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鎖緊了, 一隻大手就貼著他後腦勺不客氣地按牢,惡狠狠地往懷裡揉,喘息間像是要將恁大的一個人整個嵌進肋骨的縫隙裡。
男性的軀體與軟香溫玉實在掛不上鉤,陸驚風的鼻樑和顴骨硌在對方挺硬的胸膛上,只覺骨硬皮涼,肌肉緊繃,無從下手。
陸驚風偏瘦, 自覺身上骨頭比肉多,想必林諳抱他也不很舒服。
但儘管兩個大男人的身體枘圓鑿方般扞格不入,抱起來哪兒哪兒都手感欠奉, 陸驚風還是心中一喜,猶豫了片刻,抬手欲撫上其脊樑。
林諳卻在此時倏然抽身,隔開一臂距離, 掰正他的肩膀,挑剔的目光上下檢視幾輪, 見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襤褸的背心,背心上到處是被利器割開的一條條口子,毛糙的邊緣沾染了髒污的血漬,手肘腹部和腿上也全是新添的傷口。好端端的人, 幾個小時不見就成了這副樣子,林諳的臉色霎時間陰沉得嚇人。
陸驚風被他盯得毛毛的,拉了拉背心下襬:「別緊張,都是小傷, 這會兒已經好了,不信你看?」
林諳不信他的鬼話,把人拽到跟前細看,真的發現傷口上粉嫩的新肉迅速長出,傷口已然癒合。
他眉頭一挑,驚訝於這逆天的修復能力,但既然人沒事,他放下心,神色稍微緩和,轉念又腦補出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口是怎麼得來的,過程中究竟又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痛,他立馬又不爽了,撒開人,抱起手臂,趾高氣昂地轉向一邊。
陸驚風惴惴不安地覷著大少爺陰晴不定的面色,以為他還在記恨自己敲暈他的那一記手刀,也跟著轉過去,湊到跟前舉著胳膊賣慘:「看到這條傷口沒?玻璃割的,老深老長老疼了,割完我還圍著操場遛了半天覓陽獸,沒失血而亡,差點跑步跑出人命。吶……看在沒有你我這麼慘的份兒上,咱不生氣了好不好?」
「覓陽獸?怎麼會碰上那種……」林諳的關切脫口而出,忽而又發現自己應該還是在生氣,於是話音戛然而止,又裝作滿不在乎地瞥開眼,心裡其實早就軟和成泥糊糊。
陸組長在哄人方面簡直無師自通,賣完慘又賣笑,還動手動腳:「給我看看你背上的傷怎麼樣了,內傷好全乎了嗎你就把大清給放出來?不讓你跟著是有原因的,負傷還要出任務,我心疼的。」
聞言,林諳終於紆尊降貴地轉過臉,一把拎起他的手腕,目光灼灼:「你再說一遍?」
「不讓你跟著是有原因的。」陸驚風彎著眼睛笑,故意裝糊塗。
「不是這句。」林諳不依不饒,也忘了還在裝生氣的事了,沉著臉催促,「最後幾個字。」
「我——」陸驚風撓小狗一樣撓了撓他的下巴,滿足他,「心疼你的哇。」
林諳這心裡一下子就舒坦了,皺著的眉頭舒展開,而後低下頭,小聲呢喃,突然扭扭捏捏,竟然有點欲語還休:「我也……」
「你說什麼?」聲音太小,陸驚風被他這副嬌羞的作態一雷,沒聽清,把耳朵貼過去。
於是林諳跟他咬耳朵,故意呵熱氣,吐氣如蘭:「我說我也心疼你,見不得你受傷也見不得你流血。你痛感遲鈍神經麻木,習慣了所以可以不在乎,但我情感不遲鈍,也做不到無動於衷,我現在心疼得快死掉了,你還跟我笑?笑什麼?笑我這麼緊張你?」
陣陣熱氣往陸驚風的耳道里送,耳廓連著耳垂都給燙紅了,他也收了沒心沒肺的笑容,悻悻地盯著腳尖:「說得好聽,咬我嘴唇咬出血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心疼了?」
「有嗎?」林諳一驚,連忙捏住陸驚風的下巴看過去,果然在他嘴角看到一個不仔細看很容易被忽略的細小傷口,當即有點愣怔,回想起廚房裡耳鬢廝磨的一幕。
心跳驀地加快,嗓子發乾:「抱歉,我當時太激動了。」
這句話一下子撕開了遮蓋在兩人頭頂的無形的紗幔,旖旎繾綣的畫面漲潮般衝回腦海,陸驚風眼波流轉,垂下顫悠悠的眼睫,在林諳明晃晃的注視下抿起唇。
林諳捏著他的下巴不鬆手,陸驚風保持著頸子微微揚起的姿勢。隨著這個敞開的姿勢,一些隱沒在昏暗光線下的小細節展露無遺,自然也包括斑斑血跡下可疑的紅痕,刺激著林諳的感官,控訴他之前一時情熱時犯下的罪。
激動的時候,由於經驗少,親吻和吮吸總是把控不住力道,頸項間的那片肌膚溫熱且柔嫩,細膩如羊脂白玉,稍微用力就會弄出印子。
林諳的呼吸亂了。
糾纏的目光編織成曖昧封閉的羅網,二人皆陷在裡面,呼吸交融,互相滲透,漸漸地,也不知道是誰的目光率先落到對方的唇上,是誰情難自已地表露出無聲的邀請,兩顆頭顱越湊越近。
「唔……」這時,一米開外的地上傳來微弱的呻吟。
居然忘了還有第三者在場!
陸驚風老幹部之魂猝然覺醒,腳尖一個用力,紅著臉從林諳懷中滑了出去,動作之迅猛,林諳連個衣角也沒撈著,深刻地體會了一把什麼叫煮熟的鴨子,剛到嘴邊就飛了。
「醒了?」陸驚風奔過去,半跪著,把陳啟星的頭托起來擱在自己大腿上,左右拍了拍他的臉頰,語氣溫柔,「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陳啟星醒是醒了,眼睛也睜開了,呼吸平穩,胸膛有規律地起伏著,生命體徵一切良好,只是他仰面癱在那兒,面無表情,一動不動,黑沉沉的眼珠子直愣愣地望向頭頂的虛空,眼眶裡還蓄著昏倒前流出的淚水。
林諳走過來,正親熱著,被打斷,他本來就心有不滿,這會兒看人舒舒服服地枕著陸驚風大腿,小鮮肉長得還挺清秀,半死不活的,由裡而外透露出一股子快來憐惜我的嬌弱感,林少腦中警鈴大作,登時不悅地皺起臉,酸溜溜道:「這小帥哥哪位啊?怎麼著?也把魂兒給丟了?」
陸驚風疑惑:「也?」
「我從確認心意的那天起,魂兒就沒在自己身上過。」林諳說起騷話來,臉不紅心不跳,頗有成日流連花叢的浪子風範,「你一走,我的魂兒就跟著一道去了,留下來的就是一副空空如也的軀殼,狀態嘛,就跟他差不多。」
陸驚風:「……」
也不知道陳啟星有沒有聽到,反正陸驚風是聽到了,也被狠狠地臊了一把,欲蓋彌彰地一頓咳嗽,板起臉擺出大人模樣:「他……他跟你不一樣,少跟著和稀泥。」
林諳挑眉,陰陽怪氣:「是,我們不一樣,我比他帥。」
陸驚風:「?」
雖然不知道這人哪根神經突然搭錯了,但陸驚風至少能感覺出來自家小狼狗對陳啟星的不待見,於是起身把狗拽到一邊,把今晚發生過的所有事從頭至尾給他捋了一遍。
聽完,林大少指著陳啟星,怒目而視:「合著當初就是這小子聖父附體同情心氾濫,救了魚霄?你別攔我,我先揍他一頓,要不是他,現在也不會死這麼多人,咱們也不用深更半夜的還被困在這個破陣裡,出不出的去都不一定。」
陸驚風摟著人小腰:「你別激動,沒有他也會有別人的,以魚霄的能力,想忽悠誰都不是難事,總會有願者上鉤的,只不過恰好,不幸落在了他頭上而已。人家都夠慘了,你就別惡語傷人了。」
林諳自然知道怪只能怪魚霄詭計多端,給他扯上關係的人,無論是誰都是受害者,他也不是真怪陳啟星,充其量只是有點氣兒不順,不順的原因很大程度上還得歸結於這小子壞了他的好事。
林大少睚眥必報,心眼小得堪比針眼,嫉妒心也旺盛,但這會兒被陸驚風抱著攔下,順了順毛,當下便轉性消了氣,藉機環住人肩膀蹭了蹭頭頂:「那他現在這樣子,是哀大莫過於心死的意思?」
「大概吧。」陸驚風任他揩油,分析道,「一般來說,經歷過一番大悲大慟之後,情緒會出現短暫的空白,人就會表現得比較麻木。這都是正常的,是人體為了防止心理崩潰而於潛意識內進化出的一種防禦措施,再加上他長時間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剛剛猛然間奪回來,估計還得慢慢兒習慣和恢復。」
林諳似懂非懂地點頭,他對心理這方面不感興趣,相關書籍也沒翻過一頁,跟陸驚風無從討論。
聽對方說得頭頭是道,他心裡泛酸,又想起陸組長成天發的那些個齁人的心靈雞湯,估摸著這些年大約也是心氣不平,加上喪友,情緒上不可避免也出了問題,為了自我催眠,自我修復,才去研究的勞什子心理健康學。
有些事不能細想,不能深究,只是隨意瞄一眼呷兩口,都口舌澀苦,心疼得要死。
「剛才那隻臭魚說什麼?什麼不三不四落魂陣?」林諳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是三垣四象落魂陣。」陸驚風嘆氣,一屁股原地坐下,單手扶額按壓太陽穴,「是個很古老的陣法,兼容了奇門遁甲與星相學,此陣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殺陣,妙的是身處其中不知時間流逝,陣門一鎖,外面的人找不到,裡面的人出不去,斗轉星移,滄海桑田,直至魂斷嚥氣。現今少有記載,以上也只是一本絕版殘書上提及的隻言片語,我就囫圇記了個大概,真假都不知,更不用說破陣的法子了。等等,我頭疼,先緩緩。」
他是真頭疼,之前流了很多血,滿操場遛完覓陽獸,又深陷迷陣,對上魚霄,完全是驚心動魄的一晚,再加上使用焚靈業火非常消耗體力,他這會兒完全透支了,坐下就不想再動彈。
林諳自發自覺地跟著坐下,繞到身後,拿開他的胡亂揉按的手。
嗡鳴燥熱的太陽穴上霎時涼意沁骨,加上不輕不重的按摩,陸驚風舒服地瞇起眼睛,籲出一口濁氣,毫不吝惜溢美之詞:「汐涯你真是一個大寶貝!」
「哦?」林諳噗嗤一聲樂了,尾音上揚,「什麼大寶貝?」
原諒他聽到寶貝這個詞就整個人都污了,實在是戀愛腦上身,陸驚風說什麼他都能往奇怪的地方發展,總惦記著什麼時候能掏出大寶貝耀武揚威一番。
「涼涼的,讓人很舒服的,長得又好看的大寶貝啊。」陸驚風繼續嘴甜,希望林諳別停,能多按一會兒。
林諳:「……」不知道為什麼,他想得更歪了。
「汐涯,你手在抖。」陸驚風忽然緊張,扭頭問,「是不是背上的傷口疼了?」
「沒,我沒事。」林諳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把他的臉扳回去,繼續按太陽穴,故作正經道,「我不瞭解陣法,但起碼的常識沒丟,要想破陣,得先找到陣眼,毀了陣眼,剩下的自然迎刃而解。」
「對,你說的沒錯。」陸驚風附和,「現在的問題就是要盡快搜尋到陣眼。按照魚霄的性子,陣眼一定被藏在某個意想不到的角落,但春川街小學不大,認真找應該也不至於難如登天。」
「嗯,等你休息好,我們就出發。」林諳注意到他面上掩飾不住的疲憊,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別灰心,一定出得去。」
「希望吧……」陸驚風扯了扯嘴角,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可惜,「你就不該進來,萬一出不去我……唔?」
說話間,嘴巴就被突然襲擊的兩根手指使勁捏住,合到一起,被迫閉了嘴。
陸驚風張牙舞爪,咿咿呀呀地抗議了半天,無果,只好翻著白眼作罷。
二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
這時,癱著躺屍的陳啟星似乎從沒頂的情緒中轉回了心智,掙紮著坐起身,轉過死灰般暗淡的一張臉,那雙眼睛依舊無神,但陸驚風盯著看得久了,又發現裡面多了點什麼東西。
狠叨叨的。
只聽他開了口,聲音如波瀾不興的深井寒水:「我知道陣眼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