再來糾纏,她就還能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一個月之後,她發現自己沒來例假。

  她恐懼到了極致,又捨不得將孩子打掉。

  再怎麼說,那是長在她身體裏的、她的血肉。

  萬一孩子是國俊的呢——這是她最後的希望。

  可孩子出生之後,她最後的希望也落空了。

  當年的人們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親子鑒定,連查血型都是很稀罕的事。她不敢問廠醫院裏認識的醫生和護士,只敢自己悄悄地查,翻了很多書,最終發現,孩子的血型與滿國俊對不上。

  對得上的,是申儂寒。

  這個孩子,是申儂寒留給她的孽債。

  她就像跌入了萬丈深淵,被愧疚、害怕鞭笞得遍體鱗傷。

  有很多瞬間,她甚至想掐死繈褓中的嬰兒。

  每個夜晚,她都在安靜地哭泣。

  申儂寒沒有繼續纏著她——玉石俱焚誰都不想,申儂寒還有事業,比她更不願意讓秘密曝光。她將一切埋在心裏,背上了極重的心理負擔。因為自知對不起滿國俊,對不起整個滿家,她待滿國俊幾乎百依百順,包攬了一切家務,全心全意伺候對方。

  滿國俊算得上是個好丈夫,心疼她,想要與她分擔家務,她也不讓。滿國俊只好將省出的精力花在兒子滿瀟成身上。

  向雲芳有時無法面對滿瀟成,卻又渴望親近滿瀟成。滿瀟成差不多是被滿國俊帶大的。滿瀟成親滿國俊,勝於親向雲芳。

  不過滿瀟成比很多同齡的孩子都懂事,成績優秀,從不亂花錢,回家就幫忙做家務。

  每一年向雲芳生日的時候,他都會摟住向雲芳,說一聲“媽媽生日快樂,我和爸爸愛你”。

  兒子的每一句“愛”,都像一記砸在頭顱的悶拳。

  每一天,向雲芳都活在惶惑不安中,一方面內疚快要將她壓垮,一方面她又害怕滿國俊知道滿瀟成非己所出。

  但日子還在往前走,生活再艱難也得過下去。

  不是誰都有勇氣與過去決裂。

  不是誰都有勇氣選擇死亡和放棄。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弱小的、孤獨的、普通的妻子與母親。

  後來,滿國俊受了重傷,不得不從生產崗位上退下來,她接了滿國俊的班,一肩扛著繁重的工作,一肩扛著整個家庭。

  受傷之後,滿國俊性情大變,她更是事事順著滿國俊,不讓滿國俊做一點家務,更不讓滿國俊受氣。

  量具廠裏的職工都說,她與滿國俊簡直是模範夫妻。

  但真的是這樣嗎?

  模範夫妻的生活不該是甜蜜幸福的嗎?

  為什麼她的人生只有壓抑與痛苦?

  愛情經不起蹉跎,她照顧了滿國俊一輩子,不是因為愛,是因為愧。

  而對申儂寒,她自始至終只有恨,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唯一的兒子慘死,身為母親的那種悲痛與絕望竟然將她對申儂寒的恨也壓了下去。

  ——求求你,替我們的兒子報仇。

  ——報了仇,我就原諒你。

  在最後一封信件裏,向雲芳對申儂寒說了謝謝。

  “難以想像她這一生是怎麼度過的,太可憐了。”柳至秦搖了搖頭,“守著一個令她感到恥辱、害怕的秘密過了幾十年,最終重病纏身,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要求那個毀了她一輩子的男人幫她完成心願。”

  “申儂寒還自詡正義,到現在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花崇道:“他們三人裏,他是罪孽最深的一個,卻過了幾十年好日子。”

  “這麼說,其實滿國俊也很慘啊。”張貿直歎息,“他是最無辜的了吧?被向雲芳騙了那麼多年,放不下對兒子的感情,最後為了報仇,居然忍著屈辱與仇恨,與申儂寒同流合污。申儂寒還用肖潮剛控制他,他再恨申儂寒,也不得不為申儂寒爭取時間。哎!”

  “申儂寒承諾殺四個人,最後一個其實不是肖潮剛,是滿國俊。”花崇說:“這人太陰險了,滿國俊那種老實人怎麼鬥得過。”

  “對了。”柳至秦問:“豐學民遇害的那次,申儂寒到底是怎麼把他引誘到垃圾堆放處的?”

  “申儂寒交待,那天他確實沒有做好殺死豐學民的準備。”花崇點了根煙,兩根手指夾著,“跟蹤是跟蹤了,但他還想找到更好的機會。看到豐學民向旅館走去,他幾乎已經放棄作案,但豐學民弄丟了錢包,不得不返回小巷中。”

  “申儂寒撿到了錢包?”

  “沒有,他只是看到豐學民在沿途尋找,像丟失了東西的模樣。”花崇吐出煙霧,嗓音有些沙啞,“他認為是一個機會,於是將自己的錢包放在地上,假裝拾起。”

  “豐學民上當了。”柳至秦已經能想像出當時的情形,“申儂寒撿起錢包後跑向老小區,豐學民一路追趕,直到垃圾堆放處。那個打遊戲的男生聽到的跑動聲正是來自他們,然後申儂寒用電擊工具將豐學民放倒。”

  張貿一臉感慨,“這麼說來,是豐學民命裏該有這一劫啊。他那錢包早不丟晚不丟,偏偏就那天晚上丟了。第二天我們就查到他與滿瀟成的關係了,我們會把他保護起來。如果他白天沒有出車禍,夜裏沒有去鳳巢南路打麻將,沒有丟掉錢包,就不會被殺害。”

  “話不能這麼說,沒有人命裏‘該’有一劫。他是被犯罪分子盯上了,不是活該他倒楣。”柳至秦說:“況且世上的事本來就是一環扣一環,滿瀟成的意外不也是這樣嗎?羅行善、呂可、豐學民,誰從既定事實中缺席,那塊落下的玻璃都不會砸在滿瀟成身上。”

  花崇抽完煙,籲了口氣,偏過頭道:“小柳哥。”

  “嗯?”

  “吃飯去,吃完回來接著幹活。尹子喬還等著咱們找到殺害他的兇手。”

  ??

  市局對面的巷子,老闆們很會做生意,同樣的門面,夏天和冬天賣的卻是不一樣的東西。

  夏天賣小龍蝦的館子,現在已經賣起了羊肉湯鍋。夏天賣冰粉涼蝦的小攤,現在在賣糖炒板栗。

  賣蛋烘糕的老闆還沒收攤,笑呵呵地招攬生意。

  花崇已經走到一家羊肉湯鍋館門口,聞見蛋烘糕的香味,望去一眼,腳步為之一轉。

  “花隊?”柳至秦回過頭。

  “你在那個攤子買的蛋烘糕?”花崇指了指。

  柳至秦看到了,“嗯,你現在想吃?”

  “你給我買的不都被曹瀚和張貿吃了嗎?”花崇笑,“我只吃到一個。”

  柳至會意,“我這就去給你買。”

  “小夥子,我記得你!怎麼樣,我老黃家的蛋烘糕,吃了就忘不了吧?哈哈哈,跟你說,整個洛城啊,就我這家最正宗,別家的,嘖,都沒我這兒好吃!”老闆是個五十來歲的胖大叔,話特別多,“這回要幾十個?又是全部來一遍嗎?”

  柳至秦摸摸鼻樑,“幾十個還是算了吧,吃不了這麼多。”

  “嘿!怎麼吃不了?你上次不就吃了幾十個嗎?”老闆擼著袖子,“你們年輕人,操勞,工作辛苦,壓力也大,還是該多吃一些。我這蛋烘糕啊,遠近都說好,姑娘吃了變美,小夥吃了變帥!”

  “來四個吧。”花崇聽不下去了,說完看向柳至秦,“我倆一人兩個。”

  “好。”柳至秦問:“味道你選。”

  “一人兩個的話,那就兩個奶油肉鬆,兩個牛肉豇豆?”老闆說:“這兩種是我家的招牌,一種甜一種鹹,先吃鹹來再吃甜,生活美滿似神仙。”

  花崇偏過頭,低聲笑:“聽他說話我有點兒尷尬。”

  柳至秦也低聲道:“我也是。”

  “我都不尷尬,你倆尷尬什麼?”老闆居然聽到了,“有鹹有甜的生活,不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嗎?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啊,也不圖什麼飛黃騰達,什麼一夜暴富,平平穩穩就好。你們看我推著車賣蛋烘糕,一天其實賺不了幾個錢,但我靠這個手藝,養活了我一家。你們說,我該不該覺得幸福?”

  花崇和柳至秦還沒回答,老闆就已經自答:“該嘛!哈哈哈!”

  聽著老闆爽朗的笑聲,看著老闆笑出褶子的臉,花崇心中忽地鬆快了許多。

  身在刑偵支隊重案組,必然與扭曲、罪惡為伴。正常的人不會被帶到重案組的審訊室,被押到那裏的幾乎都是心理變態、行為兇殘的犯罪者。

  重案刑警的工作,就是和這些人打交道,剖析他們險惡的內心,甚至將自己帶入他們的角色,感受他們犯罪前後的心理狀態,與他們博弈,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激烈的交鋒。

  找到申儂寒這個人,找到他的犯罪證據,已經令人倍感疲憊,審訊的過程更是一場不得不打的硬仗。邏輯推理、臨場應變,一樣都不能少。申儂寒太狡猾,最初冷靜得如機器一般,想要撕下他的皮囊,就要利用他的邏輯。但利用他邏輯的同時,極易被拉入他的軌道。交鋒時堪稱步步為營,如履薄冰,還要有一絲運氣。

  從審訊室出來時,花崇看似平靜,其實大腦已經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連日與案子打交道,身心俱疲都在其次,心理受到的影響才更加可怖。

  ——這是個不乾淨的世界。

  ——這是個人人都在犯罪的世界。

  可是走出市局,卻遇到了樂觀開朗的蛋烘糕老闆。

  單單因為自食其力,用辛苦賺來的錢養活了一家人,老闆就笑得那麼開心,還拿蛋烘糕編了一句打油詩。

  深秋的夜,老闆的笑容就像一簇燃燒得旺盛的火。

  花崇輕輕甩了甩頭,聽覺驀地變得格外清晰。周圍充斥著鮮活的市井氣息,有人追逐打鬧著跑過,有人低聲笑著說出甜言蜜語,有人坐在路邊一邊喝啤酒一邊吹牛逼……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沒有犯罪,沒有害人,像蛋烘糕老闆一樣平凡地討著生活,曬著平凡的幸福。

  這些人值得被保護。

  指尖傳來觸感,花崇回眸,見柳至秦正看著自己。

  “其實我家有四種招牌。”老闆又叨開了,“除了奶油肉鬆、牛肉豇豆,還有榨菜海帶絲、紅糖肉鬆。不過你們只要兩種口味,那就給你們做賣得最好的兩種好了!”

  “等等!”花崇說,“那就一樣做一個吧。”

  老闆抬眼,“但你們有兩個人噢,蛋烘糕小,沒辦法分著吃。”

  “嗯。”花崇點頭,“您做吧,四種招牌口味,一樣一個。”

  柳至秦站在一旁不做聲地微笑。

  幾分鐘後,蛋烘糕做好了。

  新鮮出爐的蛋烘糕最是美味,熱氣騰騰,外皮鬆軟熱糯,裏子的香味滲進蛋皮,咬一口就是滿嘴香。

  花崇卻沒有急著吃,提著紙袋走進羊肉湯鍋館,叫好了鍋,把四個蛋烘糕挨個分成兩半。

  “給,嘗嘗。”分好之後,他先將紅糖肉鬆味的遞給柳至秦,自己將剩下的一半放進嘴裏。

  柳至秦接過,卻沒有立即吃,笑道:“剛才你說四種招牌口味都要時,我還以為你會咬掉一半,另一半給我。”

  花崇差點被噎住,挑著眉梢說:“我有這麼……”

  “嗯?怎麼?”

  “這麼……”花崇一時卡了殼,竟不知道“這麼”後應該接什麼。

  我有這麼噁心?

  我有這麼變態?

  與柳至秦分享食物這種事,怎麼可以用“噁心”、“變態”來形容?

  花崇略微皺眉,直到將一半牛肉豇豆蛋烘糕放到嘴裏,也沒想出該說什麼。

  柳至秦已經很自覺地把剩下的一半拿走了,說:“你把申儂寒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倒是輸在了一個蛋烘糕上。”

  “我這是用腦過度了。”花崇爭辯。

  “你是想說‘噁心’和‘變態’吧?”柳至秦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看到了他的心裏話,“但你又想,一起吃蛋烘糕,根本不噁心,也不變態啊。所以你後面不知道該接什麼了。”

  花崇將奶油肉鬆蛋烘糕遞到柳至秦嘴邊,“吃。”

  我還堵不住你的嘴?

  柳至秦從善如流,銜走嘴邊的蛋烘糕,眼睛笑出彎彎的幅度。

  花崇手指上沾了些奶油,沒想太多,收回之後條件反射就舔了一下。

  舔完才意識到,自己的指尖剛才碰到柳至秦的嘴唇了。

  柳至秦目光溫柔,閃著笑意,沒有拆穿,只說:“謝謝花隊。”

  這時,羊肉湯鍋端上來了,白色的霧氣短暫地隔絕了彼此的視線。

  霧氣散開的時候,柳至秦突然說:“花隊。”

  花崇剛剛拿起筷子,聞言抬頭,“嗯?”

  柳至秦眸光深得像要將眼前人吸入瞳仁中,“上次我是不是問過你——在這一切事情都結束之後,你能考慮和我在一起嗎?”

  花崇心口輕輕一震,眼尾向上揚起。

  他沒有避開柳至秦的視線,反倒更加專注地看著這個與自己淵源極深的男人。

  “現在我有些後悔了。”柳至秦認真道,“我不想等到一切都結束。我等不及了。”

  花崇手指顫了顫,筷子被悄然放在碗上。

  柳至秦說:“我現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花隊,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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