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樣本
煙開始侵襲進朱棠的氣管,嗆得他想咳嗽。
但一咳,身體裡的刀就隨著震顫。
他的視線有一點模糊,不知道是因為逐漸變得濃密的煙,還是失血量過大。
哪一種都是要命的。
朱砂是真的想殺了他。
朱棠向後躺下去,看著房頂。
這裡宛如一個犯罪現場——倒在樓梯上的胸口插著刀的屍體,後面燃著熊熊火光的房間。
他應該到大門口去等,會有新鮮的空氣和第一時間的救援,但是他不想動。
最好是王醫生先到,他不想也沒有力氣去和消防員解釋自己身上的這把刀。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上方,煙從他的身體之上飄過,夾著飄過的灰燼。
她一把火,燒掉了她的十年。
他露出一個笑,彷彿自嘲。
又何嘗不是他的十年。
有人從門口衝了進來,王醫生拎著箱子急急地給他做了初步處理,擔架和車都已經就位。
這位朱家的家庭醫生有些喪失醫者的冷靜,伴隨著默念的一串上帝詢問朱棠,「報警了嗎?」
「不要報警,你留下一個人善後,告訴消防,只是意外。」朱棠安靜地說。
朱砂在兩天之後去見了朱啟明,他已經得知了亞太區的人事變動——伴隨著朱棠入院和朱家失火的消息,不過朱棠已經做了極力的隱瞞,他的大哥應該都不知道兒子出了事。
他裝作未曾聽聞朱棠的事情,單純地和朱砂談著她赴昌城這件事。
「你如果想要做到獨立掌控一個大區,至少應該再鍛煉兩年。」朱啟明單純地指出了朱砂的經驗缺失。
「朱棠的情緒不是很穩定,我希望他能回家休息一下。」朱砂垂下眼,彷彿關心弟弟的姐姐。
朱啟明對朱棠的回歸沒有做出評價。
他能將亞太拱手出讓給朱砂,也就是做好了回歸總部的準備。
畢竟,他的父親,他的大哥,身體狀況是越來越不好了。
「去了昌城和在總部不一樣,你要擔負起責任,各種責任。」朱啟明看著朱砂,「同樣,你會有比在這裡更多的權力。」
是的,會有更多的權力,她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你如果想要真的接過亞太,你知道首先應該做什麼嗎?」朱啟明的問句似有深意。
朱砂微笑了一下,「清理掉朱棠的人。」
朱啟明神色未動,但似乎有一點滿意,「我會讓董事會同意將孫晨調回總部,保羅跟你一起去昌城。」那是亞太的總經理,只對朱棠負責。
朱啟明為她掃除了一大障礙,並且交給她了一個心腹。
「剩下的,你自己來。」
顧廷澤在五天之後發現了一件事情,朱砂的一切臨行安排中,都沒有他。
「你不帶我嗎??」顧廷澤站在廚房裡不可置信地問著朱砂。
朱砂在整整五天裡沒有和他聯繫一次,直到今天他終於忍不住跑了過來。
朱砂在洗著一個蘋果,「我為什麼帶你?」
「你有幫手嗎?」顧廷澤湊過去在蘋果上咬了一口,朱砂收了手,他咬著整整一個蘋果抬起了頭。
「你能幫我什麼?」朱砂重新洗了一個。
「那多了。」顧廷澤把蘋果咬得咔嚓咔嚓,他想舉個例子,但一時半會兒又舉不出來,「我走路特別快。」
「你吃的也挺快。」
「你挖掘一下嘛,說不定我就出其不意的有什麼用呢,比如,這次,是吧。」
「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不知道我就不痛苦。」
顧廷澤湊近朱砂,「才不是呢,你才不會有這麼鴕鳥的心理。」
朱砂似笑非笑,「你還挺了解。」
顧廷澤沒說話,因為他們現在站在這裡的角度,讓他想起了一年前他也是站在這裡湊在她的耳邊卻沒有說出口的話,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我跟你說件事兒,說完你必須帶著我。」
「說吧。」
「我們家的醫院可以做親子鑑定。」
「嗯?」
「包括你和朱叔叔的。」
朱砂關上了水龍頭,扭過了頭,「所以呢?」
「你剛回來的時候,不是採集了你和朱叔叔的樣本嗎,那個樣本你二叔動過了。」
「動過?」
「我只知道這麼多,至於是動了誰的,換了誰的還是怎樣,我都不清楚。」
朱砂慢慢地擦乾了手上的水,轉過來靠著水池。
朱啟明,動了DNA樣本。
這裡面隱藏了什麼?
一直以來,他的這位二叔在她的腦海中的形像都是模糊不清、善惡難辨的。
他對朱棠相當強硬。
他們之間的奪權冷硬無情。
但如果不是這樣呢?
朱啟明沒有孩子,但是爭權奪利也並非都是為了孩子。
她始終有一點猜想,朱啟明和朱啟元是同樣類型的人。
朱啟元內心只有家族,而朱啟明也未必不是。
朱啟元的身體決定了他無力帶起朱棠,那麼朱啟明來,只不過他用方式會更為殘酷,朱棠如同被逐出狼群去尋求獨立的生存的狼崽。
朱啟元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她的這位二叔對她很好,但這種好並沒有超出界限,或許扶持她成長的一種方式。
畢竟朱家年輕一輩,不過他們二人而已。
她不知道哪一種是正確的。
亦或者都有。
顧廷澤的消息給他二叔本就如同灰色的影像上又蒙上了一層紗。
她看著地面的花紋,回到昌城,她需要再去為她的母親上一次香了。
「帶我。」顧廷澤簡單地提醒她。
朱砂抬起頭看著顧廷澤,然後親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我說過不帶你嗎。」
顧廷澤被這種暌違的柔軟所震驚,他想索取更多,但被朱砂摁住了,「你可以回去了。」
顧廷澤忽然喜從心來,她和周昱時沒有結婚,他們來日方長。
他乖乖地被朱砂摁著,「那,這次去昌城,你是有什麼計劃嗎?」
「有一些。」
「那,你準備怎麼報復朱棠?」
報復?
朱砂收回了手,她的神情毫無變化,卻讓顧廷澤從心底升起了寒意。
「拿走他想要的,奪走他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