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毒心(23)
天擦黑,蒸菜館裏的客人走了一波,生意冷清下來。老闆娘擦完桌子,揭開擺在店門口的蒸籠蓋看了看,見裏面只剩一碗粉蒸排骨了,於是回頭沖後廚喊道:“今兒‘戰績’不錯,提前收攤!”
老闆從後廚出來,一邊解圍裙一邊說:“菜沒剩啦?”
“就剩一碟粉蒸排骨了。”
“那成,打個包,讓舒哥帶回去。”
“好勒!”
蒸籠裏燙,老闆娘正要翹著手指將碗碟挪出來,就聽一人低聲道:“我來吧。”
“舒哥。”老闆娘三十出頭,農村裏出來的,不漂亮,說話口音很重,“這碗排骨你帶回去吃吧,那兒還有飯,管飽!”
“謝謝。”男人麻利地將粉蒸排骨和飯打包好,朝老闆和老闆娘點了點頭,“那我今天就回去了。”
“明兒見啊。”老闆娘笑著揮了揮手。
蒸菜館很小,就一街頭的“蒼蠅館子”,衛生條件差,賺的也都是小錢,但好在老闆沒什麼文化,也沒見識,招廚子只看手藝,連身份證都不查,也不催著去醫院做體檢,管你是良民還是寇匪,管你有沒有可能身患疾病,會做菜、肯吃苦就行。
以防萬一,男人還花三十塊錢做了一張假身份證,老闆看都沒看。
那身份證一直揣在男人破舊的錢包裏,姓名一欄寫著“舒虢”,料大字不識幾個的老闆也不知道“虢”該怎麼讀。
男人的真名其實叫“郭樞”。
??
冬夜寒冷,空氣裏浮著冰涼的水珠,又濕又潮。郭樞穿著老舊的深棕色棉服,一手提著裝滿食物的塑膠口袋,一手緊了緊領口,快步朝一條巷子裏走去。
這條街兩邊全是與蒸菜館類似的“蒼蠅館子”,一些已經早早打烊,一些專做宵夜的才剛剛開門。除了“蒼蠅館子”,路邊還有許多流動小攤,賣麻辣燙、燒餅、烤紅薯、蓮子粥、臭豆腐,什麼都有。
郭樞曾經也想過買個三輪車賣麻辣燙,自己給自己打工,時間安排起來方便,但稍加思索就覺得不妥當。流動小攤太容易被城管盤查,而他並不想與這些人打交道。
既然要藏,那便藏得越深越好。
直到藏不住了為止。
路過一個燒烤攤子時,郭樞停了下來。
很久沒有吃過烤茄子了,突然有些想吃。
燒烤攤子客人多,郭樞找了張小桌子,將打包好的粉蒸排骨放在上面,一邊跺腳驅寒,一邊往手上呵氣。
等了大概一刻鐘,茄子烤好了,郭樞付完錢,拿著外賣盒就往街對面走去。
他在巷子裏的筒子樓租了間房,住在那兒的都是外來打工者,合同都不用簽,交錢就給住。
筒子樓裏燈光昏黃,地板踩著嘎吱作響,直到掏出鑰匙開門,郭樞都顯得很平靜。
然而,在他將鑰匙插進鑰匙孔的一刻,神情突然變得極其陰鷙。
他握著鑰匙的右手開始激烈發抖,左手拿著的外賣盒“啪”一聲掉落在地,裏面浸滿蒜泥的茄子糊在骯髒的地板上。他的呼吸每一下都比前一下粗重,直至喉嚨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筒子樓不隔音,各家各戶的電視聲與吵鬧聲輕而易舉地將他的吼聲蓋了過去。
面向走廊的窗戶透出昏暗的光,一簇一簇的,但他的家裏黑暗陰冷,窗戶緊閉,一絲光亮都沒有。他就站在這一方黑暗裏,兀自發抖,許久後,才抬起雙手,重重地捶向自己的太陽穴。
又忘了!竟然又忘了!
從蒸菜館裏帶出來的菜被遺忘在燒烤攤子的小桌上,他居然現在才想起來!
內心的恐懼讓他難以轉動鑰匙,花了幾分鐘才堪堪將門打開。
他摁開家裏的所有燈,站在屋中間,瞪大雙眼看著窗玻璃上的自己,喃喃自語道:“不會,不會的,我怎麼會變成那樣?不會!不可能!”
腦海裏,十幾年前的事被剪成一幀一幀凝滯的畫面,癡呆的父親失禁了,滿屋都是熏人的惡臭,同樣癡呆的母親流著口水,目光無神地傻笑,嘿嘿,嘿嘿嘿。
他捂住耳朵,不斷搖頭,可母親的笑聲仍舊在他耳邊回蕩。他拍打著自己的太陽穴,可是越是用力,那些他不願意回憶起的過去就越是清晰,不斷提醒著他——郭樞,你的父母死于阿爾茨海默病,死得毫無尊嚴,你是他們的兒子,你逃不掉的,有一天你也會變成他們那樣,先是變得遲鈍,然後失去對精神、身體的掌控,不再有自理能力,失禁、傻笑,成為活人的累贅,活著的牲口。不信嗎?瞧瞧你自己,你才40歲,怎麼就開始健忘,丟三落四了?再過幾年,你就會成為當年的他們!
“不!”郭樞跪在地上,額頭狠狠砸在地板上。
他並非正向誰磕頭,只是想趕走盤旋不去的夢魘。
患上那種病?怎麼可能!
那種病毀了他的人生,現在又要來拿走他的尊嚴嗎?
疼痛給他帶來些許清明,血腥味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直起身子,手指從額上的傷口撫過,怔怔地看了片刻,吮掉了指尖的鮮血。
他深深吸氣,心跳慢慢平復下來。
血的味道,異常甘美。
可是他眼中的陰翳並未散去,反倒越來越深,像一口通往地獄的井。
半晌,他撐著腿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廚房走去,擰開水龍頭,洗臉。
水冰得蝕骨,他一個激靈,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
22歲時,離開前途光明的崗位,到荷富鎮派出所報到,也是如此寒冷的冬天。
大城市裏基礎設施相對完善,宿舍裏有熱水,不至於被冷得打顫。但老家窮,一到冬天就像被扔進了冰窖裏。
郭樞守在灶台邊燒水,準備燒完後給父母擦洗身子。可剛將滾燙的水倒出來,就聽到屋裏傳來一聲悶響。
父親從輪椅上摔了下來,頭磕在地上,正在痛苦地呻吟。
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人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摔倒是常見的事,可撞到了腦子卻可能引起大麻煩。郭樞立即將父親背起來,匆匆往醫院跑去。
一通檢查後,醫生說病人有發熱、發炎症狀,得馬上住院。郭樞拜託護士安頓父親,連忙回家拿必要的換洗用具,可一進門,又聽見沉悶的哭聲,聞到刺鼻的臭味。
母親又失禁了,不知是不是想自己擦洗乾淨,居然爬到了灶台邊,被開水燙傷。
看著滿屋狼藉和流淚的母親,郭樞兩眼一黑,幾乎支撐不住。
他白天的工作不輕鬆,此時已經是淩晨,卻仍然沒有辦法歇下。而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未來不會有分毫改善,反倒會越來越糟糕。
除非已經成為“廢物”的父母儘早死去。
有些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不會消去,反而日夜滋長,像罪惡的藤蔓植物一般,將一顆年輕的心臟緊緊包裹。
暗無天日。
阿爾茨海默病無法逆轉,父母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很多個難以入睡的夜晚,郭樞都想拿起廚房的菜刀,結束這一切。
他想回到分局,從事犯罪心理研究。可是這數年間,他的專業幾乎被荒廢,父母成了他的中心,他好像是一顆圍繞著父母旋轉的星球。
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榨幹。
每每回到家中,看到呻吟的父親與呆滯的母親,他都覺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人,是兩個喝血食髓的怪物。
恨意爬滿心頭,手中的刀卻“鏗”一聲落在地上。他失聲痛哭,啞聲喊道:“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們還要拖累我多久?”
父母就像沒有聽懂一般,茫然地看著他,如同看一個陌生人,母親甚至還“嘿嘿”笑了起來。
隨著笑聲響起的,是小便失禁的滴答聲。
他崩潰了。
父母活著的每一天,於他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日子。磨著磨著,終於送走了父親,也送走了母親。
他對天發誓,沒有做過任何加速父母死亡的事,直到他們的最後一刻,他仍舊盡力給予著、照顧著。
葬禮之後,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意識到,自己從此以後自由了,可以追求想要的人生了。
可是當他翻開當年的書,卻發現什麼都變了。
與他一同畢業的同學已經是有名的犯罪心理專家,當他窩在派出所解決群眾家長里短的小事、背著發高燒的父親奔向醫院時,他們正不斷偵破重案要案。
他扛著生活給予的沉重膽子,被甩得越來越遠,他漸漸看不清同學的背影,也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他被拋下了,這輩子只能在荷富鎮上,當一個解決鄰里糾紛的片兒警。
那些淹沒在心底的恨意,這才蓬勃囂張地破土而出。他恨極了父母,恨極了阿爾茨海默病,夜裏他難以入眠,不斷地自問——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們?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父母成了仇人,而仇人已經離世,那滿腔的仇恨竟是再也無法排解。
白天,他是勤勞努力的片兒警。到了晚上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才會露出本來面目——陰鬱、扭曲、瘋狂。他開始用工作麻痹自己,不回那個令他作嘔的家,長時間待在派出所,哪里有需要,他就去哪里……
只有這樣,才不會總是想起這些年積蓄的痛苦,還有再難企及的人生。
後來,好友魯洲安辭掉兵工廠的工作,回到荷富鎮,原因竟與他一模一樣。
看到魯洲安,他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而看到胡有,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在沒有光的陰暗角落裏,他咧嘴笑了起來。
原來上天還給他留了一扇門,那扇門裏藏著希望和機會。
原來他還可以報仇!
殺了胡有,就像殺掉父母。他微笑著安慰自己,如此一來,還可以讓魯洲安解脫,不用像自己一樣痛苦。
魯洲安是個好人,更是個孝子。他多次旁敲側擊,告訴對方別在胡有身上耗費過多的精力。但魯洲安總是好脾氣地笑笑,說什麼“既歸之,則安之”。
他心有不忿,恨不能點醒魯洲安,又覺得過一段時日,魯洲安自然會萌生厭倦之意。
到時候,自己與魯洲安合力解決掉胡有,應該也不算什麼難事。
可是一晃兩年,魯洲安竟然仍舊安於現狀,不掙扎,不抵抗,繼續當著孝子。
他等不了了,他想要向那個群體復仇!
撿起在警校念的心理學,竟是為了一場“完美”犯罪。他花了很長的時間精心佈置,人性在他的血液裏漸漸消失——為了“復仇”,他連好兄弟魯洲安也不打算放過。
他要做一個局,讓鎮裏所有人都相信,是魯洲安因為忍受不了長期照顧老人之苦,殺了胡有和胡香娟,並畏罪潛逃。
而他自己,仍是清清白白的員警。
這很容易,只要讓魯洲安再也無法說話便好。
荷富鎮背靠大山,十三年前,別說荒郊野外,就是鎮上最繁華的街道,也沒有監控攝像頭。入夜,他以喝酒的名義將魯洲安約到鎮邊的山上,在酒裏下了毒。
魯洲安全無防備,到死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將魯洲安扔進早已挖好的土坑裏,平土,覆草,最後站在土坑邊,將未下毒的酒一飲而盡。
莽莽大山,寧靜得像一個無聲的世界。
他回到鎮裏,沐浴整理之後,來到胡家,用早就準備好的繩索勒死了胡有和胡香娟,還在胡香娟背上捅了一刀。
“大仇得報”,他站在原地,胸中泛起無限快意。
他是鎮上最優秀的片兒警,他有把握將自己徹底摘出來。
果然,案子被報到派出所時,沒有一個人懷疑他,他四兩撥千斤地放出流言,說魯洲安弑殺親人後逃走,流言口口相傳,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
他自己都快相信了。
作為曾經在分局裏工作過的人,他深知應該能拖則拖,只要上面不及時派專案組調查,他的戲便能演下去。將來即便專案組來了人,那也已經錯過案件偵破的黃金時間了。
群眾會說,哎,早讓魯洲安跑了。
他學以致用,硬是說服領導讓自己參與調查,時不時搞一些小動作,不聲不響地影響同事們的判斷,而當調查報告被送到市里時,上面甚至沒有他的名字。
案子未能偵破,但魯洲安已經成了群眾們默認的兇手。
他在荷富鎮留了一段日子,以內心歉疚為由離開了員警隊伍。
這些年他去過很多地方,居無定所,直到三年前,才來到洛城。
也許是離家多年,生出些許思鄉之情。
他不喜歡“郭樞”這個名字,叫“郭樞”,不如叫“舒虢”,將姓名逆過來,也算是對父母的報復。
他還是恨著他們,也恨著阿爾茨海默病,不過這十三年來,他沒有再殺過人。
說不定這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可是大半年前,他突然發現,自己開始嗜睡,漸漸有了健忘的跡象,最可怕的是看書讀報時,一句簡單的話,竟然需要看幾遍才能看懂。
一瞬間,他如墜冰窖。
阿爾茨海默病的發病徵兆是什麼,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他愕然地想——我也會變成那樣嗎?
我也會成為怪物,在日復一日的煎熬中,毫無尊嚴地死去嗎!
沉積多年的恨,再一次襲向心頭。他痛苦不堪,夜夜失眠,在恐懼中度日如年。
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只消一眼,他就明白那老人患有阿爾茨海默病。
他捏緊拳頭,睚眥欲裂。
這些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他不斷地問自己,他們想活下來嗎,他們憑什麼繼續活著?
他回憶起了十三年前那場殺戮帶來的快意,一身的血在鼓噪,在沸騰。他莫名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才發現自己咬破了唇角。
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叫王章炳,有一群不孝的子孫,他想,那倒是正好。
魯洲安是個孝子,他不得不殺掉魯洲安。但王孝寧等人本就期盼王章炳死,他只需做些手腳便行。
當年他算是警校的高材生,多年過去,當初學來的東西用來蠱惑一個不到20歲的傻姑娘不成問題。
傻姑娘偷來家人的腰帶,他摸著腰帶,心道還算稱手。
王章炳和胡有一樣,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可是在如今的洛城作案,遠比在十三年前的荷富鎮困難,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時機。
好在這一次,他本來就沒有想過像上一次一般全身而退。
他知道自己必然會露出馬腳,但他不是特別在意。
除了王章炳,他還有想殺的人,那人叫梁萍,是個酷愛跳廣場舞的大娘,長期遭受家暴,可憐又不值得同情。
就像他那不知反抗為何物的母親一樣。
小時候,他看著父親毆打母親。待父親怒火沖天地離開後,他才敢跑出來抱著母親流淚。他想安慰母親,可母親卻哭著說,家醜不可外揚。
外人都以為他們家和和美美,只有他知道,父親一生氣就會揍母親,而母親甘之如飴。
他一直在找機會接觸梁萍,那日在梧桐社區對面的濱河休閒區,他終於與梁萍搭上了話。
“你想反抗嗎?”
“你想擺脫這沒有希望的生活嗎?”
“你想報復你的兒子和丈夫嗎?”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聽我的話。”
梁萍眼中的絕望像火一般熊熊燃燒,把死氣燒成了生機。
抓著梁萍的頭髮,將梁萍的頭撞向牆壁時,他恨不得放聲大笑。血的味道實在甜美,他沉溺其中,甚至不想離開。
還想殺人,殺更多的人——在徹底被阿爾茨海默病纏上之前!
那些人本就不配活著,早些死去,說不定還能早些投胎轉世!
??
夜已經深了,筒子樓裏嘈雜的聲響漸漸平息。郭樞雙手凍在冰涼的水裏,已經沒了知覺。他怔怔地瞪著雙眼,抖得越發厲害。
就在剛才,他發現自己想不起殺害梁萍時的細節了。
發生不久的事,居然已經模糊成一灘爛泥般的東西。
“我才40歲……”他緊捂著臉,喉結艱難地滾動,“我不該生病,為什麼是我?”
扔在門邊的蒜泥茄子已經涼透了,晚歸的人接著燈光看了一眼,滿臉鄙夷地走開,流浪狗嗅了嗅,像咬死耗子一般,叼起茄子,向角落走去。油和蒜泥糊了一路,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噁心。
四下徹底安靜,郭樞卻毫無睡意。擺在他床頭的是一本探討犯罪心理的書,他拿起來,隨便翻到一頁,視線落在文字上,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他找出一副耳機,插在手機上,然後將音量開到最大,開始聽佛樂。
以前他覺得佛樂詭異,現在只能在佛樂中找到寧靜。
佛樂的確讓他的世界寧靜下來,寧靜得聽不到任何別的響動。
門被破開,特警的槍口正對他的頭顱。
??
從警車上下來,郭樞雙手已然戴上了手銬。他站在市局的正門外,仰頭看著一扇一扇亮著燈的窗戶,唇角竟然勾出一抹笑意。
花崇審問過的嫌疑人數不勝數,和郭樞一樣淡定的不少,例如那位為兄長復仇的少年,鄒鳴。
但是淡定只是他們的偽裝,他們需要用淡定來掩飾罪惡,假裝與命案毫無關聯。
郭樞的淡定與他們不同,因為他爽快地承認了罪行,“對,是我做的。胡有、胡香娟、魯洲安、王章炳、梁萍,他們都是我殺的,季燦也是被我說服的。”
花崇沉默地看著他的眼,他卻移開目光,看向坐在花崇旁邊的柯褚。
“看來你已經記不得我了。”郭樞說。
柯褚蹙眉,似在思考。
“記不得就算了,你大我一級,我們一同上過課。”郭樞自嘲般地笑了笑,捂著額頭上傷口,“如果我的人生像你一般順利,現在我不該坐在這裏,而是坐在你的位置上,審問犯人,研究犯罪心理的案例。”
柯褚似乎是想起來了,“你是……”
“忘了就忘了吧,沒事。”郭樞擺擺手。因為雙手被拷在一起,他擺手的動作有些滑稽,“忘了最好,有我這樣的學弟,其實也挺跌份兒的。”
說完,他側了一下身子,與花崇視線交匯。
“我本以為還可以再殺幾個人。知道嗎,我連目標都選好了,打算過陣子就動手,畢竟,畢竟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郭樞咂著嘴,發出令人不悅的聲響,“我知道你們早晚會抓到我,但沒想到這麼快。我自以為做得挺隱蔽,死者一個得了老年癡呆,一個被家暴,基本上毫無關聯,居然也能被你發現聯繫,還順藤摸瓜,查到了荷富鎮。你就是指揮辦案的吧?厲害,是個人物。”
被具有反社會人格的兇手誇獎,實在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花崇歎了口氣,問:“魯洲安在哪里?”
“荷永山南面的山腳,我把他埋在那兒。”郭樞從容地說,“現在應該只剩下一堆骨頭了吧。”
花崇眯眼,“回答得還挺利索。”
郭樞勉強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抬頭環視審訊室,目光深沉,“因為我早就知道了,這裏是我的起點,也是我的終點。我殺了一,二,三,四,五,五個人呢,不知道能不能立即判我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