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軍閥小狼狗(一)
花園裏。
“爹——”紮小辮子的小女孩,興沖沖地向男人跑過去,一頭紮進了男人的懷裏。
男人一把將她舉起來,聽小女孩發出咯咯地笑聲,他笑問:“桐桐剛才在做什麼呢?”
“在編花環!爹你看,好不好看?”
“好看。”
“給爹做的!”小女孩把花環給他戴上,臉蛋紅撲撲地,笑得滿足極了。
男人跟著她笑起來,突然,那邊傳來女人的聲音,“夫君、桐桐——”
他向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女人容貌清麗,笑著沖他們父女倆揮了揮手。
桐桐也朝她招手,“娘——”
男人擡腳剛要走過去,倏地,見女人驚恐地捂住嘴,直直地瞪著他身後的方向!
他猛地一回頭,卻見剛剛還抱在手裏的小女孩,身上一個血窟窿汨汨地冒著血,而她倒在血泊裏,正努力地朝他擡手。
他順著小女孩的眼睛低頭,自己手裏赫然握著一柄劍!
“爹,爲什麼……”
房間裏,宋崢猛地睜開了眼睛。
外面天已濛濛亮,晨光照到屋子裏,小女孩的畫面便都消散了去。
只是一個噩夢而已,但自從她走後,這個夢,他一做就是多年。即便他放棄了高官厚祿,主動辭官回鄉,這個夢也揮散不去。
她曾經說過,假如生了女孩,就要叫桐桐,鳳棲梧桐的桐。
“宋先生、宋先生在嗎?”有人扣門。
宋崢起床去開門,來人是很質樸的青年人,靦腆地對他笑:“王順的媳婦兒生啦,咱們都覺得您有學問,想托您給孩子取個名字。”
他在鄉間教人讀書,人便稱他爲先生。
“我能去看看嗎?”他沈默了片刻後,問道。
小青年驚喜地亮起了眼睛,“當然了!”
王順是質樸的農家漢子,只當宋先生會隨口替他取個名,沒想到宋先生竟本人過來了,他緊張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會兒端茶倒水,一會兒還要張羅著給他弄早點。
宋崢阻止了他,問:“我能進産房看一眼嗎?”
王順一楞,産房裏都收拾好了,看一眼也沒啥,但是……“剛生産過,這,不吉利,怕衝撞了先生……”
宋崢搖了搖頭:“我不在意,想先看看孩子,再給他取名。”他知道剛生出來的孩子,不能抱出來見風。
他這麼上心,農家漢子也沒多想,“好好好,您跟我來。”
産房收拾得乾淨,婦人躺在厚厚的被褥裏,面上有著紅暈,卻明顯能看出精疲力竭的虛弱,呼吸都輕了。她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去看旁邊繈褓裏的娃娃,娃娃睡得酣甜,她的目光柔軟似水,不過一眼,她就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只因這孩子是她的骨中骨,肉中肉。
宋崢遠遠看著,呼吸便仿佛滯住了一般。
他想起佩佩,想起她說的她這一生永遠也當不了母親,究竟是什麼意思。
即使她養育了再多的孩子,她都感受不到這樣血脈相牽的愛意,她發自肺腑地想對孩子好,可她永遠也不能懂,真正的母親看一個孩子的目光究竟是什麼樣,她永遠也不會擁有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
而這一切,都是他帶來的……
農家漢子不知他在想什麼,只自誇道:“俺這娃可敦實哩,從他娘肚子裏爬出來的時候,不用人拍,就哇哇大哭,那聲音,比打鳴的公鶏還亮堂,不是我說——”
他的興奮勁兒猛地一停,“咦……先生,您怎麼哭了?”
皇宮的禦花園裏,幾個灑掃宮女聚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我剛在臨淵亭看見福大爺啦,它瞄了我一眼!”
“哇,你這兩天別洗澡,被它老人家看一眼,一定會有好運氣!”
她們說得起勁,原本認真在一旁澆花的小宮女好奇湊上來,“宮裏頭還興年長的老大爺出入?”
“哈哈哈,你剛來不知道。”其她幾個俱笑,其中一個給她解釋,“福大爺其實是一隻貓兒,原名叫福寶。每天都要到禦花園裏溜達歇午晌,也是奇了,誰能碰見它,往後幾天就能發生好事,時日久了,大家就都稱呼它福大爺。”
“誰養的貓兒呀?我記得禦花園裏一向不許放動物進來的。”
“你進宮這麼幾天,沒聽過‘夫人’的名號嗎?夫人不在妃嬪等級之列,陛下命宮人以此稱呼,倒像是特地爲她設了個品級,她在後宮裏的地位也非常特殊。福大爺就是夫人養的。”
“原是如此……”
小姑娘家家對受不受恩寵沒有什麼概念,倒是最愛那等神異的事,小宮女聽完了八卦,就特地往臨淵亭那一塊兒拾掇花草去,誰知正讓她撞見了兩位娘娘的摩擦。
只聽其中一位娘娘咬牙切齒地道:“夫人也莫要得意,別人不知你的身份,難道我還不知道?小心我揭出來,鬧得大家難看!”
她知道這是養育了兩位皇子的淑妃娘娘,而另一位——
那位娘娘穿著很特別,至少不是按宮妃品級的打扮來的。宮中娘娘們的衣服都是窄而服帖,顯露出苗條纖細的身段來,她卻是很自在的打扮,然而她氣質清雅,宛如水裏一彎明月,無論與誰站在一起,都能教人一眼看見。
此刻,她正扶著一枝探入亭子裏的梨花枝,聲音輕細地道:“這宮裏頭不知道的人,只怕也不多了,你說出去我不怪你,也會讓陛下不要怪你。”
很寬容的一句話,卻反而好像把淑妃娘娘氣得吐血。
小宮女正疑惑,忽地,只見對方視綫越過了淑妃的肩膀,似乎看見了自己,對自己微微一笑。
小宮女“騰”地一下蹲下神去,臉上憋了一層紅暈,莫名覺得緊張。
她幷非有意偷窺,還好夫人好像幷不在意,夫人?
她突然想起先前她們討論過的八卦,又好奇地溜回了眼睛。
這會兒,淑妃娘娘已經不見了,而是三皇子跟在夫人身後,慢慢踱下石階來。三皇子生得俊朗而英挺,與她說話時微微彎下腰,顯得恭敬而孺慕。
他替淑妃給夫人道了歉,她卻不很在意。
“她們也不容易,你只當是我寬容好性忍讓她們……”她沖他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水裏月泛開了波瀾,“卻不知我這是勝利者的寬容。”
三皇子搖頭笑了笑。
她感慨道:“你這幾年沈穩多了,這樣你父皇才好放心。”
衛瑄當年十五六歲的孩子,長年活在淑妃手底下,與兄長受到的對待大不相同,心頭難免生出陰影,拗了性子。這幾年他心頭陰霾散開,人便大方端正起來。
“夫人事事關心我,我只覺有生母在也不過如此了,這才想開來。”他想起從前的自己,仿佛在看另一個人,同樣很感慨。
聞櫻笑了笑。
其實在原來的軌跡上,他與宋汐一同克服難關,共同成長,最後同樣仍然會磨礪成爲一柄鋒利的寶劍。如今不過是殊途同歸。
兩人一路走到花圃前,三皇子訝異地發現聞櫻停下了腳步。
不知爲何,聞櫻覺得這個小宮女面善,不由得輕聲笑問:“你叫什麼呀?”
“我叫桐桐。”
小宮女羞怯地顫著睫毛,“鳳棲梧桐的桐。”
又過了一年,一座樹林掩映的青山上,結了一間草廬。
某日,一位衣著富貴,身材肥嘟嘟的客人入了草廬。裏頭一片安靜,顯然主人不在家,他也不客氣,只當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在,從果盤裏撿了顆梨子,拿袖子擦擦就啃起來,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喵——”
屁股後頭傳來一聲媚媚地叫聲,胖客人轉過頭,和椅子上那只短腿貓大眼瞪小眼。
他不動,貓先動,短腿貓兒用頭直將他往外拱,像是在嫌棄他坐得位置太多了,占了它的地盤。
胖客人翻了個白眼,“哈,對不起,胖到你。”
他話落下沒多久,外頭傳來女子含笑的喚聲,“福寶快出來,你爹今天給你釣了一條大魚!”
“娘,魚有沒有我的份?”胖客人吸溜著口水,跑到了門口。
女子一見這他,驚喜地笑了:“潯兒今日怎麼來了?”
她身後還跟著個男人,五官深邃,氣勢非凡,一看便是當慣了上位者的人。然而他眼下卻滑稽地拎著一條離了水還活蹦亂跳的魚,看見他來,還笑了笑,低頭對女子道:“我先去廚房收拾魚。”
“好。”她細心地給他挽上袖子。
等男人進了廚房,宋潯的視綫才挪回來,回答她:“我姐托我給您帶東西唄,怕您在這兒餐風露宿的,大包小包我拿扁擔挑了兩個筐上來,可累死我了!”
“你姐姐過得還好?”聞櫻給福寶順順毛兒,一看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宋潯,就知道兩人先前炸過毛了。
“還不錯,姐夫還算有本事,考核過後升遷了,家底差一點,待姐倒是真心實意,挺好的。”宋潯湊過來,“娘,他對你好嗎?”
聞櫻臉飛起一抹紅暈,瞪他,“這是你能管的?別瞎問!倒是我看著,你比上個月還胖了一寸,這走出去,你看哪家小姑娘肯嫁你……”
“娘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雖然胖,但胖得很俊俏啊。你放心,你兒子我一定給你找個孝順媳婦兒。”
聞櫻甩了個白眼給他,福寶也“喵”地叫了下。
宋潯來勁兒了,沖貓瞪眼,“嗐,我本來還想著把魚留給你吃呢,成,這魚你別想吃了,喝魚湯吧!”
“你怎麼老和福寶杠上?你害它腿都瘸了,不能讓著它點?”
“這事是我對不住它……但一碼歸一碼,誰讓您更疼它呢。娘你看,我能給你娶個媳婦兒回來,它不能吧?所以以後啊……”
絮絮叨叨的聲音漸遠。
……
等宋潯走了以後,聞櫻去了廚房,男人正在洗碗,石頭砌的竈臺、案板,簡陋得很,他卻在其中忙活得像模像樣。
她在後面看了半天,覺得男人的背影真是帥的不像話,踮腳去親了他一口。
衛淩恒手裏還拿著碗,很自然地低下頭吻她。
過了會兒,他分開唇來,問她:“走了?”
“嗯。”
“改日還是叫個人來罷。”他丟開碗,擦了手去抱她,“本來就七老八十了,洗個碗,抱你的時間更少了。”
她彎著眉笑起來,不禁想起之前在皇宮裏的事來。
有一天,他興沖沖地跑過來和她說,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以後要帶她仗劍走天涯!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全然不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只隨口嫌棄道:“七老八十的人了,洗洗睡吧。”
沒想到的是,他當真放棄了皇位,禪讓給三子衛瑄,當了太上皇。
雖然幷不像想像中一樣瀟灑紅塵、策馬江湖,但兩人隨性而至,遊山玩水,自有一番自在。
“長風。”
“嗯?”
“沒什麼。”
她悄悄笑著依進他懷裏。
有些話她不想說出口,因爲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這一次,空間不知怎麼沒有出現,聞櫻一眨眼,就從大火中跳到了另一個場景裏。
她只希望z942121說的代碼還能有,要不然他們商量得好好的,她一個大活人突然從火場消失,屍骨無存,想想也是挺可怕的事。
她環顧自己當前所在的這間臥房,臥房整體是洛可可風格的布置,房間整體色彩明快,卷草舒花,纏綿盤曲的裝飾纖巧而細膩,整個房間都給人以老式的感覺。
她檢索了記憶,果然,這個世界與歷史上的民國相去不遠。經歷了封建王朝的落幕,如今軍閥擁兵自重,割據一方,表面上受中央管轄,實際已經脫離了掌控,想要自立爲王。
穿衣鏡前,女子長著一張圓中帶尖的貓臉,丹鳳眼狹長,眼皮半闔,有些瞌睡憊懶的模樣。但她常年不茍言笑,臉上綫條緊綳,看著十分刻板,將美好的感官悉數抹殺。
聞櫻看見自己穿著的睡衣,竟是古代常穿的雪白中衣,與這臥室格格不入。
這一下,立刻又觸發了記憶。
原來在這個世界,原主只是一個打醬油的人物。她出生書香世家,本來也應當嫁給當地有名望的人家,但邵閣天——即郴省省長,三大軍閥之一的邵大帥將其強取豪奪,年方18,就成爲四十多歲老男人的繼室。
同樣是繼室,這位比上個世界的那位就要慘多了。邵閣天一個綠林出身的大老粗,因爲敬畏讀書人,所以想娶個知字懂學問的老婆。誰知道娶回來一看,他媽又刻板又教條,一天都沒忍下去,新婚當夜撂下新娘子就去找溫香軟玉溫存去了。可憐原主年紀輕,壓不住場面,大帥這一撂,她被底下人裏外笑話個遍,再沒了權威。
但這還不算什麼,再受苛待,那也是正房太太,衣食住行樣樣不差。慘的是她後來被指虐待外室子,被邵閣天遣回了老家,從此後的日子與軟禁無半分區別,大好年華就葬送在老舊的宅門裏。
至於這個世界的神使,似乎已經將邵閣天攻下一半的城池了,至少邵閣天寵她寵得要命。
“太太。”有女僕咚咚扣門,“您起了嗎?”
聞櫻這才發覺自己光腳站在地板上,窗外一層薄霧,冷氣從地板裏鑽進了腳心,她雙腳相互蹭了蹭,呲溜一下鑽回了被窩。隨後從鵝毛軟被裏探出頭,應了一個“嗯”字。
女僕方推門進來,服侍她盥洗。
聞櫻想起原主從家裏帶了個叫瑩草的丫鬟,這個女僕顯然不是,不由問:“瑩草哪裏去了?”
女僕心裏犯嘀咕,面上還算恭敬地道:“太太叫她去照顧二少爺,這不,她天沒亮就去了。”
聞櫻記起來了。她一來就看了諸多情報信息,一下子分不清今天是哪天,才有此一問。
對方口中的二少爺,就是那外室子,前兩天剛被他親媽領上了門,邵閣天也很意外,這是他在北方的一次艶遇,沒想到還留了種,立即興高采烈地把孩子交給了原主。好在沒把那女人迎進門。
但假如聞櫻沒穿來,對方很快就要登堂入室了。
聞櫻在女僕的幫忙下換上了衣服,家裏都很洋派,只她一個人穿著上襖下裙,裙襴的八寶綉花紋路繁麗,群擺寬大,袖口松松攏在跟前,很是端秀文靜。
女僕多看了她一眼,不知怎麼,她覺著太太今日格外不同些。
往日也是這樣的穿著打扮,可她目光無神,飄遊遊的像鬼魂兒一樣,面目嚴肅,比先前頭過世的那位太太看著還老些。眼下,熹微一道日光照在她身上,面容柔軟,見自己盯看得久了,微微斜來詢問的眼神。
那一個低頷輕側的動作,一個婉轉的眼神,由她做來,竟是韻味流轉,說不出的好看。
現在她有些明白,爲什麼大帥執意要討一個讀過書的女人了。
她不知道這芯子裏已經換了個人,聞櫻剛從古時候的世界穿來,不像後世依樣畫葫蘆,只有個樣子沒有神魂。她的舉止自然比原主還要像世家小姐一些。
聞櫻從她口中知道了日子,推算得知再過三四日,外室就要打上門來,哭嚎她虐兒的事。但仍然不疾不徐地用過飯,才去看自己的“二兒子”。
邵公館占地二十多畝,耗資上百萬銀元建造,住宅氣勢恢宏,像宮殿一樣富麗堂皇,勻稱整齊的柱石,撐起了它的巍巍骨架。正前方還有一大片綠草地,從鏤花鐵門中即可窺見,視野開闊。
冬日清晨,薄霧尚未散盡的時候,風往人身上吹,直鑽得人骨頭縫裏都疼。
可遠遠的,聞櫻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孩子,穿著單薄的衣衫,在草地上追著一個飛盤。與他一同飛奔的還有只體型巨大的狗,兩人像是在爭食,進行激烈的比拼。
在他背後,站著一幫子聽差起哄,其中一個拿著哨子,神情興奮。其中還有一位女僕,正是聞櫻的侍女瑩草。
聞櫻走到侍女身邊時,瑩草這才從看戲的狀態裏回神:“太太來了!”
幾個聽差態度草率地問了安,仍舊顧自耍玩,瑩草則把聞櫻拉到了一旁,悄摸說話:“太太您是不知道,這個二少爺真是笑死人了!他來的那天就是髒不拉幾的,我們還當是他那個娘沒好好待他,沒想到,他根本就養了一副狗脾氣!吃飯要吃上一盆,我把飯擱桌上,眼不見的就被他抱到地上去了。想給他洗個澡,還兇巴巴地瞪我哩……”
她話沒說完,旁邊就傳來了鞭打聲。
竟是那七八歲的男孩子在挨鞭子,他旁邊,巨型犬因爲叼回了飛盤正在大嚼一塊生肉。他眼巴巴地看著咽口水,卻絲毫不敢反抗。
那群聽差在旁邊嬉笑不已,竟把他當狗一樣來待。
“那鞭子是怎麼回事?”聞櫻眉目泛冷。
瑩草笑道:“太太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嗎,這不是咱們家的規矩?我好容易和長順哥套上交情,他才聽了我的建議。”
聞櫻這才想起來。按說原主是書香人家養的孩子,偏偏這家的主母心態不健康,對她來說,正室所出的孩子才是孩子,要讀書明理,穩重大方,妾室所出的孩子,別說是讀書了,動則打駡受罰,非得把他們養出一副上不得臺面的老鼠膽子,才稱心如意。耳濡目染之下,原主的三觀可見一斑。
因此,原主被指認虐待孩子,還真不是沒有一點錯,哪怕她沒親自動手,也是她縱容默認了的事。
可惜他們不知道,原主的命運會因此發生巨大的改變,而這個現在被苛待的男孩子,將來會成爲軍閥首領之外的第四號人物。
她這次穿來的時機依舊不算太好,倘或早一點,在下人沒動手之前就攔住,還能再走一回慈母路綫。眼下她的侍女都跟這幫人打好了交情、混了半天,她是什麼意思,侍女都替她表達得明明白白,她再突然換一副面孔,誰也不會信。
瑩草正要替自家太太攏一攏披風,手才伸出去,就見太太人影一晃,竟走到長順哥身邊?
聞櫻在向長順討那副鞭子。
邵家大少爺酷愛養兇犬,長順就是專門替他看管的人。
他眼見太太找他,一點不惶恐,“哎呦”笑了一聲,“這鞭子粗棱棱的,可別傷到您的手呀。”
聞櫻把鞭子接過來,也不搭理他的話,試了試皮質韌性。
等男孩子像兇犬一樣把飛盤叼回來的時候,她擡手就是一鞭子抽出去,可謂是快、準、狠,且毫不留情!
長順立即看傻了眼。
瑩草大驚,馬上來攔聞櫻:“太太這是做什麼,這種事交給咱們下人就好,仔細髒了您的手!”
聞櫻彎了下皮鞭子,“這有什麼,母親以前不也親自調教過?”
這下子,旁人才明白了她的意圖,原來這是要親手調教?他們有些發怵,這書香世家,還有拿鞭子抽人的?!
男孩子被一鞭抽懵了。他不能理解,明明叼回了飛盤,爲什麼沒有吃的,還要打他?他煩躁地抓爛了草皮。
扔飛盤的聽差又扔了一個出去,他再次飛奔而去,跑贏了巨犬!
但等他回來,立刻又挨了一鞭子!
他暴躁起來,從喉嚨裏發出壓低了的咆哮聲。
聞櫻看向瑩草:“七歲了,都不會說話?”
瑩草被自家太太使鞭的模樣看楞了,連忙道:“他娘不是那腌臢地方出來的嘛,那家的媽媽等她一生就把孩子給扔了。後來無意中找到,竟是被一隻母狗養大了。”她說著撇了撇嘴,“她娘著急南下趕路‘尋親’,哪兒會教他。”
說實在的,要不是他不會說話告狀,下仆也不敢這麼作踐他。
聞櫻明白了,明面上卻像是一點可憐他的意思都沒有,幾次三番,只要他一跑回來,不管輸還是贏,都要挨一鞭子!
他終於忍不住,嗷地一聲撲上來,一口咬在了聞櫻的手上!
瑩草忍不住驚聲尖叫——
兇狠的男孩像狼狗一樣咬住了女人,血滴答流到草地上,女人的表情卻分毫未變,依舊溫婉恬淡,且還笑了,低頭對男孩說:“就算你這樣做,也沒有吃的哦。”
這情景,不由連長順等一衆的後背都汗毛直竪!
聽差在聞櫻的眼神示意下顫顫巍巍扔了個飛盤,男孩腳下剛一動,聞櫻又是一鞭子下去!
他回頭望一望她,站住不動了。
再三兩次,只要飛盤飛出去的時候,他站著不動,就不會挨鞭子。
他懂得很快。
聞櫻她看到那一筐子的生肉皺眉,只得從僕人閑磕牙吃的點心裏挑了塊,餵給他吃。
他旋風一樣撲上來,狼吞虎咽把糕點吞了下去,舌頭一卷,把她手指上的點心屑都舔得乾乾淨淨。
聞櫻撩開前額淩亂的頭髮,能看見他稚嫩卻已見淩厲的五官,眉骨突出,斜飛的濃眉壓著,眼裏透出一股兇戾的氣息。
“真乖。”她摸摸他的腦袋。
他本是兇惡的眼睛,迷茫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