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個多小時後,秦禮言到了別墅,找了一圈,打開書房,方錚馳正坐在電腦前,「又炒股票?」
方錚馳微笑,「生活是要有物質基礎的。沒有溫飽,情趣從何談起?」
秦禮言撇嘴:溫飽?你這樣的算溫飽,我這樣的算什麼?茹毛飲血原始生活?「我的兩篇文章呢?」
方錚馳從抽屜裡取出一疊紙,「啪」一聲扔在桌上,笑看著秦禮言的眼睛。
秦禮言乾脆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們來談談報酬問題。」
「很受教。」伸手把電腦關掉,「幫我泡杯茶。」
秦禮言進廚房,泡好茶又回來,方錚馳勾著他脖子跟自己坐在一起,秦禮言不樂意,站起來坐到椅子上,「太擠了。」
「是嗎?」方錚馳仔細打量沙發,靠在扶手上,笑著說:「這種沙發最適合情侶,一人坐過寬,兩人坐擁擠。我們把家裡的沙發全換成這種……」
秦禮言冷著臉走到門邊,「行!反正這是你家!」
「想走了?」方錚馳微笑,「請幫我把門關起來。這文章可以扔進垃圾筒了吧?」
秦禮言又退回來坐下,嘆了口氣,「有什麼割地賠款的條件儘管開吧。」
「人家催著要了?」
秦禮言點頭,猛抬頭說:「你的要求別太過分。」
「過分?我不明白什麼樣的條件才叫不過分。」方錚馳站起來坐到秦禮言旁邊,握著他的手指細細摩挲,「我跟你說過,我是高薪勞動力,你猜我一天的收入是多少?」
「啊?不會……不會上千了吧?」
「兩篇文章耽誤了我兩天半的時間。你等一下,我要找個計算器算算你該付我多少錢。」嘴上雖然這麼說,卻毫無動身找東西的跡象。
秦禮言挺直後背,冷汗往下淌,「真上千了?兩篇文章難道要付兩千五?」
「你對本城的房價完全沒有概念,跟社會嚴重脫節,估計得過於保守。」秦禮言「騰」站起來,「我不要了,你自己留著吧。」
方錚馳做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走到桌邊,拿起文章遞給他,「談錢多傷感情,不如……」
秦禮言剛想伸手接,一聽這話,又縮了回去,「談其它的更不行!」
方錚馳取下眼鏡,靠到沙發上,揉著鼻樑說:「先欠著吧,跟前兩次的人情債一起算。」
秦禮言大聲嗤笑,「我不想付錢,更不想欠人情,文章我不要了!」
轉身就走,方錚馳笑瞇瞇地說:「你是不是該幫我打掃書房了?我的那個盤子……」
秦禮言面無表情地走回來,居高臨下地瞪方錚馳,可惜——人家沒戴眼鏡,根本看不清!
方錚馳架上眼鏡,站起來,支使秦禮言,「到你書房裡把人字梯搬來。」
秦禮言嚇了一跳,「你要把書全部整理一遍?」
「不整理怎麼辦?連英漢詞典都找不到了,我前幾天好像還放在書桌上。」
秦禮言白了他一眼,「誰叫你看書到處瞎放的?」出門搬梯子。
「你這話說得晚了點吧,再說……」扭頭一看,秦禮言已經鑽進自己書房了。
扛來梯子時,方錚馳正在把椅子和盆栽植物往外挪。
秦禮言端詳書架,「是不是該分門別類編排一下?貼上標籤容易找。」
「把我這裡當圖書館了?」方錚馳脫掉外套,順手也把秦禮言的外套扒了下來,偷了個吻,輕輕地問:「晚上想吃什麼?」
「滿漢全席!你會做嗎?」秦禮言推開他,噌噌噌爬上梯子,捧起一大排硬殼子書朝方錚馳砸去,方錚馳急忙閃身,看著書劈劈啪啪掉了一地,哈哈大笑,「仙女散花!你的技術非常精湛,可以晉陞為……」
秦禮言高擎好幾公斤重的足本《韻律釋集》,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誰是『仙女』?你再說一遍!」
方錚馳笑著搖頭,「你不能拿那個砸我,看清楚,五十年代的出版物,散了架你賠?」
秦禮言條件反射,嚇得一激靈,翻開看了看,神色凜冽,兜頭扔過去,「又騙我!」用力過猛,身子一側歪,差點摔下來。
方錚馳伸手接住,扶著梯子說:「下來。」
秦禮言居高睥睨,「下來之後等你報復我?」
方錚馳微笑,「你灑了一地的書,難道叫我收拾?我豈不是太冤枉了!下來,要我抱嗎?」
秦禮言爬下來,方錚馳爬上去,搬起書叫秦禮言接著,沒多久一個架子空了。
秦禮言忽然嘿嘿壞笑著舉起一本,居心叵測地說:「你還有這書?封面發黃紙張翻捲,沒少研究吧!」
方錚馳彎下腰,瞇著眼睛辨認,「《蓬萊仙緣》?看名字像小說,講什麼的?」
「你少來!研究就研究了吧,有什麼了不起的?這種書我研究的多了!」
方錚馳把書抽走扔到書桌上,「被你一說,哪天還真得拜讀一下。」
秦禮言鄙夷地斜了他一眼,「欲蓋彌彰!裝什麼蒜啊!男人嘛,看兩本黃書天經地義。」
「黃書?古代的?」秦禮言點頭,方錚馳失笑,「我居然還有這書?以前怎麼沒發現?」
秦禮言一跌足:這是什麼人啊?怎麼厚顏無恥成這樣?
方錚馳接著說:「我想讀完之後,差不多就能知道你腦子裡成天都裝些什麼了。」
秦禮言驟然繃臉,一腳狠蹬在梯子上,「你才滿腦子色情思想!」
「你連這個都知道?」方錚馳遞下一摞散紙,眨著眼睛說:「我腦子裡現在就轉著色情思想。」
秦禮言捏著拳頭抻著眼睛,臉漲得通紅,恨不得一拳揍過去。方錚馳微笑,湊過來,剛碰上嘴唇,「其實……」秦禮言「嗖」一聲鑽到書桌後面,「你的茶涼了,我去換一杯。」順手把《蓬萊仙緣》帶出去,扔進了垃圾筒。
方錚馳站在梯子上嘆氣:「看來還是楚越凌說得對,再捨不得也要硬一回心腸。」
秦禮言回來,方錚馳下來接過茶,剛握住他的手,秦禮言不著痕跡地抽走,蹲到地上整理書,說:「你這些沒品位沒重心的藏書到底從哪兒搜羅來的?……哎?這是……你的《廣泛民主微觀論》上冊。」翻開掃了兩眼,「教條!這書你看得下去?」說完扔到他腳邊,方錚馳彎腰撿起來,「我用不著看下去,只要斷章取義,找些語句支持我的免稅申請就行。」
這就是用合法的手段實行非法的偷稅漏稅!奸商!秦禮言調過臉去,把書翻得嘩啦嘩啦響。
方錚馳放下茶杯,伸手揉揉秦禮言的頭髮,「我昨天買了新枕頭,要不要……」
「哈哈……」回答他的是一串笑聲,方錚馳一愣,秦禮言突然大笑著抖開一張紙,舉到方錚馳面前,「親愛的馳……」方錚馳受寵若驚,剛驚喜了沒一秒,卻見秦禮言故意打了個誇張的寒戰,接著念:「『多次與你擦身而過,徒勞地在人群中尋找你的背影……』」又一個大寒戰,秦禮言嘻嘻哈哈地撞撞方錚馳的肩膀,瞇著眼睛裝陶醉,「詩意!充滿了奇妙的幻想與純潔的少女情懷!」
方錚馳也哈哈大笑,一把奪過去,「這是誰寫的?我怎麼不知道?」看看落款,只畫了枝小花,湊到秦禮言眼皮子底下,「這是不是梅花?」
「你傻啊!玫瑰!你懂不懂?」秦禮言看都沒看,直接搶過去,斜著眼睛打量方錚馳,「找你談戀愛真沒勁,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哎?真是梅花!」秦禮言把那張紙顛來倒去地找名字,「這是誰這麼沒膽兒?要是同意了上哪兒找人去?」
方錚馳在書堆裡翻翻揀揀,「夾在哪本書裡的?」
秦禮言眼珠子像粘在情書上一樣,隨手遞了一本,還在深情款款地朗誦:「……你穿著風衣漫步於深秋的林蔭道,微風拂起衣角,陽光舞蹈……哈哈哈哈……」秦禮言狂笑,抖著身子倒在方錚馳胸前,「王子殿下,您……您……小的佩……服……哈哈……太……瓊瑤了……吧。」
方錚馳伸手摟著他的腰,探頭笑著往下讀:「……醉紅的楓葉飄落肩頭,臉頰生輝……」方錚馳摸摸自己的臉,「我有這麼唯美嗎?我一貫主張男人要陽剛,」把情書揉成團,「完全與我的美學觀點背道而馳,我能同意才有鬼!」
剛想扔,秦禮言趕緊奪過去揣進口袋,「你拉倒吧!這是當年沒發現,要不然早上趕著追過去了。聽聽這詞兒,多有情趣啊!你不是一直標榜『生活要有情趣』嗎?」
「情趣?」方錚馳拿起書在他面前晃了晃,「夾在教科書裡能有什麼情趣可言?而且還是《毛澤東思想概論》。」
秦禮言雙眼迷濛故作祟拜,「偉大!毛主席真偉大!不但解放了億萬農奴,還要為方先生的婚姻大事牽線搭橋!」
「嗯!」方錚馳居然點頭同意,手掌悄悄鑽進T—恤裡撫上胸膛,「這書得留著,等哪天我有空……」
秦禮言臉通紅,急忙打斷他,匆匆站起來,「我把後面架子上的書取下來。」三兩步跑去搬梯子。
剛爬了一級,方錚馳放下書,從背後抱住他,秦禮言驚慌,手舞足蹈,叫:「你幹什麼?放手放手!」方錚馳含著他的耳垂,微笑,「你累了,喝杯茶。」把他放到沙發上,秦禮言立刻彈起來,還沒站穩就急步往外衝。
方錚馳伸手抱住,輕笑,「茶也可怕了?」端起自己的茶杯,貼到秦禮言唇邊,碎碎親吻他的脖子,呢喃:「我最近發現,碧螺春和毛尖混在一起喝更加甘醇,要試試嗎?」
秦禮言像雕塑一樣僵直,使勁扳他的手指,漲紅著臉,陰氣森森地說:「你真會胡來,你怎麼不把碧螺春和可樂參在一起?」
「好主意!」方錚馳托起他的下巴,深深探吻,低沉地微笑,「我喜歡碧螺春,我是碧螺春,你是可樂,是該參在一起……」
我是可樂?我就這麼可樂?好你個方錚馳,拿我取笑來了!秦禮言大怒,抽出一本厚書,倒舉著砸向方錚馳的腦袋,方錚馳急忙閃避,書「啪嗒」一聲巨響掉在地上,剛剛營造出來的銷魂之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方錚馳遺憾!
秦禮言趁機撤身,隔著人字梯與方錚馳對峙。
一個笑盈盈,一個苦哈哈;一個輕鬆閒適,一個全身戒備。
過了沒一會兒,秦禮言先敗下陣來,支支吾吾地說:「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晚上還要……」「上班」兩個字還沒出口,猛然想起對面這人是老闆,他要是說「我放你假」該怎麼辦?於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晚上幹嗎?上班是嗎?」方錚馳把梯子挪開,拉著他的手腕出書房,「班一定要上……」秦禮言鬆了口氣,「不過……」秦禮言立刻汗毛孔倒豎,「……員工要服從上司調配,你今晚唯一的任務就是……」方錚馳笑瞇瞇地看著他的眼睛,「……留在家裡陪我。」
秦禮言盛怒,抬腳就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