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哐!
身後鐵門重重的關上。
盧悠然走出牢獄的大門,看著外面廣闊的天空,還有些恍惚。
“悠然!”一位頭髮微卷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快步的小跑過來,拉住盧悠然的手,看著她素著的臉,眼眶驀然紅了。
“媽。”盧悠然看著自己母親。
記憶中的母親一直是保養得宜優雅溫柔的,可此時她卻突然發現,母親老了。
當年父親破產的時候,將家中僅剩的一些財產全部交給了外面的小三,帶著他兒子跑了,留下她和她母親。
她是恨她父親的。
那時候她還在讀高中,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她和她母親根本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生活落差,她花錢依舊大手大腳,她母親完全無法再給她提供那樣的生活。
她自幼早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便朝著這個目標去奮鬥,她在這個學校讀了兩年多的書,對這個學校的學生都太瞭解了。
她看中了杜景明,中盛集團的長子。
可惜,她沒有任何條件去接近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接近杜景坤。
可惜杜景坤那時候根本就沒開竅,面對她的告白,不僅無動於衷,還很不耐煩,她只好一點一點的纏磨,希望能和杜景坤好上。
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下學期她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能交得起這個學校高昂的學費。
她要在離開之前拿下杜景坤。
可惜她並沒有做到。
她高中沒有讀完就輟學進入娛樂圈,她很聰明,也很謹慎,她知道作為女生最寶貴的是什麼,從不輕易讓自己被人占到便宜,遊走在各色人群中,戴著清純的面具,一點點的往上爬。
她始終在尋找目標。
她不是沒有將目標放在那些二代們身上,可作為曾經二代一員的她,有很多二代老同學那些整日混跡在女人圈中的二代們並沒有別人外表看起來那麼笨,甚至很多都從小受著精英教育。
她最開始看中的是杜家不想過電視中貧民窟那樣的生活,每天為一點生活費那時候她就想,將來她一定要嫁入豪門,和她媽一樣當一個豪門貴婦。
她外表並不十分出色,只靠身體去留住一個人,是不可能的。
她很聰明的周旋在各個男性之中,成為他們的紅顏知己,再從中挑選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
她很快就有了一個目標——古裔正。
*
想到過去這些事,她有些疲憊,也有些冷漠。
她望著盧母的手,木然著臉問:“墨鏡呢?”
發現盧母什麼都沒有帶,眉頭就鎖起來,“那口罩總帶了吧?粉底呢?粉底有沒有?”
三年獄中生活讓她眉宇間少了當初的知性,多了一股戾氣。
盧母有些不知所措,她從來不知道,接女兒出獄,還要帶這些東西。
望著依然保養得宜的母親,盧悠然有些頹喪,壓抑著心中的暴躁:“走吧。”
現在她只希望沒有人能夠將她認出來。
她跟在她母親身後,坐在公車上。
夏日的公車上人群擁擠,充斥著各種體味、汗味、廉價的香水味混合的味道,讓她幾欲嘔吐,還有不時朝她看過來的目光,和小聲的竊竊私語,在公車到站的時候,她再也無法忍受,拽著她母親的手在擁擠的人群中下車。
她站在路邊,問她母親:“為什麼不開車來?”
“我不會開車啊。”盧母的眼神無奈又溫和。
她站在路邊,伸手攔車,可是那些車沒有一輛停下,氣的她直跺腳,最後乾脆跑到路邊直接把打著空車燈的計程車攔下:“停車!”
計程車司機從車內探出頭來:“美女,不好意思啊,我車有人叫了。”
盧悠然快氣死了,可還是克制著脾氣:“你這明明是空車!”
司機笑著說:“人家用的嘟嘟叫的車。”說完不再理會盧悠然,開車走了。
接下來她站在路邊攔了好幾輛,每一輛都是空車,沒有一個人停車的,好不容易停車了,也是和剛才的司機說同樣的話。
她心頭有些恐慌,問盧母:“嘟嘟是什麼?”
“嘟嘟是現在流行的打車軟體。”盧母無奈地說。
“什麼打車軟體?那你打呀?”盧悠然和盧母長的很像,性子卻和盧母截然相反,奪過母親手中的手機:“怎麼打?”
打開手機後,有些懵。
手機的樣式和她記憶中的手機完全不同。
沒有了鍵盤,沒有了翻蓋,只有一張觸摸屏,甚至從哪里打開她都很茫然。
正是去年剛上市的LTD4,自去年LTD4上市以後,過去老版的傻瓜手機基本都已經淘汰,人人都用上了LTD。
盧母早已經再婚。
當年盧家破產,盧父帶著盧家僅剩的財產和小三、兒子一起出國,丟下盧母和正在讀高中的盧悠然。
盧母當了一輩子的豪門貴婦,沒有絲毫工作技能,根本無法提供女兒學校高昂的費用,沒多久就重新嫁人。
盧悠然過去讀的是貴族學校,她新嫁的男人只是個普通高層,家中尚有兒子,不可能為盧悠然提供那麼昂貴的學費供她讀貴族高中。
盧悠然大手大腳慣了,根本無法適應生活中驟然的落差,也不願意去普通的高中就讀,年紀輕輕就進了娛樂圈闖蕩。
盧母現在用的LTD4,就是她丈夫淘汰下來給她的,在今年的新款LTD5出來後,她丈夫已經換了新款手機。
這款手機記憶體才8個G,APP稍微多一點就會閃退,她接手了沒有多長時間,用的還不是很熟練,尤其是現在新興的東西越來越多,她快趕不上時代了。
盧母無奈地說:“這個軟體年輕人用的比較多,我也沒下,回頭叫老邢給我下一個,要是有打車軟體,我也不會帶你坐公車了。”
自己女兒自己還不瞭解嗎?她還一直活在她過去的身份當中,從來不曾走出來過。
面對著完全不知道怎麼使用的新型手機,盧悠然心頭既恐慌又煩躁。
“前面有地鐵,你不願意坐公車的話,我們做地鐵吧。”盧母小心翼翼的拉著女兒。
盧悠然沉著臉勉強同意。
站在地鐵當中,她覺得周圍人全部都在看著她,對她指指點點,讓她無處遁形。
她知道自己樣子很糟糕,她希望沒有人能夠認出她來,可是她的長相非常有辨識度,在娛樂圈,能夠混出頭的,基本上都長著一張有辨識度的臉,哪怕你不夠漂亮,但一定要讓人記住,所以很難讓人認錯。
這又是夏天,連個遮擋的東西都沒有,她三年沒有經過任何保養,每日在陽光下勞作的臉,此時看上去粗糙、蠟黃、下垂。
周圍不少人已經舉起手機在對著她拍照。
哪怕她不知道那些手機怎麼用,通過他們的動作,她也能判斷出來他們在做什麼。
那麼多年的從藝經驗,讓她哪怕面對這樣的窘境,她也依然克制著自己的脾氣,沒有發作,而是木然的看著窗外。
車窗外的廣告大螢幕一閃而過,盧悠然豁然驚醒:那是無名。
她居然還在。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也不在意周圍對她豎起的手機,扭頭看向車廂內,還好,沒有她的廣告了。
地鐵到站,等她從地鐵中走出來時,地鐵兩邊的牆上,掛著許許多多的廣告,大多是一些大牌的護膚品和手機廣告,有現在她已經完全不認識的新人,還有無名。
望著廣告中幾乎和七八年前沒有絲毫不同,依然那麼年輕美麗,不,是比那時候更加美麗更加光彩照人的無名,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已經完全沒辦法在這裏再待下去,只想將自己的臉蒙起來,將自己藏起來。
她克制著這樣的舉動,跟著盧母一直回到‘家’,是個新的社區。
“我自己的房子呢?”
“貸款那麼多,我又不工作,用的還是老邢的錢,總不能讓老邢幫你還?我便把你那房子賣了,重新買了一套全款的,就是這個。”盧母趕緊說:“當初和你說過的,你自己簽字的,你忘了?”
盧悠然三年前因抄襲侵權,賠付了很多賠償金,她前些年賺的雖然不少,可在娛樂圈花的更多,房子、車子、衣服、首飾、包、鞋子,每一樣都要花錢,還要付給何偉澤和金薇的錢,光是金薇就一次給了五百萬,加上後來的賠償金,她的現金基本已經掏光。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盧母:“我那麼大房子賣了,你就給我買了這個?”
盧母道:“你那房子零七年年初賣的,本來想把錢給你存著,誰知道奧運會之後房價瘋漲,我本想等兩年再給你買,哪里曉得越等漲的越多,就趕緊給你買了。唉,你出去打聽打聽房價,現在這個地方的房價都漲到八萬一平了,我這還是給你付的全款,你大手大腳慣了,我怕你……”她歎了口氣,將一張卡遞給盧悠然,“這是當初賣完房子,又給你買了房子後剩下的錢,你拿著吧,你現在沒有經濟來源,年紀又大了,省著點花。”
被說年紀大了的盧悠然實際上才三十三周歲,可在盧母看來,這麼大年紀還沒結婚,就已經是大齡剩女了,她當年這麼大的時候,盧悠然小學都快畢業了。
現在兩人站在一起,說是同齡人都有人相信。
盧母雖然再婚,和再婚家庭也有了兒子,但對這個女兒還是很上心的,房子裏裝修的都很好,家用電器都很齊全。
她從抽屜裏拿出一款最新的LTD手機放在桌子上:“這是給你買的手機。”
盧悠然迫不及待的打開手機,照著說明書一點一點的學著怎麼用,可惜用慣了傻瓜式按鍵手機,對觸屏手機十分不習慣。
她又很快將手機放了下來,打開電腦,想查看最新的消息。
剛一打開流覽器,就是無名的廣告。
“她還這麼紅啊?”她回頭問盧母。
盧母轉身看向她面前的電腦,“她啊?她也不容易,在你出事後不久,她就也出事了,本來紅的發紫,哪知道一夕之間就黑到發臭,也是停了一年多才複出的。”
“她還能出事?”盧悠然驚訝地問,內心止不住的露出些隱秘的欣喜,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饒有興致的問。
盧母因為女兒在娛樂圈,也很關注娛樂圈,說:“和小叔子生了兒子後,又和大伯好上了,唉,娛樂圈真亂,你之前那些事……這次出來了,就別淌那渾水了,好好找個人嫁了,你年紀也不小了。”
盧悠然聽的很不耐煩,又回頭看了上面大螢幕中光彩亮麗的無名一眼:“那她怎麼又複出了?她是怎麼又紅的?”
“唱歌吧?”盧母其實並不追星,在女兒出事後,對娛樂圈關注也少了:“好像是出專輯?”
專輯?
盧悠然想到自己,她已經很久沒有唱過歌了,她倒是也想和楚朝陽一樣出專輯,可惜,她沒有屬於自己的夢中人。
恍惚間,她忽然想到,她也曾有過的,她曾擁有過那麼一個人,有才華、性格單純好哄、也和夢中人對無名那樣,願意將自己寫的所有歌都給她唱,只給她唱。
是她自己丟了他,還將他打入地獄。
*
三年的牢獄生涯,讓她原本秀麗的臉龐變得黯淡蒼老,頭上的白髮都生出了些,她看著鏡中的人,摸了摸臉,又低頭看向手邊的銀行卡。
她是做過微整的,她鼻頭秀氣,但是鼻樑較塌,她墊過鼻子,割過雙眼皮,雙眼皮倒是不要緊,但這三年在牢獄中被人毆打,鼻樑早已歪成了S型。
光是看著鏡中的人,她都想要崩潰,完全不敢承認那是她。
第二天她果然上了新聞,雖不是頭條,但也是很顯眼的位置。
娛樂圈更新換代非常快,一段時間不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就會很快被觀眾們忘記,因為娛樂圈永遠不乏新人出現。
盧悠然畢竟是紅過的,新聞中的她站在地鐵當中,眼睛木然地看著窗外,頭髮隨意地紮在腦後,眼皮耷拉無神,眼袋肥大,深深的法令紋和因為地心引力造成的面部下垂,皮膚又黃又黯,穿著一件灰藍色的襯衫和長褲,不像三十三歲的年輕女人,倒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新聞標題寫著《地鐵偶遇盧悠然,出獄後成老年大媽》。
不知為何,盧悠然看著看著居然笑了起來,關掉了電腦去浴室將自己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拿著自己那張卡,去美容院做了臉,又去把頭髮染黑,又去商場重新買了衣服,再打電話給整形醫院預約手術。
何偉澤收到盧悠然電話的時候特別驚訝,問她有什麼事,竟然是讓他拍攝她現在的照片,裝作路人發在網上,大致內容是,盧悠然現在過的多麼多麼淒慘:“最好是能跟無名扯上關係,哪怕是被罵也行。”
何偉澤聽著盧悠然的要求沉默了幾秒鐘,還是答應了下來。
光是聽著她這些要求,和她要做的事,他就大致猜出來這女人要做什麼,心裏更是不敢得罪這樣的女人。
對別人狠不算什麼,難的是對自己也這麼狠。
之後幾天網上果然有了一些盧悠然的熱度,大多都是對她剛出獄時的蒼老的照片和她過去的清麗照做對比,歎息曾經一代歌壇天后,如今混的這麼差。
帖子裏還說當年她其實是被人陷害了,而陷害她的人一直影射無名。
無名一拖下水,帖子果然就火了。
網友是健忘的,路過盧悠然自己不出來,人們可能都已經忘記她了,新的一批網友們已經不知道盧悠然做過什麼了,可她偏偏自己跳出來,馬上她過去做的那些事又全被挖了出來。
等她有了熱度,盧悠然預約的整形日期也道了。
她要給自己的鼻子做修復手術。
也幸虧盧母將她別墅賣了,又給她重新買了房子,讓她有了落腳之地的同時,還有東山再起的資本。
程煒和盧悠然同一天進監獄,也是同一天出獄,他們不在同一所監獄,出來後先去了盧悠然原來的別墅,那裏早已換了主人,他找不到盧悠然,便打電話給了何偉澤。
何偉澤的電話還沒換,做他們這行的,會時常備上好幾個電話號碼,但常用的那個不會隨意換。
他雖是個小人物,但和程煒狼狽為奸多年,對他還算有點義氣,雖程煒落魄了,倒也沒有落井下石,還是出來見了他。
何偉澤遞給程煒一支煙,兩人坐在路邊的大排檔中,喝著啤酒,吃著燒烤,程煒問他:“知道盧悠然住什麼地方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何偉澤猶豫了一下,“我只有她的電話號碼。”他勸道:“算了哥們兒,都過去三年了,你要是不介意,就跟著我幹。”
程煒拍拍何偉澤的肩膀:“謝了兄弟。”他對著桌上的啤酒杯砰了一下,“我這不是放不下她嗎?”
盧悠然新聞一出來,黑暗中的他臉上就不禁露出一抹冷笑。
他比盧悠然還大幾歲,今年都快四十了,這些年他對不起任何人,但對盧悠然可謂是掏心掏肺,全副身家都壓在她身上了,現在他一無所有身無分文,她利用完就想拋下他?
盧悠然做了鼻子修復手術,鐳射嫩膚等,等一切都恢復好後,都已經差不多三個月之後,化過妝,看著鏡中終於還算能看的人,她才打電話給曾經的‘朋友’們。
岳飛在好有三敵人,秦檜在壞也有三好友。
盧悠然自然也不例外。
事實上,她在圈內的男性緣一直非常好,和不少男性都保持著紅顏知己的關係。
包括杜景坤。
當初杜景坤當她是自己的紅顏知己,暗戀自己十年,和杜景坤有一樣錯覺的,不止她一個,即使後來曝出她各種黑料,抄襲、陷害等事,還是會有人相信她是無辜的,認為她是個天真純潔的女孩兒。
盧悠然在兩性關係這一塊,確實不是太亂,固定的X伴侶一直只有程煒,這也是她身邊的藍顏知己們都認為她純潔,程煒也相信自己是她真愛的原因。
她太清楚,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會被珍惜。
雖然她曝出抄襲的事情吃了官司,但當年的‘情意’有些是還在的。
有當初的交情在,盧悠然的顏值又還在,加上她曾經的名氣也不小,礙於過去的‘情面’,自然有願意提攜她的。
別的不說,一個龍套女配的戲份還是有的。
只是過去她演的都是女一女二,現在都是女一女二的媽,或是反派小三,惡毒炮灰之類的角色。
電視劇還沒播出來,網上就有了當初的天后,如今在某某劇中跑龍套的帖子,也將當年她和無名古裔正之間的恩怨情仇扒了一扒,有無名和古裔正的帖子,必火。
讓某某劇還沒播出就跟著火了一把,盧悠然自己也帶著有了熱度。
有了熱度,她才能接到更好的劇本,有更多的選擇。
而在網上知道她現在劇組的名字,程煒終於找到了盧悠然。
盧悠然看到程煒的第一眼就想轉身離開,被程煒伸手攔住:“怎麼?見到老情人連話都不說一聲就想走?”
程煒將手中的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碾滅,滿是胡渣的臉湊近了盧悠然,笑的滿是陰沉:“三年過去,咱倆之間的帳是不是該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