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對質

　　劉麗金和劉麗銀還真吵得挺凶。

　　郁蔓蔓大概就想看她們撕逼。

　　不是親姐妹的情分嗎，不是孩子都能送了嗎。

　　她大約就是這姐妹情深的見證了吧，妹妹專門生下孩子送給姐姐，似乎她能夠出生，還得感謝這份姐妹情深了……郁蔓蔓還真有些期待，期待看著她們怎樣把彼此的虛偽一層層撕掉。

　　可真正當面看見了，她又說不上高興。

　　來的路上，樊輝一路都在努力說服她。樊輝說，爸媽這些年是多麼牽掛她，多麼想補償她；樊輝說，大姨（劉麗金）一家這些年是怎麼對她的？

　　「他們怎麼對你的？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樊輝說，「你考上大學那年，大姨來跟爸媽要錢，說交不起你的學費，郁家雖說不算多有錢，可大姨夫妻倆做了那麼多年生意，還不至於交不起學費吧？還不是把錢都留著給龍鳳胎了。爸媽當時就說了，他們願意出你的學費，條件是大姨把你還回來，讓你認祖歸宗，可是大姨不同意。」

　　「嗯，所以我大學四年，整天就忙著自己打工掙生活費了。」

　　「對呀蔓蔓，所以你自己要拿定主意，回家來吧，爸媽這幾年一直都很心疼你，很想要你回來。」

　　樊輝話音剛落，卻聽見郁蔓蔓語氣悠閒平淡地接上一句：「想想我大學四年可真辛苦，除了爺爺奶奶有時給我寄吃的，可從來沒有誰貼補過我。我同學還以為我只有爺爺奶奶是孤兒呢，我都沒臉說。」

　　樊輝頓時有些尷尬，臉色便訕訕的。

　　要說樊輝當時也畢業工作了，有工資，樊家條件本來就好，既然口口聲聲心疼她，她怎麼不記得有誰貼補過她？

　　當時她念著爺爺奶奶的養育之恩，本身對樊家也不是太親近，只記得劉麗銀給她送過兩件衣服，是跟樊家兒媳米寶琳一起買的。

　　別的，沒了。劉麗銀電話倒是會打，每個月都會打一兩次電話給她，表示一下關心。

　　那時她連同學請喝奶茶都不敢答應，怕要回請人家。

　　所以長期以來，郁蔓蔓也形成了小摳門的性格習慣。就像現在，兜裡揣著陶越白白給她的十萬塊錢，自己本來也還剩下一萬多點呢，卻想不到要怎麼花。真是花錢都沒本事。

　　轎車駛下鄉村公路，順著一條更窄的土路開進了一個小村莊，這就是後窯村，劉麗金和劉麗銀兩姐妹的娘家。

　　後窯村郁蔓蔓已經有幾年沒來了。年紀小的時候，劉麗金逢年過節倒是會帶上幾個孩子回娘家。這會兒幸虧有樊輝帶著，不然她都不敢肯定能找到姥姥家的門。

　　她跟在樊輝身後進去，郁成富蹲在院子一角，樊慶江站在一旁，都在抽煙，見她來了也面無表情。劉麗銀和劉麗銀兩姐妹都在堂屋。

　　七十多歲的姥姥頭髮斑白，表情寡淡，記憶中姥姥對誰都是這樣一副表情寡淡的樣子。她坐在堂屋的一把木椅上，見郁蔓蔓跟著樊輝進來，撩起眼皮子說了一句：「蔓蔓來啦？自己拿凳子坐。」

　　「姥姥好。」郁蔓蔓說，「您身體還好吧？」

　　「還好，還沒被你媽和你小姨氣死。」

　　老太太一句話，讓郁蔓蔓不知能怎麼往下接了。

　　她這個姥姥，劉老太太，也沒有哪兒不好，就是說不上好壞。人家這老太太。一向把「家孫」和「外孫」分得很清楚。外孫、外孫女不是自家的，不姓劉，那就是外人，家孫、家孫女才是劉家子孫。小時候不止一次聽她說「疼外孫沒有用」之類的話。

　　所以從這個角度說，姥姥很公平，外孫外孫女一視同仁，就連樊輝在老太太跟前也不是多重要，於是郁蔓蔓跟姥姥也找不到很親近的感覺。

　　劉麗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臉色不大好，見郁蔓蔓來了，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指指旁邊叫她坐。劉麗金則站著的，臉對著北牆，郁蔓蔓進來時她扭頭看了一眼，目光便恨恨一瞪，沒搭理她。

　　姥姥見她坐下，便開口問道：「蔓蔓啊，我問你，她們兩姐妹都在這兒呢，跑到我這兒吵，吵得我腦殼疼，你自己是怎麼個打算，你自己先說說吧。」

　　「你讓她小孩說什麼？媽，這事當初有你見證的，你可不能向著他小姨。」劉麗金一轉臉，連珠炮似的搶著說，「她現在說是她女兒了，想要叫她認祖歸宗了？那她早幹嘛去了，我辛辛苦苦養大，能掙錢要嫁人了，培養得有出息了，她這會兒來要了，這會兒倒是有逼臉來要女兒了？啊呸，可真是好打算。。」

　　「大姐，你能不能別罵人？當著咱媽的面，你罵誰呢？我這些年一直想把孩子要回來，還不是你不答應？」

　　劉麗銀皺皺眉，看了郁蔓蔓一眼說：「今天當著蔓蔓的面，咱們兩家人就該心平氣和坐下來，把話說說清楚。蔓蔓從來都是我女兒，當初說的話，你當年不生育，給你養幾年引生，只說給你養幾年，誰說過就給你家了？你有證據嗎，有正經收養手續嗎？你生了旭東和菡菡，人都說這可是我們蔓蔓給你引來的，大姐，你如今兒女雙全了，我跟前就只有樊輝一個孩子，你讓咱媽評評理，我想把自己的女兒要回來，我也兒女雙全的人了，我有什麼錯？」

　　「啊呸，不要逼臉，說的跟真的似的。媽，你看她……她還敢提什麼當年，有沒有臉當著蔓蔓的面說出來？生下旭東和菡菡以後，我是不是說可以把蔓蔓還給她來著，她硬不要，還撒潑罵我害她，跟我鬧。」

　　「我要了，你不給，是你不給，你別站在這兒嚼舌造謠。蔓蔓是我女兒，我怎麼會不要她？你再怎麼說，她也是我親女兒，我十月懷胎生的，這一點改變不了。」

　　「不要臉的昧心貨，當年要不是我說要這個孩子，你早就流產打胎了，根本就不會生下來……」

　　「我給你養，你是怎麼對她的？大姐你敢拍著良心說，你這些年對我女兒好不好？你真心疼她了嗎？你只顧著你自己親生的龍鳳胎，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然我怎麼非得要回來？」

　　「呸，說的跟真的似的，你女兒，你早怎麼不要，等我辛辛苦苦養大了，供她上完大學，工作掙錢要嫁人了，嫁得好了，你想要回去了！」

　　「我早就要，你不給，孩子大了你還不許她跟我親近！蔓蔓是我親生的女兒，我總得讓自己的女兒回自己家裡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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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啦，要吵滾去大街上吵！」姥姥大吼一聲，氣得手發抖。

　　劉麗金滿臉不忿閉了嘴，姥姥指著兩姐妹罵道：「親姐妹鬧成什麼樣子，也不嫌丟人！蔓蔓她一個姑娘家，結婚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你們爭什麼？」

　　「媽，你不能因為她比我有錢就偏向她，都是你親生的女兒。」劉麗金控訴。

　　「我親生的，我生了兩個閨女有啥用？不光沒用，反倒一把年紀鬧到我跟前來了，鬧得我不得安寧。」

　　「媽，我不找你找誰？」劉麗金立刻反駁，「當年還不是你最先出的主意，你說麗銀是我親妹妹，她生的孩子怎麼也比外頭抱來的強，連著血緣呢。現在倒好，我花錢費力把孩子養大了，她撿現成的，不要臉的又來要回去。」

　　「當初還不是你說外頭抱個孩子得花錢嗎？不是你說抱個男孩得小一萬，抱個女孩也得五六千，我說你妹可以生下來給你養，還不是為了你打算？」

　　「就是這話，大姐，蔓蔓只說給你養，給你引生的，我可沒拿你一分錢，可沒說就真的給你家了。」劉麗銀一聽來了這話精神，身體也坐直了。

　　「你也閉嘴。」老太太一扭頭，喝斥：「那不也是你自己答應的？不是你說生下來送給你姐的？孩子到底是你姐家養大的。」

　　老太太罵了幾句，忽然把矛頭轉向郁蔓蔓：「蔓蔓，這都是因為你，你自己說一句，你想回去，還是不想回去。」

　　郁蔓蔓正安靜坐在旁邊，感覺這筆爛賬是吵不出什麼新意了。忽然被姥姥叫到，她抬頭愣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問道：「這事情，還有我說話的份兒？」

　　「怎麼沒有？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死丫頭。」

　　「媽，你問她怎麼能算數？我看她小孩子，怕是早就讓那後樊家兩口子哄住了。」劉麗金一扭頭，氣呼呼對郁蔓蔓說：「蔓蔓，俗話說生恩沒有養恩大，她樊家可沒養過你一天，你可不能當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劉麗銀一聽也叫道：「蔓蔓，你別怕她，跟我回自己家，爸媽好好補償你。她為什麼非得攔著你認祖歸宗，你明明是樊家的孩子。她還不是看你有出息了，想從你身上搾錢嗎，指望你給她出力呢，這些年她拿你當自己孩子了嗎？」

　　「我呸！臭不要臉你還真敢說，看我不撕了你這張刁嘴……」

　　眼看著劉麗金氣急地撲過來動手了，樊輝趕緊跑過去護著劉麗銀，屋裡頓時鬧做一團。劉麗金畢竟是農婦，儘管自認為是「城裡人」，到底幹農活出身的，身材粗壯，有力氣。

　　再看劉麗銀呢，讀書上學，國企員工，日子清閒優越的，身板力氣就不行了，真要動起手來，劉麗銀肯定不是對手啊。劉麗銀只好往後躲，樊輝護著自己的媽，一直在中間攔著。

　　劉麗金打不到劉麗銀，氣得往樊輝身上胡亂撓了兩把，自己卻拍著大腿哭起來。

　　「嗚嗚，你們娘兒倆合夥欺負我……郁成富，你是死的嗎，看不見他們娘倆欺負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