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收回詛咒吧
陸既明直勾勾地看著寧檬,直勾勾地問:“你怎麼沒留你男朋友那過夜?”
寧檬非常討厭他這個暗藏著點齷齪的八卦問題,直接以懟做答:“不用過夜該辦的事也都可以辦好了啊。”
陸既明已經回轉了血色的臉一下又黑了下去:“你會和他結婚嗎?”
他莽撞地問著問題。
寧檬抗拒著他的莽撞:“不以結婚為目的我幹嘛要和他談戀愛呢?你可以提前存個份子錢準備著,朋友。”
陸既明騰地站起來,扭身推開鐵門,一身戾氣地回家去了。
寧檬聳聳肩。
就得這麼斷了他瞎撩的爪子。這樣她也能清心寡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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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元旦,似乎所有人的心思都開始浮躁起來了,只盼著一月快快過去,二月大家就可以帶著雙份薪水和年終獎金回家過年了。
寧檬覺得今年一月份這個月其實有點尷尬,按陽曆年算它是個開端,可按陰曆年算,它又是個收尾。
她就在這又是開端又是收尾的日子裡,看著《快對我為所欲為》的收視點擊像綁了竄天猴一樣直線上升。
柳敏薈告訴寧檬,保守估計,這部劇播完可以淨賺一個億。這個數字在寧檬看來,已經是很大很大的一個意外之喜。這部網劇從籌備到播出,她所經歷的坎坷最多,可到最後卻也是它立竿見影地給她帶回最多回報。所以最能帶來光明的,往往是最深刻那段苦難。
寧檬算了一下,自己投進網劇的投資款回來怎麼也過千萬了。她可以幫父母在老家換一個大一些的新房,同時也可以在北京琢磨琢磨給自己買房子的事情了。
可是蘇維然聽說她有買房的意向後,有點持不同意見:“我買那套別墅就是為我們將來結婚準備的,所以你還有買房子的必要嗎?”
寧檬的回答語氣溫和但態度堅定:“還是要的,最起碼以後我父母想來北京的話,也有個地方住。他們不喜歡和我未來的家庭住在一起,說老一輩小一輩會互相打擾。”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支撐她一定要買房,只是這個原因有點消極,她沒好直接說出口。
她以前還在既明資本的時候,財務部門有一位同事姐姐,這位姐姐和她老公吵架時,她老公醉醺醺一句“房子是我的你他媽給我滾出去”,她就被掃地出門了。
半夜三點這位可憐的同事姐姐沒地方去,想來想去公司裡最靠譜不嚼舌根的單身女青年就是她寧檬了,於是姐姐給她打了電話,說明離開家的時候走得急鑰匙身份證和錢一樣都沒來得及帶,沒辦法去賓館開房間,問她能不能去她那裡投靠一晚。
寧檬二話沒說把人迎到家裡,姐姐下車時打車錢都是她帶過去付的。那晚那同事姐姐哭著告訴寧檬:“將來不管多麼費勁,你也一定要買一套屬於你自己的房子,別像我,當初拿不定主意,現在結婚了根本沒機會買自己的房子了。現在倒好,一吵架就要被人趕出家門!”
那同事姐姐的話對寧檬的觸動很大。她一直記得那位同事姐姐哭著勸她買房的樣子有多慘痛。她那時就在心裡暗暗發誓,將來有能力了,賺錢了,先不著急把路口那個好吃的煎餅果子攤給承包了,一定記得先買房。
後來有段時間,那個同事姐姐就投靠在寧檬家裡。姐姐慢慢告訴寧檬很多她和她老公的事。當寧檬聽說同事姐姐的老公家暴的時候,她很真誠地勸同事姐姐和她老公趁著沒孩子分開吧。
姐姐對她說:“他每次喝了酒打完我罵完我就把我趕出家門,後來酒醒了又會跪在我面前懺悔,求我回家,還一邊跪一邊打自己。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這麼一跪,我就忍不住心軟了!”
寧檬聽了直搖頭,她為同事姐姐點明了一個很殘酷的真相:“姐,別的男兒膝下是有黃金,但你老公膝下,不存在的呀!他膝下直接就是坑。男人吧,就怕這種打完人還跪著抽自己懺悔的,他哪怕剛到底也算有點做人的一致性,你老公這種,已經屬於是屢教不改的模型典範了!”
後來寧檬親眼見識到了同事姐姐的老公怎麼說跪就跪說抽自己就噼裡啪啦抽自己的——同事姐姐在她那裡避了幾天難之後,同事姐姐的老公直接找到了公司,衝進財務部抓住姐姐就跪,就開始抽自己。場面一度混亂不堪,後來還是同事姐姐讓同屋的出納趕緊把寧檬找了過去。
寧檬叫來了保安,控制住了那個瘋一樣的男子。
那瘋一樣的男子很不服氣,叫囂怒罵:“你他媽誰啊?我家事用得著你管?趕緊讓他們鬆開我!我告訴你別跟我裝逼,裝大發了老子可不客氣了!”
同事姐姐捂著臉,再也不想面對這個讓她在同事面前丟盡了臉的男人。
寧檬當時沒有理那個瘋男,只對保安說:把他轟出去。
瘋男立刻撒潑發瘋,掙脫保安朝她撲,邊撲邊罵:“你這娘們你算老幾啊?”
寧檬都感覺到他衝過來的氣了,又沖又血腥的戾氣。但最終這股氣衝到了她面前,他這個人卻沒能衝到她面前來。
——他被突然出現在財務部的陸既明悠悠哉地一伸腳給絆倒了。
陸既明兩手插著口袋,站得像個大霸王一樣,居高臨下地藐視著栽倒在地的瘋男,在眾多員工的捧心膜拜裡,對瘋男說:“我是這公司老大,她只需要聽我一個人的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說她老幾?”然後他扭頭對保安說,“她不是讓你們把他轟出去嗎?趕緊的吧!她說話不好使怎麼的?”說完他又環顧其他員工,一聲吼,“熱鬧看夠沒?都還想不想幹了?!”圍觀人群立刻屏著氣呼啦散沒。他接著轉過頭去對同事姐姐說:“家事鬧到公司來,難看不難看?”最後他盯住了寧檬,半吼,“你居委會大媽啊?什麼事都管?!一天天不夠你操閒心的,打過來不知道快點跑嗎?我怎麼挑你這麼傻的當秘書!”
寧檬甩甩頭。
以前還沒怎麼發現。原來她的記憶裡有很多細瑣的角落都存在著陸既明。
後來同事姐姐一直在寧檬那裡避難到成功離婚。離婚律師是陸既明介紹的——他雖然嘴巴臭,教訓同事姐姐把家事鬧到公司裡來,可他心真的軟,回頭就曲裡拐彎地釋放善意,丟了張律師名片給寧檬,說:“聯繫吧,說我介紹的就行了。這傢伙打離婚案子能把對方打得只剩一條內褲。”
再後來同事姐姐辭職了。她說這幾年過得稀里糊塗的,現在離婚了,想重新換個地方,換個環境,爭取重活一次。
那之後姐姐換了聯繫方式,似乎在用很大的決心和過去一切人和事做著訣別。
此後每每想起這個姐姐,寧檬在腦子裡的投影都是:她得買一套自己的房子,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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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終於滑進了二月。
春節長假前,寧檬賬戶上除了雙薪外,還有一筆很可觀的獎金。那是石英授意財務部給她發的年終獎。雖然這個行業裡,大家彼此之間的薪水不做公開,但寧檬知道,她的年終獎數額絕對排在絕大部分總監的前面。
石英待她不薄。
過年回家前,蘇維然對寧檬提出了一點想法,他說想要趁著過年長假去她家裡拜訪她的父母。
寧檬怔了下:“現在就見家長是不是有點早啊?”
蘇維然聽了這話眼神一跳:“還早嗎?不早了,過年見一下雙方父母,過完年我們也就該談婚論嫁定婚期了!就這樣我們倆其實也已經是速度很慢的進程了!”
寧檬有點支支吾吾。談婚論嫁訂婚期這幾個字,說實話還沒有在她的意識裡出現過。
蘇維然看著她的反應,挑挑眉,猜測著問:“你對我的提議這麼意外……所以說,其實你家裡還不知道你已經交了我這個男朋友吧?”
寧檬臉色變了變。她沒說話,但她變了變的臉色已經對蘇維然的問題做出了回答。
蘇維然一下就笑起來,笑得無比溫柔,溫柔得幾乎有些陰森森的:“我就那麼見不得光拿不出手嗎?”他這樣無限溫柔地問了句話,扭頭就走了。
過年前的最後一次會面,他們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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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回到老家的第二天,賬上多了幾百萬。她嚇了一跳,一查明細,是柳敏薈那邊給她打的錢。
她連忙把電話撥過去,問:“什麼情況?”
柳敏薈說:“這不快過年了嘛,視頻網站那邊心眼好,提前給結了一部分分賬收益,讓大家能開心過個好年,過完好年拍好劇,拍完好劇好還在他們網站播!我一收到錢就趕緊按比例給你轉過去了,放心,不止這些,後面還大大的有!”
寧檬掛掉電話看著銀行賬戶足足五分鐘。
天啊。
這是她賺到的錢……
寧檬把一部分錢轉到父母賬戶上,告訴他們過完年就換個舒服的大房子住,以後她帶人回家來也省著顯得侷促。
寧爸爸一聽這個理由立刻來了精神,當即拍板答應換房:“好!好!只要你肯處對象,我就換個賊大個的房子,四五個臥室那種,你一起往家領仨對象都住得下!”
寧媽媽一抹布抽向寧爸爸,教訓他半個多小時,讓他做人爸爸可有點正形兒吧。
寧檬看著父母的逗趣恩愛,覺得這個年是她大學以後過得最開心滿足的一年。她北漂這麼多年,終於憑著自己努力不用掙紮在溫飽線上了,她終於有能力有餘力可以為家裡做點事了,她為自己變成一個有用的人而感到開心和滿足。
大年三十兒的晚上,臨近零點前,寧檬又陪著寧爸爸下樓放鞭炮。
放完鞭炮上樓途中她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她拿出來看,是陸既明。
她居然並不覺得意外。她只覺得這一幕特別的熟悉,熟悉得彷彿是昨天。
她和他好像在上一年的除夕夜也是這個流程。
她把電話接通,陸既明的聲音穿透千把公里到達她耳邊:“朋友,給你拜個年,春節快樂,祝你猴年像個竄天猴,一飛衝天獨當一面!”
後面那句話寧檬愛聽。
她笑了,回:“朋友,我認識你以來,覺得你說的最好的話,就是剛才講的那一段!”
陸既明聽到她的笑聲,人明顯的愉悅起來,問:“我都給你拜年了,你不給我回拜一個嗎,朋友?”
寧檬低聲笑,聽筒裡傳來一聲嘟嘟響,不過只響了一聲。應該是有人打電話進來,發現正在通話中,於是掛斷了。
寧檬對陸既明回:“好吧,那我也給你拜個年,祝朋友你,新的一年能夠一切順遂、開心、想要的都可以得償所願。”
寧檬的祝福送出去後,聽筒裡是陸既明發送過來的長長的一串沉默。
她在這串沉默裡跟在老寧身後進了家門,然後直直走進衛生間,坐在馬桶上安安靜靜講電話,隔開了門外卯著勁豎起耳朵的爹媽。她的房間是不能回的,寧媽媽徵用了她的書桌在包餃子。
寧檬問突然保持起沉默的陸既明:“我說朋友,怎麼了?信號不好?”
陸既明終於又出了聲:“你說祝我想要的都能夠得償所願,那你能不能把去年對我的一句詛咒取消掉?不然的話,你這個祝福對我靈驗不了。”
寧檬有點疑惑:“哪句話?什麼詛咒?”人最記不住的,可能就是氣頭上說的話了。因為那時說的話又狠又刻薄,人消了氣後往往無法面對可以變得那麼狠那麼薄情的自己,所以對那些話也會強行忘記。
陸既明開口時,聲音幽幽地:“你說讓我一輩子,愛而不得。”
陸既明這句話揭開了寧檬強行封存的記憶。她一下想起來了。
是那天被他強吻之後,她發了狠詛咒他的那句話。
寧檬默了下,說:“好吧,詛咒取消。祝你和夢姐能夠順順利利地發展,每天幸福下去。”
聽筒裡又響起嘟嘟聲,這次沒有一下就中斷。寧檬不等陸既明回話,說:“新春快樂!先不和你說了,我有電話進來,再聊吧朋友。”她掛斷了電話。
陸既明懊惱地看著通話中斷的手機。她又誤會了。
然後他看到屏幕上面顯示有一條未接來電。他剛剛和寧檬講電話的時候,倒是聽到一聲嘟嘟響。他點進未接來電條目裡看,發現是蘇維然打來的。跟著他發現蘇維然還發過來一條信息,是祝他新春快樂的拜年信息,還順帶著解釋,說他沒什麼事,發拜年信息的時候手誤,撥出了個電話,不用特意回。
陸既明把手機鎖了屏,走去隔壁,想叫老陸一起出去吃年夜飯。他在老陸書房門口看到那個人前不服輸的老傢伙在人後正抖抖索索地偷偷吃藥。
他沒走進去,停在門口,默默看著。
他家這個叱咤風雲遊戲人生的老傢伙啊,現在是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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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把電話拿離耳邊,看到頂著佔線打來電話的是蘇維然。她連忙把電話接通。
春節前那場不歡而散,她在心裡對蘇維然隱隱有著些愧疚,這愧疚讓她有些說不清的彆扭,沒什麼戀愛經驗的她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姿態搬副梯子到蘇維然面前,大家一起和顏悅色地往下下。
還好是蘇維然主動打來電話拜年,這讓寧檬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的她有點愉悅地叫了聲“學長”。
蘇維然的聲音裡也帶著微笑的意境,他跟寧檬說:“剛才就在打你的電話,一直佔線。”
寧檬忙措著辭解釋著:“剛剛朋友在給我拜年。”
蘇維然微笑的意境弱了下去,口氣變得有點沖:“朋友,男的?”
寧檬想撒個善意的謊讓大家皆大歡喜,但她的良心沒給她撒謊成功的能力:“……嗯。”
蘇維然聲調挑高了些:“不會是陸既明吧?呵呵!”
他那兩聲呵呵笑,莫名有些森冷。寧檬心頭一緊。
寧檬想了想,解釋說:“學長,你別……這樣,就算是他,我們之間也沒什麼的,真的,我有男朋友他也有女朋友,就是上次我們見到的韓伊夢。”
蘇維然再說話時,聲音溫柔得叫寧檬發抖:“我原來的女朋友也有男朋友,但這並不耽誤她又找了別的男人。”
寧檬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聊下去了。她不知道在進行時的戀愛中,提到過去時的戀愛對不對,她只知道蘇維然看似走出了前段戀情的陰影,但那段感情實則給他帶來了很難痊癒的後遺症。他恐怕再也見不得他此後的女朋友和異性之間有些超越點頭之交的接觸。
寧檬不怪蘇維然,他也是被傷到了才會這樣。而且她得審視自己是不是和陸既明過往太密了。
寧檬對蘇維然說:“學長,你不喜歡的話,以後除了工作時間,我就不接他電話了。今天除夕呢,我們別提些不開心的事,新一年了,祝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話筒裡就傳來嘟嘟嘟很短促的聲音。
寧檬愣住了。蘇維然居然就這麼把她的電話給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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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維然掛了電話後直接把手機摔在地上。手機屏幕瞬間在他眼前炸成一朵菊花。
他兩隻手都抖著,他把它們都握成了拳。
他發狠地憤怒地嚼著陸既明的名字。
他突然抬起腿,猛地踢翻一張椅子。
他幾乎睚眥欲裂地瞪著那把椅子,好像那張狼狽翻倒、落魄地躺在那的椅子,就是陸既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