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和日麗的假日午後，街上滿是逛街的人潮，到處擠得水泄不通。

　　盡管人潮洶湧，席詠晴卻一點也沒感受到四周的熱鬧氣氛，此刻的她，心裡只有對現實的怨懟和憤懣。

　　就在前一刻，她還端坐在辦公室裡編列著下一年度的財務報表，此刻，她卻因失業而漫無目的地遊走街頭。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麼了，她明明做得很好，也很認真，經理也不時誇讚她的工作態度，甚至還打算提拔她的，怎麼才一瞬間，一切就全然走樣了？

　　自從她的父親經商失敗後，不只面臨工廠倒閉，家裡也跟著積欠了一大筆債務。還好，看在她有一份工作份上，債主們答應給她時間還錢，但她卻又在這關鍵時刻失業，她完全不敢去想像未來的日子會怎樣。

　　仰望著天空，她突然好想大哭一場。

　　倏地，一抹人影竄進她腦海裡，但下一刻便又叫她給逐出。

　　不，她不能再麻煩學長了，自兩人交往以來，他已經幫她太多了，她不想再增添他的麻煩。

　　這件事她只能獨自面對，除了勇敢，她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

　　「啊……我不要、我不要啦！」萬家大宅裡，突然傳出一陣拔尖的抗議聲。

　　「乖啦！樂雲，我和你爸都已經答應康家了，你就靜下來聽媽說嘛！」郭思愛對於女兒激烈的反應實在有些沒轍，但也只能柔聲地誘哄。

　　「我不要聽啦！你和爸都一樣，為了商業利益，連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都可以拿來當籌碼。」萬樂雲氣鼓著一張粉雕玉琢的臉道。

　　從小到大，父母事事都依著她，她從未被人如此勉強過，豈知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便是要犧牲她的終身大事，她說什麼也不可能答應！

　　「樂雲，人家康伯父、康伯母都很希望你能當他們的媳婦，你怎麼忍心讓他們失望？」郭思愛試圖動之以情。

　　「他們根本沒見過我！況且，他們才不是喜歡我當他們的媳婦，他們真正想要的是萬家和康家合作的利益！」萬樂雲一針見血地指出內幕。

　　聞言，郭思愛也不知該如何接話，連忙轉頭向丈夫尋求協助。

　　接受到妻子求救的目光，萬常樂忙不迭地加入勸說的行列。

　　「樂雲，爸媽不會害你，我們不希望你嫁給一個窮困潦倒的男人，一輩子過得辛苦。爸媽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我們有多疼你，相信你是知道的。」這孩子被寵壞了，變得一點也不聽話。

　　「你們見過他了嗎？」

　　「沒有。」萬常樂答得有些心虛。

　　「沒有！？連面都沒見過，你們就逕自答應這荒唐的婚事！？爸媽，你們老糊塗了是不是？」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竟這麼草率的決定了她的下半輩子！

　　「樂雲，能嫁給像威劭那麼優秀的男人，是很幸運的事，你怎麼那麼不知珍惜！」萬常樂的口吻充滿責備的意味。

　　「爸，你真認為他是好男人？我告訴你，他的花名在外，是上流社會都清楚的事。更何況真的一個好男人，不光是局限在事業上有所成就，有沒有好名聲也是很重要的！」

　　聞言，萬常樂有些詫異。

　　若康威劭真如女兒所說是那樣的人，那麼康家二老還說自己的兒子有定下來的打算，不啻是一種欺騙嗎？

　　雖然他有些氣惱康家的欺騙，但他並不會傻到去惹毛對方，畢竟他是個生意人。

　　「可惡，康明彥竟然騙我！？枉費我待他不薄，他卻害我差點賠上了一個女兒。」生氣歸生氣，但在商場上，他萬常樂可是賣誠信的商人，就算當初只是口頭上答應對方，但他還是不能因此而毀了當初的約定。

　　目光在女兒身上流轉了幾回，他開始思索著可行的辦法。

　　「樂雲，恐怕還是得有所犧牲。」萬常樂語重心長地道。

　　「犧性什麼都好，就是不要犧牲我。」別說她自私，若要她把一輩子花在一個自己無法掌握的男人身上，她怕是會先崩潰。

　　「可有些事情不是那麼容易處理，總是得給對方一個交代。」這才是最麻煩的事。

　　「爸，你要是為這問題煩惱，我倒可以馬上給你一個答覆，我願意讓出我身分證的配偶欄，但我絕不願讓渡我的人生。」若康家真那麼想要她這媳婦，她倒不介意和康威劭做對名義上的夫妻，這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萬常樂望著女兒堅定的神情，解讀出女兒的決定。他歎了口氣，思索良久。

　　「看來沒別的辦法了，你出國去避避，我會讓人代你嫁進康家的。」見女兒肯退一步，他也只能為自己鑄下的錯設法彌補了。

　　＊＊＊

　　走在烈日如火的大街上，已經數不清被拒絕幾次的席詠晴，感覺到身心俱疲，整個人就快要虛脫。

　　已經過了兩個禮拜，她仍舊沒有找到新的工作，而令她奇怪的是，每一家公司幾乎是連等候通知的機會也不給她，直接當面拒絕她。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四處碰壁，本以為她的專業能力可以得到他們的青睞，誰知道……

　　她好累，好想放棄，但每每一想到家裡的經濟狀況，她只得重新振作起來。

　　此刻，她肚子餓到不行，不斷發出抗議。也該是坐下來吃頓飯的時候了，她忙了一個上午，走了好久的路，腳也酸得不得了。

　　她離開公司時領的那筆薪水，大部分都交由母親還給債主，她身上的錢實在所剩不多。摸摸口袋那張僅剩的五百元，心裡浮上了一股焦慮，她不知道何時才能找到新的工作，這張五百元可是要支撐到那時候啊！

　　但，早已餓到頭昏眼花的她，還是拐進一家面館，叫了一碗小碗的湯麵。

　　就在她等待老板送麵上來的同時，一對夫婦來到她面前坐下，原本她沒想太多，但等到她發現周圍的空位還很多時，這才感到事有蹊蹺。

　　她拉回目光，往那對夫婦身上投去，意外的發現他們十分面熟，隨後她終於想起他們是誰。

　　「你們是萬先生、萬太太？」她應該不會認錯人，雖然有名人臉的人滿街跑，但有名人臉的夫妻實在是不常見。

　　「你挺眼尖的嘛！」郭思愛親切的開口笑道。

　　聞言，席詠晴倒抽了一口氣，想不到她正和前老板、前老板夫人坐在同一桌，可更怪的是，他們不像是會來這麼簡陋的麵館的人啊！

　　「丫頭，你是不是想要份工作？」萬常樂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望似地開口。

　　「我的確是找了很久的工作，但似乎沒人願意用我。」提及傷心事，她挫敗地垂下纖細的雙肩，星眸半掩。

　　萬家夫婦見狀，不免感到心虛。

　　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們在搞鬼，是他們讓她失業在先，讓她找不到工作在後，然後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方便和她談條件。

　　「丫頭，現在有一份工作給你，事成之後我會給你一千萬，你願不願意？」

　　聽到一千萬這個數字，席詠晴頭都暈了。

　　他們沒事給她那麼多錢做什麼？該不會是要她做一些非法的勾當吧！

　　「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是什麼事？我先聲明，非法的事我不幹。」

　　「我們不會叫你去做壞事的，你看我們夫妻像是壞人嗎？」

　　「是不像。」她咽了咽口水道。

　　「是這樣的，我們要你代替我女兒嫁入豪門。」

　　聞言，席詠晴驚詫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瞠大雙眼，張大嘴巴來表示她的訝然。

　　望著她呆滯的神情，萬常樂沒多理會，他逕自把事情的始末同她說了一遍。

　　「若我的情報無誤，你家裡欠下不少債務吧！我相信有了這筆錢，不只是你會輕鬆一點，你的家人也會好過許多。」萬常樂饒富深意地打量著席詠晴。

　　席詠晴不可置信地抬首望向他，想不到……他竟找人調查她！？

　　「為什麼？」

　　「因為我們覺得你是最佳人選。」萬常樂面無表情地道。

　　「什麼意思？」席詠晴激動地問道。

　　瞬間，這些日子以來的不順遂，讓她不得不和此事聯想在一起。

　　「我懂了，我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是你們在搞鬼！」

　　她恍然的神情讓萬家夫婦有些歉疚，但，為了女兒的將來和他們萬家的信譽，他們必須狠下心來逼迫眼前這個女孩。

　　「你可以責怪我們，但請你體諒我們為人父母的心情，我們也是為了女兒的一生幸福才找上你。」郭思愛半似懇求的語氣，非但沒有讓席詠晴的火氣消退，反倒教她更為反彈。

　　「你們女兒的幸福干我什麼事？為什麼就非得拿我開刀？」她不自覺的提高音量。

　　「因為你是公司裡最需要錢的人，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長得很像我女兒。」萬常樂道出現實的一面。

　　那時，當他正苦尋無合適人選替他女兒代嫁時，席詠晴卻意外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在選定她之後，請人調查才發現她家裡積欠債務一事，這讓他更有與她談判的籌碼。

　　聞言，席詠晴氣結，她發現自己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這裡，她隨即衝出麵店，離開那對令人生氣的夫婦。

　　＊＊＊

　　「我不要、我不要！」康家大宅裡傳來一陣漫天的怒吼聲。

　　「威劭，你靜下來聽媽說。」傅心儀急忙安撫兒子激動的情緒。

　　「媽，你知道我最討厭被人束縛了，你和爸怎麼會糊塗到擅自替我決定終身大事！」

　　他熱愛自由，一輩子不想受婚姻約制，他認為沒必要為了一棵樹而放棄一整片森林。

　　「兒子啊，你該是定下來的時候了，你已經二十五歲，我朋友的兒子像你這年紀，早就都成家立業了。」傅心儀感慨地道。

　　「那是他們傻，女人挖個洞給他們跳，他們還跳得不亦樂乎。這不是傻是什麼？」他嗤之以鼻地道。

　　「可媽已經答應你萬伯父、萬伯母了。」知道兒子固執，她早有心理準備得來場硬戰。

　　「媽，我知道你和爸都是為公司好，但我真的幫不上忙。」他當然知道沒有感情基礎的商業聯姻目的何在。

　　「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人家樂雲是不可多得的乖巧女孩，你不珍惜反倒還拒絕！」

　　「媽，別傻了，萬樂雲在上流社會是出了名的嬌嬌千金女，你說她好，我還真看不出她究竟是哪裡好！」康威劭不以為然的道。

　　眼見自己根本說服不了兒子，傅心儀連忙向坐在一旁的丈夫使了個眼色。

　　接收到妻子的暗示，康明彥擺出嚴父架式，開口：

　　「威劭，你今天要是不接受這件婚事，我們康家損失的不只是一個媳婦，還會賠上我們公司的信譽，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所以我有個點子，你們要不要聽聽看？」他很佩服自己的腦袋如此靈光，三兩下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聞言，康明彥不由得好奇的問：

　　「你倒是說說看。」

　　「大家頂多就是聽說你有一個兒子，根本沒人見過我，就算隨便找個人頂替我新郎的位置，也沒人會發現吧！」

　　「這太荒唐了！」康明彥嚴厲斥責，對於這個方法，他完全沒有要接受的打算。

　　「爸，我是為你好耶！你想想看，你有心臟病，要是我娶了個刁蠻的千金女過門，一定不用三兩天就把你氣死了。」他佯裝貼心懂事的好兒子，替父親仔細的分析著這其中的利弊。

　　「我現在就快被你氣死了！」康明彥撫著心口道。

　　「我保證，一切都會很完美的。」他拍著胸脯道。

　　「不行，那太危險了，要是東窗事發，我和老萬的情誼會被你給抹煞掉。」他一點也不想冒這個風險。

　　「不管怎樣，我心意已決，沒人能讓我改變。你想，若是萬樂雲嫁的不好，依她的個性，一定會回家向父母哭訴的，到時候你和萬伯父的情誼依舊無法維繫！」為了捍衛自由，他只好這麼說。

　　「臭小子，你敢威脅我！？」

　　「爸，這不是威脅，是醜話說在前頭。」

　　「好，很好，你最好別讓萬樂雲認出自己的丈夫是個假貨！」康明彥無奈，但也只能答應了。

　　聞言，康威劭的嘴角扯出一抹俊美的弧度。

　　＊＊＊

　　現下的席詠晴，五百元花得差不多了，她仍是找不到工作，這讓她不只一次想起那日萬家夫婦的那席話。

　　是啊，有了那一千萬，大家都會好過許多，但，那是要用她的自由、用她一生的幸福去換，她甘心嗎？

　　欸，就是不甘心，她才沒有當場答應。

　　其實，她明白自己心中掛念的是什麼，她男友一直十分照顧她，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疼愛，她實在捨不下也無法背棄他。

　　想起兩人在一起時，談論著未來的樣子，她的眼眶突然一陣熱。

　　不，現在不是思索兒女情長的時候，她要振作起來，作出決定。

　　不久，她的心裡有了譜，她決定去找萬家夫婦。

　　＊＊＊

　　康威劭在說服了父母之後，立刻驅車來到華璟曄的住所。

　　他仔細的在心中思考誰是適合人選，但他信得過的朋友有限，沈淏瑾是絕對不可能會幫他這個忙，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只能救助華璟曄了。

　　此時，康威劭的內心是矛盾不已的，他一方面想替自己丟開這燙手山芋，但另一方面，他卻因要推好友進火坑，而感到十分歉疚。

　　在他對萬樂雲的認知裡，她絕對構不上「好女人」的邊，但他卻要把這麼一個刁蠻任性的女人硬是塞給好友，他著實過意不去。

　　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更何況華璟曄還欠他一個人情，他……也沒得選擇。

　　說實在的，華璟曄是個優質男人，他不僅是寰太企業的總裁，又沒啥不良嗜好，把這麼好的男人送給萬樂雲那女人實在很不值，但他為了自己的自由，也只能這麼做。

　　來到華璟曄家門前，康威劭考量著待會該如何開口，不久，他按下門鈴。

　　之後，華璟曄前來開門。

　　「你在電話裡說有急事，一定要當面說，到底是什麼事？」他還記得康威劭那時的口吻多麼十萬火急。

　　「進屋再說。」將華璟曄推進屋裡，他替他把門關上。

　　「說吧！別賣關子了。」華璟曄看著他道。

　　「是這樣的……」康威劭把事情的始末重述一次給華璟曄聽，其間還不忘替萬樂雲美言幾句。

　　「你意思就是說，希望我頂替新郎的位置？」他不是笨蛋，當然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真了解我。」康威劭的眼裡閃著感動。

　　「這是行不通的。」華璟曄想也不想便拒絕。

　　「誰說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這會是個天衣無縫的計謀。」

　　「這不是說不說的問題，你要知道，光是入藉那部分，你就無法全身而退。」難道他沒有考慮到這點嗎？

　　「這個好說，為了換得自由，就算犧牲身分證的配偶欄，我也在所不辭。」康威劭大方地道。

　　「你把我弄糊塗了。」

　　「反正，到時你只要負責在結婚證書上象徵性的簽上我的名字即可，入籍時，你只要拿她的身分證給我，由我這當事人去登記入籍就行了。」好在登記不需要夫妻雙方偕同，不然可就穿幫了。

　　「好，就算你可以這麼瞞過去，但是這並不代表一切就可以成立。」他仍有所顧忌。

　　「只要你肯合作，其他都不是問題。」

　　「我和萬樂雲並沒有感情基礎，你要我娶她，不就是因為你不想娶一個跟自己沒有感情的女人，那你還叫我頂替？」難道他沒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我不想娶她不是因為感情問題，而是我還不想被婚姻束縛。」他直言不諱地道出原因。

　　「是嗎？」看來，他是會錯意了。

　　「好啦，答應我！況且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剛好這個機會可以讓你償還人情債。」康威劭在一旁鼓吹。

　　「但，這是兩碼子的事。」

　　「若我堅持要你還我這個人情呢？」

　　「這……」

　　「別這了，若你和她真的處不來，那就找藉口和她離婚啊！」

　　「但是……」

　　「好啦、好啦！就這麼說定了。」康威劭逕自下了結論。

　　＊＊＊

　　向之前的上司打探到萬家的地址，席詠晴心不甘、情不願地搭公車前往。

　　他們把她逼得走投無路，除了對他們低頭，她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

　　此刻，她來到萬家大宅前，對眼前這宏偉的建築物，一點欣賞的閒情逸致也沒有。

　　按下門鈴後，很快的有管家引她進門。

　　看來，她的前上司已對他們交代過了。

　　來到大廳，她被當成上賓般招待著，令她十分不習慣。

　　半晌後，萬家夫婦終於出現，背後還跟著一個年紀、容貌與她相仿的女孩，想必那一定就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吧。

　　「席小姐，你終於來了。」萬常樂朗笑出聲。

　　「你們把我逼得走投無路，不就是想得到這個結果嗎？」她嘲諷的道。

　　「請收起你的利爪，這樣劍拔弩張對我們都沒有好處。」面對席詠晴的怒氣，萬常樂仍是沉穩以對。

　　席詠晴忿忿的瞪他們一眼，隨後別過頭去。

　　「我們是銀貨兩訖，別說誰欺負誰。」萬常樂不以為然的道。

　　聞言，席詠晴覺得自尊正離她遠去，現在的她就是在出賣自己，根本沒資格辯解。

　　看出她內心的動搖，萬常樂一點也不意外。

　　他沒有輕視這女孩的想法，相反的，他對她充滿激賞，他知道她早已有了要好的男朋友，而且自大學時便開始交往，要她放下那段感情實在是很殘忍的一件事。

　　但，說實話，他不是在為難她，他其實是在幫她，給她一個機會擺脫沉重的經濟負擔。

　　「萬先生，你真的一定要我代嫁嗎？」

　　「我說過了，因為你太像我女兒，我不找你找誰呢？」

　　聞言，席詠晴無力的笑了笑。

　　天啊，她的一生就這麼被定案了！

　　望了望大廳的落地窗，外頭的陽光很燦爛，但她卻一點也看不見希望。

　　未來似乎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