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觸目驚心

　得知聖使的事情，阿維安自然無法坐以待斃。他想都不想就開啟了勳章上的定位功能，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烈金機甲權杖就攜帶者耀眼的金芒降落在了地牢以外，將黑暗的天空映得明亮。

　「阿維安！」

　是父親的聲音！

　阿維安又一次控制不住蓄起了眼淚，他踮著腳站到了窗口的位置上，帶著哭腔喊了一聲：「父親……」

　哥哥早已經習慣了喊他們父親為陛下，但他仍做不到。

　於是，當牢獄的大門被打開的第一時間，阿維安就大哭著撲進了父親堅實的懷抱裡，「父親……我要救人！」

　路易斯陛下臉上極其難看，這裡是屬於科勒的宮殿，自己的兒子在宮殿裡什麼時候挖的地牢他竟然一無所知，而這個地牢裡關的還是他的小兒子！

　「阿維安，這是怎麼回事！」路易斯並不算年邁，現在的自然人老年期已經被大大縮短，自然人享有更漫長的中壯年，只是會在壽命將盡的那十年裡迅速衰竭而已。他牢牢抱緊自己一向孱弱而懵懂的小兒子，伸手替他擦去眼淚，「你在這裡被關了多久？有沒有受傷？怎麼不早點通知我！」

　阿維安搖搖頭，他有些靦腆地拿袖子擦了擦臉，直入主題：「父親，我知道了未來的事情，我想請你幫我救一個人。」

　「未來？你都在說些什麼。」

　「我……」阿維安猶豫了一下，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父親，帝國的皇帝是世界上最偉岸的英雄，想到未來父親可能的死亡，阿維安再找不到任何隱瞞的理由，於是，他將夢境中的一切坦白。

　路易斯陛下聽得臉色變了幾次，雖然小兒子不過問政治，是個再平庸不過的ega，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兒子就是個傻瓜。尤其當阿維安準確地報出了聖使的名字和白星的位置時，路易斯陛下僅剩的一點點懷疑都消弭了。

　然而，阿維安在陳述時只是迫切地希望他能出手救出聖使，卻忽略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路易斯陛下眉頭蹙起，「阿維安，你剛剛說到……在我死後，是你繼承了皇位？」

　「是的父親，可是……我並不想。」阿維安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他為自己身為皇室卻沒有勇氣承擔相應的責任而感到十分內疚。

　但，路易斯陛下關注的重點儼然不在這裡。

　他慎重地觀察了一下阿維安，確定小兒子身上確實沒有一點嚴重的傷口時才鬆了口氣。

　「所以現在，你的哥哥將你關在了這裡？」

　「啊？」阿維安一怔，難道是因為這個嗎？「應該不是吧……我，我被哥哥打暈的時候是在說另外一件事呢。」

　路易斯陛下挑眉，「說什麼？」

　「……哥哥想讓我……和一個alpa結為伴侶。」

　「他給你找伴侶？！」路易斯陛下勃然大怒，「難道他不知道你還沒有成年嗎！」

　阿維安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蜷縮。路易斯陛下看到自己嚇到了兒子，忙鎮定下來，只是，他心口騰燒的怒火並沒有絲毫減淡，他還真是低估了這個大兒子！

　「權杖，你送阿維安到我的宮殿裡去，守著他，暫時別讓任何人接觸。」路易斯陛下沉著臉，緩慢地站起身子，「我得去查查，科勒最近都在忙什麼。」

　————

　直到艾澤離開伊裡伽爾星，前往z07戰場，他都沒有去監獄裡看望過維爾西斯一次。

　他不斷告誡自己，克制，克制你那些毫無用處只能被當做軟肋的情愛慾望！

　於是那些在心裡火燒火燎無處安放的情緒，理所應當地被他全部發洩在了戰場上。

　z07星區的首府星球被屠殺了整整三天三夜。

　困，累，但依然無法克制體內嗜血的渴望。

　戰爭到最後，整個星球上所有的帝國軍人被逼圍在了一座小小的鎮子裡負隅頑抗。艾澤沒有動有他的機械人們，親自踏下機甲，雙手持槍，殺進了帝國最後的陣地裡。沒有一個軍人能是他的對手，無論是alpa還是beta。

　最後他們敬畏，顫抖，沒等艾澤親自抬起槍指向他們的頭顱，帝國軍人就已吞槍自盡，為他們帝國的榮耀，為一生軍人的夢想。

　所有的軍人都已經壯烈的倒下。

　艾澤卻更恨了。

　恨他們這樣光風霽月的態度，恨他們這樣理直氣壯的為一個虛無的國度捐軀獻命，就這樣值得嗎？連生命都可以不要，愛也可以放棄，就為了一個腐朽的帝國？

　這場仗打得很苦，幾十天腥風血雨裡挺過來，有幾次艾澤幾乎以為他就要回不去了。

　但他們還是勝利了。

　艾澤踩著帝國軍人的屍體冷漠地走向矗立在不遠處的暗黑機甲，繁華的城市化為一片荒野，他再一次毀滅所有，將萬千化為零，將盛大化為虛空。維爾西斯也一定在恨他吧？

　幾個月前他在維爾西斯面前說過，z07星區將永遠從帝國的版圖上消失，如今，他做到了。雖然並不快樂，可是艾澤知道，維爾西斯一定會比他更不快樂，這就足夠了。艾澤冷笑。

　克洛德遠遠地迎著他跑來，遞過一塊濕潤的毛巾。他記得，艾澤固然嗜血，卻並不喜歡濃郁的血腥氣。

　果然，艾澤接過，立刻擦乾淨了手和臉上被濺起的血漬。

　「有哪裡受傷嗎？上將。」克洛德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艾澤想了下，其實他主要是累，身體近乎麻木，就算受傷也毫無感覺，疼痛並不明顯，但走了一會，他還是有點反應，捲起袖子看了下，手臂被刀劃破了一個口子，腿上似乎還中了彈。

　於是他站在原地，沒再走，召喚撒旦自己向他過來，「有點輕傷，不要緊，我自己處理吧。」

　「是，上將。」克洛德陪他停下來，「我們已經開始在清點俘虜了，您有什麼想法嗎？是和那些礦產星球上的人一樣直接全部殺了還是派遣去尼卡星？這裡距離尼卡星不遠。」

　艾澤撕開外衣，漫不經心地說：「都殺了，一個不留，讓帝國知道痛。」

　「是。」

　克洛德轉身準備離開，而艾澤卻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抬起頭來：「不不不……等一下！！」

　機械人立刻停下，回過頭：「怎麼了，上將？」

　艾澤臉上的著急轉瞬即逝，很快就恢復了冰冷的模樣，「先留他們活口，帶一部分人回伊裡伽爾星。」

　————

　維爾西斯在黑暗中都不知道自己度過了多久，但他知道這一定是一段極為漫長的時間。縱使黑暗裡每一秒的時光都以極為清晰的方式從他身邊經過、離開，但這並不妨礙維爾西斯感知外間時光的流動。自從他這次受傷以後，疼痛反而令他關於時空的感受更加敏銳。

　艾澤應當是離開伊裡伽爾星，外界的空氣流動變得緩慢，以往還有嘈雜的機械運轉聲，卻在這一段時間裡變得徹底寂靜。

　或許是過去了兩個月，又或許是兩個月零幾天。

　他感覺自己已經與這面牆化成一體，鮮血侵蝕著鋼釘，鋼釘進犯著他的骨骼，維爾西斯一開始還試圖活動，但他慢慢發現，被鑽裂的骨頭已經失去了自愈的功能，每一次磨動除了帶來劇痛，還伴隨著慢慢產生的間隙。維爾西斯只好逼迫自己徹底靜止下來，以免在死亡之前先面臨骨頭的斷割。

　機械人前來注射營養劑的頻率越來越慢，飢餓的感受夾雜在疼痛裡反覆折磨著他。

　但這樣也好，至少能讓他不那麼思念，也不擔憂。不去一遍遍懷想那些與艾澤相處的片段，也不必去猜測時空未來的走向。疼痛可以填充他空虛的心與腦，甚至可以充斥在他的血液裡在體內遊蕩，擠走一切關於艾澤的想法。

　可惜的是，時間越長，維爾西斯越發能適應這樣刻骨的疼痛。

　於是，此消彼長，想念的衝動幾乎要捲土重來。

　他想念艾澤不可一世的笑容，騎在他身上的時候像佔領高地的君王，可愛又驕傲的樣子讓維爾西斯本能地想去寵溺對方。

　想念被需要時來自艾澤柔軟的擁抱，親密而甜美的吻，他是一個從來不吝嗇於肢體接觸的ega，一次又一次令維爾西斯重溫暌違已久的關於七情六慾的感受。

　當維爾西斯再一次在昏睡裡夢見艾澤的視乎，他甚至不願再醒來，就這樣永遠的睡下去多好，不睜眼就不必面臨分離。

　幸運的是，這一次，維爾西斯睜開眼，艾澤卻並沒有就此從夢境中消失。

　突兀出現的燈光刺得維爾西斯雙眼疼痛，他愣了一刻才漸漸意識到，站在面前的就是艾澤，艾澤回來了？

　「醒了？」

　艾澤居高臨下地望著維爾西斯，對方血肉斑駁的模樣出乎他的意料，昔日身形高大令他忍不住便想依賴的alpa在短短幾十天裡迅速消瘦下來，畸形的骨骼靠在牆壁上，克洛德確實依照他的交代，時常命令其他機械人過來清理維爾西斯的身體。因此，維爾西斯身上並沒有髒污的血跡，只剩下乾乾淨淨袒露在空氣裡的一個個傷口。

　更加觸目驚心。

　艾澤但覺自己胸口像是被人揪著狠狠悶了一拳那麼疼，他只能慶幸維爾西斯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敏銳，他站在原地盯著對方觀察了近兩個小時，alpa才遲緩地醒來。這給了艾澤很寬裕的時間去慢慢藏起那些脆弱的表情，最後仍維持著冷漠，出現在他最愛的人面前。

　「怎麼不出聲？忘了怎麼說話了？」艾澤一腳踏在了維爾西斯腿骨和鋼釘鏈接的地方，使勁地踩了下去。

　維爾西斯倒吸一口冷氣，總算因痛發出一聲低吟，艾澤滿意地勾起一側嘴角，「看來還沒啞巴，那說話。」

　「艾澤……」維爾西斯有些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平和的笑容，抬起頭，「你還好嗎？」

　艾澤點頭：「好得很，剛屠殺完z07星區，神清氣爽，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只可惜你沒能見證這一切。」

　維爾西斯的眼神似乎黯了片刻，再次陷入沉默。

　艾澤也並不期待他的回應，只是猶自笑起來，「不過沒關係啊，我讓克洛德給你完整錄下來了戰場的視頻，等明天我就讓他給你弄個光屏，你可以慢慢欣賞，什麼叫血肉紛飛，也可以好好認識一下我，撒旦上將。」

　「不用了……艾澤。」

　「怎麼不用呢？你忘了嗎？我喜歡你啊，維爾西斯，這世間一切我喜歡的都要和你分享。否則你以為你憑什麼還能活下去？」

　維爾西斯閉上了眼，「我說過，我甘心赴死。」

　「嘖，你甘心，可是我不甘心啊。」艾澤蹲下來，伸手用力掀開了維爾西斯的眼皮，迫使他再次睜開眼，「看著我，維爾西斯，別躲，你這麼一躲我就有點生氣，我一生氣就想殺人發洩，可我又捨不得殺你……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維爾西斯與艾澤雙目對視，那雙翡翠一樣的瞳仁裡蕩著濕潤，彷彿下一秒就能掉下淚來。維爾西斯於心難忍，只能輕聲重複：「殺了我吧，艾澤，我們都能解脫。」

　艾澤吸了口氣，冷笑出聲，「解脫？你背叛了我，你覺得我會讓你解脫嗎？」

　他稍作停頓，站起身來，厲聲喊道：「克洛德，把我說的俘虜給我帶進來。」

　維爾西斯臉色微變，但見克洛德立刻押解著十個手無寸鐵的帝國平民進來，他們以beta為主，還有兩個是ega，當然，艾澤對待他們的手段一般無二，鐵鏈從肩胛骨打穿的骨洞裡穿過，十個俘虜相連，被面色冰冷的克洛德推了監獄中。

　「艾澤，你要做什麼！」

　艾澤輕聲一笑，舉起槍：「你不是想死嗎？我來成全你啊。你捍衛他們不是嗎？帝國無辜的平民們。既然如此，讓他們替你去死也不為過，希望這樣你也能感到解脫。」

　說完，艾澤十彈連發，全部準確地擊入俘虜的腦顱。

　十個毫無反應的俘虜當即倒在冰冷的地面，一切快得讓維爾西斯連喊一聲「不」的時間都沒有。

　「解脫了嗎？」艾澤蹲了下來，掰著維爾西斯的腦袋逼迫alpa與他對視，「不夠，還有，我特地為你帶回來的俘虜。」

　艾澤拍了拍維爾西斯慘白的臉，笑得無辜。

　「重新見到你，維爾西斯，我可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