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沒有勉強

　　到了早上，附近這一帶總算恢復供電了。

　　莫聰今天向學校請了假，是因為他一夜沒睡，也是因為他的傷口只做臨時處理而已，今天必須要去醫院一趟，把可能遺漏掉的碎片渣都清理乾淨。

　　外頭還在下著雨，莫聰原本是打算讓林晟待在家裡的，但林晟居然開口要跟著去。

　　莫聰看了他一眼，還是勸道：「……外面還在下雨，來回一趟免不了弄得一身濕，你就別去了吧。」他大概是以為林晟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會害怕，又補了一句：「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林晟卻說：「你也知道你的傷口不能碰水。雨下得這麼大，我……」他以往能夠順利說出來的關心話，現在也因為某些原因而變得有些猶豫，「我不放心。」

　　明明知道林晟沒有那個意思，莫聰還是愣了好一會。他整晚都沒有辦法忘記林晟在自己懷裡顫抖的那種觸感，可以的話，他多希望能夠像這樣保護他。

　　他知道像昨晚這種意外根本防不勝防，這次是偶然被他碰見了，往後要是他不在林晟身邊的話，他自己一個人該怎麼面對？

　　莫聰思考了一整夜，沒有想出什麼結果，卻有些動搖了。他幾乎差點要放棄死守最後的那條底線，什麼都不管了直接向他告白，就算被拒絕也無所謂，至少他不用忍得這麼辛苦，也能更理所當然地對他好。但最後他的理智還是硬生生壓下這股衝動。

　　因為林晟睡著了。這是自分別以來，他第一次看見他帶著這種安心的表情睡覺。

　　這讓他感覺林晟認為自己是安全的，沒有任何侵略性。信賴要建立起來很不容易，但破壞卻只要一瞬間。

　　莫聰最終抵不過林晟的堅持，還是答應讓他一同前往。

　　到了醫院，林晟依然全程陪診。莫聰這一晚並沒有得到適當的休息，紗布拆下來的時候，傷口紅腫不堪，已經有發炎的跡象。醫生一邊對著莫聰嘮叨，一邊重新把傷口處理一遍。手上及背後的傷處理好之後，他見病人還坐著不動，立刻就問道：「還有哪裡？」

　　醫生從醫多年，經驗老道，如果是傷在難以啟齒的地方，病人通常都會露出這種表情。

　　不過這次他想岔了。莫聰不是因為受傷的地方不好開口，而是不想讓林晟知道。他本來以為處理傷口的過程漫長無聊，林晟大概沒有耐心一直等著。然而事實與他所想的相反，林晟不但全程陪同，甚至比他自己還要關心傷勢。

　　而林晟聽見醫生的話後，也皺著眉望向他。莫聰知道瞞不過了，便乾脆地脫掉鞋襪。

　　醫生看了看莫聰腳底板上的割傷，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歎了一口氣。

　　這時，林晟才回想起昨晚的情景，莫聰是在摸黑的情況下，抱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出廚房的。之後，他也完全沒注意到，莫聰當時沒有穿鞋子。

　　所以他這一路都是這樣忍著痛走來的？

　　林晟越想越覺得心裡莫名酸澀。為什麼偏偏會是在這樣的時候，讓他意識到自己欠莫聰多到幾乎還不清。

　　包紮完畢的時候，醫生沒有向莫聰交代注意事項，反而對站在一旁的林晟叮囑道：「傷口不能沾水，要保持乾燥，每天換藥。如果今晚發燒的話，要記得叫病人起來吃退燒藥。」

　　林晟聽到最後一句話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莫聰。這似乎只是一個本能的動作而已，他當時也沒多想。

　　而莫聰像是明白林晟的為難，正打算要隨便說幾句話應付醫生時，林晟卻已經反應過來了，連忙應聲道：「好。」

　　走出醫院的時候，兩人仍是沉默。林晟考慮到莫聰的腳傷，刻意放慢走路速度。

　　他們是打車過來的，回程的時候自然也要坐車。但醫院內有管制，乘車處設置在醫院外頭，還需要走一段路。

　　莫聰本來是想從林晟手中拿傘用，沒想到林晟將其中一把收了起來，將另一把打開。他站在莫聰的右側，將傘在兩人中間撐開，用意是什麼再明顯不過了。雨勢並不小，而他怕莫聰剛包紮完的右手臂沾到水。

　　莫聰根本沒有想到林晟會這樣做，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往自己靠近了一步，距離近得能感覺到兩人的衣物輕輕摩擦的觸感。

　　林晟並不是已經克服心理的恐懼了，莫聰甚至還能看到他微微顫抖的睫毛。他有些不忍，說道：「林晟，你不用勉強。」

　　莫聰並不想戳他的痛處，但眼下的情形確實讓他不得不點破這個事實。

　　「……沒有勉強，這不算什麼。」林晟大概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讓自己適應這樣的碰觸了，所以說話的時候也無暇考慮其它，「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沒有辦法因為這樣就推開你。我會試著努力習慣……你的存在。」

　　林晟是真心這麼想的，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對莫聰有多大的影響力。

　　他們兩人的身高相差不算遠，莫聰只需要稍微低下頭，就能看見他的眼睛。林晟的眼睛很漂亮，即便帶著醜陋的粗框眼鏡也不能遮掩那雙眼裡頭蘊藏的光芒。此刻林晟也正抬頭望著他，眼中倒映著他的模樣。這讓莫聰產生某種錯覺，好像他的眼中就只有自己。

　　這讓他突然間就有了想要吻他的衝動。

　　林晟注意到莫聰的表情變了，此時卻只能愣愣地看著對方。

　　他突然想起昨晚上自己到底想要說什麼了，他想問莫聰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他隱約已經猜到了答案，但有些事還是需要親口證實，才能真正相信。

　　他明明知道這個問題一旦問下去之後，兩人就沒有退路了。但莫聰此刻露出的表情，卻讓他忍不住想要再問一問。他遵循自己的心意開口：「莫聰，你是不是……」

　　然而這時，曖昧的氣氛卻被醫護人員的叫喚給打斷：「抱歉，兩位，請不要擋在醫院門口。等會有個急救病人會送來……」

　　兩人驀然回過神來。林晟最先移開視線，錯開莫聰別有深意的目光，對那名醫護人員道了歉後，才若無其事地說道：「走吧。」

　　他想問的事被突兀的打斷後，就失去問下去的心情了。他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慶幸自己沒有衝動的問出口。

　　莫聰深深地看了他一會，才回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