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且行且歌

　　洛行傻呆呆的被霍行舟牽著往前走，腦子裏亂極了，他不怕自己委屈，也不怕辛苦，可不想把一切狼狽都攤開了放在他面前。

　　他想讓自己在霍行舟眼裏是很好、很好的。

　　忽然想起不知道從哪兒看過的一本書，裏頭寫著，用自己的悲慘來試圖拉近和另一個人的距離，最後得到的只能是一閃而逝的憐憫和經年長久的笑話。

　　他知道霍行舟不會笑話他，可他相比較而言，更不希望他憐憫自己。

　　洛行希望經年以後，霍行舟想到自己會覺得那是他高中時期一個很美好的記憶，一個很純粹的同學，叫洛行。

　　不是一個身世淒慘而有殘疾的可憐人。

　　洛行咽了咽唾沫，儘管他不想戳開這個傷口，卻還是只能面對。

　　進了房間，霍行舟關上門給他收拾東西，洛行攔住他的手，“我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的。”

　　“六點多吧，反正挺早。”霍行舟語氣輕快的笑著揶揄：“你趴我懷裏睡的正香呢，我看就是把你扔出去都不一定醒。”

　　洛行看著他臉上的傷，頭皮發麻的想，六點多，他醒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這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們都談了什麼。

　　“我、我媽媽她……”洛行搖搖頭，不敢往下想了。

　　霍行舟三兩下收拾好了東西，把書包往肩上一甩，從床上拿起圍巾給洛行戴好了，順手把剩下的半個蛋糕拿出去扔在了垃圾桶裏。

　　他一直不說話，洛行更慌了，拉著他的手追問：“我媽媽有沒有說什麼……”

　　“真想知道？”霍行舟攥著他的左手放在自己口袋裏，偏頭朝他一笑：“可這個是秘密，你賄賂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洛行咬牙，想起他最喜歡自己叫他哥哥，於是艱難的在心裏掙扎了半天，才略微踮起腳貼近他耳邊，臉色微紅的、輕輕的叫了聲：“行舟哥哥，告訴我好不好？”

　　他真的太擔心了。

　　趙久蘭萬一都跟他說了，怎麼辦！

　　洛行緊張的手都在發顫，幾乎要忍不住落荒而逃了，從現在開始再也不見霍行舟。

　　可是，他捨不得。

　　霍行舟垂眸，看著這小孩身子清瘦柔軟，為了讓自己說實話，小心翼翼討好的樣子，心就著疼。

　　他威脅趙久蘭的那些事，還是別讓他知道好了，省的增加他的心理壓力。

　　商清明給他的消息並不算多，只有趙久蘭曾經和一個同性戀者在一起過，至於什麼原因分開了並沒有詳細消息。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趙久蘭虐待洛行。

　　後腦那個傷，其實是他詐趙久蘭的，沒想到她會直接承認了。

　　看的出，她對洛行沒有一絲愛，他的存在對於趙久蘭來說，就是一個永遠不會結痂、還會時不時潰爛的傷口。

　　但那些過去跟他無關，他沒興趣知道趙久蘭到底有多慘痛的回憶，也沒心情可憐她。

　　因為這一切都不能成為他虐待洛行的理由。

　　大人之間的恩怨，卻將傷害加諸在孩子的身上，生下來就是為了報復的？

　　她也配做一個母親！

　　霍行舟眼底閃過一絲戾色，要不是顧忌著再次影響、傷害到洛行，他不會這麼輕易的饒過趙久蘭！

　　“小乖。”

　　“嗯？”洛行緊張兮兮的看著他，等他說到底趙久蘭到底告訴了他什麼，淺淺的喉結輕輕滾了一下。

　　“你恨你媽媽嗎？”霍行舟揉了下他的腦袋，頓了頓又補充道：“她疏忽你，沒有給你應得的關心和照顧，你會恨她嗎？”

　　洛行身子一僵，指尖瞬間變得冰涼，霍行舟從小跟葉俏俏一起玩，在商清明和葉壬的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什麼叫在想到可怕的事情時，血液會瞬間收回去保護心臟，因此指尖會變得很涼。

　　他在害怕，在痛苦。

　　良久。

　　洛行搖了搖頭：“不恨。”

　　霍行舟一怔，揉了揉他的手輕輕笑了下沒有再多問什麼，也沒有再說話。

　　看。

　　儘管是這樣，洛行也從來沒有怨恨過她。

　　從他的觀察，洛行的心太靜了，彷彿沒有愛恨似的，對於丁超的誣衊、母親的虐待，他都沒有任何抱怨。

　　如果不是平時的害羞和對自己那點“薄恩”的小心翼翼的記在心裏的回報，他甚至覺得這是個冷冰冰的機器人。

　　霍行舟知道他不是，他只是不願意去記恨別人。

　　他的洛行，他的小乖，真的很乖很乖，是這世界上最乖的小孩。

　　霍行舟無法判斷洛行內心深處對於趙久蘭是什麼樣的心情，但再加諸一次傷害，不如給他一點溫暖。

　　他小時候，一定也曾經期盼過，趙久蘭會疼愛他一些吧，那個幻想也許在經年已久的虐待中消磨殆盡了。

　　但是如果有，他應該會有一點高興吧。

　　霍行舟捏了捏他的手指，軟聲說：“你媽媽說，她很對不起你，不求你的原諒，以後如果你不想回來，她也不會去打擾你。”

　　“……”洛行迷茫的看著他，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怎麼可能。

　　這個人真的是記憶裏那個趙久蘭嗎。

　　“你媽媽還說，你從小就聽話又乖，一向沒有什麼朋友，除了學習之外也不知道怎麼和別人相處，讓我好好照顧你。”

　　“還、還有呢？”

　　“還讓你聽我的話。”霍行舟撥了撥他的微張的嘴唇，紅紅軟軟的忍不住想湊下去親一口，用力咬一下，看看裏頭會不會出現甜甜的汁液，還是有好聽的聲音。

　　霍行舟低頭，“我問你，你聽不聽我的話？”

　　洛行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又用力的搖了下頭：“你別打岔。”

　　“好好好不打岔，你想說什麼，你問。”霍行舟笑了下，等他說。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媽媽……你騙我的、你說實話，她是不是打你了。”洛行咬了下嘴唇，抬手摸了摸他的傷，心疼的問。

　　這個傷他熟悉極了，幾個月前去體育館看他打球那天，他臉上就有個一模一樣的傷。

　　一定是趙久蘭打的！

　　洛行光是想著，早上趙久蘭看見他們兩個睡在一起，霍行舟為了保護他，起來獨自面對趙久蘭的責難，被他打，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怎麼、怎麼這麼沒用！

　　丁超的事情，沒有保護好霍行舟，這次又是被他連累，他果然和趙久蘭說的一樣，只會被別人帶來痛苦和傷害。

　　洛行掐著掌心，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落在霍行舟手上，嚇了他一跳，忙捧起他的臉問：“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洛行搖頭，“不是。”

　　“那怎麼了？冷嗎？”霍行舟擰眉說著要去脫自己的棉衣，被洛行一把按住手指，鼻音濃重的說：“不冷，我是……以後你別來我家了，我……”

　　“洛行。”霍行舟攥住他的手重新放進口袋裏，側過身替他擋了擋風，放低了聲音問：“你不相信我？”

　　洛行忙不迭搖頭：“我相信！我相信的……可你臉上的傷……”

　　“早上下床的時候，風太大了開門的時候彈過來劃的，心疼了嗎？”霍行舟垂眼一笑，在口袋裏伸出食指撓他的掌心，“我聽說口水能治傷，不然你給我舔舔？”

　　洛行推了他一下側過頭去，他腦子裏太亂了，霍行舟說的這些話他完全沒有辦法理解。

　　十七年了，除了他失聰住院的那天，她對自己笑過一次之外，他從來沒有感受過一絲一毫的柔軟母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她會和、和一個陌生人說這樣的話呢。

　　洛行無意識的扣著手指，是不是因為……因為他不夠好，所以趙久蘭才不喜歡他，而霍行舟，他一直都是很好的。

　　趙久蘭喜歡這樣的孩子……嗎？

　　“小乖。”霍行舟勾了下他的手心，討好的湊近，“車來了，上了車再繼續生氣？”

　　這個地方不好打車，兩人只能等公交，幸好十五分鐘一班也還算可以，再長霍行舟就要心疼洛行冷了。

　　車內開了空調，很暖和。

　　霍行舟給他把圍巾解下來，笑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跟你坐公車呢，你還記不記得你剛轉學來那天，我去接你，你就跟個小皮球似的，從車裏滾出來了。”

　　洛行想起那天，臉一紅：“那天人太多，我腳站麻了，下車的時候沒知覺差點摔倒，你看到了啊。”

　　“看到了，那天我剛在辦公室被程老師訓過一頓，正憋氣了，結果你一來，就把我逗笑了。”霍行舟鬆開他的手，笑了聲：“你說你是不是個小開心果。”

　　洛行的臉色不知道是被車內空調吹的還是害羞，透著點微紅，躲閃著他的眼神讓他別說了。

　　霍行舟感覺他的心情好多了，也放了心。

　　叮咚。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洛行低頭去看，是燕然發來的一條微信，告訴他今天霍硯生在家，可以接待他。

　　洛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之前約好的時間，由於霍硯生臨時有事便和燕然說調整一下時間，稍後再說。

　　他還以為是霍硯生推脫不便不想見他，沒想到，竟然是在家裏接待，頓時激動的手指都開始抖了，忙不迭回復：“好、好的！”

　　燕然發了條語音過來，洛行眉尖幾不可查的一蹙，不好在霍行舟面前戴耳機，便點了語音轉換文字。

　　——霍硯生說跟你道個歉，前段時間確實有點忙，沒顧上。

　　洛行回復：沒事的，不見、不見也沒關係的。

　　——不見可不行，我跟他說了有一個骨灰級鐵粉，還有你翻譯稿我給他了，他看了之後覺得翻譯的非常好，有些句子甚至比原本的還要有意境，他說很喜歡。

　　洛行經常被老師誇獎成績好，卻鮮少有人在這方面稱讚，又因為物件是他喜歡了很多年的偶像，一時有點害羞的臉紅了。

　　霍行舟垂眼瞥了一眼螢幕上的名字，頓時一口氣噎的上不來，鼻腔出氣哼了聲。

　　洛行沒聽見，仍在自顧的發消息，燕然不知怎麼的，話題突然一拐。

　　——你是在江城二中吧，我聽說霍硯生的兒子也在二中上學，不過是個混不吝，從小就是惹禍戳漏的一把好手，你應該不認識。

　　洛行眯眼笑了下，指尖輕輕在螢幕上跳動，又白又細的指腹柔柔軟軟的，霍行舟看著，總覺得是點在他心尖的軟肉上似的。

　　一下，一把火。

　　——我把地址發給你，你自己過去吧，他今天一天都有空。

　　霍行舟看著他一直在聊天，吃味的抬起手遮住他的手機螢幕，重重的靠近他耳邊咳了一聲：“和誰聊天這麼認真，你已經五分鐘沒理我了。”

　　洛行抬眼，看見他臉色不善，忙安撫似的告訴他：“霍行舟你知道嗎，燕然姐說，霍硯生先生的兒子，也在我們學校上學。”

　　“然後呢？”霍行舟眉尖一挑，冷哼了聲。

　　洛行眨著眼睛，沒聽懂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句是怎麼回事，他聽的不太清，沒聽出裏頭的醋味，依然眼睛發亮的抓著他的手，一臉豔羨的說：“不知道是誰呢，真的好幸運啊可以做霍硯生的孩子，他一定可以每天看他的書，會有好多簽名書，還有還有……”

　　霍行舟攥緊他的手，越想越氣，你還沒完了？

　　“怎麼？你還想去認識他？”霍行舟咬牙切齒似的攥著他的手腕，狠狠一揉，弄得他一顫：“是不是想要他，不跟我一起玩兒了？”

　　洛行呆呆的啊了一聲：“不、不是啊。”

　　霍行舟冷哼了聲，臉色這才稍稍緩和過來，心念一轉卻又竊喜，繃著臉色說：“如果我和霍硯生的兒子，一起對你好，你跟誰一起玩兒？”

　　洛行一怔。

　　他為什麼這麼問，當然是他啊，他只是喜歡霍硯生的書，又不是喜歡他這個人，而且霍硯生的兒子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喜歡的人是他啊。

　　“快說！”霍行舟見他一直不說話，心念一動的抬起手。

　　他知道洛行哪兒最怕癢，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就害羞，現在在公車上，肯定更不好意思，於是肆無忌憚的朝他的腰伸了過去。

　　他手一探，從衣服下擺伸了進去，隔著毛衣撫上他的後腰，猝不及防的下移狠狠在腰窩一按，果然下一秒就聽他咬緊嘴唇卻還是溢出低低的一聲。

　　兩人雖然坐在最後排，可車內監控是開著的，霍行舟可沒有讓別人看的興趣，只是隔著衣服揉了兩下，讓他受不了的說實話就算了，沒太狠。

　　洛行閃躲著他的手，難受的直喘氣：“別碰別碰，霍行舟有監控。”

　　“那你快點說實話，不然我往下了啊。”霍行舟作勢把手往下伸，探到後腰的皮膚上。

　　雖然他的手很暖，但和腰上的皮膚一比還是有點涼，洛行本來就敏感怕癢，這麼一碰腰直接顫了下往前弓，被霍行舟又掐著不能動。

　　“我說我說，你快放手，涼。”洛行求饒的推他的手，目光瞥著車內攝像頭和其他乘客，又害怕又緊張，臉紅的直搖頭。

　　霍行舟屈指，用指骨點了點他的腰窩，感覺他都快急哭了才鬆手，裝作更不悅的盯他：“快點說。”

　　洛行害羞的看著乘客們，半天才收回視線，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嘴角，小小聲的靠近他耳邊說：“跟、跟你。”

　　本來是說跟誰玩兒，結果這小孩兒情急之下說了句跟他。

　　霍行舟這下徹底被捋順了毛，心情大好的看著他害羞的扯著自己的衣服下擺往下拽，恨不得全副武裝的把自己藏起來，再也不讓他碰。

　　唔。

　　讓他不再難過的法子，果然就是害羞？

　　霍行舟失笑的眨了下眼睛，替他理了理衣服，見他戰戰兢兢的盯著自己，生怕他再動手的樣子，笑了。

　　他可真是個寶貝。

　　——

　　車程很長，下了公車之後霍行舟說什麼也不讓他再等公交了，打了輛車直接說了個位址，他家裏的。

　　“你爸爸媽媽在家嗎？”他緊張的扯了下霍行舟的衣角，小聲說：“你說我買點什麼東西過去，去人家家裏做客，應該要買點東西吧。”

　　霍行舟一笑：“不用，你光去個人就行了，你不就是禮物麼。”

　　洛行光顧著緊張了，沒聽見這句話，更沒注意到霍行舟在說這句話時，眼底溫柔寵溺至極的神色。

　　洛行低頭看了下燕然發來的地址，好像也在他們家那個別墅區，又說：“還有，我去拜見霍硯生先生，要不要買些什麼，空手的話是不是太失禮了。”

　　洛行想了想，自己還有些存款，上次替霍硯生翻譯的稿費還剩了不少，應該可以買一個比較好的東西。

　　霍行舟閉眼：“不買。”

　　洛行看他閉眼裝睡，急的去拉他的手，又怕司機聽見，小聲說：“霍行舟，你別睡覺呀，你幫我想想好不好。”

　　霍行舟不動。

　　“我要是不買東西，萬一你爸爸媽媽覺得我太失禮了，不喜歡我怎麼辦，還有……”

　　霍行舟眼皮一掀，和司機說：“師傅，在前面那個禮品店停一下。”

　　——

　　洛行捧著一個禮物盒，忐忑的問霍行舟：“這個真的可以嗎？”

　　剛才霍行舟帶他去一家書畫用品店，環視了一圈之後隨便指了一個，說買那個，他將信將疑的買了，可價格太便宜了，弄得他很不安。

　　“我說行，就行。”

　　“那你為什麼只讓我買一個禮物啊……”洛行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可他現在緊張的不行，一時又想不出到底哪里有問題。

　　“待會你就知道了。”霍行舟沒牽他的手，只是兩手插在口袋裏走在前面。

　　他現在還沒打算讓爸媽知道自己喜歡洛行，正在追洛行的事兒，免得他心裏有壓力，父母雖然和陸家、葉家的關係好，但見慣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自己兒子彎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就是怕洛行被父母另眼相待。

　　等等吧。

　　等洛行喜歡上他了，兩個人的關係穩定了，也等父母都接受了，願意和自己一樣寵著他的時候再說。

　　他不僅要給洛行幸福，還要給他一個沒有擁有過的父愛母愛。

　　他曾經沒有嘗到過的，失去過的，他都要一樣一樣的，全部補回來。

　　——

　　霍行舟抬手往指紋鎖上一按，門嘀了一聲開了，洛行遲疑了下，扯著他的袖子囁嚅：“要不我還是……”

　　“誰？”

　　霍葉山寫完稿，下來喝水正巧聽見門開的聲音，偏頭看了一眼，先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霍行舟，眉尖一蹙：“你站那兒幹什麼？”

　　洛行指尖一縮更慌了，猶疑的看著霍行舟，他從來沒有和長輩相處的經驗，就連趙久蘭都不喜歡他，別人的爸媽……

　　他怎麼討他們歡心。

　　“別怕，我爸除了嫌棄我之外，其實很隨和。”霍行舟察覺他的驚慌，安撫的拍拍他的手，放軟了聲音說：“相信我。”

　　洛行看著他的眼睛，彷彿瞬間被安撫了，咬著下唇輕輕的點了下頭，不自覺的看了下門，從反光的玻璃上看了下自己的儀容。

　　還算乾淨整潔。

　　霍葉山見他一直站在門口，擰著眉頭走過來，結果迎頭看見了一臉緊張的洛行，原本緊繃著的一張冷臉忽然軟化了一點，微笑了下。

　　“爸。”霍行舟笑了下，抬手把洛行從旁邊攬過來，一眨眼：“你書迷。”

　　霍葉山怔了一秒，然後反應過來哦了一聲，笑道：“小朋友是洛行吧，我聽燕然說了，你幫我翻譯的書，我很喜歡。”

　　洛行直接傻了，呆呆的看著霍葉山的嘴動了動，每一個字他都看懂了，可湊在一起，成了一句他忽然就看不懂了。

　　他的意思是……洛行木楞的轉過頭去看霍行舟，然後就看見他含著笑說：“小孩兒，你就沒懷疑過，我為什麼有霍硯生的簽名書嗎？”

　　霍行舟只起了個頭，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等他自己理解。

　　洛行看著他側頭微笑的表情，腦子裏飛速運轉著，把這句話掐碎了又重組起來，他為什麼有霍硯生的書。

　　霍……

　　霍硯生的兒子也在二中讀書，只不過是個混不吝，闖禍戳漏的本事一流。

　　是！

　　霍行舟笑眯眯的看著他的眼睛慢慢睜大，然後不敢置信的張了張嘴：“你……你是……霍……燕然姐說的，霍硯生的兒子！”

　　話音一停，洛行覺得有點失禮的抿了下嘴唇，忙不迭的收回視線，語無倫次的說：“霍……霍老師，我、我很仰慕您，很喜歡您的書，我我、我是您的粉絲！”

　　“噗。”霍行舟看著他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往那兒放，慌亂解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霍葉山忙道：“快進來吧，外面冷。”

　　洛行呆呆的跟著進來，看著霍葉山只穿著針織衫的背影，默默咽了下唾沫。

　　霍行舟給他拿了拖鞋換，又給他羽絨服脫了掛在一邊的衣帽架上，看著他的眼睛，以口型說：“別緊張，我爸會喜歡你的，待會趁機跟他要點兒簽名書，回頭放我房間墊腳。”

　　洛行沒因為他這個打趣而放鬆，反而更加緊張了。

　　忍不住偏頭瞪了霍行舟一眼，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自己緊張，還一直瞞著他，看他絮絮叨叨的問禮物，緊張兮兮的問東問西。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霍葉山坐在沙發上，眉目和藹的伸手：“請坐。”

　　洛行背肌挺直的坐在沙發上，兩隻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上，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似乎一碰就能碎成齏粉。

　　他現在不僅是霍硯生，還是霍行舟的爸爸，他的家人。

　　洛行看著他，也從一開始的仰慕變成了希望他喜歡自己，對自己印象好一些。

　　霍行舟倒了三杯茶過來，一杯推倒霍葉山面前，規矩的說：“爸，喝茶。”

　　另一杯放進洛行手裏給他捂手，然後開始說：“這是我同桌，洛行。我們學校第一名，這幾天來我們家幫我補習功課，要住幾天。”

　　霍葉山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能學個什麼稀鬆二五眼，兩分鐘課本一看不睡著都算上天眷顧。

　　“你能照顧好人家嗎。”霍葉山收回視線，又看了眼洛行，溫和笑道：“霍行舟從小就是個混不吝，我跟他媽媽沒給管教好，沒給你添麻煩吧。”

　　洛行一直沒敢開口，眼睛仔仔細細的盯著霍葉山的嘴，生怕錯過了什麼話，不禮貌。

　　聞言忙不迭搖頭，溫聲說：“霍行舟很好。”想了想又補充：“他現在學習很認真，上次月考進步了好多。”

　　霍葉山一挑眉，去看霍行舟，猝不及防看見他一臉我可真流披的表情，不忍直視的又收了回來。

　　“咳。”霍葉山把話題一轉，說：“燕然把你的翻譯稿給我看過，我也略通一點法語，翻譯的很不錯，尤……”

　　洛行靜靜的聽著，等霍葉山問完了，稍等兩秒左右才開始溫聲回答。

　　大概是因為霍葉山是個讀書人，身上的氣質能給洛行一種安定的感覺，他慢慢的開始不緊張了，面對他問的一些關於書裏的話，也都能對答如流。

　　霍行舟偏頭想，他這是沉浸在霍硯生的書粉人設裏，如果今天在家的是伍素妍，這小孩兒指不定得害羞成什麼樣呢。

　　他看了眼洛行，起身去了廚房，拉開冰箱看到裏頭有半小瓷湯盆的湯，還有些菜，便端出來熱了熱。

　　等他們聊完了，差不多就能吃飯了。

　　霍行舟勾了張椅子，坐在廚房裏邊玩手機邊看著鍋，忽然手機上跳出一條短信來，他眉尖一蹙。

　　“行舟，過幾天是閔謠的生日，我想去看看她——薛箋。”

　　微信早已拉黑刪除了，他還敢跟自己發短信？

　　“怎麼，閔謠的忌日跟你有關，現在就連生日她都別想乾淨了？”霍行舟嗤笑了聲，頭一回回復了他的消息。

　　“這麼多年了，我也知道自己當年疏忽，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可我現在也很後悔，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

　　霍行舟看著短信內容，甚至能想到薛箋那個清冷漂亮的臉眉頭微微皺起，眼睛發紅的樣子，他當年不就是靠著這樣，騙了閔謠的感情麼、

　　“除非你讓兇手伏法，或者讓閔謠活過來，又或者讓閔謠從沒認識過你。”霍行舟偏頭看了眼客廳裏仍在相談甚歡的兩人，又轉回頭來繼續編輯短信：“你能嗎，不能就滾。”

　　那頭安靜了很長時間，就在霍行舟準備收手機的時候，又跳出來一條：“你的意思是，這輩子……你都不會再原諒我了，是嗎？”

　　霍行舟回復：“三年了，你才知道？”

　　良久，薛箋回了一個字：“好。”

　　——

　　霍行舟把所有的菜和湯熱完，回頭一看兩人都不在客廳了，一怔。

　　他關了火走出來一看，洛行抱著一摞書笑意盈盈的從樓上下來，要不是臺階，他懷疑這小孩兒能一蹦一跳的下來。

　　這麼容易滿足？

　　霍行舟心尖揪的疼，放在別人身上，如果有這麼痛苦黑暗的過去，指不定得長得歪成什麼樣，他竟然能把這事兒化成善意。

　　因為一本書，因為一個人，就開心成這樣。

　　霍行舟靠在開放式廚房門口，單腳抵著牆笑看他跑過來，揉揉他腦袋，眼角含笑的問：“真去要書了？”

　　洛行臉一紅，低頭看著書，又抬起來笑：“霍叔叔給的。”

　　“哎喲，都叫叔叔了，你們這爺兒倆關係進展的挺快啊。”霍行舟眨了眨眼，抬手捏了他耳垂一下，“現在還緊張嗎？”

　　洛行咽了下唾沫，點頭。

　　他還是好緊張啊，剛才跟霍葉山討論那麼長時間關於《血裏有風》的見解，都像是本能說出來的，他現在甚至回憶不起來自己都怎麼接的，直到霍葉山笑著讓他跟著上樓，他還是懵的。

　　霍葉山帶他進了書房，從書架上取了十幾本書出來，挨個兒翻開扉頁，在裏頭簽了名字，又抬頭問他名字是哪兩個字。

　　洛行忙不迭回答：“洛水河畔，逆水行舟的洛行。”

　　霍葉山垂眼笑了聲，筆跡流暢的寫下贈洛行，然後把書往他面前一推：“著書一生酬知己，逍遙一生而忘齡。”

　　——

　　吃完飯，霍行舟把碗收拾了下扔進洗碗機，然後帶著洛行上樓去了。

　　霍葉山有事出去了，家裏就剩他們兩個。

　　洛行捧著那十幾本書，眉開眼笑的挨個兒翻，又捨不得碰的樣子，看的霍行舟一陣吃味，恨不得給全扔了。

　　他抬手，抽走一本隨意翻開看了一眼：“有什麼好看的，有我好看嗎？”

　　洛行現在開心的感覺好不真實，竟然真的順著他的話去看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在幹嘛，臉突然就紅了，結結巴巴的避過眼神：“這怎麼能比。”

　　霍行舟不依不饒的湊過來，一把將他撈到床上按著，“快說，書好看我好看？”

　　洛行笑著躲他：“不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霍行舟抬手撓他癢癢，在他肚子上輕輕抓了兩把，笑著問他：“你現在到我家了，不說個好聽的別想走。”

　　洛行怕癢，被他撓的手腳並用亂掙扎，隱隱約約聽見這句話，故意說：“書好看。”

　　“好啊，書好看。”霍行舟嗤笑了聲，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服下擺，手指腹按在肚臍周圍撓了兩下：“是不是故意讓我留你呢，那我看看我們家有沒有小狗鏈兒，把你捆在我屋裏，想出去就得求我。”

　　“別弄了別弄了，癢。”洛行被他弄得受不了，連連求饒：“我不說了。”

　　霍行舟冷哼一聲，攥著他手腕按在頭頂，居高臨下的欺近他，“不說不行，你剛才還說我沒有書好看。”

　　洛行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呼吸近的都像是在吻他，忍不住臉紅，呼吸也亂了一點。

　　他手指按著的肚臍往下有股熱流緩緩湧動，洛行難受的動了動腿，感覺臉上到耳朵都滾燙，小聲說：“你好看。”

　　“這還差不多。”霍行舟看他額頭上有一點細汗，怕他著涼的忙鬆了手不再鬧他了。

　　家裏的暖氣很足，穿的再薄一點也沒事，他偏頭看了下窗外，忽然站起身拉開櫃門，找了套睡衣出來扔在床上。

　　“你去洗洗澡，這會又下雪了，咱們也不出去了，就直接換睡衣吧，這個是我媽給我新買的，沒穿過。”霍行舟從床頭拿了一套自己現在穿的，說：“我去樓下客房那邊洗，回來一塊兒寫作業。”

　　洛行抱著睡衣，紅著臉點頭。

　　霍行舟先去衛生間裏調了水溫，放了一會熱水感覺裏頭暖和了，才把門關了，出來說：“進去洗吧，水溫會調嗎？”

　　洛行遲疑了下，搖頭。

　　霍行舟一笑，牽著他的手將他拉進衛生間，帶著他一個個認旋鈕，最後忽然打開了花灑，溫熱的水一下子落下來，嚇了他一跳，下意識躲到霍行舟身後。

　　“噗。”霍行舟失笑的看著他縮在自己身後，受驚的小鹿似的眨了眨眼睛，把花灑關了。

　　“洗吧，我出去了，要什麼東西就喊我。”

　　洛行推了他一下，無聲的責怪他嚇自己，等看他把門關了又開始覺得自己心悸一般，撲通撲通狂跳。

　　他又一次來到霍行舟家裏，有可能還可以和他住好長一段時間，用他的衛生間洗澡，穿他的睡衣，住在……住在他的床上。

　　洛行覺得自己幸福的快要飛起來了，渾身都輕飄飄的，就連腳底的防滑地墊踩起來都像棉花一樣軟。

　　他抬手一件件脫掉自己衣服，忍不住低頭看了下自己肚臍的位置，圓圓小小的陷著，比腰窩深一些，也隨著呼吸一動一動的。

　　霍行舟好像很喜歡……洛行顫著指尖，輕輕碰了一下，感覺自己那裏也隨著自己顫了下，還有抬頭的的架勢，忙不迭收回了手不敢再看。

　　——

　　霍行舟洗澡快，上來的時候洛行還在洗，他聽著水聲擔憂的想，不會是在裏頭暈倒了吧，忙走過去敲了下門：“洛行。”

　　沒有回應。

　　霍行舟不知道他是沒聽見，還是真的暈倒了，越想越擔心，用力的拍著門：“洛行！”

　　水聲一停，洛行不太肯定的出聲：“是……霍行舟嗎？”

　　霍行舟鬆了口氣，嗯了聲，揚聲說：“洗好了嗎？別洗太久容易缺氧犯暈。”

　　“知、知道了。”

　　片刻，洛行拉開門走了出來，頭髮濕濕的往下滴水，有一滴落到睫毛上，被他一眨眼抖掉了，砸在鎖骨上，碎成了好幾半、

　　睡衣是霍行舟的尺碼，穿在洛行身上太大了，袖口褲腳都折了厚厚兩層，領口也大的露出大片鎖骨。

　　熱氣蒸的他皮膚透著粉意，又細又嫩的讓人忍不住想湊過來，將他揉進懷裏狠狠咬一口。

　　霍行舟欲蓋彌彰的咳了聲，說：“睡衣有點大了，你先將就穿穿，明天帶你出去買一件合身的。”

　　洛行點點頭。

　　“過來。”霍行舟朝他招手。

　　洛行遲疑了兩秒走過來，總覺得他雖然穿著睡衣，卻還是赤裸似的，艱難的邁著步子走到他旁邊，被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給你吹吹頭。”霍行舟把吹風筒插上電源，在手背上調了會吹風口溫度，然後才湊近洛行，邊吹邊問：“溫度還行嗎？”

　　“正好。”洛行從來沒被人這麼照顧過，再加上這個人是霍行舟，頓時有點難為情的伸手要去撈：“我自己來吧，你快去把自己頭髮也吹吹，別感冒了。”

　　“沒事。”霍行舟手上動作輕柔的給他吹完了頭髮，然後才在自己頭上隨便撓了撓，吹乾了扔到一邊。

　　在這空檔，洛行已經打開自己書包，把卷子都找出來了，端坐在飄窗上的矮桌邊等他。

　　霍行舟看了一眼卷子，打著商量說：“洛老師，我玩一會遊戲行不行？”

　　“不行。”洛行把卷子推到他那邊，不用質疑的又遞過來筆，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霍叔叔說，讓我好好監督你，不讓你玩遊戲。”

　　霍行舟一挑眉：“哎喲，他是我爸，你怎麼這麼聽他的，難道你也想喊他爸？”

　　洛行一時沒聽懂，啊了一聲：“什麼？”

　　“沒什麼。”霍行舟咳了聲，認命的走過來，說：“行吧，寫作業就寫作業，誰讓我們小乖不許玩遊戲呢。”

　　洛行垂眼偷笑，放在一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低頭一看，上面是條後臺消息。

　　微博上發來的。

　　@不遠行：行行，我……能見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