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萊斯其實挺緊張的，證據就是他不停地在整理自己襯衫的領子，總覺得領口有哪裡不對勁。

　這還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和愛莎跳舞。

　最初一次見愛莎參加舞會的時候，是在福克用的魔法裡，那時他還在比斯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愛莎被舞會上別的男性邀請而什麼都做不了；第二次則是在維塔斯，他們已經彼此確定了戀人的關係，那個時候他很甜蜜，可是還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又只能看著愛莎離開。終於，到了這一次……

　看著愛莎高高興興地從樓上下來，萊斯連忙走過去執起她的手。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夏季的黃昏空氣中瀰漫著融融的暖意，兩人互相笑了笑，向前走去。

　自由競技場使用的，是其所有人名下高級公館中的一個大廳，只在每年的賽后舞會才開啟，因此今日這里人來車往，比往日更為喧囂。萊斯和愛莎挽著手走進去，遠遠地便看見了卡特三世，他是這一屆世界競技賽的冠軍，又身份神秘，難免有許多人想和他攀談，故周圍圍了不少眼熟的戰士和魔法師。

　萊斯原本還擔心卡特三世在這種情形下會不能應對，然而現在看來他對付得游刃有餘，畢竟是被整整一個帝國認為是最偉大皇帝的君主，卡特三世站在人群中神情自然，笑著和其他人交談，遠遠地瞧見萊斯和愛莎，還朝他們舉了舉杯。

　愛莎見萊斯對卡特三世點了點頭，便跟著遠遠地頷首招呼，然後兩人一同離開。

　時間一到，舞會便正式開始了。先是東道主自由競技場的所有人簡短地說了歡迎的話，接著是感謝了參賽選手和幕後工作者，當然還有為在比賽進行期間做出貢獻的醫療師和志願者頒發小小的獎章。不過，因為像勝利之花一樣是帶有鼓勵性質的東西，所以頒發的數量並不少，愛莎因為天賦魔法很實用，且本人也很認真親切的關係，也是拿到獎章的其中一員。揣著小小的金色獎章回來重新走到萊斯身邊，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說好和你的勝利之花交換的。”愛莎將獎章遞給他，羞澀地笑了一下，“……雖然你花已經全送給我了。”

　萊斯接過獎章，喉嚨不禁有些髮乾，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他抿了抿乾澀的嘴唇，良久才重新看向愛莎，道：“謝謝。”

　“不客氣。”

　愛莎微笑起來。

　這時，大廳里短暫地熙攘了起來，愛莎一回頭便看見樂隊已經準備好了奏樂，不少人都等在舞池裡等待著開始跳舞。她頓了頓，便伸手拽萊斯的袖子，問道：“我們去跳舞吧？”

　停頓幾秒。

　“我跳得不是很好，但你之前答應過……會教我的。”

　愛莎說得比較小聲，大概是害怕太麻煩他，不過萊斯還是聽清了。他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

　雖然並不是第一次參加舞會了，可是正正經經的跳舞對愛莎來說還是第一次，因為對像是萊斯，所以才能放得比較輕鬆。其實萊斯在這方面的經驗也並不豐富，他是軍人，之前長期駐紮在外，用得著跳舞的場合只有尚未離開貓皇的宮殿的那一小段童年時光，還有偶爾回到比斯特的短暫時期，但他受過比愛莎更正規的訓練，跳得算不上好，可仍然足以應付禮節和社交。

　樂聲響起，萊斯的喉嚨滾了滾，說：“跟著我。”

　愛莎連忙點點頭，低下頭看著兩人的腳尖。

　因為是萊斯帶她，愛莎跳得相對來說可以輕鬆許多，不必在擔心會不會因為邁錯步子而在舞池中出醜，也不必擔心跳得太差會讓舞伴不耐或者難堪。萊斯的舞步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標準和一板一眼，但因此對愛莎來說更有利於學習。她小心地踏過萊斯的足尖移開的地方，跟著他隨著音樂慢慢地旋轉，他們兩個人貼得很近，她的手搭在萊斯的肩膀上，而萊斯則托著她的背，互相疊在一起的手手心里傳來對方的溫度，在樂聲的烘托下，兩人周圍莫名地瀰漫著一種浪漫的氣氛，讓愛莎忍不住地想笑。

　“……你其實跳得挺不錯的。”

　萊斯道。

　“是、是嗎？”

　愛莎在他手下轉了個圈，不太確定地說，她本來就不是完全不會跳，只是從未在正式場合跳過，所以不太自信。聽到萊斯的誇讚，她還有些高興。

　“嗯。”萊斯頷首，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樂聲依然在繼續，原本平板的舞步也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默契，彼此的呼吸聲越來越近，愛莎漸漸放鬆下來，她變得能在緩緩的漫步中凝視萊斯的眼睛，即使音樂停止了，兩人卻沒有立刻分開。

　“我們再跳一曲吧？”

　依然勾著對方的脖子，習慣之後，愛莎反倒有些興致勃勃。

　萊斯卻是為不用馬上和她分開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好。”

　……

　結果他們一連跳了幾曲，等終於決定結束的時候，愛莎都已經有些累了。於是他們從舞池中走出來，轉移陣地到了休息區。

　“我去幫你倒杯水吧？”

　等愛莎坐下後，萊斯頓了頓，道。

　愛莎一頓，對這點小事還需要對方幫忙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笑著道謝了。萊斯對她略一點頭，轉身離開。飲水處在離他們所坐的位置稍遠的地方，需要走幾步路。

　待萊斯離開，愛莎便獨自坐在原地，漫無目的地打量著舞會中的景象。因為是世界競技賽的賽后舞會，參加的戰士和魔法師便比一般舞會要多一些，隨便看看便能看到許多身材比一般人健碩的男男女女。愛莎遠遠地便瞧見蒂娜拉著霍克到處亂跑，也不知是躲避想要找她攀談的人還是什麼，反正看起來還挺開心的樣子，愛莎亦忍俊不禁，等他們從視線中消失，才移開目光看其他地方……忽然，她的眼睛停住了。

　看到站在角落裡的那個暗族男性時，愛莎不禁一愣。

　布蘭登獨自一個人站在陰影之中，身體靠著牆，翅膀收攏在兩邊，盡量站在遠離人群的不起眼的位置，雖然他個子高高大大的，可是如果不注意的話，倒真不會那麼容易看見他。

　作為進入正式比賽、甚至賽績還不錯的選手，布蘭登的確是有受邀參加賽后舞會的資格的。不過，他在比賽過程中一直獨來獨往，和其他選手，包括暗族選手，幾乎沒有什麼溝通，表現出得完全是不喜歡社交場合的樣子，所以真的會在舞會上看到他，愛莎不禁感到了幾分意外。

　布蘭登沒有去跳舞，看上去對舞會也沒有興趣，他只是倚著牆，目光筆直地看著某個方向。愛莎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接著又怔了怔。

　也許是巧合，也許看錯了，不過，愛莎的確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舞池□□舞的伊麗莎白和愛德華，他們依然跳得沒什麼默契，伊麗莎白看起來緊張得跌跌撞撞的，只是這一次，愛德華臉上的不耐少了不少，看上去對伊麗莎白的失誤耐心了許多。

　這時，萊斯拿著水杯走了回來，他將水遞給愛莎，見她看著一個方向，不覺疑惑地皺了皺眉：“怎麼了？”

　“我看到暗族王子了。”

　愛莎快速地回答，一邊說，她一邊下意識地伸手將隨身放在包裡的魔杖拿了出來——平時魔杖都是放在魔法之塔的製服口袋裡，那個口袋專門為魔法師製作，寬大到能夠放得下魔杖，不過今天愛莎穿的是禮服——不過，由於愛莎是個天賦魔法是治癒的特殊魔法師，她其實不算太擅長戰鬥類的魔法，相比之下，在世界競技賽中取得不錯成績的布蘭登顯然要有優勢得多了。

　於是愛莎遲疑了一下，看向萊斯，問：“你能在這裡等一會兒嗎？我想去和他說幾句話……”

　萊斯一頓，雖然不知道愛莎想去說什麼，可還是點頭同意。萊斯多少能猜到愛莎想說的事大概和她的朋友伊麗莎白有關——那個多病的公主被這個暗族王子在手腕上下了封印，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矛盾，不過，布蘭登卻在贏得比賽后一直送花給她。

　他們不太清楚布蘭登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即使戰後法庭已經證明了他的無辜，可是依然不排除他可能對愛莎存在危險性。這件伊麗莎白的事上，作為外族且和公主沒有什麼關係的人，萊斯並不方便插話，但站得近一些，他能夠保護愛莎。

　得到應許後，愛莎感激地對萊斯一笑，緊接著深呼吸一口，努力地緩解那種令人心慌的忐忑不安，她才握緊了藏在背後的魔杖，緊張地朝布蘭登走過去。

　如果說她只是單純地覺得伊麗莎白和愛德華之間沒有愛情，而且愛德華之前對伊麗莎白的態度比較傲慢，所以對於這樁婚事持質疑態度的話，那麼布蘭登對伊麗莎白……就讓人覺得十分危險了。這並非是個人的偏見，只是伊麗莎白手腕上的魔法、在狄姆斯卡皇宮時的遭遇全都是布蘭登的前科，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會不斷送花給伊麗莎白，布蘭登的行為簡直讓人難以理解。

　越是靠近，愛莎的心臟跳得越快。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布蘭登皺著眉轉過頭來。

　愛莎連忙站定，他們之間還有兩米左右的距離，但只是對話的已經是足夠了。愛莎進一步握緊了魔杖，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開口道：“……你好。”

　停頓幾秒，這件事實在難以措辭。

　愛莎定了定神，挺起胸，認真地看著布蘭登，使勁想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一些，但實際上很勉強。她努力地道：“布蘭登王子，封住伊麗莎白手腕的人……是你吧？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能麻煩你……解開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