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薛況還朝
顧覺非入殿了。
陸錦惜注視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在長廊上, 又轉過了一個拐角, 終於進了那宴後冷寂的大殿中, 消失不見。
恢弘的太極殿前有著長長的漢白玉雕成的台階, 中間雕飾以祥瑞五爪金龍的長圖。
禁衛軍士手持長戟立在雪中,猶如雕塑。
兩側長廊上每隔五丈站著一名太監,皆垂首侍立,目不斜視。
大年三十的晚上,北風竟刮得越來越急, 咆哮著,嗚嚥著, 捲起了大殿下面那一片寬闊廣場上鋪著的積雪,在半空裡撒出一片雪沫。
那奇異而扭曲的形狀, 好似夜行的妖魔。
從墳墓裡破出,在幽暗中生長, 化作一張血盆大口,要將這滿宮的溫存都吞沒一空!
風更大。
雪更驟。
天更冷。
陸錦惜站在這廊下看著,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將自己身上那紫貂坎肩環得緊了一些,眉心卻已擰了起來。
邊關來的急報……
她記得顧覺非曾提過邊關那邊老單于的情況已經不妙, 且已經說過邊關的情報來到京城也需要時日。
不知, 這所謂的“出事”,出的到底是什麼事?
顧覺非進去僅僅一刻後,殿中便有數名太監飛奔出來,只朝著御馬監跑去, 一面跑一面還尖聲大叫“速速備馬”。
不多時,十數騎快馬便飛馳出宮!
陸錦惜看不到這些馬都去了哪裡,可卻一眼就看到宮門口的禁衛軍很快多了整整三倍。
很快,那些太監都回來了。
可與他們一道返回宮中的,竟然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文武大臣!
她站在長廊上一眼掃過去,就看見了當朝太傅衛秉乾、兵部右侍郎唐瑞京、兵部左侍郎方少行並內閣一干閣臣,甚至是季恆……
他們有的還穿著赴宴時的朝服,有的則已將朝服換下穿了常服……
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震駭莫名,一副十萬火急被急召入宮的模樣。
有名御前伺候的小宮女從殿中出來,只朝陸錦惜行禮,把她往一旁偏殿裡請,說是外頭風大,讓她往裡避避。
陸錦惜便進了一旁的偏殿。
這都是平日宮女太監們準備或者休息的地方,生了爐火,她便坐在那火旁,一顆心卻怎麼都靜不下來。
亥正二刻,宮裡面又是一撥太監出去;
亥正三刻,宮門下鑰;
亥正四刻,宮中禁衛已從太極門外一路站滿了長廊,太極殿門前更是森然的數列,鐵甲映著宮燈光寒,說不出的冰冷!
這一夜的時間,忽然就變得漫長而且煎熬。
陸錦惜就在偏殿中等候,等著等著也有些繃不住,睏意上湧。才倚著那玫瑰椅的扶手略略靠上一會兒,都還未來得及沉入睡夢,便聽得皇城外遠遠傳來三更鼓響。
恰是子時。
除夕之夜,京城內外不設宵禁,正在最熱鬧的時候,伴隨著鼓聲響起的,還有無數遠遠近近的鞭炮聲,人們的歡笑聲。
火樹銀花,一個不夜天。
可緊接著,就有一連串洪亮的鐘聲在這本不該出現鐘聲的深夜裡敲響!
“當——”
“當——”
“當——”
偌大的京城,沸騰的人群,幾乎齊齊為之一靜!
於是那急促如雨點一般的馬蹄聲,終於能被所有人清晰地聽見,從大開的外城門而來,順著長安街一路長驅而入!
直奔皇城!
一匹駿馬當先,上面的軍士手中高舉著一面玄黑色的軍旗,一隻血染的麒麟在迎風招展的旗面上似欲直撲而出!
他只奔馳在前,高聲疾呼——
“速速退避!將軍還朝,速速退避!!!”
驟然猛烈的風雪,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嘶啞極了,好似奔馳在邊關大漠,月下黃沙……
就這麼一路呼喊,來到太極門前。
陸錦惜人在偏殿,聽著外面那聲音只覺得模模糊糊,也聽不清晰,只約略地捕捉到了“還朝”“退避”這些字眼。
但緊接著宮門便打開了。
那悠長的聲音在白天聽起來恢弘,可在這除夕大得不像話的雪夜裡,卻有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可怖!
密密匝匝的雪片,遮擋著陸錦惜的視線。
隔得這老遠,她只能看見一騎自宮門馳入,一道英武的身影自高大的駿馬上翻身而下,在雪裡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分明看不清晰,可在瞧見這輪廓的瞬間,她心底已響起驚雷萬道!
那是一道沉凝厚重的身影,自遠而近,一步一步,腳踏著山川河岳一般朝著太極殿走來。
冰冷的甲冑,濺雪的戰靴!
狂風掀起了他系在肩上那玄黑的披風,背繡的暗銀色麒麟圖紋鼓蕩起來,深深地扎入人眼底!
一派猙獰的鐵血!
那是風雕雪刻的眉眼,凝聚著歲月和風沙賦予的滄桑,沉澱下來的卻是一身傲骨,滿腔崢嶸!
沒了絡腮鬍的遮擋,沒了厚衣袍的掩蓋。
他眉星目朗,高鼻薄唇,有著寬闊的胸膛,硬朗的腰線……
一步一步。
從台階下往上,一直到最後一級台階。
風太狂。
雪太驟。
然而他唇邊竟是帶著一抹微笑的,一抹,勢在必得、無畏無懼的微笑!
陸錦惜退了一步,竟不很能站穩。
滿腦子的想法都在這頃刻間爆炸,亂麻似的擠成了一團,根本理不清哪邊是頭,哪邊是尾。
震盪的恍惚間,只聽到那直上雲霄的高聲傳召——
“宣——”
“武威鎮國大將軍薛況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