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定國公謝珩身著一襲玄色錦袍，身姿筆挺站在府門口，望著遠去的馬車消失在轉角處，嘴角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突然抬起手在自己的俊臉抹了一下。

　　手上留下一層淡淡的粉色。

　　定國公謝珩絲毫不意外，想到剛剛小姑娘離開時狡黠的笑容，暗道小姑娘真是調皮，明知道沒人敢盯著他的臉看，還故意不告訴他。

　　正欲回院子，一個黑衣親衛前來稟告：「主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定國公謝珩轉身去了榮喜堂。

　　榮喜堂裡，謝老夫人啜了口香茶，眉頭緊蹙，似有煩心事，一旁的黃嬤嬤亦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這些日子，謝老夫人每天喝一小杯藥酒，發白的鬢角已經變黑，臉上平滑了許多，細紋也消失不見，和同齡保養得宜的貴夫人相比亦不遜色，甚至看起來比她們更顯年輕一些。

　　定國公謝珩一進入榮喜堂，視線就落到謝老夫人身上，謝老夫人的變化定國公一一看在眼裡，在心裡益發的感激小姑娘。

　　「母親。」

　　他遙遙朝謝老夫人行禮。

　　「阿珩，你來了，正好，我這裡有件事和你商議一下。」謝老夫人看到定國公立即一掃愁容，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母親，請問是何事？」定國公謝珩語氣裡透著一絲關心。

　　謝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消失，輕歎了一聲：「安遠侯夫人派了人過來，說明日登門商議婚期提前的事宜，我就想問問你的意思。」

　　兒子和養孫子都在今年大婚，成婚的日期只隔了一個月，這些日子謝老夫人忙得團團轉，心裡卻非常高興，定國公府終於可以大辦喜事，但今日安遠侯夫人突然說要提前婚期，謝老夫人的好心情瞬間消失。

　　「一個月都等不了？」定國公謝珩冷厲的眉眼一沉，週身的氣息驟然冷凝。

　　「是啊，安遠侯夫人希望婚期能夠提前半個月。」

　　謝老夫人皺起眉頭，自從曝出楊家小姑娘女扮男裝，以舒揚公子的身份和養孫子在兩年前就已經有了來往，老夫人對楊家小姑娘的觀感驟降。

　　「婚期已定，不容更改，除非她想重議親事，母親，你回復安遠侯夫人時，就說是兒子的意思。」

　　定國公謝珩英俊的臉上一片冰冷。

　　謝老夫人點點頭，阿珩的意思和她的意思一致，婚期吉日豈能隨意更改，尤其是還想提前半個月。

　　「我明日就回復安遠侯夫人。」

　　……

　　回到長寧伯府，姜檸寶將兩位面容和藹的嬤嬤帶回西院，安排她們住在客房裡，以禮相待，只當是請來教導她女先生。

　　兩位嬤嬤都是宮裡出來的，曾服侍過先皇后——乾元帝的母后，僅這一點姜檸寶頗為滿意，能夠在先皇后身邊待的嬤嬤，肯定有兩把刷子，禮儀規矩讓人挑不出錯。

　　兩位嬤嬤，一位姓陳，一位姓高，一個月後是否將她們留下來，還得看她們的表現和品性，姜檸寶有秘密，不會隨意將一位不可信的嬤嬤放在身邊。

　　安置好兩位嬤嬤後，姜檸寶派春樂去給大哥說一聲，便回到屋子，婢女春喜給姑娘上了一壺好茶，端來了一盤新鮮的瓜果，忍不住問出心裡的疑惑。

　　「姑娘，兩位嬤嬤的待遇是否高了一些？」

　　「春喜，兩位嬤嬤並沒有和我簽契，她們只是來教導我一個月，當以禮相待。」姜檸寶撩了一下髮絲，輕笑道。

　　「往後是否簽契，還得觀察觀察。」

　　她現在只是小小伯府二房嫡女，家世低，只要老夫人說分府，她和大哥的身份必將一落千丈，再也不是官宦人家的少爺小姐。

　　當然現在這個可能性極低。

　　只要她嫁給定國公，老夫人和大房都不會想要分府。

　　兩位宮裡出來的嬤嬤估計也是看在國公爺的面上，才答應來長寧伯府教導她一個月，至於是否會留下來，也要看姜檸寶的表現。

　　當然，不是說兩位嬤嬤選擇了留在姜檸寶身邊，姜檸寶就會歡天喜地的答應，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寧缺毋濫。

　　其實這是一個雙向的選擇。

　　春喜一愣，她還以為國公爺送給姑娘的兩位嬤嬤往後就是姑娘的心腹嬤嬤，原來還不是嗎？

　　「春喜，你讓院子裡的人多注意一下兩位嬤嬤。」姜檸寶是個謹慎的人，不會因為是國公爺送來的人就毫不猶豫的信任。

　　「是，姑娘。」春喜歡喜的點頭，心裡感歎一聲，姑娘還是那個姑娘，當初她留在姑娘身邊，也是花了好幾年才真正得到了姑娘的信任。

　　姜檸寶抿了口茶後，愜意的坐在窗欞旁的軟榻上吃著瓜果，想起自己留在國公爺臉上的淡粉色唇印，嘴角忍不住翹起。

　　以國公爺的敏銳，應該在她離開後，就擦掉了吧，其實不擦也沒關係，沒人像她一樣敢盯著國公爺的俊臉看。

　　這時，春樂回來了，討喜的臉上滿是笑容。

　　「姑娘，告訴您一個好消息，三少爺院子裡那幾個大夫人送的通房婢女惹怒了三少爺被攆走了。」

　　姜檸寶雙眼一亮。

　　「確實是個好消息。」

　　張氏送去的通房婢女有幾個是好的，如果不攆走，往後大哥成親了，作妖的幾率極大，還不如將苗頭掐死。

　　高興過後，姜檸寶忍不住愁起了大哥的親事，她可不想大哥的親事由祖母或者張氏做主，想想二堂哥姜越都二十出頭了，親事還沒著落，只有後院一大堆上不了檯面的通房婢女，大哥可以以此推脫。

　　姜檸寶心裡稍微放心了一些。

　　長寧伯府的下人十分關注西院的二房，尤其是四姑娘，得知四姑娘從定國公府領回來兩位嬤嬤後，府裡的婆子這才恍然發現，四姑娘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心腹嬤嬤，便悄悄議論開了。

　　這個消息傳到了姜老夫人耳中。

　　姜老夫人得知這個事後，臉色瞬間一沉。

　　四孫女和五孫女即將出嫁，四孫女嫁的還是大越朝位高權重的定國公，長寧伯府卻沒有一點動靜，不提準備鳳冠霞帔，四孫女身邊亦沒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嬤嬤教導她婚禮規矩，大家都在準備五孫女的婚嫁事宜，不知被多少人背地裡看了笑話。

　　希望定國公和謝老夫人不要心生不滿。

　　姜老夫人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幸好還有一個月時間補救，目前最重要的是查清楚兩位嬤嬤的來路。

　　定國公府謝老夫人尋來的嬤嬤肯定來頭不簡單，如果是宮裡出來的，可以讓五孫女也跟著一起學習學習。

　　「紅杏，你讓人去查查四丫頭領回來的兩個嬤嬤是什麼來路？」

　　翌日，天色微微暗沉，烏雲滿天，涼風襲來，院子裡的桂花樹簌簌作響，帶來陣陣冷意，看起來似乎要下大雨。

　　姜檸寶和大哥一起用過早膳後，決定從今日起開始學習，不管是嫁人後的人情往來，還是管家事宜，亦或是迫在眉睫的婚禮規矩禮儀，這些姜檸寶都需要重點學習。

　　定國公府門第極高，作為未來的定國公夫人，必須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宗室或者皇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都極為搶手，姜檸寶肯定請不到，大伯娘張氏費了極大功夫給五妹姜明瑤請的嬤嬤其實就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嬤嬤。

　　這也是姜檸寶需要國公爺幫忙尋教養嬤嬤的原因，一般官宦人家出來的嬤嬤壓根兒不符合她的要求。

　　姜檸寶正欲派人去客房請兩位嬤嬤，姜老夫人身邊的心腹婢女紅杏來了，一進來就朝姜檸寶福身行禮。

　　「四姑娘，老夫人請您過去。」

　　姜檸寶微微蹙眉，目光落在紅杏的俏臉上，語氣平靜問道：「祖母可有說是什麼事？」今日並不是請安的日子，姜老夫人叫她過去，必有要事。

　　想到自己昨日剛領回兩個嬤嬤，姜老夫人今日就要見她，極大可能是因為此事。

　　「四姑娘去了便知。」紅杏恭敬的回道。

　　姜檸寶淡淡一笑，稍微整理了下衣襟，食指順了下身上的妃紅色刻絲蝶紋長裙，喚來春喜和春樂，帶著她們一同去了壽金堂。

　　壽金堂裡，檀香裊裊。

　　姜老夫人精神抖擻坐在高堂上，這兩天喜事一樁接一樁，長子醒了過來，四孫女竟然領回兩個宮裡出來的嬤嬤，還是服侍過先皇后的嬤嬤，姜老夫人心頭火熱，昨晚一夜難眠，臉色看起來卻一點都不憔悴。

　　今日一大早，謝家二房派人來說，將五孫女和謝景暉少爺的婚期改為五月初一，和四孫女在同一天出嫁。

　　姜老夫人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四孫女出嫁的當天肯定非常盛大隆重，五孫女和四孫女都是嫡親的堂姐妹，同是長寧伯府的姑娘，可以沾下四孫女的光。

　　姜檸寶一到壽金堂就看到姜老夫人和她下方冷若冰霜的姜明瑤，心裡一陣驚疑，難道她的猜測錯了，姜檸寶心裡轉過這個念頭，盈盈福身行禮，聲音婉轉悅耳。

　　「給祖母請安。」

　　姜明瑤生疏的打了聲招呼，便移開目光。

　　姜老夫人抿了口茶，看到兩個孫女的互動，微微皺眉，她仔細端詳了一下四孫女，越看越覺得這個孫女順眼，滿意一笑，明知故問道：「四丫頭，聽說你領了兩位嬤嬤回府？」

　　「是的，祖母。」姜檸寶唇瓣微勾，含笑點頭，並未多言兩位嬤嬤的事。

　　姜老夫人深深的瞅著姜檸寶一眼，四孫女還真是不驕不躁，沉得住氣，不管誰家請到了宮裡出來的嬤嬤教導自家千金，都是一件極為令人羨慕嫉妒的喜事。

　　四孫女卻淡然從容，沒有得意，沒有激動，更沒有炫耀。

　　「都怪祖母這些天為你們兩個的婚事忙昏了頭，忘了給四丫頭請嬤嬤，幸好國公府沒忘了這事，對了，四丫頭，府裡還有兩個手藝精湛的繡娘，到時你的嫁衣就交給她們繡，等下我叫她們過去給你量下尺寸。」

　　姜老夫人一臉慈愛的說道。

　　姜檸寶心裡暗暗冷笑，姜老夫人終於想起了她也是待嫁的姑娘，可惜她已經不需要長寧伯府幫她準備，姜檸寶輕輕一笑，朝姜老夫人福了福身：「多謝祖母關心，孫女的嫁衣已經有人繡了，不用勞煩府裡的繡娘。」

　　「胡鬧，四丫頭，你是請的外頭的繡娘吧，好的繡娘早已被達官貴人請進了府，哪裡輪得到你，趕緊退了，讓府裡的繡娘幫你繡嫁衣。」姜老夫人先是愕然，隨即皺眉呵斥了一番。

　　「四姐，祖母說的對，府裡的繡娘手藝更精湛。」姜明瑤突然出聲。

　　姜檸寶微微一笑：「祖母，幫孫女繡嫁衣的並不是外面的繡娘，是謝老夫人從宮裡請來的繡娘。」

　　姜老夫人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抖，眼裡滿是震驚，聲音忍不住拔高了一絲：「你說是宮裡的繡娘幫你繡嫁衣？」

　　姜明瑤也猛得看向四姐。

　　宮裡的繡娘，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繡娘，手藝都比外頭的繡娘更精湛。

　　「是的，祖母。」姜檸寶依舊笑著。

　　姜老夫人忍不住大笑出聲，連連說了好幾個好字，顯然極為高興，她瞅了一眼自己極為疼愛的五丫頭，心思一動。

　　「四丫頭，你和五丫頭是堂姐妹，同是長寧伯府的姑娘，不如讓幫你繡嫁衣的那位繡娘也幫五丫頭繡一件，如何？」

　　「祖母，府裡的繡娘手藝精湛，不用麻煩四姐。」姜明瑤一聽嚇了一跳，羞愧的瞅了四姐一眼，聲音清冷的拒絕。

　　「祖母，幫孫女繡嫁衣的張繡娘是專門負責給皇上繡龍袍的女官，不是司衣司裡的普通繡娘，恕孫女無法做主。」姜檸寶語氣淡淡的說道，她一點都意外姜老夫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可惜姜老夫人注定要失望。

　　姜明瑤神色複雜的瞅了四姐一眼，同時暗暗鬆了口氣。

　　壽金堂裡紅杏等婢女紛紛大吃一驚。

　　「原來不是宮裡的普通繡娘，是祖母想岔了，此事作罷。」

　　姜老夫人臉色變了變，趕緊將這事揭過，她也沒想到為四孫女繡嫁衣的張繡娘竟是為皇上繡龍袍的繡娘，本身還有品級，沒有聖上同意，誰敢請這位張繡娘幫忙繡嫁衣，也就是定國公有這個臉面。

　　姜檸寶輕輕一笑：「孫女明白。」

　　姜老夫人喝了一口寧神茶湯，深深的瞅著四孫女一眼，轉移話題：「四丫頭，聽說你帶回來的兩位嬤嬤是宮裡出來的，五丫頭和你的婚期相近，不如讓五丫頭跟你一起接受兩位嬤嬤的教導。」

　　張繡娘是幫皇上繡龍袍的，四孫女做不了主，府裡的兩位嬤嬤雖說是宮裡出來的，但如今住在長寧伯府，應該可以順便教導一下五丫頭。

　　只是現在不能告訴四丫頭，五丫頭的婚期提前，將和她同一天出嫁。

　　姜老夫人將如意算盤打的辟里啪啦響。

　　姜檸寶心裡冷笑，瞥了一眼滿臉羞愧的姜明瑤，美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語氣平靜的拒絕。

　　「孫女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