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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皇師》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牢獄災

  宗人府中的日子過得很糊塗,葉羽每天只能通過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來分辨時間的流逝。

  葉羽一天天的數著,他相信,小皇帝現在一定迫不及待的定自己的罪行,自己等不了太久。

  他想的果然沒錯,就在他被關進宗人府的第六天,一道聖旨被明詔頒佈,昭告天下。

  “駙馬葉羽,蒙先皇聖恩委任陝甘總兵戍邊西北,然其任職期間,結黨營私,擁兵自重,居功自傲,言語頗多不敬,行為頗多不法,與藩過從甚密,更有諸多謀逆言行,數罪並罰,斷不可恕。朕感念其曾立軍功無數,更是皇親之尊,故免去株連之罪,判斬刑!”

  這道聖旨,一夜之間傳遍了大明帝國上上下下,街頭巷尾無不在議論這件事,百姓們紛紛說著,皇帝的屠刀又舉了起來。無論是誰當皇帝,原來都是一樣的,鳥盡弓藏的事情竟然絕不會停止。所不同的是,先帝在世時,將屠刀指向為建國立下赫赫戰功的名帥。而當今皇上,屠刀所指之處,皆是他的親族,有他的叔叔,現在還有他的姑父。

  身在宗人府中接到聖旨的葉羽心裡比誰都清楚,這是莫須有的栽贓,而陷害自己的人,正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會有人給自己查明什麼真相,因為真相早已在皇帝本人設計的劇本當中了。

  一身囚衣的葉羽手腳被戴上鐐銬,一向乾淨整潔的頭髮有一些從髮髻上散亂了下來,他呆呆站在宗人府天牢牢房的窗戶旁邊,看著外面的天空怔怔出神。

  只是,小皇帝一心以為自己搶得了先機,占盡了便宜,但是在葉羽看來,從頭到尾,小皇帝的舉動都愚蠢至極。

  一心想要削藩的皇帝,其對親宗族的狠辣處決,以及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和交代不清的罪狀,還有無視來自民間各方和朝廷百官的奏書請願,這些錯誤都逐漸翻騰起世人早已忍到極點的不滿,而這些不滿的根源,早在洪武朝末年就已經因為先皇的濫殺功臣而積攢到了一個極高的點。

  葉羽喃喃的念著:“還差一點,歷史果然還是會按照既定的腳步走下去。”還差一點,來自各方的不滿終會爆發,朱棣將成為藩的代表起兵反抗,到那時,除了建文朝的忠臣們,幾乎已經沒有任何人會幫助朱允炆這位名正言順、正統繼位的皇帝了。

  葉羽現在心裡倒是很平靜,哪怕聽到小皇帝要殺掉自己的決意,他也沒有太多的反應。但是,他的內心卻是煎熬的,他很擔心憐香,真的很擔心,憐香現在一定已經聽說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她會怎麼樣?

  葉羽最怕的就是憐香接受不了,衝動之下跑到宮裡去找朱允炆說理,但是如今的朱允炆哪裡還是有理有情可講的?

  而事實上,憐香確實早已聽到了消息,當時還在孝陵守孝的憐香驟然間聽到噩耗,差點兒暈了過去。

  她穩定心神之後,再來不及細想任何事,馬上便命錦霞準備快馬,連夜趕回宮中,連馬車都懶得坐了。

  但是,憐香急急忙忙趕回了宮裡,卻連朱允炆的面都沒見著。

  乾清宮的書房由負責京都警衛的魏國公徐輝祖負責看守,他遠遠就將憐香攔了下來,根本不讓她進到乾清宮裡面。

  憐香現在心急如焚,哪裡還像平時那樣跟他好好說話,直接沖著徐輝祖怒吼道:“放肆!你也敢攔著本宮?給本宮讓開!”

  徐輝祖就比憐香淡定多了,他語氣平緩的說:“大長公主殿下請回吧,微臣奉陛下聖諭,任何人不得進入乾清宮,請殿下見諒。”

  “呵,皇帝陛下他人呢?”

  徐輝祖道:“奉陛下聖諭,若大長公主殿下前來,便將殿下送回飄香宮,殿下為先皇和孝慈皇后守孝辛苦,陛下感念殿下的孝心,讓您在宮裡休息一些日子,這些日子就不用出宮了。”

  憐香氣的面色煞白,她指著徐輝祖,怒道:“你這是要幽禁本宮嗎?先皇在世時都從不讓本宮禁足在宮裡,本宮想去哪裡用得著經過你的同意嗎?你現在馬上給本宮讓開!”

  徐輝祖平靜的看著憤怒的憐香,只淡淡的說了句:“是不是幽禁微臣說了不算,微臣只是去完成陛下交辦的差事罷了。先皇在世時確實事事順公主的心意,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您不僅是大明的公主,還是逆犯的親屬,請公主搞清楚這一點!”

  “啪!”

  憐香被徐輝祖這樣一說,頓時被激得失去理智,抬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

  “你放肆!你說誰是逆犯?!”憐香受不了徐輝祖這樣侮辱葉羽,一瞬間氣的理智全無,她渾身發抖,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帶著細微的顫抖。

  那樣的他,那樣為這個國家兢兢業業,一次又一次奔赴他厭惡的戰場,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的他,怎麼可能是逆犯?!

  徐輝祖被憐香扇了一個耳光,眼眸中明顯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神情,但轉瞬即逝。他只是恭敬的說:“微臣只是奉命行事,請公主殿下見諒。”

  “呵,若本公主不從呢?”

  徐輝祖垂下眼神,只道:“那微臣只好動粗使公主就範,還請殿下莫要見怪!”

  徐輝祖的話音剛落,四周便跑出幾名手持刀劍的護衛,將憐香和錦霞初美圍住。

  憐香見徐輝祖真的對自己動手,不禁更是氣得臉色煞白,“你,你怎麼敢如此僭越?!”

  徐輝祖平靜的向她拱手:“大長公主殿下,也許當初先皇在世時無人敢對您僭越。但微臣想要體醒您一件事,如今,已沒有先皇了,當今聖上,才是天下之主!請您牢牢記住微臣的話!”

  說完,徐輝祖點頭示意,那幾個禁軍護衛便將憐香三人拿下,準備帶回飄香宮中。

  “得罪了,大長公主殿下。”

  大長公主……這四個字,如今聽到憐香耳中,當真是如錐心的刺耳。剛剛徐輝祖的這番話,再次將殘酷的事實擺在她眼前,父皇已經不在了,自己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以為所欲為、尊貴無比的小公主。

  現在的這個皇帝,永遠不會像父皇一樣對自己,在皇權面前,更沒有親情可言。

  “小姑姑的關心侄兒銘記在心,日後無論何時,侄兒也定會牢記小姑姑的情誼,決不敢忘。”

  當年朱允炆曾對自己說過這番話,只是如今時過境遷,他不再是那個躲避母妃責罰需要自己庇護的少年,他成了掌天下生殺大權的帝,他根本不會再記得曾經許下的微不足道的承諾。

  言猶在耳,但憐香卻覺得異常冰冷。

  跟著徐輝祖和禁軍回到飄香宮,憐香坐在軟榻上一言不發。

  徐輝祖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後只是從懷裡取出一紙黃卷遞給憐香,道:“這是陛下讓臣帶給公主的,陛下說,若公主同意,便可不計較過去,重修姑侄情誼。”

  憐香呵呵一笑,接也不接那黃卷,只說:“告訴他,本宮什麼也不會同意!讓他不用費心思在我身上了!”

  徐輝祖沉默,將黃卷恭敬放到憐香身側,然後行禮後離開。

  憐香瞥眼看那黃卷上的字,只覺字字錐心般的疼痛。

  “休書……休書……”憐香喃喃發出幾個淒厲的聲音,突然笑道:“好你個朱允炆!你把人都關起來了,還要逼我與他分別不成?!”

  憐香一把拿起那份休書,猛地站起身用力將休書撕得粉碎,她的滿腔憤怒和悲傷化成那休書被撕碎的碎屑,盡數散落在地上。

  錦霞和初美擔憂的看著她的樣子,只怕她情緒不好過度悲傷,忙勸道:“公主,您千萬別氣壞了身體啊……”

  憐香呵呵一笑,坐回到軟榻上,只說了句:“我現在這樣,還能在乎什麼身體?”

  “咱們總是要想辦法就駙馬的!”

  憐香當然知道要救他,可她現在方寸大亂,根本絲毫靜不下心,沒了任何主意,她想去找江月和夏空,但卻被禁足在宮裡,根本出不去。

  葉羽跪在皇帝面前,位於牢內地板的乾草,將原本便麻木的膝蓋刺得更是疼痛如針。當聽到朱允炆將憐香幽禁在飄香宮內,並逼迫她簽下休書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忘記世上尚有時間流逝這回事。每個夜晚,當月光微弱地照耀窗口時,他會想著,若明日便能結束這傷人傷己的一生該有多好。

  可是,就連他這什麼都不想再思索的腦袋都不禁懷疑了,拖這麼久還未斬首,皇帝恐怕是另有意圖。

  皇帝一大早便來到天牢,也沒有要做什麼,就只是悠哉地坐在特別準備的椅子上,不太對勁,都已經這時候了,沒有必要再對他下馬威,看來皇帝確實另有打算。

  “朕是惜才,但你所犯的卻是不可饒恕之罪,朕現在只要你簽下休書。”皇帝緊緊握著一份明黃色的休書。

  “皇上。”葉羽終於開口,“憐兒簽了麼?”

  皇帝皺起眉,只道:“你要你簽了,朕自然會讓小姑姑簽。”

  葉羽毫不在乎的笑道:“皇上可知憐兒為何不簽?因為她知道,罪臣是到死都不會簽的,哪怕皇上對我施以極刑,我也不會簽這休書。”

  “你是在考驗朕的耐心麼?”

  “不,我只是在嘲笑皇上您不懂情。”

  朱允炆臉色驟變,他怒視著葉羽,大聲召喚著獄卒進來:“來人啊,逆犯葉羽出言不遜,給朕重打三十大板!”

  葉羽冷笑一聲,任由四名衛兵抓住他的手腳,默默承受下三十大板的懲罰。

  半個時辰過去,施刑的獄卒已是滿頭大汗,拿板子的手也明顯地抖動著。但葉羽卻緩慢的、悶不吭聲地一手撐起身體。

  眼前這名清瘦男子靠自己的力氣、搖搖欲墜也要驕傲站起來的模樣,使眾人無不因敬佩而暗自歎息。早已聽聞憐香大長公主的駙馬是名心志高潔傲骨凜然的人上人,今日一見才明白傳言半點不虛。

  “你……”朱允炆也是看癡了。為何一名狼狽骯髒的男子,還能擁有如此如清流一般高潔的氣勢?

  “別以為朕現在不讓你死就代表朕拿你沒辦法。”皇帝氣得咬牙切齒,面紅耳赤。

  “皇上。”一名獄卒細聲細氣地說:“對付刁民有對付刁民的手段,教訓畜生有教訓畜生的法子……小的聽說,有些人在馴服烈馬的過程中,會先打斷馬的四肢,只要它們整日都動彈不得,量再如何冥頑不靈也會乖順地像只小貓兒。”

  葉羽睜大了眼,瞪著這名從未見過的陌生獄卒。

  朱允炆臉色鐵青,最後只說了句:“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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