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顧廷澤

　 朱砂回來看見這個男生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並且從她走近就一直看著她。

　 這是個大概將將二十歲的男孩兒，似乎有一點混血，頭髮帶著一點亞麻的金色，髮梢微微地翹起，穿著一件BPE的外套，拉鍊只拉到一半，看起來像是一大早來趕飛機沒有睡醒的慵懶。

　 男孩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她的臉上，讓人無法忽略，朱砂走回到座位上，「怎麼了？」她輕聲問他。

　 男孩似乎回過神，「抱歉，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是嗎？」雖然是個問句，但朱砂的語氣不帶什麼疑問。

　 朱砂微笑了一下坐下來打開了ipad，沒有再看對面，但她能感受到對方似乎還在一下一下地打量她。

　 顧廷澤偷偷拍了一張照片，的確很像，不過也能發現還是有差別，她和朱玥的氣質並不相像。

　 顧廷澤把玩著手機，他有衝動把這張照片發給周昱時，但他抑制住了。

　 這也許會讓周昱時更加悲傷——雖然他在周昱時的冰山臉上從未看出過什麼情緒。

　 沒有等多久就可以上機，中短途的航班頭等艙並沒有設置單獨的位置，朱砂發現自己和對面那個男孩兒坐在一起。

　 也是很巧了，於是男孩兒做了一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顧廷澤。」

　 「你好，謝朱砂。」

　 「謝小姐不是珠城人？」

　 「叫我朱砂就好，我是昌城人，到珠城出差。」朱砂看見顧廷澤手裡還沒有收回的藍色護照，「你到珠城玩？」

　 「我祖籍珠城。」聽到朱砂兩個字顧廷澤有輕微驚詫，名字也很相像。「回去探親。」

　 朱砂點點頭，離得近會看見顧廷澤的眼珠帶著一點煙灰色，並不純正，但口音很正，不像是一般的ABC。

　 顧廷澤的探親說的輕描淡寫，但實質上他這一趟出來頗有些像落荒而逃。

　 顧廷澤出身紐約大圈幫，在地位如同教父的曾外祖父吳生繼去世後，他的外祖父吳海榮接下了北美大圈領頭人的位置。

　 然而這兩年的局勢有點不穩了。

　 吳海榮年事已高，是該考慮接班人的事情了，但他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吳安娜嫁到了宋家，宋啟誠從商未曾參與過大圈事務，小女兒，就是顧廷澤的母親吳安瓊嫁給了吳海榮當年最親信的手下顧威，生下了兩個兒子，顧廷澤是小兒子。

　 而顧威自此一直被視作吳海榮的接班人，但在吳海榮年邁的如今，大圈的二把手按捺不住了。

　 大圈在不斷地洗白，與其說是黑幫，不如說是有著黑色背景的大財團，這中間的巨大利益無法讓人不動心，顧威只是吳海榮的女婿。

　 誰都想來爭一爭。

　 顧廷澤並沒有參與過大圈的具體事務，但顯而易見他和他的哥哥都是別人的目標，在一次暗殺未遂後吳安瓊責令顧廷澤離開美國，去珠城找他的三叔公。

　 顧廷澤倉皇出走卻還帶著點出來遊玩的架勢，選擇了先飛昌城，在昌城逗留了幾天才往珠城飛去。

　 顧廷澤是幼子，沒有他的大哥繼承家業的負擔，吳家也沒有給他什麼壓力，雖然出身複雜，卻帶點意外的純真。

　 朱砂和顧廷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顧廷澤其實只比她小一歲，但朱砂總覺得自己心態老去看誰都年輕，跟顧廷澤的聊天出乎意料的輕鬆，這個男孩兒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沒有太大生活壓力，是和她不一樣的人，但和這種陽光而單純的人講話總是開心的。

　 他在絮叨地抱怨一個女孩兒，那個叫康橋的姑娘是世交家的女孩，他一直很喜歡她，但她卻喜歡另一家的小公子，把他當備胎，他描述著他有多麼不甘多麼生氣，還有剛才摔掉康橋電話的爽快。

　 總之是很可愛的男生了。

　 朱砂很久沒有和人這樣毫無目的性的，隨心著聊著天，這種感覺令朱砂頗為愉快。

　 飛行時間似乎也變得很快，喝過三杯香檳就落地了。

　 珠城的嚴總在出口等著她，顧廷澤要去取行李，朱砂就和顧廷澤擺了擺手出了關。

　 顧廷澤拿完行李回過頭才發現沒有留朱砂的聯繫方式，好像有點遺憾。

　 嚴總是很和氣的珠城本地人，他沒有提出任何有關怎麼是朱砂來送文件的疑惑，很客氣的帶朱砂回分公司坐了坐，聽聞朱砂是第一次來珠城，提出下午找個人陪朱砂逛一逛。

　 朱砂謝絕了嚴總的好意，對方並沒有強迫她只說午飯還是要請的，這下無法拒絕，嚴總和其他幾位副總請朱砂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樓，一進門就碰到了一個多小時前說了再見以為其實不會再見的顧廷澤。

　 他跟著一位老者上樓，老者穿著唐裝，氣勢極盛，身後跟著幾位西裝革履的保鏢。

　 這種裝扮在電影裡似乎見過。

　 顧廷澤看到朱砂露出一絲驚喜，但只來得及點點頭就跟著老者進到了二樓包間內。

　 吃飯間嚴總倒是談到了那位老者，「謝小姐可能不曉得，剛才碰見的那位是和勝的。」嚴總做了手勢，示意是龍頭。

　 朱砂是聽過和勝的，看來顧廷澤的背景遠比她表現出的複雜。

　 但終究是萍水相逢。

　 沒有想到，一天內，她還能第三次遇見顧廷澤。

　 夜幕降臨朱砂換了衣服去到了酒店樓頂。

　 珠城不少高樓的樓頂都租給了酒吧餐廳，恰好這家酒店上面的酒吧是相當不錯的一家。

　 當朱砂拿著一杯威士忌靠在露台的圍欄看著居高臨下地看著灣區的夜景時，顧廷澤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朱砂回過神來都忍不住粲然一笑，珠城七百餘萬人，這樣高頻的相遇實在是罕見。

　 「好巧又遇見你。」顧廷澤也露出一個笑。

　 他只是無聊上來喝一杯，沒想到還能遇到朱砂，這種緣分讓他驚奇。今天和朱砂的聊天讓顧廷澤還蠻開心，朱砂講話帶著一種把握的很微妙的分寸感，既不會表現的太熱烈，又不會太疏離。

　 她也並不知道他的身份，這個陌生人之間特有的坦率讓顧廷澤感到很放鬆。

　 「我就住在這個酒店。」朱砂轉過身背靠著圍欄。

　 「那更巧了，我也住在這裡。」

　 「不是來探親的嗎？沒有住在親戚家？」朱砂想到那位老者。

　 「嗯……不太方便，你也知道與其在別人家給人添麻煩還不如自己住。」顧廷澤聳聳肩，露出一點少年的痞氣。

　 「那，敬緣分。」朱砂微微傾斜了一下杯子。

　 「敬緣分。」顧廷澤輕輕的和朱砂碰了下杯。

　 「出差怎麼樣？」顧廷澤也靠著圍欄，和朱砂站在一起。

　 「結束了。」朱砂的語氣帶著一點輕鬆。

　 「那下來什麼計劃？」

　 「隨便走走，第一次來珠城。」

　 「我帶你逛啊。」顧廷澤有點欣喜。

　 其實相處一段時間，很明顯就能感覺到朱砂和朱玥的差異，她們很不一樣。此時的顧廷澤已經不太會把朱砂和朱玥特地放在一起比較，朱砂就只是他今天巧合地遇見了三次的、漂亮的女生。

　 顧廷澤倒不是真的喜歡做好人，他只是有點無聊，這次來珠城就是躲藏，不知道要待多久，他在珠城除了三叔公沒有其他的親戚朋友，有這樣一個差使也很不錯。

　 「……你，不是珠城人啊。」朱砂有點好笑。

　 「珠城我太熟啦，放心沒問題的。」顧廷澤打包票。

　 並沒有什麼不好。

　 「那謝謝你啦。」

　 兩個人在冬季珠城濕潤的風中重新的碰杯，喝盡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