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雖不知計荀有何要事,非要此刻見他,但阿玄既這樣說了,於情於理,他都不該拒絕。
叫阿玄在外稍等,雲霜快步走到床邊,悄聲問沈旗,之前他應承給他的蓬風草汁,可有帶在身邊?沈旗睜大眼睛望著他,也不知他此時問起這個做什麼,但自他們二人回來之後,就一直被一群人圍著,沈旗壓根兒沒回過自個兒房間。
蓬風草汁倒是有,就在一墻之隔。
可此刻阿玄在外候著,如何能去取過來?
平白惹人懷疑。
沈旗搖頭之後,雲霜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
應也沒事,計荀就算再無恥,以他那等身份地位,總不會強迫他將面具取下來。總歸是自己太緊張,看了天道幻境那一幕,有些杞人憂天了。
雲霜定了定神,執劍走了出去。
阿玄見到他先是微笑行了一禮,而後帶著他一路往琴瑟台而去。
這是雲霜第二次去琴瑟台。
第一次去,他藉口不舒服,放了靈蝶去探查裴不止的下落,陰差陽錯之下進了計荀的房間,還差點被他當場逮住。
當時滿腹心事,哪裡有空去欣賞沿途風景。
此時涼涼夜風溫柔吹拂,耳邊間或響起細微的水浪拍岸之聲,穹頂繁星如帶。
雲霜遙望一片漆黑的水面,又見自己行走在燈火通明的琉璃宮之中,才霎時品味到了一絲糅雜著凡世煙火氣和仙境縹緲遺立的奇異之美。
往琴瑟台而去,登得越高,望得越遠。
被眼前的美景所感染,心中竟似忘記了所有憂愁,變得松快起來。
世人都說,計荀奢靡成性,是歷任天道主之中,最狂浪不羈之人。
巍峨壯麗的琉璃宮、琴瑟台中的美人、用極品靈玉製成的碗筷,在雲霜眼中,皆算不上什麼,唯獨此刻,見他夜夜坐擁如此無邊美景,才心生一種感慨——他這名聲擔得也不算冤枉,這個人,似乎什麼都要最好的。
入了琴瑟台,阿玄引他在七曲八折的遊廊之中,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將他帶到了一處露天的藥泉池。
藥泉池呈圓形,足以容納二三十人共浴。
圍著藥泉池,支了一圈長架,紫色紗帳輕搭而下,隨風飛舞,用以簡易的遮掩。
淡淡的藥味彌散在空中,耳邊只聽咕嚕咕嚕的冒泡聲,撩開紗帳而入,熱氣迎面撲來,將視線也氤氳了不少。
阿玄面帶微笑,恭敬道:「道主吩咐,仙君這幾日身子勞損不少,可在藥泉之中浸泡沐浴。此泉有修補靈力,增益修為之效,對仙君大有益處。」
雲霜先是一怔,看了一眼四周,斷然拒絕道:「多謝仙使,我今日已沐浴過,不必勞煩了。道主好意,雲霜心領了。」
頓了頓,見遲遲不見計荀影子,他又道:「若無別事,我還是先行回去。」
雲霜向他略施一禮,轉身邁步就要離開。
阿玄連忙快跟幾步,在他身後急聲道:「仙君且慢,這藥泉之水功效奇特,從不給外人使用。仙君既知這是道主一番好意,又何必拒之?並非阿玄誇大,此乃千載難逢的機會,從前有傷重者到無極道求藥浴浸泡,願以至寶換之,道主也未應允。」
雲霜腳步一頓,回身望他:「既然如此,我更不能用了。一則,壞了無極道的規矩,二則,我與道主非親非故,此番能有機會到無極道研習古籍,已是莫大榮幸,如何能再用這藥泉之水?在四象鏡中,我確實損耗了不少修為,但休息一段時日,應能好轉,並無大礙。」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一時堵得阿玄不知如何應答。
阿玄在心中微微一嘆,亦是納罕,從前也有不少贏了四象鏡比賽之人,可何曾有過這等待遇?計荀今日喊他過去,囑咐他帶雲霜去浸泡藥浴,還特意說了,先把人帶到了藥泉池之處,再告訴他原委,免得這人不願。
阿玄當時就不信,哪裡有人得知有此好事還會拒絕。
這下見了雲霜,才知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他說了藥泉之水的功效,非但沒有表現出絲毫動心,甚至毫不留戀,掉頭就走。
說他性子正直,不願無端受他人之惠也好,說他行事做人一板一眼,不知好歹也罷。
阿玄朝他長長作揖:「仙君憐我,此乃道主交辦的差事,阿玄不能就此回去覆命。」
雲霜連忙虛扶他一把,目露猶疑:「仙使不必如此,我受不得如此大禮……」
阿玄不肯起,只抬頭望他:「仙君可是應了?」
……如何能應?
此處露天而建,縱有紗帳遮掩,卻更有一番猶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從前便也罷了,如今既有心遮掩身上胎痕,雲霜更不願讓計荀有一絲能窺見的機會。
兩人僵持間,有腳步聲清晰地傳來。
那人的手修長、骨節分明,掀開紗帳進來,他一雙桃花眼微彎,笑道:「怎麼?你們這是鬧的哪一出?」
阿玄連忙朝計荀的方向行了一禮,低聲解釋了一番。
計荀沉默片刻,揮手讓他退下。
兩人隔著約莫五六步的距離對望,計荀微微一曬:「輓風,我能這樣喚你麼?」
雲霜抿了抿脣,還未應聲,計荀已是彎脣一笑:「衍天道是上古留下的古術,修煉的過程不說凶險萬分,但也並不容易。若你狀態無法達到最佳,我如何放心讓你修煉?你倒不必覺得虧欠,這浸泡藥浴,除了今日,以後如有必要,還會安排你過來。除此之外,修煉之前,還需洗髓易骨,這些都會耗費許多世間難得的珍貴靈藥。若是你一一同我計較,這衍天道你是練,還是不練?」
雲霜聽了,皺著眉,沉默下來。
眼前之人,依舊面覆半截白翎羽面具,似乎始終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今日,他又如此抗拒在此藥浴,仿佛除了他說的那些理由,他還有別的顧慮。
計荀眸光微閃,如同被人撓了一下,那種心癢難耐的感覺又回來了。
天地可鑒,他今日讓阿玄誆雲霜過來浸泡藥浴,的確沒有存別的心思。當真是見他這三日過度透支,怕他有些撐不住,才如此做罷了。
之前被雲霜跟蹤,不小心讓他看到了天道幻境之景。
計荀初時惱怒,後來漸漸回過味來,便覺得有些不對。
天道幻境向來只聽天道主號令,尋常皆需他以靈力震啟,方能顯出畫面來。
那日卻是蹊蹺,香艷之景忽然乍現,叫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回憶與尋常不同之處,就只有當時多了一個雲霜。
計荀為了證實,後來還曾經將謝長明一道拉了進去,可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天道幻境也未像之前一樣顯出畫面來。
謝長明以為他終於要給自己看了,雙手搓來搓去,興奮得不行,怎知後來枯站了許久,就莫名其妙地被打發回去,氣得將他大罵一頓。
計荀往常必然是一個眼風掃過去,叫他閉嘴,那日倒是十分好心情地沒有同他計較,甚至笑了,笑得高深莫測,若有所思。
不必去看那個胎痕,他也有八成把握斷定雲霜便是天道幻境中顯現之人。
膚白之人自然不少,但像他那樣賽雪一般剔透雪白的,除了他,計荀還從未見過。
計荀朝雲霜走了幾步,他似乎才沐浴過,尾發微濕,松鬆散散垂在他的絳紫長袍之上。
靠近的時候,微帶了一絲水汽。
雲霜心頭一跳,極力忍住了想要退後閃躲的念頭,目光盡量平靜地望著他。
目光交纏著,計荀走近了,近到彼此之間只有半臂的距離。
「輓風,」計荀眸光溫柔流轉,聲音低低的,像是怕驚醒了什麼,「你當知,無極道功夫玄奧,僅憑你一人是無法將衍天道研習透徹的。日後,我們之間相處的日子還很長。到底也算是有患難之情,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疏。」
頓了頓,他的目光在雲霜臉上逡巡了一圈,微笑緩聲道:「你看,都出了四象鏡這麼久了,你怎還戴著面具見我?」
聽他提起面具,雲霜的心又突地一跳。
他們此刻距離如此近,若是計荀突然出手掀開,他應該很難躲開。
雲霜握劍的手微微用力,盡量平靜地望著他:「在四象鏡第三日之時,我尋到了另一隻蝠母。當時不小心被飛蝠的酸液噴到臉上,又未及時處理,此時,潰爛了不少地方,甚是醜陋。我怕摘掉面具,反倒讓道主受驚。」
這個理由他想了許久,甚至也不怕計荀去查。
他當時學了計荀尋找蝠母的法子,確實找到了另外一隻,甚至因為體力不濟,也差點被酸液濺到,但這些到了現在,只成了保護自己的完美藉口。
他想著如此說了,計荀應會知難而退,怎知他眉頭一皺,竟忽然伸手過來掀他面具:「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
計荀:輓風,我能這樣喚你麼?
雲霜:閉嘴,跟你不熟!
計荀:你也可以喚我的字,再不行,隨你喜歡,喚我夫君,相公?嗯,都很好。
雲霜:……
聽說你們有嫌棄老計是牛糞、是老牛吃啥的WWW不要這樣啊喂WWWW他也是很帥的嘛【計荀: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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