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第二天一早,關郁驚恐地從夢中醒來,就在剛剛他做了一個夢,真實到能聞到洗衣粉的味道。方春野穿著校服坐在草坪上,和他一起探討未來。
方春野說他以後要完成父母遺願,做個服裝設計師,先把設計這種東西放到一邊,最重要的是有錢賺。
關郁問,如果給他設計衣服,會設計成什麼樣。
方春野扭頭端詳起他,說道:「我覺得你不會是喜歡追逐潮流的類型,你性格太悶了,學弟。」
「是嗎?我都沒發現,你好像比我自己還瞭解我。」
「那當然,你看我的眼睛。」方春野伸出兩根手指指了指關郁的眼睛,又指向自己,笑說:「我可是知道你在想什麼的。」
那時的關郁確實是有種……小驕傲,自小受到的家庭教育令他早熟許多,眼界寬,三觀也成熟,在與同齡人的相處中感到格格不入。所幸的是他找到了與他一類的人,方春野說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的時候,他沒有一絲懈怠,並且還十分緊張,這種緊張是在夢中都能感受到的,年輕的關郁第一次無言以對。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比你還要瞭解你的人,那個人只會是我。」方春野信誓旦旦地說著,而他的臉竟然漸漸變了,扭曲著,模糊著,最後徹底變了一個人……
於是關郁就被嚇醒了。
他一下坐起來,神情有些茫然,扶著額頭回憶,漸漸想起了那張臉。
變成了稚嫩的、有些清冷、眼尾往下墜的陳鳧。
關郁想著,他得把晚上喝牛奶的習慣撿起來了,這樣下去身體都要完蛋。
刷牙時關郁就有些餓了,肚子發出抗議聲,使他對接下來的早餐十分期待。陳鳧做的早餐很簡單,味道嘛也就那樣,但關郁實在不喜歡吃自己做的飯,總覺得做飯是在浪費時間。
隨後他走到餐桌,剛要坐下來吃飯時,發現餐桌上根本是空空如也的。
造反了造反了,關郁穿著拖鞋走到陳鳧的臥室前,敲門。
沒有反應。
門沒鎖,一轉門把手就能推開,關郁開門進去,房間內黑漆漆一片。他先掐了自己一下確保自己已經從夢裡醒了,才走到窗邊把厚重的窗簾拉開,朝陽透了進來,床上的陳鳧睡得正香。
這叫什麼?試用期還沒過就消極怠工,原形畢露,關郁剛覺得自己這錢花的值,勞動者就開始磨洋工了。
關郁走出臥室門時陳鳧還在睡著,但這並不要緊,他帶上門,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連上了陳鳧臥室的鬥牛犬音箱。
臥室內,地上的「黑色鬥牛犬」右腳發出藍光,頃刻間化成幼獸,發出高亢的號角聲,《the sun also rises》在安靜的臥室中突然響了起來,銅管組奏出雄偉壯麗的樂章,調子一聲聲向前迫近。
陳鳧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氣血直逼天靈蓋,有種要去行軍打仗的衝動。
他想不通聲音是從哪傳出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臥室門隔音效果如此之差!懊惱地下床走出去,推開門的一瞬間聲音開闊了些。他走到沙發邊上,看見關郁也在,忍不住問:「郁哥,你放音樂了嗎?」
「我要用這首曲子當以後的起床鈴。」關郁看著他,露出得體微笑,「你覺得怎麼樣?」
陳鳧:「……挺好的。」如果不讓自己聽見的話就更好了。
看著關郁碰了幾下手機,聲音就不見了,陳鳧還有些疑惑,「您是連了音箱嗎?」
關郁:「當然,你臥室地上那個就是。」
陳鳧想了一圈,地上除了桌椅、地毯就剩個黑色法斗擺件……
陳鳧:「那法斗是個音箱?!」
點了下頭,關郁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今天我要去許樂家接鎚鎚,你有事麼?」
「我要去學校。」陳鳧露出很為難的表情。
「那成,你開車去吧。」關郁也不強求,「我讓許樂接。」
「不了吧。」
陳鳧想到關郁的車是寶馬,那系列看起來就很貴,搖了搖頭,「我坐地鐵就到了。」
關郁:「怕人看?開著吧,我要換車了,這個沒用。」
他似是很隨意地提起,卻一直在關注陳鳧的表情。而對面的陳鳧只是再次搖頭:「真的不了,郁哥,他們會亂問的。」
關郁看著有些好笑,「馬克思讓你變得這麼膽小?」
「我也是為了維護您的名聲。」陳鳧對關郁笑了笑,他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見不得光,不能張揚。
雖然陳鳧說得有道理,但好像有哪裡不對勁,關郁沒再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擺了下手催他做飯,「餓了。」
「啊!」陳鳧這才注意到牆壁上的掛鐘,已經八點十分。
「對不起郁哥,我那個、和導師約好了九點,沒時間給您做早飯了,冰箱裡有我前幾天剛買的手工餛飩和一些蒸的東西,要不我先給您蒸上?」
關郁:「……算了算了。」
他繼續說:「我要是你導師,很大幾率也會勸你退學。」
像是被提到了什麼極為在意的事,那一瞬間陳鳧流露出了有些難過的表情,又委屈又無奈,他沒有反駁,只是默默轉過了身:「那我先去洗漱了。」
關郁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沒再說話。
「鎚鎚在幹什麼?」等陳鳧走後,關郁就給許樂打了電話,第一句就是問自己的狗。
許樂那邊似乎在睡覺。
他打著哈欠:「我說少爺啊,你行行好吧這才不到九點,你家鎚太子有兩個保姆輪番照顧,專人陪跑,比我過得都好,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過我?」
關郁:「你也可以吃它的罐頭,但一定不要讓它發現。」
許樂:「行行行,我不和它爭寵,它現在應該在花園裡玩兒,你沒事兒就過來看看。」
關郁說:「我要把它接回來。」
許樂:「你有時間嗎?」
關郁:「陳鳧有。」
許樂:「不是,您這是花錢養情人還是找保姆啊,而且我看你們這狀態,連床都沒上過吧!嘖,你別告訴我你真為那個誰守身如玉啊!」
關郁:「掛了。」
許樂:「你這就是惱羞成怒吧!啊?!!!」
關郁在他的喊聲中掛斷電話,想著自己忘了什麼事,又給許樂發了消息讓他來接,順便允許他和自己吃一頓早午餐二合一。
之前關郁總是不在家,沒時間照顧鎚鎚,就把這只黑白花法斗送去了許樂家,讓它可以在草坪上自由自在的奔跑。
「多麼和諧的景象啊。」躺椅上,許樂喝著保姆阿姨現搾的葡萄汁,望著草坪上自由奔跑的鎚鎚和年輕保姆,放下杯子感慨道。
關郁喝的是橙汁,又苦又甜,他皺了下眉說:「我以為能嘗到當年的味道。」
許樂:「林姨最近眼睛不怎麼好,做飯也不怎麼好吃了,所以我們請了個廚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私底下總是難過。今天你來她給你做以前你最愛喝的橙汁,肯定還是希望你能誇誇她。」
關郁瞭然,「也許味道沒變,人已經不是當時的了。」
「你這是被陳鳧影響了嗎?」許樂扭頭看他,「突然間這麼哲學,真怕下次見你,你就參透人生成仙了。」
很少有人能影響到關郁的情緒,這一點許樂從小就能看出來。
方春野算一個。
所以當許樂察覺到關郁對方春野的態度很不對勁時,還狠狠震驚了一把。他對方春野沒什麼好感,倒是對他的新婚妻子讚不絕口,覺得她漂亮開朗,長相偏歐美,看起來也很獨立自主,他很感興趣。
見關郁沒搭腔,許樂又拿出手機道:「看我最近約了個妹妹,身材還不錯,就是不知道性格怎麼樣。」
照片上是一個女生側身像,頭髮大波浪捲,帶著誇張的大耳環,膚色偏黑,長得嘛像混血,關郁沒仔細看,「你覺得好就行。」
許樂說:「對我也愛答不理的,我忙著給你找人,也沒時間見她,正好今天沒事兒,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關郁也是閒,想一想同意了。
許樂比較有閒情逸致,約了個下午茶,當和對方聊上天后他才驚喜地道:「原來她也叫Maggie!還是混血兒!」
方春野老婆就叫這個名,關郁頓時不太想去。
奈何先答應了,不再反悔,等快到約定時間,就上了許樂的車。
餐廳叫十月寓言,開在文化創意園內,可想而知風格偏文藝。走到C區,遠遠就能看見那棟造型別緻的黑色二層小樓,門口擺著巨大的羽毛雕塑,黑板上寫著今日菜單。
一進店,就能感受到濃濃工業風,牆壁上掛著各式畫,地上雕塑造型各異,令人以為走進了藝術展。
許樂說:「Maggie選的地方,她在這附近工作,我看她資料,猜她是個圖書管理員。」
關郁隨口問:「怎麼猜出來的?」
許樂:「她說『店內新到一批絕版書籍,讀書月內辦理讀書卡九折優惠』,哈哈哈哈哈……」
關郁默默看了他一眼,許樂接收到眼神,立即止住大笑,對著站在遠處不敢上前的侍應說,「姓許,中午訂了位置。」
「兩位裡邊請。」侍應小姑娘道。
他們選了二樓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可以看到店內大部分擺設。關郁對面有一個黑色大鐵籠,裡面裝著個假狗,他很喜歡,饒有興致看了會兒。許樂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一對兒發紅光的眼睛,叫了出來,「哎呀我的媽,這啥玩意兒?」
關郁:「為了你接下來的約會成功,注意你的口音。」
許樂驚魂未定,卻還是為了關郁著想,「喜歡嗎,喜歡就買下來。」
「我家裡已經不能再有第三隻狗了。」
許樂:「…………………………」
猶豫了一陣,許樂才說:「不是,我覺得吧陳鳧也是個不錯孩子,還挺有發展,你這麼對他想過他爸媽的感受嗎?無論是談戀愛還是包養,你也得尊重人家人格吧。我跟你講就那個周王孫就愛玩這一套,去年把個女人玩殘了,今年就因為集資的事兒進去了,天理昭昭,都是報應啊。」
關郁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在說我的音箱和鎚鎚。」
許樂:「啊?啊哈哈哈哈,哈哈沒、沒說什麼,點東西吧,你看看吃什麼。」
關郁:「咖啡。」
咖啡端上來之後,侍應領了個瘦高的女孩兒上來,許樂一見她,眼睛都亮了。女孩兒大方走到二人身邊,「嗨,許樂?」
「坐。」許樂矜持地咳了咳,向她介紹,「這是我的朋友,姓關。」他提前和Maggie說過。
女孩兒頭髮燙直了,黑髮及腰,坐下後撩了下頭髮,露出華麗復古風的耳環,又稍微起身伸手和關郁握手。
關郁沒動,許樂笑著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坐下,朝侍應打了個響指。
約會很順利,Maggie開朗大方,笑容很有感染力,根本不像與許樂第一次見面,她大學是繪畫專業,目前在書店兼職。許樂曾經有個畫家女友,但對方只是看上了他的錢,想方設法讓他給自己捧紅、辦畫展,對此,許樂感到十分遺憾。
「我打算今年去米蘇拉塔,非洲難民在此偷渡,這是他們的天堂之門,很可惜很多人死在這裡,我想以此為背景創作一幅油畫。」Maggie憧憬道。
許樂似懂非懂地點頭:「不錯啊。」
關郁基本不說話,毫無存在感,直到侍應領了客人上樓,坐在了他們對面。關郁無意間抬頭一看,目光陡然凌厲,許樂覺得不對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著,要和我們一起去?」
順著關郁的目光,許樂回頭一看,心裡石頭彭地一聲砸下來。他竟然看見了陳鳧和一個美女一起坐下,因為中間有雕像遮擋,陳鳧沒發現他們,在背對他們的座位坐下了。
許樂:「……」
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