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永不諒

　艾澤看到赤焰降落在了尼卡星的地表，艙門被打開，科勒驕傲地持著一柄機槍向他大踏步的走來。

　帝國的飛船竟然也在這一刻紛紛降落，無數身穿帝國金紅軍裝的軍人向他走來。

　他們要置他於死地！

　然而，就在這一刻，所有的景象竟像是被人按了慢動作一樣，艾澤清晰地看著科勒一步一個腳印，每走一步，他就用槍對準自己的胸口掃射。

　無數子彈穿越而來，射進他的身體，濺開鮮血。

　維爾西斯也聽到了槍響。

　他忍不住睜開雙眼，卻根本沒想到，艾澤竟就站在視框的正中央。艾澤一動不動地站著，再多的子彈也沒能射穿他驕傲的脊樑。

　隔著這樣遠，維爾西斯竟在一瞬間覺得，艾澤是在與他對視。

　那雙綠珀般晶亮的眼眸，鮮血也無法改變它的顏色，再多仇恨也無法讓它變得晦暗，它是那樣清澈，一如他們初見的那一日。

　帶著甜膩的omega氣息的他，遊走在alpha之間的他，宣稱不允許任何人標記的他，在死亡面前沒有任何懼色的他。

　那是能夠忍受發情期的折磨，從戰場上凱旋而歸的艾澤；是和他一起闖入人間煙火，逼著他偷衣服都覺得開心的艾澤；是征服了撒旦，享有了機械人絕對忠誠的艾澤；是在密歇星冒著全部危險，從科勒手中將他救下來的艾澤；是在聖殿裡，一眼從雕像中認出他面孔的艾澤；是他從昏迷中醒來，第一眼看見的艾澤。

　是他第一個吻過的人。

　他曾用力擁抱過的人。

　他怎麼能讓他死？

　死在帝國的手裡，死在科勒的手裡！

　維爾西斯一剎那忽然被後悔擊倒，他用力發動撒旦，直衝向艾澤。

　暗黑機甲在地平線上捲起颶風，正要再度開槍的科勒猝不及防被風捲入了漩渦，「維爾西斯，你——」

　科勒怒吼的聲音迅速被疾風淹沒，機槍重重地落在地上，沒有人聽見他驚怒地大喊：「維爾西斯，你們是一夥的？！你們居然敢給我設陷阱？！放開我，讓我下去！！」

　幸而他的精神力操縱了猩紅機甲，赤焰迅速衝上半空，用有力的鋼臂將主人牢牢接入懷裡，重新納入機甲。

　而此刻，撒旦已經完全降臨到艾澤的面前。

　帝國的軍人被機甲遠遠揮散到百里以外，偌大的星球在這一瞬間，彷彿只剩下他們。艾澤身上染遍了鮮血，像是從地獄的阿修羅場走來，他也沒想到維爾西斯竟還會在最後關頭出手相救，可他一點不覺得感激，他只是緩慢地彎下身子，撿起了科勒扔在地下的槍。

　艾澤伸手撫摸著剩餘的彈夾，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維爾西斯打開艙門。

　維爾西斯深吸一口氣，他也知道，這一次，艾澤一定不會再原諒他了。

　他徹底失敗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隱忍，甚至所有對艾澤的欺瞞都失去了意義。

　如今，是他，是他維爾西斯成了這個世界的叛徒。

　他不僅背叛了艾澤，還同樣背叛了帝國，背叛了星際守恆的信條。

　他背叛了所有人的信仰，所有人的希望。

　他可以去面對艾澤，卻無法再面對時空回溯時的阿維安與科勒，他承載著這個宇宙中最後的倖存者們的希望，卻還是辜負了。

　然而，這就是他的選擇，他也唯有對此負責。

　維爾西斯低頭，按下了艙門的開關。

　隔在他與艾澤之間最後的屏障被打開。

　一瞬間，渾身是傷的艾澤爆發出身體最後的力量，他發力奔跑，一躍衝上撒旦，舉起機槍底座，狠狠撞到維爾西斯的頭上。

　維爾西斯猛地摔了出去，腦仁裡一陣恍惚的劇痛。

　他本能地護住了自己的頭部，同時釋放了對機甲撒旦的操縱權，還給了艾澤。

　然而艾澤對此根本無動於衷，他一把拉上了機甲艙門，再度舉起機槍，對準了維爾西斯：「疼嗎？維爾西斯，意外嗎？以為我會感激你來救我？還是以為我會因為你現在救了我，就原諒你剛剛的舉動？死心吧，維爾西斯，要麼你殺了我，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說完，艾澤扣動扳機，毫不留情地擊穿維爾西斯的身體。

　維爾西斯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喊了出來，十餘枚子彈全部被艾澤精準地發洩到了他的腹部，舊的傷口再度被穿爛，鮮血霎時湧出。

　但艾澤猶不解恨，他大踏步上前，直接將機槍砸向了維爾西斯那張無數次迷惑他的臉上：「害怕嗎？絕望嗎？這一切都沒想到吧？你現在的感受，就是剛剛我全部的感受，疼痛重要嗎？比不上你給我帶來的一半失望！」

　渾身上下的疼痛迅速侵佔了維爾西斯所有的意識，艾澤的咆哮明明就近在耳前，卻彷彿離他越來越遙遠。

　這世界的一切，都在慢慢傾頹，慢慢消失……

　艾澤冷漠地看著alpha脆弱地閉上了雙眼，逼迫自己遺忘那些對維爾西斯的承諾。

　他曾保證永遠不會傷害他，可是alpha是如何回報他的呢？艾澤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愚蠢！他看不懂維爾西斯，從頭到尾，這個alpha就沒有讓他看清楚過，可他居然對他許諾，交付信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算他看著維爾西斯死人一樣躺在地上，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艾澤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將一切歸咎為身體的疼痛。

　正這時，克洛德的視訊請求窗口被撒旦彈了出來，艾澤批准接通，同時看到了克洛德擔憂的面孔：「上將！您沒事吧，我……」

　「沒事，你現在立刻到撒旦上來，給我療傷！」

　雖然被艾澤粗暴地打斷，但克洛德並不氣惱，反而精神一震，「是，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上將，我們的援軍到了！」

　「早該到了。」艾澤隨便扯了一截衣服，在流血最嚴重的傷口上打了個結，「開啟反擊作戰，務必把那個科勒給我生擒，我要殺了他！」

　「是！上將！」

　————

　這一場歷史之外的戰爭最後整整持續了一個多月，帝國最驕傲的皇家艦隊在此次戰役中折損大半，最後還是z05星區的上將指揮官率軍來救，才將受傷嚴重、昏迷不醒，幾次險些被撒旦上將連機甲一起抓走的王子科勒帶回帝國安全的星域。

　而同樣，這一場戰爭給艾澤帶來的損傷也是巨大的。

　他沒能如願生擒科勒，卻徹底將自己的面孔暴露在了所有帝國軍人面前。

　為了保住尼卡星，漫長的鏖戰讓不少機械人都近乎報廢，短期內無法再投入戰場。

　帝國與他的拉鋸戰讓尼卡星上所有的奴隸奮起造反，為保基地安全，他不得不命令機械人直接坑埋所有奴隸。

　一場大火以後，這個星球上的自然人，只剩下他與維爾西斯。

　作為omega，艾澤的身體生理條件本就不如alpha，幾處沒有來得及處理的槍傷都給他帶來了傷及骨骼與肺腑的後遺症。

　尼卡星上沒有專業的醫療人士，想送艾澤去其他星球上檢查，可他的身份又已經完全暴露。再加上艾澤自己因為傷口感染而高燒不止，意識幾乎都不清醒，克洛德只能憑藉機械人的檢索與整合功能，自己找出一套法子來為艾澤處理傷口。

　但是，理所應當的，沒有人想起那個被艾澤單獨關押起來的alpha。

　艾澤昏迷前曾囑咐克洛德先不要讓維爾西斯死掉，他還有事情要盤問，為此，克洛德也不過是派機械人定時給他注射營養素和消炎藥，吊著他一條命而已。

　暗無天日的牢籠內，沒有人注意到，維爾西斯身上所有的傷口都開始慢慢腐爛，心跳也越來越緩。

　又過了半個月，艾澤的傷口終於全部癒合，炎症消失，意識清明，他可以下地行走了。

　尼卡星上一片狼藉，沒有奴隸幫助，機械人的修復工作也進展緩慢。

　艾澤知道，他拼了命，也不過是將自己辛苦建立的王國，半壁付炬。

　「維爾西斯怎麼樣了？」正式下地行走的第一天，艾澤不由自主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然而話剛脫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搶在克洛德回答之前，他又抬起手，「算了，別說了，不想知道。先去看看受傷的機械人，我來親自修復。沒有受傷的，先調兵三分之一回伊裡伽爾星駐防，讓達辛帶隊。」

　克洛德似乎為艾澤的話很高興，他臉上有笑，「是，上將。」

　艾澤好奇地挑起眉頭，「怎麼了？這麼高興？」

　要知道，機械人不像自然人，他們的感情與思維，都是一步步計算和演化的結果，從來不存在「沒有緣由就發生」的可能。

　不過，艾澤卻沒想到，他一手改造的機械人，竟也學會了撒謊：「上將醒了，克洛德很高興。」

　艾澤沒當回事，輕聲笑了下，跟著克洛德離開堡壘。

　克洛德又問：「還有之前那一千個喚醒中斷的新機械人，要不要讓蒙達爾開始進行系統修復，重新喚醒？」

　雖然依次修復系統是個非常繁瑣的工作，但這樣省錢省時，對於艾澤而言，可以說是不二之選。

　但，omega精緻如往昔的面孔上，卻有一閃而過的猶豫，片刻，他下定決心：「不用了，全部銷毀，重新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