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有宋理義在的師門聚餐結束的都比較早， 所以陳鳧也不那麼擔心。見到了多日未見的同學和師弟師妹，心情也比較輕鬆。席間，宋理義讓陳鳧和自己出去，單獨問話，餘下的人繼續吃喝。

　　「論文我看了，和你以前比差得很遠。觀點陳舊，有應付之嫌。」宋理義冷靜分析。

　　陳鳧說：「老師， 可能我並不適合走這條路。」

　　「那適合什麼？你有其他喜歡的？」宋理義問。

　　陳鳧想了想，最近幾次心情起伏較大都是在寫遊戲劇情時。而且遊戲對男性來說吸引力十足，體現在陳鳧這裡， 也並沒有因為時光的存在而變得無趣。

　　「我不知道。」

　　陳鳧眼神有一絲迷茫。

　　他再次開始動搖，投身學術，要付出絕大部分精力鑽研，如果缺乏最基本的熱愛， 又能夠走多遠？哲學沒能幫他解決問題，且讓他煩惱增多， 之前最痛苦的時間是他論文井噴期，彷彿只有不停查資料寫論文才能使心情平靜。

　　而那種方式早已失效。

　　「我好像找到了喜歡的東西，但也不確定這種喜歡能維持多久。」陳鳧說：「從我小時候起，做事永遠三分鐘熱度， 到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什麼信念不動搖。」

　　宋理義第一次聽他如此剖析自己，此時也嘆了口氣，「人生每一階段都有各自的困擾，你想像一下你老的時候， 回顧自己這一生，到底有什麼事會讓你後悔？如果有的話，現在去做。」

　　陳鳧：「老師，你知道我膽小。」

　　宋理義：「你拖論文不交的時候膽子倒挺大的。」

　　陳鳧慚愧地笑笑，「這不是一回事。」

　　「沒有什麼可怕的。」宋理義拍了拍陳鳧肩膀：「拼也幾十年，不拼也幾十年，誰都一樣會死，痛苦必將隨著身體的消亡而逝。」

　　每當陳鳧明白一些事的時候，用不了多久又會困惑。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只是沒有合適的解決方式，於是只能在滿是粘液的房間亂撞。

　　這次也一樣，和宋理義聊完天，陳鳧開朗了半個小時。半小時後，宋理義牌心裡雞湯過期，被一下子倒掉。

　　到家後，陳鳧偷懶一天沒有跑步，洗完澡就回了臥室，關郁正在玩遊戲。

　　一款最近發佈的暗黑風手游，地牢打怪，可以聯機。

　　「一起。」關郁說，「我等你。」

　　「好。」陳鳧下載了遊戲，拿著初始人物，聯機完成，他操縱角色出門撿裝備，怪物登場時音樂很好聽，他不由誇獎，「這遊戲bgm不錯，團隊自己做的嗎？」

　　「是。」關郁說：「等後期我們也會有，別羨慕別人。」

　　陳鳧當然有理由相信，關郁在該花的錢上是不會小氣的，就像自從他上班，竟也拿到了工資。

　　思緒很快被怪物拉扯回來，陳鳧在第一層就撿了根樹杈，被怪物咬得直掉血。出師不利，陳鳧啊了一聲，「快跑！」

　　好幾個怪物直奔關郁所在角落，一個踩到了他放下的夾子，死後變成靈魂飛上天。

　　「郁哥別動！我去救你！」謝天謝地，陳鳧以殘血狀態殺死怪物，得到了一瓶藥，他帶上去給關郁喝，不忍心看他被幾個大漢圍在角落羞辱。

　　此時關郁操縱的小女孩身上突然迸射出耀眼的金光，緊接著，變成三倍大，手裡拿著大砍刀，一邊踩著怪物，一邊踢碎堅硬牆壁，手起刀落，大殺四方，只聽聞怪物陣陣哀嚎，化成靈魂飛上天。

　　陳鳧震驚了幾秒：「這是什麼操作？」

　　關郁帶著他往下一層地牢走，雲淡風輕地道：「金錢的力量。」

　　「這遊戲有毒吧！」陳鳧說：「擺明了騙氪的！」

　　「也並沒有。」

　　關郁解釋，這是遊戲中的金幣可以買到的裝備，人物裝備屬性越強，怪物也會越難打，也就是說從關郁掏出大砍刀的那一刻起，遇見的怪物都會和他一樣大，戰鬥力也會提升。

　　此時在角落裡的就是陳鳧了，遊戲角色是個小正太形象，正跪在地上用小手絹擦地。關郁搬來好幾塊大石頭，將陳鳧砌在裡面，對他說道：「好好在這裡等爸爸。」

　　陳鳧：「哦。」

　　兩個人玩遊戲玩到半夜，關郁看陳鳧實在是困了，沒收了他手機，放在自己的手機下面，機對機，放到床頭櫃上，關燈睡覺。

　　黑暗中，兩個人各自一邊，都在仰躺。過了一段時間，只聽關郁問道：「在想什麼？」

　　陳鳧是在思考宋理義說的那個問題。

　　如果他老了，動不了了，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看夕陽，那時他會為什麼遺憾。

　　陳鳧沒有要和關郁聊天的意思，於是也把這個問題拋給了他，讓他自己思考。

　　關郁說：「你這麼年輕就想這麼遠？」

　　「不遠的。」陳鳧道：「在高維空間看我們就是一個點。」

　　關郁也靜下心認真思考了下。

　　若已至暮年，事業上不夠成功，錢沒有賺夠，這些不會成為遺憾的原因，他還是想為周圍人做些什麼，或者再往大一點說，想要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想改變這個世界。

　　真的做不到的話，是會有些遺憾的。

　　至於那時候的陳鳧，應該也很老，可他有健身習慣，還不至於走不動路，就是對自己的態度說不定會改，不再畏畏縮縮。

　　可萬一慣著慣著，慣出了頤指氣使的毛病，好像也不太好。

　　「你喜歡孩子嗎？」關郁突然問。

　　沉默片刻，陳鳧說：「不知道，感覺教育孩子是很困難的事。」

　　「但他會感激你把他帶到世上。」

　　「可我只想和愛的人生孩子……兩個男人，應該生不出來吧。對了，這也能用到遊戲裡，在某一個國度，只有男人才能生子……」陳鳧突然翻身壓在關郁身上，伸手撈過了自己手機，把靈感記錄下來。

　　關郁被壓得胸口疼，聽他錄完音才道：「你現在這作風越來越像劉歐原了。」

　　無論幹什麼都能想到遊戲。

　　「畢竟靈感不會一直在的。」陳鳧說，「我必須要在這段時間內燒光自己的熱情，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能幫得上你的忙，就已經沒有遺憾了。」

　　說話間關郁又被壓了一下，是陳鳧放手機。他伸手摟了一把，問：「你們哲學家說話都這樣不加掩飾嗎？」

　　有時他覺得陳鳧很假很空，好像做什麼都是為了討好自己，也基本不會生氣，雖然是活生生的人，會哭會笑，但和NPC也相差無幾。

　　但有時他又感到了一絲真誠，尤其是在關郁自我反省之後，覺得自己以前是錯怪了陳鳧，如果一個人能演戲演到這個地步，又不露出破綻，那他的心理該多強大啊。

　　他也沒想到，現在的自己會為陳鳧隨便的一句話所感動。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說假話啊。」陳鳧說，「我騙你對自己又沒有好處，和人相處最重要的不就是真誠嗎？」

　　「……」雖然道理是這麼回事兒，可從陳鳧口中說出來怎麼這麼不可信呢？

　　太傻了，如果要陳鳧發諸如「我不會騙你」的誓言，他也會乖乖照發，但本質上是沒必要的。

　　關郁只說道：「記住你都說過什麼。」

　　「每句話都記得。」陳鳧說：「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