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護短
衛倨是衛太傅的嫡子, 只不過乃是繼室所出, 自小嬌生慣養,一副紈袴習氣。
他是衛仙的哥哥,但遭遇與衛仙差不多。
太傅府嫡女衛儀素來才貌雙全, 足智多謀,壓著下面弟弟妹妹們一頭,京中都曾有人感嘆“憾不生為男子”。
衛太傅最喜歡的也是衛儀, 對於其他的子女都是想他們長好,偏又見著他們長歪。
其中最煩憂的便是這衛倨。
上次太傅府宴會陸錦惜去了, 就聽衛太傅欣慰地提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終於考了同進士。
狀元,榜眼, 探花, 下來是進士, 再下來才是同進士。
可以說,考個同進士在千萬學子之中算厲害, 可在翰林院裡也不過就是一個靠著自己親爹關係才能進去的尾巴尖。
這出身可算不得好。
方才隔得遠,陸錦惜沒認出他來,及至此刻認出, 說話雖帶著笑意,可話裡的意思就半點也不客氣了。
衛倨哪裡能想到背後忽然冒出這麼個聲音來?
整個人都嚇得一激靈。
他一下轉過頭來,一眼就瞧見了端端立在他身後的陸錦惜, 見著那明豔的面容上掛著的淺笑, 不知為什麼就心慌了一下。
“怎麼了?”陸錦惜一副沒察覺的樣子, 走了上來, “不是衛公子叫我?可我明明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好像還聽見了我們家大人的名字,莫非是聽錯了……”
“夫、見過夫人……”
衛倨眼皮都跟著跳了起來。
背後說人壞話還被人抓了個正著,真是讓人又尷尬又慌張,更不用說現在抓到他的還是陸錦惜本人!
要知道,顧覺非官拜一品的事情今早可才剛傳開,陸錦惜現在也是實打實的朝廷一品誥命夫人了。
這夫妻倆可謂是如是中天。
即便是他父親衛老太傅,也曾多次叮囑,叫他沒事別招惹這兩口子。
可現在倒好!
不但是招惹了,還是被人當場抓了個現形兒!
衛倨整個人都不大好了,腦子裡閃過很多為自己辯解的話,可當著陸錦惜的面兒,竟不知為什麼不大說得出來了。
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可陸錦惜這目光……
看似平淡,和裡頭總有幾分能然人深究的高不可攀。
陸錦惜見著他這般窘迫的姿態,心底裡已是暗嘆了一聲,只道衛太傅的擔心果真不是沒道理。
他這兒子,實在太弱。
衛氏一門也就一個宮中的賢妃娘娘衛儀,能上得了檯面。
她唇角輕輕勾著,這時已經走到了眾人的近處,聲音溫溫軟軟,在這冬日裡頭還帶著點暖意:“算起來幾年前咱們也算是沾親帶故的,二公子不必如此客氣。”
幾年前沾親帶故,說的自然是衛仙。
陸錦惜沒改嫁之前與衛仙還是妯娌呢。
只是當年衛仙把持將軍府的時候,給了陸錦惜這二嫂多少苦頭吃,衛倨也是聽過的,更不用說中間還有個不尷不尬的衛儀在。
他其實是打心底裡看不起陸錦惜。
可算起來他還是顧覺非當會試總裁官那時候的舉子,名義上算顧覺非的“門生”,更不用說如今顧覺非官拜一品,還把持著翰林院。
對陸錦惜,他實在是開罪不起。
所以此刻雖然有些惱羞成怒,甚至聽著她這暗含譏諷的話,一張臉都紅了起來,可竟硬是不敢懟回去。
一時只能僵硬地站在那裡,臉色難看。
金泥軒裡同在此處,方才還附和著衛倨的幾個人,也全都愣住了。如果說一開始陸錦惜出現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她身份,那麼在這幾句之後,可就完全清楚了。
幾乎是齊齊打了個冷戰!
他們可不是衛倨這種有身份的。
連衛倨這會兒都半句話不敢說,他們又哪裡敢反駁半個字?
這一時間全都變得戰戰兢兢,就這麼看著陸錦惜,一副想要開口說什麼,可真正張口了又不知道說什麼的模樣。
這般的情態,自被陸錦惜半分不落地收入眼底。
只是她也實在懶得搭理。
剛進來的時候她就給這群人留了點面子,沒有直接抖落出自己方才聽見的那些污言穢語,此刻當然也不至於翻臉。
她只是將平靜的目光移了開,轉而落到了一旁還站著沒吭聲的薛廷之身上,一下笑了起來,眉目裡染上幾分暖意。
“許久沒見到大公子了,上回聽張大夫說你身子已好了不少,今日見著,果然是不假。”
許是被這一點點的暖意晃了眼,薛廷之竟怔然了片刻,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底隱隱閃爍了什麼。
接著才地躬身行禮。
“廷之見過嫡、見過夫人。”
“嫡母”兩個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一下又想起她已經改嫁了顧覺非,於是又匆忙改口。
片刻間的差錯,已能窺見些許端倪。
相比起衛倨他們,薛廷之才是最意外的一個。
他已經多久沒見過陸錦惜了?
這三年半來總是聽說她的消息,可她畢竟已經離開了將軍府,而他的身份地位又完全不到能接觸到她的那些場合,所以久未謀面。
如今她忽然出現,又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
翰林院裡總有一些流言蜚語在,他是早已習慣了。
今日本是自己來這金泥軒添置一些東西,卻沒想到偏偏撞見了衛倨等人,由此才有了方才的場面。
他沒有想到她會出現,也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她。
於是所有他以為已經塵封起來的某些東西,一下又變得洶湧起來……
在胸膛裡,在心懷中。
捏著那一管湖筆的手指微微緊了緊,才強行將那異樣的情緒壓在水面下,薛廷之注視著她,目光幽微而隱秘。
怎麼說也是將軍府的人,且是薛況的庶子,還是她當初一手厚待過的,陸錦惜未必就真的覺得薛廷之不錯,只是如今無論如何也容不下旁人欺負他罷了。
所以她雖看見了他的異樣,卻不置一詞。
只渾然無視了方才衛倨等人,走到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略略停步,笑問道:“先是聽說你考了進士,後來又知道季先生為你起了表字,只是一直也沒機會再見你。怎麼樣,近來在翰林院還習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