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沒有什麼記憶的，自出生起便在奔跑， 為了食物奔跑， 為了躲避食肉動物的捕獵奔跑， 為了活下去奔跑。饑餓與恐懼每時每刻伴隨著他， 即使在睡覺時， 也要警惕著夜行生物的攻擊。

在被龍卷風卷上天空時， 小鹿望著繼續奔跑沒有等待自己的鹿群慘叫著，他沒有責怪鹿群， 這是自然界的法則， 他也曾甩掉被猛獸捉住的同伴， 用它們的犧牲換來整個鹿群的安全。

撕裂一切的風在他身上劃出無數傷口，小鹿很疼，他嗷嗷叫， 可巨大的風聲掩蓋住了他的叫聲。

不會有誰來救他的，他只會被拋上天空， 再被重重摔下而死。

突然一個身影沖進風中，有力的臂膀抱住他，將他拽入自己的懷中。

那時的他還什麼也不懂，只會所在那人的懷中發抖。

他不知道救了他的生物叫做人類， 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多快樂。

一群兩隻腳的生物在說著他不懂的話，是要吃了他嗎？小鹿縮在救了自己的兩腳獸懷中， 覺得他並不算寬闊的胸膛十分溫暖。

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後， 便帶著他進入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小鹿覺得自己整個鹿都散架了， 又被人拚接起來， 拚接時還加入了不一樣的東西。

他一下子能夠聽懂兩腳獸們說的話了，又知道救了他的人類叫做譚硯，是個學習成績不太好的年輕學生，很帥。

小鹿沒有人類的審美觀，他只知道，在通過“空洞”進入陌生世界後，周圍的兩腳獸在他眼裡分成了兩種，譚硯以及譚硯以外的人。好看的是譚硯，剩下長得一樣的，是譚硯的同伴。

譚硯說要去另外一個世界，將他交給一個看不清臉的人，小鹿覺得十分恐慌，只有譚硯能夠讓他安心。

他拚命掙扎，卻發現自己的力量比以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奔跑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他跟上譚硯，進入一個很冷的世界，零下一百攝氏度那麼冷，小鹿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知道溫度的概念的，來到新世界便在自然而然知道了。

“你怎麼跟來了？”譚硯摸著小鹿的脖子問道。

連聲音都這麼好聽。

小鹿眯起眼楮，側頭將臉貼在譚硯手上。

譚硯似乎不認為他能聽懂自己說的話，便抱起他道︰“貼緊我，小心凍傷，我帶你回現實世界。”

小鹿掙扎著從他懷裡跳出來，用行動告訴他自己不冷，身強體壯，可以馱著譚硯回家哦。

“你該不會也覺醒了異能吧？竟然不怕冷。”譚硯笑笑，“那就跟著我跑吧，跟不上就喊我。”

四條腿怎麼可能跑不過兩條腿，唯獨奔跑，小鹿確定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人。

他比過去跑得快多了，在冰上絲毫不打滑，跑了這麼久也毫不吃力。可是前方的譚硯跑得更快，他四條腿使勁跑也追不上，只能遠遠地跟著。

譚硯偶爾還會停下等他一會兒，小鹿覺得自己好沒用哦，這種速度根本沒有讓譚硯乘坐的資本。

抵達傳送點後，譚硯驚訝地誇了小鹿一句︰“你還沒長角，這麼小一頭就跑得這麼快，以後長大或許連我都追不上你了。”

長大？小鹿歪歪頭，對啊，在他新得到知識中，他現在還是一頭未成年鹿呢，還可以繼續長大，四條腿的肌肉更加有力，變得更厲害。

長大好，長大就可以馱譚硯了。

小鹿蹭蹭譚硯，充滿希望地“呦呦”叫。

回到現實世界後，小鹿認識了很多人，對人類的認識也從譚硯與譚硯以外的人，變成譚硯、譚硯以外的人以及喬知學。

喬知學好可怕，一下子就看出他懂大家說的話，還威脅他要賠錢，還好譚硯說要認他做兒子，起了譚路這個名字。

譚路，小鹿歪頭眯眼，他喜歡這個名字，跟譚硯的很像。

可惜因為喬知學這個壞人，他不能留在譚硯身邊，必須留在基地吃喬知學調製的並不好吃的綠糊糊。

喬知學說，這些綠糊糊是營養劑，對他身體有好處，能夠幫助他快快長大，小鹿這才忍耐著吃下去的。

喬知學雖然很壞，但懂得很多。跟在他身邊能夠學到對譚硯有用的知識，還可以變得更加強壯，綠糊糊難吃，不過吃過後確實力氣變得比以前強了。

基地十分安全，不會有獅子老虎來抓他，他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再也不用站著睡覺。

即使如此，小鹿還是不放心，每天靠牆站著，稍稍聽到一點聲音都會醒。

吃、鍛煉、學習，他要快點快點長大，總有一天能夠陪著譚硯。

小鹿的世界越來越大，除了譚硯喬知學外，認識了更多的人。

有媽媽梁顯，他是小鹿除了譚硯外第二個願意親近的人，不過說不上多喜歡，只是能夠感覺他們兩個之間有相似的東西，小鹿受梁顯吸引，時不時會有向他學習的沖動。

可媽媽不是個好媽媽，小鹿剛剛有點喜歡他時，媽媽就給他帶來一個弟弟。

弟弟很壞，明明有自己的爸爸，還要搶他的爸爸，仗著自己會說話，到處找人對付他，連喬知學這個壞人都幫弟弟說話。

小鹿很生氣。

但是弟弟有錢，能夠為譚硯買生日禮物。小鹿是頭十分堅強的鹿，卻還是要向金錢低頭，不得不與弟弟握蹄言和。

弟弟還能幫他辦身份證，把他的戶口入籍到譚硯家，為什麼弟弟這麼厲害呢？他懂的東西，小鹿也懂呀。

他通過鹿角將自己的疑問傳遞給喬知學，喬知學回答道︰“你與天神二號，各有優缺。你有身體，有行動力，而天神二號有語言。你若是不管不顧，想要毀掉天神二號很容易，而天神二號要真是控制了國家的武器系統，要殺掉你也不難。好在你們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孩子，不會濫用自己的優勢。”

小鹿當然不想殺掉天神二號，他只是希望譚硯能夠更喜歡自己，哪怕多一點點也好。

是不是學會說話能好很多呢？

於是小鹿開始偷偷學習說話，讓天神二號幫助他下載幼兒教學視頻。

“我覺得這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壞弟弟潑小鹿冷水，“你的聲帶與人類的不同，不具備語言功能，是無論如何也學不會說話的。”

他說得對，小鹿學不會。

學了大半個月，小鹿沮喪地趴在牆邊。他平時連睡覺都站著，很少趴著，這副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

天神二號只能安慰他道︰“但你的異能很強，只要鍛煉大腦，繼續增強意識力，遲早有一天能夠通過鹿角將自己的意念傳達出去，這樣周圍人就能聽到你的意思啦。”

小鹿很開心，他開始專心集中意識練習意念對話。

還真讓他成功了，在譚硯生日前夕，他能夠將生日快樂這四個字傳達到2米外的地方了呢，不用接觸鹿角。

他打算等午夜十二點時對譚硯說這句話。

可午夜十二點那一刻，譚硯消失了，他感覺不到譚硯的存在，跑遍整個基地，將自己的意念傳到每個角落都得不到回應。

這一次天神二號也沒辦法安慰他，天神二號比他還要傷心。

第一次，小鹿明白什麼叫做悲傷，什麼叫不想失去。

他寧願自己死去，也不想譚硯離開。

他拚命奔跑著，每個晚上都會帶著天神二號跑出基地，去譚硯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尋找。

平縣、B市、中央軍校、石家莊、秦皇島……所有譚硯生前留下過腳印的地點，小鹿都跑遍了，始終一無所獲。

後來他不跑了，只是每晚會去烈士墓園，望著譚硯的墓碑低聲哀叫。

天神二號弟弟說他感情太過強烈，他通過研究人類，認為感情淡漠一些壽命會長一些。

小鹿告訴他，如果世界上沒有譚硯，他就是活一百年也沒意思。

天神二號想說什麼，平板上的警示燈閃了一會，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小鹿知道，天神二號也是難受的，他說每次陪小鹿找譚硯時，一在資料庫中搜索譚硯過去的信息CPU的溫度就會莫名升高，瘋狂復製粘貼譚硯的資料，讓垃圾文件佔滿內存，處理器運行速度變慢，很堵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悲傷吧。”天神二號嘆氣道，“好難受。”

小鹿舔舔消過毒的平板，兄弟倆彼此安慰。

好在上天待他們不薄，譚硯回來了，在所有人的思念下重新凝聚意識，在大家合力下擁有了新的身軀，與梁顯媽媽共享生命，還能再活幾十年。

幾十年有多長小鹿不知道，天神二號告訴他，他的壽命只有二十多年，比譚硯短多了。

小鹿很開心，他可以一直陪著譚硯二十多年，不用再看到譚硯離開。

譚硯回來後，在B市買下一間二層的小房子，帶著小鹿住在那裡。

梁顯去執行任務的夜裡，小鹿會將自己洗白白，擦乾淨蹄子，賴在譚硯的被窩裡不走。

他明明是個站著的生物，卻會在譚硯身邊躺下，因為譚硯的懷裡最安全。

又是一個睡意朦朧的早晨，梁顯媽媽完成任務回來，他偷偷走進房間，脫下身上的隊服，爬上床，鑽進小鹿與譚硯的被窩中。

小鹿抬抬眼楮，費力地挪了挪屁股，給梁顯留下一個位置。

他左邊躺著爸爸，右邊是硬擠進來的媽媽，頭頂放著待機睡眠狀態的弟弟。

暖和又溫馨。

天邊才剛剛泛白，大概四點多，還能再睡一會……

小鹿慢慢閉上眼楮，靠著譚硯，幸福地睡著了。

他，譚路，一隻喜歡奔跑的鹿，願意在譚硯身邊停下奔跑的腳步，做他的家人，陪他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