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重生太子の讀心術(十)
鴉雀無聲的大殿,無論是高坐大殿之上的帝後,手裏仍執著玉如意的皇子,還是底下排列整齊的秀女們,盡皆睜大了眼睛,盡皆將視綫落在了聞櫻身上。
與此同時,宇文泓卻接受到了許多信息,可以說在他耳中,殿中嘈雜不堪也不爲過。
【開玩笑的吧,太子不是要選吳玉貞嗎,怎麼會是聞櫻!】
【吳玉貞的臉色可真夠難看的,笑死人了,還真以爲自己是太子妃呢,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恩模樣。太子親自選了聞櫻,這一巴掌扇的可真夠重的。】
【聞家三小姐,她有這麼好?老大老二老六居然都選了她,有趣,等會兒可要仔細瞧瞧!】
【紅顔禍水,不知道父皇會怎麼想,這下有好戲看了。】
看戲者有之,憂慮者有之,就連吳玉貞自己,都控制不住心神,在心底發出震恐的囈語。這還是宇文泓第一次聽見她的心聲如此失態而不可置信。
他想起甬道之談,他問她“假如他不是太子,她當如何”“假如他死了,她當如何”,她在回答他的問題時,有別於表面上的熱切,內心相當冷淡而理智。
【如果你死了,我的家族又怎麼會容許我活下去,我當然是要跟著你一起死。】
親族高於一切,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他不過是因此産生了些許失望的情緒。
但一直到進這大殿之前,他都不曾想過要更改自己的選擇。女紅她同樣做的很好,如他所想,她會像上輩子那樣成爲一個面面俱到的太子妃,然而就在這時,與她隔道而座的聞櫻突然紮破了手指——
白晰的指尖驀地多了一點猩紅,他已不受控制地偏過了視綫。
她像是被自己的笨拙氣著了,有些惱怒地瞪了眼血珠,隨後不得不含住指尖,將血吮入口中。就在這個過程裏,她忽地微擡起眼往這個方向看來。
他心跳一促,剛要強自移開目光,卻見她對他旁邊的位置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很是真切,伴隨著她眼睛一眨,微嘟起的唇,顯出幾分天真來,再加上頰邊那因惱怒而染上的一抹緋紅,便很像是沒做好事的少女,在向親近的人撒嬌了。
宇文洛。
不必看,他也知道她是在對誰笑。
這個認知讓他自嘲,半晌方穩下了心神。
當他手拿玉如意,往吳玉貞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時,倏爾發現宇文渢越過了他,快上幾步,將玉如意放在了……聞櫻面前。
此時,他才驟然想起,很早之前,暗衛曾經報上來的消息,貴妃有意讓宇文渢娶聞家三女。宇文渢上輩子的正妃是誰,他一時沒能想起來,只記得貌美非常。聞櫻的樣貌確也極好。
他想娶她,宇文洛怎麼爭的過?
當看見宇文洛同樣將玉如意放下之時,剎那間,他被腦子裏被瘋狂的念頭淹沒,他也好,宇文洛也好,都與聞櫻有過牽扯,宇文渢呢,他認識她嗎,與她說過話嗎,憑什麼輕而易舉就想得到她?然而,有他在先,單憑宇文洛在宮中的地位,決計爭不過宇文渢。
——宇文洛不可以,他卻可以。
等到他回神之際,已然將玉如意送到了聞櫻跟前。
他看著自己緩緩撤回的手,和周遭如同加了滾油一般猛然爆開的“議論聲”,才驚覺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三柄玉如意擺在眼前,聞櫻瞬間失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早在宇文渢將玉如意給她的時候,她心裏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等到太子橫插一杠,竟真的把他的玉如意也拿出來時,她心裏在喃喃:這回是真的要死了。
平心而論,如果她有三個兒子看中了同一個女人,她主觀上必定覺得這女人是個禍害!
而現在,她這個禍害要怎麼保全自己的命,成了她做任務以來最棘手的難題。
果然,見三子都選了同一位秀女,皇帝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笑仍在笑,但熟知的人能夠看出其中的差別。他凝視下方的人,緩緩開口,語聲渾厚而威嚴:“看來……”
“陛下!”沒等他說完,聞櫻已經跪了下去,“臣女有話要說。”
不能讓他說下去,無論皇帝想到什麼解決方案,必定都無益於她。
“哦?”他像是沒有被打斷的不虞,擡了擡手,“你起來說話。”
所有人都站著,唯有她跪在地上,顯得格外嬌小堪憐。
聞櫻心裏一凜,知道當今聖上情緒內斂,又觀察入微,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她慢慢地把握節奏,用無措而又強自鎮定的語氣道:“皇子送了禮給臣女,臣女感激不盡,亦有一份禮物要送。”
她故意將意義非凡的玉如意說成是普通的禮物,只爲不那麼刺耳。
皇帝意味深長地道:“朕怎麼記得,你們進殿前不許攜帶任何物品,否則視同舞弊,取消選秀資格。”
“不敢有違宮規,臣女所說的禮物,正是它。”她從托盤中取出香囊。
歷朝選秀以來,就沒見過秀女將終選之物當做禮品贈人的,她這一份急智讓皇帝側目,至少她把話說得很好聽,借香囊寄情,不會給人難堪。
皇帝笑了,“那你說說,三位皇子都送了你一份禮物,你這香囊卻只有一個,是要送給誰?”
“臣女想將它送給——”
殿中人無不屏息,她身前所站的三人,氣氛更是微妙至極,如出一轍的漆黑眼眸,盡皆投註在她身上。
她輕輕地道:“我要將它送給……太子殿下。”
宇文泓怔住,眼睛裏有一瞬間劃過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或許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她會選擇他。
“可是朕的三子都欽慕你,你只給太子一人——”皇帝語聲淩厲。
這是皇帝的刻意爲難,她知道。所有人都能看出她送香囊的用意,難道她還能一次選上三個?
他只是容不得任何一個兒子被她挑選,又或者放棄。然而她不能不選,不選就意味態度搖擺,從來在中間搖擺不定的人死的最快。至於爲什麼選太子……她深吸了口氣,再一次準備跪倒。
卻就在這時,宇文渢率先打斷了皇帝的話。
“父皇。”
皇帝雷霆氣勢被這一聲打散,他險些沒氣笑。
“這玉如意我還能撤回來嗎?”
“什麼?”
宇文渢渾不在意將摺扇一合,笑容懶散地道,“滿殿佳人,兒臣走馬觀花實在是選不下來。因見六弟選了這位姑娘,想著她必有獨到之處,就跟著選了她。這會兒瞧著,倒也沒那麼好了。”
皇帝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說辭,定定地看他一眼,道是,“隨你。”
“謝父皇。”
聞櫻心裏一動,擡頭去看宇文渢,卻見他摩挲著扇骨,有些遺憾的看了眼自己。
“那小六呢?”皇帝黑沈的眸光轉向宇文洛,“你這玉如意,又是什麼說法?”
聞櫻心中一緊。
宇文洛自剛剛起就一直沒有出聲,他只看著聞櫻,目光仿若凝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太多的情緒飽含其中,竟使得表情有一絲漠然。
借著桌案遮擋,聞櫻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袖口,然後輕輕地搖了一搖,如同懇求。他的手就在她旁邊,仿佛稍稍一碰,就能抓住——
他終於回過了頭。
“……兒臣也覺得,她沒那麼好了。”宇文洛再開口,語聲微微的嘶啞,斂眸道,“這屆秀女兒臣都不喜歡,等下回再說吧。”
“狂妄!”
皇帝斥責他。
他垂首道:“父皇教訓的是。”
皇帝頓了頓,沒能再說什麼,一時氣氛凝滯。
至此,皇後方出來打了圓場,她先是看向太子,而後又轉到了聞櫻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後,方繼續主持選秀。
本次終選結果一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聞櫻竟成了最大的贏家,原本圍著吳玉貞轉的秀女,一轉頭都擁到了她身邊。
她們喜歡同吳玉貞玩在一處,本也不單單是爲了吳家,又或者覺得她當真平易近人,只是圖謀未來罷了。吳玉貞倒也不差,被三皇子選中,即將成爲三皇子正妃,只是與國之儲君相比,落差極大。
至於殿中驚心動魄的一幕,卻沒有人敢提起。
大選結束,儲秀宮自是不能再住人了。沒選上的秀女早早失魂落魄的收拾東西走了,其餘人除了皇子正妃、側妃之外,還有嫁給宗室的秀女,她們與聞櫻打好關係後,也匆匆離了宮,預備將此間信息儘快告訴家裏,至少對吳、聞兩家的態度需要家中明確,作出細微調整。
聞櫻反而不著急,慢慢地收拾著,也沒有宮人敢催她。
天上又飄起了雪花,搓綿扯絮一般,紛紛揚揚飄灑下來,將青瓦紅墻妝點一新。
房間裏,收拾東西的壁月念念叨叨:“這個要帶,那個也要帶,夫人給的銀票還有富餘呢,需得放好了……”
聞櫻跟著她理了一會兒,又丟開手去,坐到窗邊支著下巴發呆。
卻聽她也忽的放下衣服,不敢相信地問:“小姐,我真沒聽錯?您是要當太子妃了嗎?太子不是……哎,奴婢都要暈了。”她暈了一陣,見聞櫻不答話,自也喜笑顔開,“夫人要是知道了,必是要高興壞了!往後大小姐她們,哪個再敢小看您?”
聞櫻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她的話,忽然間,她站了起來。
“小姐?”壁月疑惑地看著她往外走,“小姐您去哪兒——”
她沒回,只腳步匆匆地走到門口,“吱呀”一聲將門大開。
門外,宇文洛站在那裏,他像是沒撐傘就來了,黑髮裏、肩膀上都覆了一層白雪,臉龐僵冷。看見她的眼睛也似是被凍住了,漆黑的瞳仁濕漉漉的,卻很是專註,就跟那日在大殿時一般,一動不動。
她走下臺階,輕呼出一口白霧,在白霧裏笑:“我剛剛就在想,大概是你來了……”
“爲什麼?”他凝視著她,問,“爲什麼選他,不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