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誰人不知,琴瑟台乃天道主計荀的住處,就連謝長明也不住在這兒。
雲霜搭在門把上的手微微一緊,轉頭看他,眼眸之中露出疑惑:「不知道主何出此言?我搬至琴瑟台來住,怕是不妥,恐惹人非議。」
無極道未有先例讓外人入住琴瑟台,即便他日,各派掌門親至,也會另外安排上賓住處,斷沒有跟天道主同居一處之理。
「何人敢非議,又何必管他人如何言說?」
計荀灑脫一笑,目光溫柔地落在雲霜身上。
他向來不甚在意旁人的眼光,自己快活那是頂重要的事。
更何況,這世間本就有許多的非議來之莫名,他身處高位,任何一點不妥都將被世人無限放大。他實在是沒心情,也認為沒必要,去逐一在乎那些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如何作想。
只要問心無愧即可,何必給自己那麼多枷鎖?
可即便如此,計荀見雲霜聽了他這句話薄脣一抿,似乎有些不認同,他便知,眼前這個品行端方的小古板必然不會接受這個說辭。
「輓風,我讓你搬到琴瑟台來住,並非心血來潮。」眸光一閃,計荀站起來,緩步朝他走近,「實是你如今所住之地,往來琴瑟台費時費力。洗髓易骨之事,非同小可,中間不可出任何一點差錯。施針之後,時有疼痛難忍之狀反覆出現,我需在你身旁看顧。」
計荀走到還有三五步便靠近的距離,停了下來,脣角帶著笑,耐心等待雲霜的回覆。
雲霜初時見他盯著自己一步步靠近,還有些緊張、不自在,此刻,見他識趣地停了下來,沒有像之前一樣靠得太近,心裡微微一松。
細細觀那人神色,見他迎著目光,始終帶笑,極為坦然,似乎當真是一心為自己著想。
雲霜垂下眼眸,放棄在他臉上尋找蛛絲馬跡。
若非之前領教過計荀極捨得下本的演技,他也不會如此謹慎。
可計荀若未發現自己是天道幻境之人,應也不會生出別的心思,刻意誆他搬到琴瑟台同住。
他皺眉看了下自己的膚色,琴瑟台中的美人,大多亦是皮膚白皙。
他前後對自己的態度差別也不大,怕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其實搬到琴瑟台,也有好處。
至少,他要查探起裴不止,會更加容易了。
雲霜面色平靜,朝計荀又行了一禮,道:「既如此,我便逾規了,多謝道主體恤。」
他一抬手,白皙修長的手就不可避免的吸引住了計荀所有的目光。
計荀手指頭一動,生生忍住去扶他的衝動,脣邊笑意加深:「各派弟子如今皆已離開,你一人獨住怕也很是孤寂,不如今日便搬過來吧,我讓阿玄助你。」
他說完,也不給雲霜機會拒絕,揚聲喚了阿玄進來。
……
其實也沒有什麼要收拾的,雲霜來的時候輕裝簡行,只帶了幾套換洗的衣物。
阿玄聽從計荀的吩咐,要進去幫他收拾,雲霜客氣婉拒,只讓他在院中石凳稍坐片刻,自己進了屋,很快就收拾妥當了。
來時,這些隨行之物收入可容萬物的「儲物囊」之中,待到沈旗走之時,便給了他用。
如今,他將常用的一些藥和衣物放入包袱之中裹好,上前拿起佩劍,轉身就要出門。
然而,下一刻,目光瞥到銅鏡之中自己的身影,腳步不由一頓。
雲霜伸手摸了摸臉上覆蓋的半截白翎羽面具,思索片刻,將之取了下來。
望著銅鏡之中熟悉的面孔,他腦海中又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某幕不堪之景,寒眸微沉,他的眉尖蹙成一道山峰,隨即毫不猶豫地往臉上一畫。
金光乍現,再抬眸之時,鏡中之人,早已大變樣,似乎確實遭受過飛蝠酸液飛濺,他的臉上沒有規則地分布著紅色斑痕。
一眼掃去,甚為醜陋。
雲霜盯著自己看了片刻,反而很滿意,又取出沈旗留下的蓬風草汁塗抹在臉上。
許是逗留太久,阿玄在外扣門,恭敬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雲霜匆匆將面具蓋上,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琴瑟台即便只有計荀一人居住,但低階灑掃弟子卻人數眾多,故而亦另闢了不少宮殿供他們居住。阿玄卻沒有將他引到弟子們居住之處,反而將他帶往計荀寢殿之處。
雲霜心頭一跳,正要出聲詢問,卻見阿玄腳步一頓,伸手推開計荀寢殿之旁的房間。
這處原也沒有安排旁人居住,原是計荀堆放不常看的雜書之處,如今收拾出來,特意給雲霜居住。自然,比之計荀奢華的住處,算不得大,但也秉承了他喜愛的風格。
墻面上掛了不少字帖,落筆之人,遒勁有力,一手草書狂放不羈,如金鉤鐵劃,氣勢自成。臨窗一面,靠近陽光之處,養了幾盆蘭花,隨著微風輕輕抖動枝葉。
書架上的書多不勝數,上至各類修仙煉道之術,下至凡間流傳的一些詩籍,皆按類擺放整齊,纖塵不染。
雲霜下意識去看房間內貼墻而放的床。
這張床雖也比尋常可供兩人同眠的床要大些,但也屬正常範圍之內,沒有計荀寢殿之內足夠六人並臥的大床那般誇張。
阿玄微微一笑:「仙君可還滿意?若有不喜之處,可告知於我,我即刻命人整改。」
除了離計荀太近,雲霜覺得自己再沒有其餘不滿之處。
他朝阿玄道謝:「此處很好,多謝仙使。」
阿玄笑道:「仙君客氣了,喚我阿玄即可。道主此刻出去了,可能要晚些回來,仙君可自行歇息,晚些,我會送些佳肴美酒過來,供仙君飲用。」
「多謝,不過不必勞煩了,我早已辟谷多年,無進食習慣。」雲霜看了下桌上擺放的茶壺,「我有水可飲便可。」
阿玄一怔,正要同他說無極道的食物同其餘不同,對修為反有助益之類的話,但又想起上次在藥浴池邊,他固執不肯受的模樣。
他侍奉計荀多年,猜測計荀心思,約莫也是順著這人多一些。
阿玄一笑作罷:「阿玄明白了,那不打擾仙君歇息了。」
人一走,屋內就靜了下來。
雲霜收拾了下東西,又在屋內走了一圈,見外頭日頭漸沉,也沒別事,就坐在床上打坐冥思。一旦沉下心來,時光過得飛快,靈力在體內繞行,將阻塞之處一一打通,讓人倍感舒暢。
聽到門外有細微的腳步聲,他收納吐息,雙掌下壓,將靈力回攏,緩緩睜眼,就見計荀的身影投在門外,藉著清冷的月光,帶了一絲朦朧之感。
屋內沒有點燈,又沒有聲息,仿若屋內之人已睡了過去。
計荀站了片刻,轉身,伴著窸窣的腳步聲,慢慢走遠。
雲霜的目光落在逐漸消失在門前的影子上,始終沒有吭聲。
他又靜坐了會兒,下床倒了一杯水,飲下之後,褪了衣衫,上床閉目而眠。
固然,如非必要,他不想見他。
……
翌日一早,阿玄就來請他過去。
今日要準備洗髓易骨,計荀在他寢殿之中備了一個浴桶,裡頭浸滿了黑漆漆的藥汁。
雲霜進去之時,計荀正往裡面撒藥粉,而謝長明捏著鼻子站在一旁,拿起桌面上插滿了銀針的布袋晃了晃:「師兄,插這麼多針,怕不是要疼死,你也真捨得。」
因他捏著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聲音聽起來極為滑稽。
阿玄忍不住一笑:「謝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麼?」
謝長明見他們二人到了,眼前一亮,快步走近,繞著雲霜走了一圈,嘖嘖道:「輓風師弟啊,你們天劍峰夥食是否不好,怎麼你這般瘦,待會兒可疼了!你記得叫我師兄下手輕點!」
他回頭,故意瞥了下計荀,好似他是什麼殺千刀的劊子手一般,忒不會憐香惜玉。
謝長明極是會耍寶,說話時表情生動,讓雲霜忍俊不禁:「多謝謝師兄掛心,無妨,我能挨得住。」
他聲音清冷,微帶笑意說出之時,又十分柔軟撩人。
計荀的重點落在那句「謝師兄」三個字上,掀開眼皮淡淡掃了謝長明一眼。
謝長明本是背對著計荀,卻忽然「咕嚕」一下咽了下口水,好似如芒在背一般火急火燎地跳了出去:「那個……門中尚有事要處理,我先走了!你慢慢弄,別著急哈!」
雲霜微怔,阿玄卻是低下頭,忍住脣邊笑意,眼觀鼻鼻觀心,上前聽計荀囑咐做事。
雲霜再去看計荀,卻見他面色如常,一雙桃花眼溫柔帶笑:「你去將上衣脫下吧,待會兒需要在身上走針。」
雲霜點了點頭,走到計荀所指的屏風之後,將身上衣物都除了,只留一條白色褻褲,走了出來。
他雖看著體態偏瘦,但因長期練劍,身上並不鬆軟,反而曲線分明,肌理之下蘊含著薄薄的力量。
計荀聽見腳步聲,回頭望他,目光微動,漸而轉沉。
阿玄下意識跟著抬頭,只掃到一眼的雪白,他嚇了一跳,不敢再看,連忙恭聲告退。
計荀轉開目光,落在藥桶之中,聲音低沉:「進去罷。」
作者有話要說:
謝長明:TAT為什麼恐嚇我!阿玄也叫我謝師兄嚶嚶嚶!
計荀微笑:嗯,你也可以讓旁人叫,我也沒說你什麼。
雲霜不等於旁人,謝長明畫完這個等式,嚇哭:師兄,我錯了!求你別笑了!
雲霜:????
今天有點私事出了趟門,所以碼字的時候有點晚啦,明天正常開始恢復更新哈=3=
感謝魚兒、木橋、高山有喬木、嘿你看我的鼻子會發光扔的地雷~=3=抓住啾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