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出事
王于漾記得當初是禮拜六晚上被殺,禮拜天下午在這副身體裡醒過來的。
他原以為期間的那十幾個小時就是自己被用來做實驗的時間。
而名單上記錄的他參與實驗的日期是——2027年, 2月6號。
也就是說,他是今年八月份死的,去年二月就成了實驗品。
而自己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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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雷雨交加,房裡的氣氛壓抑,周易把窗簾拉上,回到床上把男人撈進懷裡,摩挲他冰涼的手跟臉。
王于漾眉間一片陰霾。
這一年多,他的身體沒有出現任何異常情況。
除非實驗基地只是拿到了他的血液,用他的基因細胞DNA之類做研究,整個過程謹慎又漫長。
至於原主……
要麼是那夥人在挑選實驗的另一個對象時,全世界大面積的排查,發現原主身體各方面跟他的契合度很高。
為了實驗成功,只能犧牲原主。
要麼就是這場局一開始的中心人物就是原主。
那夥人在為原主找實驗對象,最終鎖定了他這個沈家族長,於是開始密謀,和他身邊的人達成協議,各取所需的裡應外合,搞了這麼一出。
王于漾用力掐眉心,後者的可能性似乎大過前一種。
畢竟比起他大家族掌舵人的腦子,原主作為研究員高層的腦子更能吸引到他們。
王于漾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問,「小易,去年2月6號是什麼日子?」
周易說,「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啊……」
王于漾的記憶往後退,一直退到相對應的片段,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在後山的馬場騎馬,生平第一次被馬甩下來。
現在回想一下,那馬幾乎是他一上去,就顯得很焦躁。
當時他摔破了膝蓋,皮外傷,就沒叫醫生過來。
是管家給他處理的。
王于漾忽地笑了起來,不是吧,這齣戲裡面,那老人家也有戲份?
周易垂眼看男人笑,覺得有點發毛,「你笑什麼?」
王于漾笑的肩膀直抖,「好笑。」
周易皺了皺眉頭。
王于漾笑了會,「名單上有多少人?」
「五百多個,不是全部。」周易說,「國內國外的都有,從時間看,實驗就是十年內的事。」
他捏著男人細白的手指,「所有的實驗品裡面,只有你是成功的那個,其餘全部失敗。」
王于漾,「嗯。」
這個音之後是一陣令人感到窒息的寂靜。
所謂的成功,只是從這項研究上來說,標準是那些人定的。
王于漾對於這一人為的「死後重生」經歷,不是很願意深想,怕心裡頭打疙瘩。
回頭抑鬱上了,受罪的還是自己。
沒人想活的好好的,突然被殺,又突然變成另一個跟自己生活圈子相差極大的某個誰,順帶著攤上嚴重夜盲,嗅覺變態這兩個變化。
就算生活無趣,也不想這麼玩命。
最糟心的是,局裡的棋子都是自己人,這叫什麼事啊。
周易彎著腰背,薄唇蹭蹭男人面頰,不放心的在他耳邊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王于漾不答反問,「找到何長進了嗎?」
「找到了,在比較靠後的位置,算是早一批的實驗次號,E02。」周易說,「名單上記錄的時間是七年前的10月19。」
王于漾唇角輕抿,就是何長進筆記本上的那串數字。
雖然早就有預測了,被證實的那一瞬間還是會感到沉悶。
那時候的何長進才15歲。
15歲,人生正是充滿無限可能的年紀,什麼還沒開始,就那麼完了。
何長進的實驗批次那麼靠前,研究不成熟,實驗品的身體損傷一定很大,能活七年,只是散發出魚腥味,沒有外人能發現的其他異樣,不光是藥物的支撐,原主應該幫了他很多。
大恩,回以大報。
王于漾嘆口氣,問,「劉峰呢?」
周易沒留意,翻了翻名單說,「去年七月15被記錄在內,他參與實驗的時間在你後面,批號卻是在你之前的R04。」
王于漾搖搖頭,他是二月,劉峰是七月,才五個月時間,那夥人就找到了合作的對象之一。
劉峰大概適合被混入蛙類的基因?
既能滅口,又能做個研究,一舉兩得。
「這實驗先是動物跟動物,然後是人跟動物,再是人跟人,數據每調整一次,就會出現新的批號,每批五個,對應五個實驗品,一步一步來的。」
周易說,「研究方向就是死人再生。」
「看樣子實驗至今依舊很繁瑣,要研製很久,等到時機成熟了,才能注射,或者是其他途徑。」
王于漾挑挑眉毛,「繁瑣好啊,要是簡單化,世界就混亂了。」
作為一個非研究人員,是不懂複雜如迷宮的神經網絡,意識等,這些是怎麼被拿來做研究的。
法律,道德什麼的,他目前還顧慮不上。
他比較奇怪的是,選他當實驗品,要他死,什麼法子不行,幹嘛非得讓人割他脖子,要他噴血噴的牆上地上都是,死狀淒慘。
這是多大的仇怨啊?
總不至於是研究員的惡趣味吧。
王于漾想起來個事,「孫成舟地下室的那個男孩子……」
周易說,「沒有。」
王于漾詫異的抬眼,「沒有?」
周易嗯一聲,「他是那研究員的實驗品,不是實驗基地出來的,所以不會被記錄。」
「名單上沒有A開頭的實驗品,說明最初研究出來的藥物沒被取用。」
王于漾心想,那還真跟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那個男孩子的情況是幾個實驗品裡最差的,用的是最粗糙的版本,應該是……A01。
「小易,你說這樣的'重生'計劃……」
王于漾一連拋出四個問題,實在是不能理解,「到底是誰想出來的?怎麼想的?科幻片看多了?會不會就是蘇沫?」
周易簡單化的四合一回答,「有可能。」
「……」你倒是會省事。
王于漾躺回床上,「天亮了嗎?」
周易搖頭,「還沒有。」
王于漾拍拍身旁的位置,「你躺下來,讓叔叔親會兒。」
周易在男人枕邊躺下,微微垂著眼簾,任由他的唇壓上自己的,呼吸裡都是他溫暖的氣息。
王于漾親了大幾分鐘,舌尖掃過青年棱角清晰的唇角,「小易,叔叔累了。」
於是周易拿走主動權,一手扣在男人纖細的腰部,一手按著他的後腦勺,慢慢的吻他。
不摻雜絲毫欲望,有的是難以言喻的溫存跟迷戀。
每件事都具備兩面性。
沒有這場局,這起實驗,周易永遠都入不了懷裡人的眼,更不會被需要,認可,甚至是依賴,喜歡。
但他不會對實驗的研究者,所有參與的人心存感激。
他希望這個男人健健康康的,好好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變成了一個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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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剛剛出現,雨就停了。
整個S城濕噠噠一片,大風肆虐,又冷又陰暗。
總院周遭的氣流緊繃了一晚上,天亮後持續不止。
梅月吃了個早飯回來,聽說武建醒了,沒過多久他就已經脫離了危險。
對於這種意料之外的現象,醫院表達了一堆看法,總結起來就兩字——奇蹟。
似是要驗證那兩字,上午武建的生命力就開始恢復。
醫院裡卻一點異動都沒有。
隨著時間的推移,梅月的心不斷往下沉,到了下午,基本已經沉到了谷底。
武建已經醒了。
對方沒行動,只有一個解釋能說得通。
那就是武建沒有價值,活不活對他們構不成威脅。
還有種可能,價值有,但達不到讓他們冒險突破重重包圍來滅口的程度。
結果真是那樣,梅月等武建意識完全清醒以後對他進行了一次審問,關於實踐基地的事情,他是一問三不知。
不是撒謊,是真的不知道。
病房裡充斥著一股消毒水味,混雜著入冬後的寒意。
武建雖然氣息虛弱,卻已經脫離了呼吸機,可以正常的思考,說話,照這個速度下去,過幾天就能下床了。
梅月看著病床上的患者,正要提一些問題,就聽到他說,「上次在小店裡,我知道你們是警察。」
她不動聲色,「哦?」
武建的視線落在藍色條紋的被單上面,「我的嗅覺比較特殊,聞出來的。」
梅月沒感到驚訝,最近接了人體實驗的案子,認知一再被刷新,三四十年好像白活了似的,什麼都玄幻了,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都不覺得奇怪。
「那你沒向你的上司張素鳳彙報?」
武建沒說話。
梅月等了會,就在她準備放棄時,床頭響起很輕的聲音,「我累了。」
累了,於是等著警方推一把,幫他解脫。
病房裡徒然間被一種令人窒息的悲愴籠罩,梅月起身走到窗邊,隔著封閉的玻璃窗看向外面。
「你多久會出現那樣的狀況?」
武建說,「三個月。」
梅月動了動英氣的眉宇,一年四次,確實累。
換成她,應該早就放棄了。
心裡的那座燈塔就是再明亮,也支撐不下去。
「我這幅身體的癒合能力快,精神狀態不行。」武建的音量小了許多,近似老人彌留之際的呢喃,「越來越不行了。」
梅月完全能理解。
靜默了會,梅月問,「你那麼做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武建語出驚人,「沒有感覺。」
梅月刷地回頭,「什麼?沒有感覺?」
「嗯。」武建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談論天氣,或是中午的午飯,「我那個時候是沒有意識的。」
「明明沒意識,我卻每次都不會傷到頭部,會避開,只殘害身體其他部分,就像是接到過指令一樣。」
梅月吸口氣,她摸出小半包煙盒,想起醫院不能抽就捏在指間。
「你接著說。」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梅隊長,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很抱歉不能給你們提供幫助。」
武建沒有血色的臉上不見波瀾,「我從死到生,這段時間是空白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醒來就成了武建,是張素鳳的助理,接觸到的都是房產相關的一切,別的一概不知。」
梅月拿出金屬球徽章,「你有沒有這東西?」
武建緩慢的掀了下眼皮,搖了搖頭,「張素鳳有,我在她的保險櫃裡看到過,她防我防的很厲害,還是被我按了竊聽器。」
「我想知道身體裡的秘密,想給自己找條活路,可是我沒查到想要的東西。」
說到後面,就有些絕望的哽咽。
梅月若有所思,張素鳳只怕是也不知情,一個國內分部的負責人,接觸不到核心人物跟核心事件。
「那張素鳳為什麼要對你動手?」
武建說,「是上頭的意思。」
「她很自負,不把我當回事,不然這次死的就是我了。」
梅月收了金屬球,隨意的問,「你有原來那個武建的記憶嗎?」
「有。」武建看著虛空,眼神渙散著,充滿迷茫,「有時候我會分不清自己是誰。」
梅月一頓,「你好好休息吧。」
武建沒有聲響。
梅月掩上病房的門,揉著額角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李立跟幾個特警隊的打了招呼過來問,「隊長,問出來眉目了嗎?」
「沒有。」梅月往電梯方向走,「心理學專家聯繫了嗎?」
李立說聯繫了,「在路上了。」
梅月搓搓臉上一夜沒睡留下的疲態,「走,去喝一杯提提神。」
李立半垂的眼皮登時一睜,「酒啊?」
梅月說,「奶茶。」
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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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專家在病房待了幾十分鐘,出來說人沒病。
梅月蹙眉,「什麼意思?」
專家的眼裡有殘留的古怪情緒,「他的暴力和自殘行為都不是心理上的,是身體上的。」
梅月無視他的探究,「行,我知道了。」
專家好奇,「梅隊長,裡面那人全身纏著紗布,看起來傷的很重,他是什麼級別的犯人,值得你親自帶人監視?」
梅月拍他肩膀,「辛苦你跑一趟,改天請你吃飯。」
專家掃掃走廊兩邊,「我還是頭一回接觸到這樣的病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再深入的了解一下。」
「不行。」
梅月直接回絕,「慢走。」
專家不滿意的走了,沒走多遠就折回來,「你跟你那手下還沒在一起?」
梅月揮手,「拜拜。」
專家丟了個白眼。
梅月一邊目送人轉過拐角,一邊接聽局長的電話,談了幾句掛斷,章老就打過來了。
說的是同一件事,都是怎麼安排武建。
梅月沒立即答應章老,她只說要先聽一聽當事人的想法。
章老那頭說是應該的,應該要問問。
「那就先這樣,晚點我再打給您。」
梅月揣著手機進病房,「科研院那邊想等你傷勢穩定了,就把你轉移過去,他們想記錄你發作時身體的各項數值,你怎麼想?」
武建張了張嘴。
不清楚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詫異她竟然會問自己的意見。
梅月說起8月份的案子,從沈家族長開始說起,說了劉峰,鄭原,何長進,一直說到他身上,「所有的都圍繞著這起實驗,這些外界目前還一無所知,不剷除那夥勢力,人體實驗這件事早晚都會瞞不住,警方沒有大羅神仙,力量是有限的。」
「最近科研院一直在想對抗的方案,藥物研製方面並不順利,章老跟我保證過了,你願意配合的話,會盡可能的照顧到你。」
武建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梅月其實是個剛烈的性子,不打溫情牌,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不是很有耐心,說爆就爆,但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掛在了懸崖邊上,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她必須小心點。
牌打出來了,好像沒什麼效果。
梅月把椅子搬到床邊,準備打持久戰,聽到武建說,「我還能再見我老婆嗎?」
她楞了下,「能。」
武建聞言,露出醒來後的第一個笑容,「那我願意配合你們。」
梅月發現男人一改前一刻的灰暗,像沙漠裡的跋涉者看見了綠洲,活了過來,她壓下心頭的感嘆說,「有希望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我不確定科研院最後能不能讓你擺脫實驗,研究出壓制的藥物應該是可以的。」
武建眼裡的光亮閃了下就滅了,不敢想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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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梅月就把武建移往科研院,路上繞過他家,停了有一會才離開。
梅月坐在車裡抽煙,腦子裡浮現的是武建望著家的眼神。
愛能毀掉一個人的所有,也能給一個人活下去的力量。
李立拉開車門上了車,「隊長,我送你回去吧,今晚不能再熬夜了,一大把年紀不能這麼亂來。」
梅月突兀的問,「你多大了?」
李立,「啊?」
他被煙霧裡投過來的視線盯在座椅上,面皮不自覺發熱,有那麼幾分靦腆的拿手蹭了蹭褲子,「我二十九。」
梅月說,「才二十九。」
李立正色道,「什麼叫才,過幾個月就三十了,到時候我跟隊長一樣,都是三字軍。」
梅月又前言不搭後語的問,「談過幾個對象?」
李立已經不懵逼了,這感覺他熟悉,一年總有個三五回,在不同地方跟不同姑娘……相親。
不一樣的是,他眼裡發光,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一副黃花大閨女要出嫁的嬌羞樣。
「沒談過。」
梅月吐了個煙圈。
李立看她不吱聲,心裡就沒底了,耙了耙一頭油髮,英俊的臉上一片嚴肅,「隊長,你不信?我是一個保守的男人,牽手就要結婚的那種。」
梅月,「……」
「你幾天洗一次頭?」
李立嘴一抽,這問題是相親必問的幾個之一,這回他沒大咧咧的翹著二郎腿,而是理理頭髮,咳一聲,「看情況,一般都跟洗澡一起。」
梅月一口一口抽煙,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李立心裡不但沒底,還直打鼓,想說你要是想跟我耍對象,我一天洗八百回都沒問題。
梅月的手機響了,喬城打過來的,她示意李立等會說。
李立轉頭對著車窗,隱藏的情感往外洩。
今年過年是一個人回去,還是帶個人回去,就看今晚了。
梅月穩了穩心神接電話,「有情況?」
喬城說,「之前孫成舟手機的防護網王景攻破不了,可能是他聯繫的那黑客臨時變卦,現在換了,王景說現在的這個技術沒前一個強,他已經潛了進去。」
「孫成舟表面上是在寺廟裡吃齋念佛,實際打的是坐收漁翁之利的主意。」
「這幾天他只打過一個號碼,我查了,號碼的主人是一個僱傭軍頭目,那僱傭軍二三十人,是國內一等一的,不可小覷。」
「孫成舟想要的不止是那些藥物,還包括研究的主創人員。」
梅月沉吟片刻,「先按兵不動,看他手裡是什麼底牌。」
「實驗基地鎖定位置了嗎?」
喬城說,「差不多。」
梅月叮囑,「小心點,那夥人既有非人的能力,又有非人的殘暴,搞不好會拉整個L城人做墊背。」
喬城問道,「出錢養他們的是什麼勢力?」
梅月說,「那集團在法國,不好處理,麻煩的,我再跟局長溝通。」
掛了電話,梅月看是幾點,瞥過日期,忽然想起來一個事。
再過幾個小時,就是那個人三十八歲的生日了。
要是沒死,肯定跟往年一樣,是沈氏的一大盛事,她也會過去吃兩口飯,說一些客套話。
物是人非了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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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是個不記日子的人,早上在冰箱裡看到蛋糕的時候都沒反應過來。
「小易,你生日啊?」
周易正在盛粥,手一抖,一勺熱氣騰騰的粥順著碗口跟手灑到了地上。
王于漾連忙拿走青年手裡的碗,拉著他去水池邊,「發什麼楞啊你,不知道疼?」
周易沒在意手上的燙傷,只在意男人緊張他的樣子,他抿了抿薄唇,道,「今天是你生日。」
「生日就生日,也沒什麼……」
王于漾的話聲一停,側抬頭,「嗯?」
周易關了水龍頭,轉身去拿抹布清理地上的粥。
王於在青年面前蹲下來,「小易,叔叔從來都不吃蛋糕。」
周易眼皮不抬,「知道。」
王于漾笑著說,「那你還買?」
周易擦地的動作不停,他的嗓音極低,帶著些不自然的生澀感,「我覺得我買的,你會吃兩口。」
王于漾的目光落在青年通紅的耳朵上面。
周易把抹布上的粥粒抖進垃圾簍裡,「今年你將就一下,明年我給你做。」
王于漾手肘抵著腿部,撐頭笑了笑,「小易你還會做蛋糕啊?」
周易說,「不會。」
王于漾還沒反應,他就來一句,「你想吃的東西,我就一定會做。」
周易的沉穩是裝出來的,耳朵早就把他出賣了,而且他從始至終都沒直視身旁的人。
王于漾嘆息,「早上不用吃粥了。」
周易下意識轉頭,「不吃?」
「嗯,」王于漾笑著對他眨了下眼,「叔叔吃小易的情話吃飽了。」
周易的脖子都紅了,他板著臉道,「你去吃早飯吧。」
王于漾揉揉青年長出來的發茬,在他後腦勺的紗布上面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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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白過來時,周易在客廳角落裡做引體向上,王于漾被他要求坐一邊給他數數。
那一瞬間,熊白的感覺特像是孩子回家看看,發現爸媽的二人世界美得很,自己成了個大燈泡。
客廳有玫瑰,不是燈,是真花,紅艷豔的一大捧,插在精緻的花瓶裡。
熊白看得呆了呆,「老大,你買的呀?」
周易吊在桿上,背部肌肉不斷繃緊再放鬆,「不是。」
熊白剛要問那是哪來的,就聽他說,「花瓶裡長出來的。」
「……」
熊白腦子裡閃過什麼,立即暗搓搓的上網一搜,沈氏前任族長的個人資料就出來了。
今天是他生日誒,難怪……
熊白淡定的把頁面關掉,他只是離開電腦後反應遲鈍,人又不傻,這段時間的種種疑點結合前天晚上的那份名單,百分百的確定了叔叔的身份。
不過,他不打算攤開來說。
真攤開了,他就不好意思叫叔叔了,會不自在的。
還是維持原樣好。
反正不管怎麼說,叔叔都是他嫂子,鐵板釘釘的事兒了。
老大是真有本事。
王于漾察覺到小孩偷瞄的眼神,「小白,中午在這吃?」
「好呀好呀。」熊白踢掉拖鞋跳到沙發上,盤著腿一窩,「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嘛?」
王于漾說,「我生日。」
熊白擺出震驚的表情,「哇!叔叔生日啊!」
「這麼大的事,老大你怎麼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今天剛好過來,我就錯過了!」
王于漾跟周易,「……」浮誇。
熊白感覺良好的陶醉在自己的臨場發揮裡面,乖巧的笑著說,「叔叔生日快樂喔~」
王于漾摸他腦袋。
周易那面色立馬就黑了下去。
熊白搖頭咂嘴,老大真是,連我的醋都吃,我還是個孩子好不?
「本來我昨天想過來,賀旭不讓,今天還是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被他放出來的,我現在一點兒自由都沒有。」
嘴上這麼說,眼角眉梢卻全是水潤潤的光彩。
過的不好,是不會有的。
王于漾說,「有機會一起吃個飯。」
熊白嘟嘴,「他對我不好,我才不想把他帶到你們面前呢。」
王于漾接過他家大狗遞過來的水杯,喝幾口水問,「怎麼不好了?」
熊白哼哼,「老欺負我。」
王于漾指著陽台那盆開的正豔的鳳仙花說,「小白,你剛才說話的樣子在叔叔眼裡,就像它一樣。」
「……」
熊白皺了皺微翹的鼻尖,叔叔,你別戳我啊,回頭我要是讓老大跟賀旭搭上線,老大就能從他那裡學會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到時候……嘿嘿嘿。
王于漾頭皮莫名麻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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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白沒待多久就被賀姓那傢伙催回去,他狠狠咬一口青蘿蔔,氣勢十足,「不回!」
「不回?」賀旭笑得低沉性感,「我把你的小醜狗丟水溝裡。」
熊白老母雞護崽子的怒道,「你才醜!」
賀旭玩味的說,「那沖著我臉流口水的你豈不是眼瞎?」
熊白臉騰地一紅,梗著脖子嚷,「我就是眼瞎怎麼了?我不能眼瞎嗎?」
電話那頭傳來粗沉的呼吸聲。
熊白屁股疼,認慫的嘆口氣,軟糯糯的說,「今天叔叔生日,好重要的,我吃了飯回去。」
賀旭軟了語氣,「哪頓飯?」
熊白一聽他聲音軟了,自己腿也跟著軟,特麼的就是不爭氣,「中午這頓嘍。」
賀旭說,「吃完就回來。」
熊白來了一招狠的,「你是沒斷奶的小娃娃嗎?賀小寶?」
賀旭不慌不忙回擊,「你有奶?」
熊白被一擊擊倒,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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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熊白吃得飽飽的回去了,走時還給賀旭帶了一塊蛋糕。
當時烏雲堆裡溢出一點陽光,王于漾站在陽台一邊曬自己,一邊刷新聞。
這手機是原主的,上面有個新聞熱點,刷一刷就是實時推送。
他懶得刪掉,就偶爾打發時間的掃兩眼。
第一批新聞很快就看完了,王于漾點刷新,出現新的一批推送,一條報導冷不丁地跳入眼裡。
13點26分左右,西寧區吉祥路段發生連環車禍……
王于漾點開一張張照片,放大,就在他要鬆口氣時,最後一張照片裡出現了他熟悉的那輛吉普,他的眼皮倏然一跳。
「小易,」
王于漾大步朝臥室走,「出事了。」
他把手機屏幕遞到青年面前,「小白出事了。」
周易看了新聞,神情瞬間一變。
王于漾跟周易去了西寧區,事發地堵住了,車開不過去,他們停了車跑過去的。
現場混亂無比,120跟交警,消防都在密切的展開救援工作。
路邊放著幾具屍體,都用布料蓋著,周圍的地上不是亂七八糟的衣物用品,就是各種殘肢斷臂,碎肉內臟,觸目驚心
比起悲痛,更讓人強烈感受到的是恐怖。
周易要過去看屍體,王于漾把他拉住,「別看了,裡面沒有。」
「小白身上有奶油香,雖然這裡的味道雜,血腥味重,但叔叔還是能確定這幾具屍體都沒那味道。」
周易繃著的身子稍微放鬆一點,他閉了閉眼,牽著男人在附近找車。
所過之處會看到有幸逃脫的車主跟群眾,傷員,家屬,記者,救援隊……嘈雜的厲害。
不多時,王于漾跟周易找到了吉普,都快認不出來了。
車頭癟了三分之二,擋風玻璃全撞爛了,破碎的玻璃渣掉的車裡車外都是。
熊白卡在駕駛座上,一張精緻的小臉慘白慘白的,眼角,額頭,下巴上都有血口子,看到他倆,眼睛瞪的很大,「叔叔,老大,你們怎麼來了? 」
「是不是我上……上新聞……」
他想笑,卻扯不開發紫的嘴角,疼得直抽氣,冷汗不斷從額頭滑落,在臉上的傷口處經過,汗就成了血水。
周易低喝,「別說話了。」
熊白喘了會氣,又說起來,「本來我想打電話的,結果手直抖,使不上勁,手機就掉我腳邊了,我彎不下來腰,急的我……」
後面的話沒說完,就在老大威懾力十足的眼神裡閉了嘴。
周易立在車邊,垂眸點了根煙,沉默的抽著,鎖了一路的眉頭展開了。
王于漾也鬆口氣,小孩的情況比他們想像的要好。
這場事故里的倖存者都是幸運兒。
「讓讓讓讓,都讓讓。」
消防員過來問,「你們兩人是誰?」
周易夾開煙,「他哥。」
「那往邊上站站,我們想辦法把人弄出來。 」
消防員嘆道,「小伙子很堅強,很了不起,先前還反過來安撫我們,說他不急,先救別人。」
周易掃了眼沖他要表揚的少年,對消防員說,「我弟弟就麻煩你們了。」
消防員沒說別的了,他等來同事的鋸子,在周易的搭把手之下把熊白給架下車,抬上了擔架。
熊白上救護車就開始叭叭。
「臥槽,我車開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撞了,還是連環車禍,真倒霉。」
「老大,叔叔,你們知道嗎?大貨車鋼筋飛過來的時候,我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歪脖,鋼筋擦著我頭髮往後飛了,不然頭都得削掉。」
「其實我歪頭純粹是無意識的行為,太驚險了。」
「老大,你幫我給賀旭打個電話哈,他肯定要心疼死我。」
「要是他哭了,你記得錄視頻啊,一定別忘了錄,我要拿來笑他一輩子。」
「蛋糕呢?完了,蛋糕沒了,不管賀旭了,哎唷我好疼,我不行了,我先睡會……」
熊白不叭叭了,安靜的躺著,臉上身上都是血,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根本不像個活人。
強撐著的那堵牆塌了,藏在後面的虛弱慘烈暴露了出來。
周易擦著手縫裡的血跡,「他的腿傷的很重,差一點就廢了。」
王于漾看了看少年血肉模糊的腿,嘆了口氣。
周易血沒擦乾淨就握住了他的手,扣緊。
到了醫院,熊白就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
周易用他的手機給賀旭打電話,說了車禍的事,以及醫院的地址。
那頭的狗叫聲,椅子倒地聲連接在了一起。
周易打完電話,剛想喘口氣,醫院就說血庫AB型血告急,病人沒辦法做手術。
王于漾問道,「能推遲嗎?」
「不能推遲了。」醫生表情凝重,「病人的情況很危險,必須盡快做手術,再晚點只能截肢了。」
王于漾眼皮又跳了起來。
周易沉聲道,「我是AB型,抽我的給他用。」
「那你趕快去做體檢。」醫生說著就快速回了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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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是O型,而且他的血還不安全,幫不上忙,他對青年說,「你去吧,叔叔留在這裡。」
周易皺眉,「你跟我一起去。」
王于漾知道他是不放心,就沒再說什麼。
周易低低的叮囑,「醫院現在人多,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我在哪,你在哪,別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王于漾停下來看他。
周易也看過去,既是命令,也是哄求,「聽到沒?」
王于漾無聲的嘆息,「昂。」
血站採取應急措施,各大社交平台幫忙發布通告,很多符合血型的市民都在往血站趕。
醫院這邊人仰馬翻。
漂浮在空氣裡的血腥味,消毒水味,樓上樓下的撕心裂肺哭喊聲,無助的大叫聲,全都凝結成了一股暴風雨來臨前的躁悶。
周易又是測血壓,填表格,化驗,一套程序走完才跟著護士去抽血。
王于漾沒獻過血,也沒見過別人獻血,這是第一次,他看到護士拿出針管的時候,眉心蹙了起來。
「針頭怎麼這麼粗?」
周易安撫道,「都是這樣的,16號針頭,我在國外每年都獻血,沒事。」
王于漾看護士把針管扎進他的血管裡,血液就往塑料管裡湧,落進了放置在旁邊的血袋裡。
「疼嗎?」
「不疼。」周易任由男人檢查自己頭部的傷。
護士遞過去一個球,聲音從口罩裡冒出來,「捏著這個,放鬆點。」
周易接到手裡。
就在這時,走廊上隱約傳來兩串腳步聲,匆匆忙忙的,伴隨著模糊的說話聲。
「怎麼回事啊,AB型血很少缺誒。」
「有個出事的大巴上全是AB型的,來自一個俱樂部,今天剛好組織爬山。」
「還有按血型搞的俱樂部啊?」
「可不是,就那麼趕巧了,不然AB型怎麼會這麼告急。」
「……」
周易瞳孔緊縮,猛一下扯掉皮肉裡的針管。
一串血珠飛濺而出,滴落在護士的白大褂上,她尚未有所動作,就被掐住脖子,「咔嚓」一下捏斷後甩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王于漾的表情一凝,不等他說什麼,周易就拽著他的手闊步往門口走。
門從外面推開,進來倆人,面容肅冷,腕部都帶著黑圈。
是殺手。
周易突然發力,一腳將其中一人踹飛到牆上,腕部黑圈裡劃出一截利刃,直襲另一人脖子動脈。
那人來不及避開就用胳膊一擋,活生生被削下來一塊肉,他啊的慘叫一聲,後退兩步,血淌的袖子上地上都是。
室內氣流凝結成冰。
剛才那一下的交鋒不過瞬息間的事。
牆邊的人吐了一大口血,撐著地面爬起來,跟胳膊鮮血淋漓的同伴站在一起,倆人都擺出戒備的神情。
周易拽著男人的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全身的氣息可怕到了極點,實質化的鋒利嗜血。
王于漾很快就發覺青年不對勁,手腕快被拽斷了,力道還在加重。
全然顧不上他疼不疼,只想自己盡全力捏在掌中。
王于漾扭頭時,看到的是青年脖子上青筋一根根暴突,面色呈現烏青色,他吸口氣,「小易,你……」
話音落下,周易就站不住的晃了下,直接就往地上一跪,眼底蔓延出濃重的血色,眼神變得渾濁,喉嚨裡發出近似野獸發怒的低喘。
兩名殺手見狀,交換了個眼色,越是強者,那藥的藥性發揮的就越快。
還不到一分鐘,這個青年體內的藥性就已經完全發揮了出來。
他們既驚恐也鬆口氣,接下來就不足為懼了。
王于漾撩了下眼皮,眼神陰翳。
兩名殺手靠近的腳步停了下來,不約而同的吸口氣。
這次的目標只是個普通人,沒身手,沒力量,卻散發出了一種上位者的威嚴,這讓他們感到困惑之餘就是忌憚。
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王于漾的手腕一陣刺疼,青年已經扣出了幾條血痕,意識明顯的不清醒了。
呼吸也變得極其困難,像是整個肺腑都受到了重創。
王于漾聽著難受,他吻了吻青年的耳朵,輕聲說,「小易,叔叔會沒回事的,別怕。」
周易所有感官都消失了,根本聽不見,藥效在沸騰的血液裡達到極致,他扣著男人手腕的力道一鬆,血紅的眼睛不甘的閉上,一頭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