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冬寒夏暖的破落辦公室內, 咖啡的裊裊霧氣繚繞上升,飄至橙黃色的燈罩上方溢散開去,玫瑰金的湯匙攪拌咖啡與糖時觸到馬克杯的杯壁,發出丁零噹啷的脆響。
陸組長與他目前唯一的組員孤男寡男共處一室,並肩坐在扶手椅裡,手牽著手,親暱且正經地討論著關於案件的重大線索。
「漢南地界上有個古老且詭異的氏族,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林諳半強迫性質地握著陸驚風的手,漫不經心地揉搓把玩著,「我們稱這個氏族為, 『活死人之主』。」
「活死人?」陸驚風被這三個字勾動好奇心,不斷掙紮著試圖抽出手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傾身過去,「西方末世片裡的喪屍嗎?聞到血就發狂, 張嘴就咬人的那種?」
「不是,沒有喪屍那麼兇殘。」林諳沉吟了兩秒, 斟酌出最適合的說辭,「它們充其量……不過是沒有靈魂的僕從。世上有人養貓養狗養兔子,自然也有人突發奇想養活死人。」
「?」
這個類比讓陸驚風有點接受無能,他想像不出來哪個寵物會長成人的樣子, 試想一早睜開眼,床邊蹲著個活死人,那不是很驚悚嗎?
林諳似乎也意識到不妥,又換了個喻體:「或者你可以把它們看成充氣娃娃。」
陸驚風:「???」
充氣娃娃難道不是用來……
話題一下子往很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咳嗽兩聲,連忙往回掰扯:「活死人之主啊……聽你的描述,有點像是湘西趕屍人,我在漢南還從來沒聽說過。」
「沒聽過很正常。」林諳把陸驚風那雙手的十根指頭挨個兒愛撫一遍,興致盎然地仔細摩挲,像是要把其上指紋獨一無二的形狀全都一一記住,烙進心裡,他半閉著眼睛,邊摸邊慢吞吞地道,「這種不外傳的巫術在戰爭時期曾經被用來組建活死人大軍,由於活死人無痛無覺無思想,又能無條件服從命令,被大批量送去前線擋子彈當炮灰,隨著戰爭結束,活死人大軍被焚燬,其背後操縱的氏族也徹底銷聲匿跡了。現在的『活死人之主』早就金盆洗手,歸隱於市,而我之所以能得知一點皮毛,也是拜我一位好友所賜,他恰好是這個神秘氏族的直系族人。」
「誰啊?」陸驚風手上被摸得麻癢癢的,很想打人,刻意忽略被下屬在辦公室輕薄騷擾的事實,正色道,「還有,這個氏族跟陳啟星說的煉魂法器到底有什麼關係?你就行行好,別吊我胃口了。」
「別急,我知道的東西也有限。等人來了,你親自問他。」林諳衝他眨眨眼,倏地低頭。
說話說得好好兒的,陸驚風只覺食指指腹驀然一涼,像是被什麼濕軟嫩滑的東西輕輕撩過,等意識到那可能是某人的舌尖時,心率霎時就不穩了,表情空洞,如遭雷劈,石化當場。
林諳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貌似是不滿於他木訥的反應,直接張嘴把那根濕漉漉的、泛著可疑水光的食指叼進嘴裡,狠狠嘬了一口,發出嘖嘖的聲響。
味道嘛,意料之中,有點清苦。
陸驚風方才泡咖啡的時候,食指的指腹上不小心沾上一點咖啡粉末,林諳把玩的時候就注意到那點深褐色很久了,在他眼裡,這雙手是神仙一般的人兒才配擁有的,任何一點小瑕疵都令人無法容忍。這咖啡粉也忒不識趣,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林諳的這一想法甫一出現,身體就迫不及待地服從了指揮,張嘴用舌頭捲了去。
陸驚風蹭地從椅子裡跳起來,把手背到身後,紅著臉訓斥:「干……幹什麼呢!這裡是辦公室,不是家裡!麻煩你收斂一點!」
「反正就我們兩個,也沒人看見,緊張什麼?」林諳不以為然,說著,他伸出手,想把人再撈回來。
還沒觸到衣角,門外暴起一連串驚天動地矯情至極的咳嗽。
辦公室空間狹小,大多數時候都把門敞著通風,這會兒也沒關門,所以裡面人剛剛做了些什麼羞事,全被門外的不速之客瞧了個一清二楚。
陸驚風聽見咳嗽聲,登時兩眼一黑,到處找東西要把臉給遮住。
林諳促狹地觀看他倉皇失措,手忙腳亂,朝門外一招手:「來了?進來坐吧。」
來人得了令,於是溜溜躂達邁進來,揣著明白裝糊塗地調侃:「喲,林少被老爺子趕出家門,在哪裡染上了小狗脾性,喜歡啃人手指頭啦?小陸組長,你身上是不是有大肉骨頭的香味兒?讓甄某也聞聞。」
林諳眼觀鼻鼻觀心,笑而不語。
「是你啊。」陸驚風認出來眼前這只五彩繽紛的花蝴蝶,「春風渡,花襯衫,視頻通話?」
「哈哈哈,小陸組長挺會抓重點。咱們見過,是我,甄度。」
甄度也不客氣,隨手撿了一張椅子,儀態萬千地坐下,翹起二郎腿扭著腰,小拇指掏掏耳朵對林諳道:說吧,莫名其妙給我發了一串地址,喊勞資過來做啥子?借錢是不得行的,你家老爺子已經四處宣揚開了,誰敢借你錢就是跟東皇觀作對,老狠的咯,我是不敢明知故犯的咯。」
「不借錢。」林諳也不廢話,開門見山:「你們家那個回春鼎在哪裡?」
聞言,甄度原本放鬆的身體出現一瞬的緊繃,他挑起柳葉般細長的眉,丹鳳眼裡雖然仍洋溢著笑意,但也多了一絲警惕。
他看了看林諳,又看了看旁邊的陸驚風,笑問:「你問這個做什麼咯?」
「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家領導,陸驚風。」林諳執起陸驚風的手,十指相扣,炫耀般在甄度面前晃了晃。
此領導既是此領導又是彼領導,一語雙關,甄度是個人精,哪還有不懂的,立刻送上新鮮出爐的祝福:「恭喜恭喜,有情人終成眷屬。」
有林諳這一鋪墊,話裡話外暗示陸驚風是自己人,說話不必顧忌,甄度這才放下戒備:「回春鼎在四季塔裡封存了近五十年了,你怎麼突然想起這一茬?」
「走,我們去四季塔,路上再詳說。」林諳拉著人就急匆匆出門,坐上了甄度開來的豪車。
……
「什麼?你說有髒東西盯上了我家回春鼎?」聽陸驚風把前因後果詳細地敘述了一遍,甄度驚訝地提高了嗓音,一腳剎車踩下去,差點在十字路口當眾熄火。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回春鼎能煉化惡魂提取魂魄深處最污濁之氣,用濁氣注入還未腐爛的屍身,便能使死人煥發生機,除去沒有神志這一點,行動自如,體溫正常,心跳與脈搏兼具,看上去與活人一般無二,也就是傳說中的活死人。」
林諳沉著冷靜的聲音如緩緩流淌的冷泉,能驅逐焦躁,安定人心。
甄度穩下心神,點頭:「是撒,先有回春鼎,才有活死人。這是我甄家最大的秘密,你們可別到處傳揚,萬一被不懷好意的人聽了去,出了什麼岔子,我也得跟林少你一樣被逐出家門。」
「甄老闆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陸驚風保證道。
「怕就怕你們家寶貝已經被盯上了。」林諳森然一笑,「魚霄到處尋找能煉化出惡魂濁氣的法器,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四季塔周圍虎視眈眈了。」
「四季塔?」陸驚風嘟囔,他這會兒整個人都是懵的,心想,漢南有這麼個塔嗎?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問,林諳主動解答:「那是甄家早年自己建造的塔,不高,大概也就小兩層的高度,裡面擺放著甄氏族人的骨灰,說起來,應該算是他們家祖祠。」
「那可不是一般的祖祠!」甄度突然激動,咬牙切齒地道,「沒出息的甄家人死了是沒資格進去的。呵,一群冥頑不化的老封建,搞得好像誰稀罕非得把骨灰送進去似的,就那個破幾把爛的塔,哪天風一吹就倒了,整個就是一違章建築,遲早我得去政府匿名舉報了它!」
這話陰陽怪氣,怨氣衝天,陸驚風直覺裡面有故事,用眼神詢問林諳。
林諳一手摀住嘴,湊近了悄聲道:「甄度他爸的遺願就是死後能入四季塔,但被甄家長輩們投票否決了,說他不夠格,這就結下了樑子。」
裡面原來還有這麼一層恩怨。
陸驚風嘟起嘴巴,做了個哦的口型。
林諳湊得極近,幾乎鼻尖挨著鼻尖,陸驚風一嘟嘴,就與他擦唇而過,柔軟的觸感稍縱即逝,兩人俱是一僵。
陸驚風一張臉上所有風光全攏在眉眼,眼睛是低調的內雙,裡面卻流轉著熠熠華彩,懶散地盯著人看時能把人的魂兒都吸進去,相比之下,嘴巴就顯得平平無奇,充其量落得個精巧玲瓏。
那嘴巴是真的小,放在女人身上稱得上櫻桃小口,上嘴唇的中央微微翹起,能窺見裡面亮白的門牙。
像只軟萌無害的小兔子。
林諳左右瞧著,越瞧越心癢,恨不得把人薅進懷裡狠狠搓揉一頓,好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歡。
陸驚風不是根木頭,自然能感覺到某人眼底逐漸燃起的□亮的綠光,惡狼一般,他不動聲色地後仰,拉開距離,默默勸退身上被激起的雞皮疙瘩,矜持地推開那副不自覺貼上來的胸膛,再施以警告的眼神。
與此同時,前面開車的甄度很不滿有人在他後座上大庭廣眾地卿卿我我,洩憤般連按幾下喇叭,怒斥:「都給我把側漏的騷氣收收,收收,別污染了我車內的空氣!」
林諳退回去,木著臉掏出手機:「秦元寶那小子最近在幹什麼呢?他家老男人前天在舞池裡跟人貼身熱舞,也不知道他……」
甄度悚然一驚,扭頭看林諳,如同見了鬼:「你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林諳翻開朋友圈的一段小視頻,陰惻惻道:「實在是不巧,跟你熱舞的那姑娘偏偏就跟我認識,前腳跟你親熱完,後腳就在朋友圈炫耀自己搞定了鑽石王老五。甄哥,你說說看你,好不容易偷個腥,還撞在熟人手上。唉,可憐元寶那孩子天真爛漫,涉世未深,遇人不淑!」
「視頻裡那人不是我,是我的孿生哥哥。」甄度睜著眼睛編瞎話,慫成小綿羊,咩咩道,「林少你要借多少?不不不,我先直接往你卡里打十萬,不用還!真不用還!車也給你用,想用多久用多久,咱倆兄弟誰跟誰,談錢傷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