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月與清風之下

05

那夜之後，太子食髓知味，經常動不動就跑去找質子。

但是好景不長——

質子已經到了年紀，該被送回國了。

太子對鄰國略有所知但是卻所知不多，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點，質子回去之後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質子不受寵，他爹也能生，而且還一副年老腎虧快要狗帶的樣子，皇位正是競爭激烈的時候。太子很怕，他害怕質子回國會被他的便宜弟弟弄死。

但是他也不能不叫質子回國，最近他爹娘已經開始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了，如果事情暴露，質子的日子估計也會很難過。

對太子來說，這件事簡直是進退兩難，走投無路。

離別前一晚，太子最後一次溜到了質子房間。

質子頭也不回，淡淡道：「來啦？」

太子無精打采：「來了。」

質子笑笑，走過去坐下，摸了摸太子的頭，道：「怎麼，誰惹你不高興了？」

太子蔫頭聳腦，道：「你要走了。」

「嗯，」質子輕聲道：「多晌貪歡，總會有結束的時候的。」

太子道：「那為什麼不可以是我死掉的時候再結束呢？」

質子伸手輕輕按上太子的嘴唇：「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好好活著，沒有我，也好好活著。」

太子沉默了。

沉默了許久，他才道：「我愛你。」

質子卻沒有回答這句話，他只說：「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此行兇險。如果我死了，希望你別太傷心。如果我能活下來，我再回答你好了。

太子等了半天，質子也沒有再說哪怕一個字。

太子想，他為什麼不說愛我呢。

06

就算質子沒有說愛他，太子還是把早早就雕好的玉珮給了質子。

挺好的玉被雕得挺糙，面目模糊得也看不出是個啥東西。由此可見，太子在雕刻方面實在是沒什麼天賦。估計只有太子一個人能看出來那是個小老虎，因為他屬虎。

07

質子回國了。

質子回國之後太子也沒啥事兒好做，只能每天拼了命地學習陰謀陽謀，□□短劍，為繼承帝位做準備。

雖然他爹沒生幾個，他是嫡子，他娘還受寵，這個帝位基本上已經鐵板釘釘的是他的了，但是太子依舊十分拚命。

他以後要成為最好的皇帝，讓他的人民安居樂業，讓他的將士驍勇善戰。要四海之內無人敢犯，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護那個人吧。

太子很後悔，後悔以前光顧著去騷擾質子，忘了質子其實是個質子，他總會有回國的一天的。

如果能夠重來一遍，太子想，他一定會早早地將勢力滲透進質子的國家，這樣，才能讓質子在回去之後也能過得不錯。

質子和他一樣，生來是皇子，注定要活在明槍暗箭之下。

08

一年之後，太子成為了皇帝。

他爹其實早都當皇帝當膩歪了，但是那個時候太子還不夠成熟，他爹還不敢把擔子都交給他。現在他成熟了，已經可以當一個優秀的皇帝了，他爹就美滋滋地撂了挑子每天招貓逗狗、泡茶遛鳥兒去了。

真鳥，畫眉黃鸝什麼的，叫起來很好聽那種。

太子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繼承到的密探派了一大半兒到質子的國家去。

密探們面面相覷，並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想幹啥，只好理解成太子是想攻打鄰國了。

真的是對太子有很深的誤解。

然後沒過幾天太子就收到了一封很勁爆的密報，密報裡說，質子他爹已經不行了，在狗帶的邊緣徘徊。

底下還特別貼心地建議了太子，如果要攻打鄰國，現在正是大好時機。

太子收到密報之後立馬又把剛繼承來沒幾天的暗衛又派了一大半兒到鄰國去。

暗衛們一個個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太子為啥要讓自己跑到鄰國去保護鄰國的皇子，但是鑒於太子現在已經是皇帝老兒了，他說了算，所以他們只好乖乖地奉旨去保護質子。

不僅如此，太子還點了兵，提前告訴了幾位將領近日可能會發兵鄰國。

將領們雖然不知道咋回事兒，但是作為武人，他們覺得有仗打總是好的，於是一個個顛顛兒地訓兵去了。

一切都準備好了，太子想。

鄰國無嫡出，質子是長子，他理所應當繼承那個老病癆的王位。如果質子能成功登上皇位，那就還把暗衛留在那裡保護他。如果質子失敗了，就立馬發兵，將他的安全作為議和的條件，把他換回來。

前面已經說過了，質子的國家實在是不咋地，根本打不過太子的國家。所以太子信心滿滿，他自信這一次不會像一年前那樣，只能看著質子離開，無能為力。

09

太子最近每天都過得心急如焚。

他又是希望那個老病癆趕緊死好結束這一切，又是希望那個老病癆晚點兒死讓質子多過幾天安生日子，又是害怕中間出什麼差錯質子受傷，整個人提心吊膽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壞消息傳來了。

質子的國家，被西邊的另外一個國家攻打了，並且那個勞什子國家長驅直入，按對方那個進度，打到首都只是時間問題。

太子聽到消息後，牙一咬，從牙縫裡蹦出來兩個字：「發兵！」

然後他就自己帶著自己的軍隊，御駕親征也跑去攻打質子的國家了。

他知道自己得快一點，起碼要比那個勞什子國家快一點，要是慢了的話，誰知道質子會遭受怎樣的待遇。

他不敢想。

10

太子的軍隊非常得驍勇善戰，雖然起步比那個勞什子國家晚，但是卻迎頭趕上，先他一步趕到了質子國家的首都附近。

是夜，太子駐紮在郊外的樹林中，養精蓄銳準備明天去攻打首都。

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太子睡不著，坐在帳篷裡發呆，整個人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忐忑的是質子會不會已經不在意他了，期待的是很快就能見到質子了，害怕的是萬一質子詰問自己為什麼來攻打他的國家他該怎麼回答。

整個人糾結成了一團人形的亂麻。

正在他糾結的時候，有聲音自帳篷之外傳了進來：「啟稟陛下，有人求見。」

太子不耐煩道：「誰啊？」

也不知道那個倒霉催的這會兒跑來打攪他。

外面的人有些猶豫，道：「他沒說自己是誰，只說只要陛下看到這塊玉珮，一定會見他。要小的打發他走嗎？」

玉珮？什麼玉珮？

太子沉默了一會兒，道：「玉珮送進來看看。」

再然後，一塊玉珮就被送了進來。

有點拙劣的雕工，雕的是一隻小老虎。

太子在看見玉珮的一瞬間就起身衝到了帳篷外面，溜得比兔子還快。

因為他太熟悉這塊玉珮了，也太想念這塊玉珮的主人了。

11

帳外，明月皎皎，清風盈盈。

星子布得滿天都是，一閃一爍的。

有一個人，就站在那明月與清風之下，背著手在看月亮，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個身影太子太熟悉了，真的是太熟悉了。

話未出口，聲已哽咽。太子喃喃道：「阿延……」

那個人轉過身來，還是那個清清淡淡的樣子，彷彿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放在心上似的。

但是如果你仔細去看的話，就能夠看到，他的眼睛微微地彎起來了，裡面藏著微小的笑意。

他道：「我回來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道：「我愛你。」

我活下來了，所以我可以說了。

我愛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