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我是gay

　　「我……」林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在那一瞬間，面對這個溫柔的人，他幾乎想把所有的痛苦都盡情地傾洩出來。但另一方面，他又非常害怕對方知道真相之後的反應。會對他感到失望嗎？會看不起他嗎？明明身為一個男人卻被……

　　每次想到這裡時，他都幾乎無法呼吸。他根本沒有賭的勇氣，他也承受不住莫聰同情或者憐憫的目光，即便那並沒有任何惡意。

　　世上沒有一個人，是能真正與他人感同身受的。

　　「……我很好。」

　　莫聰看了他一眼，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他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說話的語氣仍如平常一樣，「如果你還沒有落腳的地方，不如就先住在這裡吧。反正房子大，房間也多。」

　　林晟是想拒絕的，但他隨身攜帶的旅行包早就出賣他了。莫聰大概也是看出這一點了，所以沒有挑明。這種時候推拒反而顯得相當奇怪，於是林晟順勢問：「不會太打擾你嗎？」

　　「不會。」

　　林晟又問：「你沒有女朋友會來這裡嗎？」

　　莫聰這次看他的目光停留久了一點，才苦笑道：「你忘了嗎，我是gay。」

　　林晟握著杯子的手顫了一下。

　　對，他想起來了。高中的時候，莫聰就是因為跟家裡鬧翻了，才自己一個人搬出來住。後來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傳出來的，弄得校內人盡皆知。鄉村地方民風純樸，根本接受不了這種事。學生們一看到莫聰就紛紛走避，就像怕得到什麼傳染病一樣，只有林晟對他的態度未曾改變。

　　莫聰記得自己當時問過林晟：「你不怕大家也說你是gay？」

　　莫聰的問題十分直接，拿捏不好分寸，說不定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但他當時什麼也沒想，既然事情已經糟的不能再糟了，他也沒什麼好怕的。更何況他很欣賞林晟，不能否認這其中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趁機試探一下林晟的想法。

　　但他終究還是失望了。林晟的性取向正常，他也對此從未有過任何懷疑。

　　只不過林晟當時回復他的話，還是挺受用的：「不怕。反正我只有一個人，不在意別人說閒話。如果連我都不站在你這裡的話，那還有誰會站在你這裡。」

　　莫聰又問：「那你怎麼不交女朋友？」

　　「沒有看上眼的。」林晟當時好像真的特別認真的想了一下，又說：「倒不如跟你在一起。」

　　莫聰沒有誤會，林晟說在一起的意思，只是朋友之間的在一起，並不是情人之間的在一起。

　　也是自這件事後，莫聰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一直到林晟離開，他都沒有說出自己的心意。

　　而事隔多年後，當時神采飛揚的少年，現下卻惶惶不安的坐在他的眼前，眼裡的光采早就熄滅了，彷彿失去了人生的目標。林晟演過的每一部電影及電視劇，莫聰都會看。他知道他下過苦功，才能得獎，但他現在卻已經脆弱到連最基本的掩飾都做不到了。

　　林晟不知道莫聰在想什麼，但他的心思同樣也很雜。

　　他現在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莫聰讓人感到安心了。因為同是受害者，莫聰也曾經受過輿論的批判，所以他擅自把莫聰劃分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下意識地想要從他這裡尋求慰藉。

　　但他卻是gay……

　　在遭受到侵犯之後，他以前能夠輕鬆看待的事情，現在卻做不到了。

　　可是對象是莫聰，是他覺得可以信賴的人。

　　於是這就很矛盾了。

　　林晟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對話中斷了多久，他只是不想讓莫聰看出異狀，便又問了一個他自己也覺得很尷尬的問題：「那你……沒有男朋友嗎？」

　　莫聰笑了一下，「沒有。」

　　他察覺到了林晟的不安，試圖緩解對方緊張的情緒：「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放心地待在這裡，待多久都無所謂。如果你害怕的話，也可以讓小……咪咪陪你……」

　　這句話果然吸引了林晟的注意力。他看向小橘貓，從剛才的對話中得知牠是一隻流浪貓，本來跟自己一樣漂泊無依，現在卻被一個好主人收養了，此刻正安心的待在主人的大腿上。

　　大概是這樣的關聯，林晟對莫聰的防備就降得更低了。他好像得到了一個結論，莫聰是可以信任的。

　　莫聰沒有再問其它事情，林晟就這麼留了下來。

　　莫聰打掃了二樓的一間空房給林晟住，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他自己則搬到一樓的房間。兩人的房間相隔很遠，房間裡頭都附有衛浴設備。這無疑是給林晟更多私人的空間。

　　林晟注意到了，卻不敢問。他隱約覺得莫聰什麼都知道了，但只要雙方都沒有挑明，就還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說是自欺欺人也好，其實他也嚮往著同樣的溫暖。

　　等林晟將行李整理完畢，才發現外頭的天已經黑了。他下樓去，正打算請莫聰吃飯的時候，才發現那人已經在廚房裡頭忙碌起來了。

　　林晟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莫聰寬大的背影，恍惚間又憶起當年的一些事。

　　那時他們兩人都是半工半讀，又窮又忙，吃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方便麵，待在廚房的時間從來不會超過十分鐘。

　　眼前這場景像是在重溫舊夢。

　　這時莫聰已經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他熟練的將蛋打散，倒進湯麵裡，「你收拾好了？吃麵可以嗎？」

　　「可以。」林晟倒是忘了，這裡不是市區，吃飯並不方便，這裡的住戶多半還是自己煮。

　　「你先吃吧。」莫聰盛了一碗麵給林晟，自己則先去給小橘貓準備食物。

　　咪咪像是肚子餓了，扒著主人的褲腳咪嗚咪嗚的叫著。

　　林晟沒有先吃，目光跟隨著一人一貓，他看見莫聰蹲了下來，往盤子裡面倒貓糧及水，溫柔的摸著咪咪的頭。

　　林晟只覺得心中有某種觸動，但不明白這種觸動從何而來。

　　吃完晚飯後，兩人在客廳裡待了一會。

　　莫聰明天還有課，便跟林晟交代了附近可以去的地方。這裡雖然偏僻，但近年來也慢慢發展起來了，附近有圖書館，有超市，有茶館，比較遠的地方還有百貨公司。

　　林晟有些還有印象，有些則是全然陌生。他雖然沒有心情到處走走，不過聽莫聰描述的時候也有些心動。

　　莫聰看他興致缺缺的模樣，大概也猜到什麼了，他突然問：「要等我回來後再陪你到處逛逛嗎？」

　　林晟問：「你不忙嗎？」

　　「明天只有上午的課，下午有空閒。」他見林晟沉默，又說：「冰箱裡沒有菜了，本來應該是今天要去超市的。不如明天一起去吧，正好也可以買你喜歡吃的。」

　　林晟聽他這麼說，倒是不好拒絕了，「好。」

　　「你也累了，今天早點休息吧。」

　　「嗯。」

　　林晟要走上樓的時候，莫聰突然拍拍咪咪的屁股，喊道：「去吧。」

　　咪咪立刻從莫聰的大腿上跳下來，竄到林晟的房間去了。

　　林晟原以為莫聰是說笑的，沒想到他還真的打算讓小橘貓陪自己睡覺。

　　莫聰像是看透了林晟想要說什麼，只說：「牠很乖的，不會吵你。有事的話再叫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