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我自己試試
寧檬問余大義融資後得到的資金主要會使用在什麼地方。
余大義反問寧檬:“你知道網絡直播最重要的是什麼嗎?”問完不等寧檬回答,這位不善設懸念吊人胃口的直脾氣老闆就自己先揭曉了答案,“是流量,也就是平台的用戶數。在互聯網這一行裡,流量就意味著收益,有流量,才能轉化出更多收益。”
“流量又由什麼決定呢?”余大義又問了個問題。同樣問完以後他又自己搶答了:“決定流量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平台主播的人氣、平台的營銷手段、平台的內容口碑等,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因素;但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寧檬,你覺得是什麼?”這回余大義是真的提了個疑問句,自己沒有再搶答。
寧檬想了一下,笑了:“應該是技術吧?”
余大義也笑了:“和明白人講話的樂趣就是這樣了,我說了上句,你就能知道下句。沒錯,就是平台的技術支持。要說融到錢之後我想把錢往哪花,那肯定是往技術支持這刀刃上了!”
余大義告訴寧檬,現在直播行業正處於野蠻生長狀態。
寧檬點頭贊同這個說法。
任何一樣新興事物經過萌芽後都會進入野蠻生長的狀態裡。而隨著野蠻生長,行業市場將進入一種被泡沫經濟所烘托起來的浮誇的繁榮態勢,在這種態勢的背後,必然是行業的重新整合——經過優勝劣汰和重新洗牌,強者兼併弱者更強地發展下去,最後形成行業寡頭;弱者要麼被吞併要麼直接滅亡掉。
而余大義的互聯網公司,他的直播平台,寧檬估測過,在行業發展整合的最後,想成為寡頭的強者或許還有點難,但成為被強者爭相收購的目標卻一點都不費勁。所以投資這家公司,前景是光明的。
余大義繼續對寧檬說:“現在整個互聯網直播行業正處於野蠻生長狀態,要想吸引和鞏固住用戶流量,必須得加強技術升級。”
他告訴寧檬,他會用融來的錢高薪聘請技術人員,然後著重於改善網站的用戶體驗,比如讓網站同時在線的人數多了以後仍然不卡、及時更新屏幕彈幕、更新在線人數,以及連麥技術等等。必要的時候他會考慮分些股份以留住技術骨幹。
余大義說:“在技術上花錢不能小氣,技術決定用戶體驗,只有用戶體驗升上去了,用戶粘性才能被培養起來,只有擁有更多粘性度高的用戶,互聯網公司才有未來。”
寧檬聽得有點興奮,脫口又給出了自己的一點建議:“除了網頁直播技術的增強以外,我們還要加強手機app的開發!其實房地產投資時代就要過去了,未來最有發展空間的無外乎是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行業。而我們的直播平台既有pc端又有移動app端,這就是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的聯合發展了!二網齊頭並進,這一定會是未來最受資方歡迎的主流趨勢!”
余大義連聲讚許:“是的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寧檬啊,我現在覺得我沒做錯選擇,你雖然年輕,但很多理念,咱們都是不謀而合的,這樣的合作是最讓人愉快和輕鬆的!”
從余大義的公司出來,一回到家寧檬就進入了拚命三郎狀態,渾身雞血地全面研究互聯網直播這個正在野蠻生長的新興行業。
越研究她越覺得余大義的公司前景大好。她在一片美好憧憬中完成了一份無懈可擊的項目計畫書。
第二天她把項目計畫書拿給石英看。
她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中一直信心滿滿,她相信她的計畫書一定能打動石英做出拍板投資的決策。
她被這信心滿滿的狀態哄抬得整個人都有點小興奮。這是她第一次獨立開發項目,她覺得自己正站在通往投資精英的康莊大路的起點上。石英的一句“這項目我們投了”,將為她駛向這條康莊大路踩下一腳油門。
在有點興奮有點煎熬的等待中,寧檬工位上的分機終於響起。
接起來,寧檬聽到石英透過話筒對她說:“項目計畫書我看完了,你現在來我辦公室吧。”
寧檬身體裡像隱藏著一隻蓄勢待發的火箭,電話機歸位後,這支火箭在她體內瞬間點燃,燃得她一路腳不沾地地奔去了石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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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一開口,寧檬身體裡那隻熊熊燃燒的火箭,火焰一下就矮了一半下去。
“計畫書做得非常不錯。”石英先給出一句肯定。寧檬並沒有因為這句肯定而有所沾沾自喜,因為她知道這肯定的後面一定跟著一句轉折。這是石英的講話之道,她在否定一件事之前,一定會先予其肯定,以做撫慰與緩衝。
“但是這東西太新潮了,我們的投資方向更偏重於發展穩健的實業,這些年輕人小孩子們熱衷的玩意兒,說實話我不太懂,也不太看好。”
寧檬沒有想到當她把企業的發展前景和未來的退出方式以及頗高的投資回報率都頭頭是道地寫在計畫書上以後,能換來的卻是石英的一句“不看好”。
這感覺太糟糕了。在以為會得到肯定的時候,迎來的偏偏是否定,這種心理落差能讓一個長著牛樣粗壯心臟的人都感到心肌梗塞。
寧檬讓自己從突然襲來的沮喪中迅速鎮定,儘量據理力爭:“但是石總,現在年輕人才是最有購買力的人群,所以受年輕人喜愛的新事物未來也會更有市場!”
她的立論有理有據,可石英給她的反駁也敏銳犀利:“年輕人呢,特點就是,年紀小、沒長性,他們的愛好天天在變,誰知道他們對一項事物的熱度到底能維持多久呢?而且網絡直播平台很燒錢,等它從燒錢到盈利不知道要經過多久,我們用投出去的真金白銀去賭善變的年輕人的喜好超過我們的投資回報週期,是不是太冒險了?”
寧檬差點就被石英的話堵死了嘴。她飛快地尋找石英話裡可供商榷的點,最後抓住了投資回報週期這幾個字:“石總,關於投資回報,我是這麼認為的。網絡直播平台確實燒錢,但他們燒了的錢並不白燒,他們的估值也會也越燒越高。
“先保守一點說,我們現在投的話是A輪,按企業的資質和在同行中的競爭力,後面一定還會有B輪C輪融資,所以其實我們不用非等到企業盈利的時候才能收到回報,我們在企業以更高估值融B輪C輪的時候把股份轉讓出去就能收穫一筆可觀的回報。
“然後再不那麼保守的預測一下,企業未來很有可能會被其他大的直播平台公司收購,那到時我們就更能帶著利潤退出了。除此之外還有更理想的一種可能,企業可以通過券商的改制和輔導,直接IPO上市或者在新三板掛牌,那未來我們也都能在一個比較高的市值點成功退出。”
寧檬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石英的表情。她說完,看到石英每當要拒絕一件事時才會有的那種無懈可擊的微笑出現了一絲鬆動。寧檬暗中握了握拳。她知道石英被自己說動了一些。
“我現在還有點猶豫,暫時還拿不定主意。”石英思考了一下,對寧檬實話實說自己的感受。她低頭又想了想,忽的一抬頭,對寧檬說:“要不這樣吧,你去樓上和陸總談談看這個項目,看他是什麼想法。”
寧檬猶豫了一下,推推眼鏡,問石英:“石總,是……一定得上去和陸總說一下這個項目嗎?”
石英臉上的官方微笑又變得無懈可擊起來:“不是一定,是最好。你想啊,畢竟現在我們和陸總是戰略合作關係,遇到想做的項目是要和他說一聲的。”
寧檬立刻受教地說聲好的,不再多言語其他——石英所說的“最好”說一聲,其實就是“一定”去說一聲。
寧檬從石英的辦公室裡出來,調整了一下情緒,把姿態和頻率都調到了與友司合作人員公事公辦的頻道上。
然後她上了樓。
她以為她還能像從前那樣,暢通無阻地走進既明資本,無所滯擾地直接走到楊小揚面前,對她說:你幫我進去跟陸總說一聲,我們石總有事讓我過來和他講一下。
爾後楊小揚例行通報一聲就會把她帶進去那個闊大的總裁辦公室了。
但這次很不一樣。寧檬意外地在既明資本公司大門口就被卡住了。
前台攔住她,很為難很囧地對她說:“寧檬姐,真是不好意思,陸總他這兩天剛下達了一條新命令,一切本公司以外的人員都不得隨便入內……尤其找他的,他說都要先去跟行政那邊確認他的日程安排,然後預約,然後由行政總監劉總安排具體會談時間……”
寧檬聽著聽著就有點愣住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自己想重要了,她總覺得這條由陸總裁新發佈的命令很有針對性,針對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她寧檬。
寧檬對前台笑笑,說:“那好吧,我先聯繫一下劉總。”
劉一天出來的時候掛著一腦門子的尷尬,對寧檬說:“寧檬啊,你也知道,那位爺天天都有新風抽,我也不知道他這回又是跟哪尊大佛較上勁了,開始擺預約的譜了!不過我剛看了,他今天沒什麼日程安排,走我帶你去見他。”
劉一天通報後把寧檬帶進了陸既明的辦公室。
進屋看到陸既明的第一眼,寧檬有點意外地怔了怔。
他擺出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對待陌生人的、疏離至極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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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不受陸既明冷漠面孔的影響,公事公辦地把余大義公司融資的項目介紹了一番。
她剛說完基本情況,還來不及問一聲“您覺得這個項目怎麼樣”,陸既明已經冷淡地發了聲:“這項目既明資本不會投,你們鷹石投不投是你們自己的事。”
他這冷漠的拒絕的回答,正中寧檬下懷。
但寧檬怕他說不投,其實不是真的不想投,而是想故意擺一道,等著她們鷹石求他投。
為了鞏固陸既明“不投”的決策,寧檬想她得再加把勁。她合計著按陸既明的擰巴性子來說,她現在越強調他沒眼光,他越會較勁地說什麼都不投以證自己眼光大大的有。
寧檬:“我能代表石總問一下陸總,您為什麼不想投這個項目嗎?”
陸既明呲著一邊嘴角給出一個無聲的冷笑,賞賜般地回答了一句話:“互聯網企業風險高,不靠譜。”頓了頓,冷笑裡陡然生出濃濃的諷刺,“寧經理,想成功也別這麼急功近利,專挑風險高的項目下手搞噱頭,還是多找點靠譜的標的公司吧。”
寧檬不氣不躁,淡定地回:“陸總,沒想到您人是年輕的,投資理念卻這麼保守老舊呢。您這麼不看好互聯網企業,我只能說您的眼光跑偏了。而且有句話——風險高才會收益高,這不是您以前經常掛在嘴邊的麼。”
寧檬最擅長的就是用陸既明自己說過的話,去他打自己的臉。
陸既明的面孔上果然有了被打臉後的惱火與尷尬。他皺起眉,眉間糾結著是繼續裝冷漠還是憤起掀桌的掙扎。
掙紮了一瞬後他困難地選擇了前者,死死忍住沒有炸裂,繼續把冷漠維持到底:“我還說你讓給我做秘書呢,你怎麼不聽?這句廢話你倒是聽進去了。寧檬,我就明白告訴你吧,就你的態度,就這項目,我是肯定不會投的。”
寧檬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個指響。
——確定你陸既明不會投,我也就放心了。
她是真的不想什麼事到最後都變成是間接地靠了他才辦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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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下了樓,回到自己公司措了下詞後,和石英匯報說:陸總表示這個項目就先不和我們搭伙了。所以要不然的話,石總您看,這項目就我們自己做吧?
石英卻一錘定音地說:“這項目既然陸總不做,那我們也不做。”
寧檬有點怔。她在想石英不會搬到這裡後連獨立承接項目的能力都沒有了吧……難不成只要他陸既明不張羅錢,她就不開張做項目了?
石英倒主動且坦然地開了口:“寧檬,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們公司資金一直都比較緊張,陸總要是不投這個項目,我也找不到什麼錢讓你投它。所以這個項目還是算了吧。”
寧檬明明記得公司賬上還趴著一筆資金。她把心頭的疑惑變成了聲音從嘴巴裡弱弱地表達了出來。
石英笑著告訴她:“那筆資金已經定好用途了。”是準備投石英自己的一個項目。一個收益率其實並不那麼高的項目。
寧檬沒有太多意外。有誰能比石英用起公司的錢來更天經地義的?說實話她在石英讓她上樓去找陸既明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了。
可是預見歸預見,預見不達成現實的時候,總是叫人不死心。現下預見徹底變成現實了,她也就踏實死心了。死了那份可以依靠別人的心。
從現在開始,她要自己為這項目張羅資金了。
這項目算是她從余大義那裡求來的,她不能就這麼讓它折了,這樣不僅對余大義沒法交代,對她自己也沒法交代。
寧檬正了正嗓音,字字清晰地對石英問:“石總,我不想放棄這個項目,我能試試自己從外面找資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