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魔方（十）

　　距離並不遠，這讓大家的精神都為之一振，一路手牽手迎著風快跑。

　　六個身高都超過180的大小夥子牽手快跑的畫面有點美，不過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人能評價他們了。隨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海嘯，人類文明被血洗，無數生命被海水與土地掩埋。

　　偶爾還能看到巨石下露出的一隻斷手或是意義不明的血肉團，眾人都儘量不去看那些東西，以免觸景傷情。

　　這種情況下，一隻被暴風卷起的小鹿就十分醒目了。

　　先是譚硯停下腳步，直接跳起來將小鹿抱在懷中，可憐的小鹿趴在譚硯懷中呦呦哀鳴，它全身發抖，身上還有不少傷口。周圍氣溫很低，譚硯身上的熱量讓小鹿不斷往他的懷中鑽。

　　“怎麼回事？”身後六人也停下腳步，阿三不解道，“現在還有活口？”

　　真的不是他瞎想，經歷了那麼慘烈的災難，這個世界真的不會再有生命存活下來了。連深海魚都被翻了出來，大陸板塊發生改變，這樣一隻小鹿怎麼可能還活到現在。

　　譚硯用手輕輕撫摸小鹿的頭，安撫著它的情緒。小鹿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譚硯，伸出嘴巴碰了碰譚硯的臉。

　　如果是在地球上，這種場面一定很溫馨吧，可在這樣的環境中，實在是有些令人難受。

　　周圍只有這一頭小鹿，沒有其他生物，雖然它不知道怎麼活下來，但迎接它的也註定只有死亡。

　　沒有食物，沒有陽光，沒有同類，它要怎麼活下來？

　　梁顯為它包紮了傷口，順便提取血液化驗一下，準備將資料帶回地球，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放開它吧。”阿三歎氣道，“它無法通過傳送點，就算帶它進去，它也只會分解後不知道去哪里，你不是說自己曾做過這樣的實驗嗎？”

　　是的，譚硯無數次想要救其他世界的人或是生物，最後卻只是徒然無功。

　　他現在放手，小鹿會被強風撕裂，死在他們面前。如果不放手，小鹿會被空間傳送分解，同樣無法得到拯救。

　　其實從一開始譚硯就不該將小鹿救下來，如果任它自生自滅，這是自然的選擇。但現在，不管做哪個選擇，都好像是他們將它置於死地。

　　譚硯摸摸小鹿的後背，慢慢鬆開手。

　　小鹿似乎明白了什麼，用嘴巴碰碰譚硯的手，呦呦叫了兩聲，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們。它一定是明白這些人無法救自己，如果能夠流淚，它大概已經哭出來了。

　　在譚硯鬆手的瞬間，梁顯一把抱住小鹿。

　　“怎麼連你也……”阿三作為隊伍裏唯一一個非學生，心腸已經漸漸冷硬，對梁顯這種舉動可以理解，但是不能認同。

　　“不，我不是做無用功的人，”梁顯道，“我覺得這頭小鹿我們可以帶回去。”

　　阿三：“何以見得？”

　　“你剛剛說過，這個世界的生命已經死絕了，怎麼會有一頭小鹿在呢？”梁顯道，“就算還有活著的生物，也應該是蟑螂一類體型小生命力強的生物，而不是這樣一頭明顯的小鹿，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風中，本身就很突兀，讓我想起了上個世界。”

　　阿三：“上個世界……滄龍？”

　　“不僅僅是滄龍，”梁顯搖搖頭，“還有因黑死病病毒死去的人，你不覺得這些東西出現在一個大洪水的世界特別突兀嗎？”

　　的確，上個世界確實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違和感。

　　梁顯一直在思考上個世界的事情，但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喬知學說出魔方平行宇宙論，才讓他稍稍有一些思路，現在看到這頭小鹿，更是他想法的佐證。

　　“我們的思維一直有一個誤區，就是只有我們的世界出現了‘空洞’。”

　　梁顯的話讓大家都是一愣，他們望著小鹿，心中的疑惑漸漸解開。

　　如果其他世界也出現“空洞”，那麼這只小鹿的出現就十分合理了。

　　“那為什麼只有它一隻？‘空洞’不應該是不斷擴張的嗎？難道還有人能像我們一樣嗎？”崔和豫思索道。

　　“這個倒是未必，每個世界的情況不同，或許其他世界只是突然出現一道裂縫，捲入一些物品後，空間裂縫就消失了。”梁顯道，“實際上地球上也有很多人類無法進入的禁區，這些地方究竟是不是空間裂縫我們也不清楚。而且我們從未任‘空洞’自由擴散過，所以‘空洞’不斷擴張下去，是會在適當的時候停止消失，還是一直存在並且不斷擴張，這件事誰也不清楚，也不敢拿這件事做實驗。”

　　是的，沒人會拿整個地球的安危做賭注，去驗證“空洞”的可能性。

　　“如果這只小鹿是其他世界意外捲入風中的，它跟隨我們進入傳送點會發生什麼事？”邱齊正摸摸小鹿的頭問道。

　　“幾種可能，一種是就此被分解消失，算是徹底死亡吧；二是分解後在這個世界重組，依舊被風卷走；三是回到自己的世界；四是被流放在空間邊界中，當然那裏沒有食物水和空氣，可能它很快就死；第五是結果最好的，我們在傳送點被分解後，由於前方是自己的世界，所以能夠跟著譚硯回去，而原世界的人只會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是小鹿已經沒有自己的世界可以回去，所以它會跟著我們一起在地球重組。”崔和豫分析道。

　　邱齊正摸著小鹿的頭，好像不管哪一個結局都很慘。

　　“也就是說，我們帶它回去，它還有五分之一的可能性活下來，而留下就必死是嗎？”譚硯突然問道。

　　“不是這麼算的……”梁顯無奈道，“而且它是一隻異世界鹿，能否適應我們世界的環境也不知道。兩個世界或許還會出現物種隔離，它不可能在現實世界的自然環境中生存，只能活在實驗室中。”

　　“而且我們不能見一個救一個，”阿三歎道，“我們的世界也是人口爆炸的世界，容納不了來自這麼多世界的生物。”

　　譚硯還是沉默地摸著小鹿的後背，小鹿似乎知道是他救了自己，腦袋不斷往譚硯懷中拱，也不知是在求助還是尋求安慰。

　　“你真是……”阿三簡直不知說譚硯什麼好，這個人心太軟了。

　　好在他實力足夠強，強到他可以任性的程度。真要論起來，他們這個隊伍的領隊就是譚硯，譚硯所做的決定他們都要無條件服從的，因為譚硯很強。

　　“我不是無條件帶其他世界的生物回地球的，”譚硯突然說道，“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自然規律，生老病死弱肉強食，都不是我們這些外人應該插手的。以前試著將人帶回地球是我太過幼稚，現在我已經成熟了，當然不會做出那樣的蠢事。可是這頭小鹿……它不是這個世界的，它與我們一樣。”

　　眾人沉默了。

　　沒錯，小鹿與他們一樣，都是迷失在空間中的旅行者，無法找到自己回家的路。要是沒有譚硯，無數被“空洞”吸入的地球人，應該像小鹿一樣吧。

　　“倒是挺有實驗價值的，”崔和豫道，“拿回去抽個血樣，比對一下兩個世界生物差距也算是一種研究價值吧。”

　　他提出了一個救小鹿的理由。

　　“而且也可以驗證一下，其他世界的生物如果進入傳送點，究竟會去哪個世界，也可以驗證我們的論點。”梁顯也提出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

　　“兩個世界重疊畢竟是小概率事件，以後遇上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帶一個回去也不會影響生態平衡。”嚴永峰緊隨其後。

　　“我們沒有第一時間攔下譚硯，”邱齊正道，“如果一開始就要置之不理，那就不要出手相助。”

　　阿三：“……”

　　他看著小鹿乾淨的大眼睛，最終也只能道：“既然有實驗價值，那試試也沒關係，可是以後、以後……哎，下不為例！”

　　“是！”大家齊聲道。

　　譚硯對小鹿伸出手：“留在這裏你肯定會死，跟我們走也未必能活下去，甚至活下去可能在地球也不會生活得太好……對不起，我們很沒用，你願意跟我們一起賭一把嗎？”

　　這頭小鹿的智商看起來很高，它似乎明白了譚硯的意思，拱了拱他的手。

　　在生的面前，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也願意去嘗試。

　　譚硯抱起了小鹿，快步跑向傳送點。

　　至此他們已經在這個世界逗留二十個小時了，必須儘快回現實世界。

　　傳送點附近是一片廢墟，墓碑早就沒了。不過這一次還好，不需要潛入海底，就譚硯所說，傳送點就在這片廢墟之下。

　　“……之下？”阿三看著地下，覺得腦殼有些疼，“生鑽啊？”

　　眾人默默望著地面，也覺得這件事難度有點大。

　　“不用。”譚硯的表情倒是挺輕鬆。

　　他將懷中的小鹿交給梁顯，雙手交握，手指關節“哢吧”“哢吧”作響。

　　“躲遠一點，”譚硯對眾人道，“一般這種時候我都這麼做。”

　　說罷他高高躍起，這一跳之力竟然躍上了數百米的高空中，比阿三當初借著風力控制水球飛上天空時還要高。

　　嚴永峰視力最好，他一直仰著頭，感歎道：“他的全身在發光。”

　　“你看到了什麼？”梁顯問道，他十分想知道在視力極強的嚴永峰眼中的譚硯是什麼樣子的。

　　“在他躍起的瞬間，他四周的空氣都被譚硯支配了，或者說是周圍電離輻射，”嚴永峰道，“它們爭先恐後地環繞在譚硯周圍，化為他的力量，托著他的身體向天空中飛。”

　　見譚硯從天而降落下，嚴永峰又繼續為大家講解自己“看”到的：“大部分能量都彙聚在他的拳頭上，這個力量的大小……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我們的力量加起來都不及他的萬一。”

　　此時譚硯已經落下，一拳重重砸在地面上。

　　出乎意料的並沒有發生塵土飛揚的爆炸，嚴永峰繼續不可思議道：“天呢，這麼恐怖的能量，他竟然能夠控制它們不向周邊擴散，而是專心向縱深發展，能量順著譚硯的拳頭一直向地下蔓延，那塊區域很快就要坍塌了。”

　　他話音剛落，譚硯拳下的地面便陷落，露出一個深深的坑，深不見底。

　　“傳送點就在洞裏了，”譚硯說道，“放心，我控制好深度了，我們沒接觸到地底就會被傳送了。”

　　眾人：“……”

　　這種直接改變地貌的力量已經讓他們失去言語的能力了。

　　過了好一會兒阿三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語言，他問道：“上個世界你也沒這麼厲害啊？”

　　上個世界譚硯要是這麼隨手掀起狂風海嘯地陷，跟神仙似的，他們至於變得那麼狼狽嗎？

　　“上個世界我生病了，”譚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從小到大很少發燒，經常十幾年都不得病，體質特別好。但就是因為這樣，一旦生了病，小感冒都能讓我難受很久，就算退燒了恢復得也慢，醫生說不常生病的就是這樣，一病都是大病。”

　　大家體質也不錯，倒是也有過這樣的經歷，什麼傷都不怕，唯獨生病是真嚇人，一個小小的胃腸炎都能要命。

　　“而且梁顯之前說過，這個世界充滿電離輻射……也就是能力，這種輻射對於普通人來說，接觸多了體內細胞會癌變。但是對我們而言，卻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我們的意識力，我來到這個世界恢復速度就特別快。剛進入時，受了很重的傷，現在已經好了。”譚硯繼續解釋。

　　眾人也認同地點頭，這個也是客觀因素。

　　“還有就是……”譚硯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表情中也帶著一絲不可思議，“我變強了。”

　　他的力量是在無數次穿越中不斷增強的，但大概是“空洞”之旅第三十年時，譚硯意識力的增長就變得很慢了，最後十年幾乎沒有進境。

　　大概人都是有極限的，譚硯也覺得自己到了極限，反正現階段的實力已經足夠他闖蕩異世界了，他對力量的停滯並沒有太大感覺。

　　直到上個世界，譚硯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力量的不足。這份力量做個獨行俠還好，可是無法保護身邊的孩子，他還需要更多更強的力量，才能將身邊每一個人培養成為獨當一面的戰士。

　　強烈的意識加上這個充滿能量的世界，與年輕人接觸後觀念的改變，讓譚硯再一次突破了瓶頸，向著一個更高的境界發展。

　　譚硯對著六人握緊了雙拳，充滿信心道：“我有感覺，下一次就是再進入更多人，我也能帶得動！我不會再辜負組織給予我的信任，會將每一個人帶回地球！”

　　眾人：“……”

　　感動是足夠感動，可是這種挫敗感是怎麼回事？

　　在譚硯保護中時，為什麼大家寧可冒險也要走出防護罩鍛煉？就是為了追上眼前這個人，為了不成為他的負累，為了與他並肩作戰。

　　可他們沒想到，原本高不可攀的山峰竟然還能增長，這讓他們還怎麼爬！

　　其中梁顯心中更鬱悶，他……這以後怎麼追，心中那點點愛慕之情根本不敢表達出來，差距太大了。

　　還是阿三比較成熟，抗壓能力最強，他沉默片刻後便道：“趕緊跳吧，再不跳水就全灌進來了，旁邊海浪拍得正猛呢。”

　　地貌在不斷改變，陸地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海洋，阿三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譚硯伸出手，一手抱過小鹿，一手拉住站在隊伍最邊上的梁顯。

　　他砸出來的深坑剛好夠七人同時跳下去，眾人用力一躍，奔向回家之路。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亮點：

　　一、主角坐騎已到，請簽收

　　二、你聽說從天而降的拳法嗎？

　　三、為了寫這個交疊世界，我硬生生把魔方的標題留了十章，終於寫到了，魔方篇到此完畢。

　　四、題外話，小崔（弱弱舉手）：作者你的意思是，以後這頭鹿都有異能？那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