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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飛機》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潤城的雨勢終於小了下來,關於這場傷亡數十人的泥石流災害一時引起了全國上下的關注,楊成川臨死前接受的最後一次採訪在電視上輪番播放,鋪天蓋地的報導都在哀悼他的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副市長楊成川因醫治無效逝世 享年40歲”

  “隻身赴前線組織泥石流搶險救援 副市長楊成川不幸罹難 ”

  “潤城副市長搶險遭遇泥石流不幸遇難 生前仍記掛災難善後工作”

  ……

  留給楊煊脆弱的時間並不多,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上再無人依靠,他很快就強打起精神,應付前來採訪的媒體、好心慰問的來客,還有各種待辦的繁瑣程式。對著媒體,他說了數十遍的“不接受採訪,抱歉”,對著來客,他說了不下百遍的“謝謝”。

  他像是一個成熟的大人那樣,跟湯小年劃清了彼此應該承擔的責任,陌生而客套地商量各種後事。自打湯小年搬來這個家裏,他們從來都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說過這麼多話。

  他那副因為閒散而看上去總有些吊兒郎當的肩膀,陡然間平直地像是能背負起人世間所有的悲歡離合。

  楊成川被醫護人員推出病房,湯小年卻並沒有跟著跑過去。她坐到病房外的椅子上,頭埋在圈起來的手臂裏。

  湯君赫蹲在她旁邊,叫了她一聲“媽媽”,他以為她哭了。

  “這裏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去讓陳興把你先送回去,”湯小年抬起頭,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臉上卻沒有哭意,她轉身去翻自己包裏的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你先去樓下等著。”沒等湯君赫開口,她就抬高聲音催道,“快去啊,耽誤了這麼多天的課,你還想不想高考了?”

  湯君赫只能起身朝樓下走,下到二樓時,突然有記者扛著攝像機過來採訪,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請問楊副市長那晚出門前在家裏做什麼?”

  “楊副市長平時關心你的學習和生活嗎?”

  湯君赫對著黑洞洞的鏡頭愣了一下,隨即轉身朝一側走,想要避開媒體的採訪。但記者很快跑著跟上來:“麻煩您配合一下採訪,這對楊副市長也是一種悼念。”見湯君赫只是低頭朝前走,她試圖跑上前拉他的胳膊。

  湯君赫想找一個衛生間躲進去,走到走廊中段的時候,正撞上了在二樓辦理手續的楊煊。楊煊看了一眼扛著機器的記者,抓過湯君赫的胳膊朝樓梯口走,臉上掛著霜一樣冷漠:“不接受採訪,抱歉。”

  “他是個好市長,應該也是個好父親吧?”記者不死心地爭取道,“我們會做成一個專題報導,以後會成為很珍貴的影像資料。”

  “不需要。”楊煊冷淡地從唇間吐出這三個字,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然後拉著湯君赫的手腕快步走下了樓梯。

  不知是因為他眉目間綴著顯而易見的戾氣,還是因為他語氣中的冷漠加重了那種抵觸的態度,那個女記者跟著跑到醫院門口,便沒再跟上來。

  擺脫了記者,楊煊短暫地卸下了冷漠的防備,渾身上下又寫滿了消沉和頹唐。他鬆開湯君赫的手腕,手插進兜裏摸索了一圈,沒摸到煙,這才想起煙全落在了千里之外的酒店裏。

  他們站在醫院門口伸出的房檐下面,外面的雨還在下著,空氣中充斥著潮濕的水汽。

  “哥,你要抽煙嗎,”湯君赫說著,轉頭用目光尋著附近的超市,“我幫你去買……”

  “回去吧,”楊煊的聲音聽上去仍是沙啞的,“這裏太亂了。”

  陳興這時也從樓上下來了,他走到門口對楊煊說:“我先把小赫送回家,走,”他拍了拍湯君赫的後背,“這裏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我們先回去。”

  每個人都讓湯君赫離開這裏,於是他就只能像個置身事外的外人一般地,看著他們為楊成川的離世悲痛不已、忙裏忙外。

  湯君赫坐到車上,看著不斷拍打在車窗上的雨點和街邊飛速掠過的樹幹。相比他們上個周離開時,潤城的春意似乎並沒有更濃一些。在他還沒來得及從那場充滿著鹹腥海水味兒的夢中醒過來時,他就猝不及防地跌入了另一場更加不真實的夢境當中。

  ***

  醫院裏的程式都走完,楊煊自己打了一輛車回家。

  車窗外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即時的交通台已經開始播報楊成川因醫治無效逝世的消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楊煊就一直想逃離這個遍佈著楊成川影子的潤城,可是現在他猛然意識到,等到這場暴雨徹底停下,從今往後的潤城都不會再有楊成川了。

  看著車窗外茫茫的大雨,楊煊腦中不斷地掠過跟楊成川有關的畫面。三年前他媽媽走的時候,他翹了中考,離家半個月,回來的時候,楊成川並沒有大發雷霆,他只是托關係給他辦了個體育生的身份,讓他進了潤城最好的高中。

  那一陣子他還總打架,跟校外的混混打,跟街上的醉漢打,進了好幾次局子,事後都是楊成川托人給他消了案底。

  如今楊成川走了,楊煊突然意識到自己再無任性的資本了,以前他的為所欲為全都是因為楊成川的縱容和包庇。楊成川絕不是個好丈夫,可能也算不上個好市長,可是在作為一個父親的身份上,他的確從未對不起自己。

  他繼而想起在他7歲之前的那個楊成川,他們一家三口相處得很和睦,楊成川不經常發脾氣,遇到爭執的時候總是讓著他媽媽,看他們倆鬥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時候的楊煊就在一旁看熱鬧,他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會吵得天翻地覆。

  後來這個家就被那件事情毀了,十年來楊煊一直以為自己是恨楊成川的,尤其是在他媽媽走了之後,這股恨意便達到了頂峰,以至於他總是抗拒開口叫他一聲“爸”,但在一刻,楊煊突然覺得,自己對於楊成川的感情,並不只是“恨”那麼單純。

  可是當他想明白這一點時,撒手人寰的楊成川卻連隻言片語都沒有給他留下。

  楊煊到家推門,看到湯君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出神地想著什麼。聽到推門聲,他回頭朝自己看過來。

  楊煊沒說話,鞋也沒換,轉身去了自己的房間,他從抽屜裏翻出手機——臨行前他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用到這個手機了。他按了開機鍵,正當螢幕上顯示出開機的畫面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楊煊拿著手機起身走出去,湯君赫已經開了門,是陳興過來送行李。

  “我剛剛開車去了一趟辦公室,把你爸留在那裏的一些東西都收拾好拿過來了,”陳興把行李箱和手提紙袋遞給楊煊,“這個筆記本電腦和備用的手機,肯定以後還用得著,你都留著。”

  楊煊接過來,“嗯”了一聲。

  對著比自己還要高上一頭的楊煊,陳興歎了口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跟老市長說了沒?”

  “還沒有。”楊煊說話間,握在手心裏的手機嗡嗡地振動了幾下,應該是短信聲,但他並沒有立即低頭去看。

  “抽時間打個電話吧,這邊的事情辦好之後,你就出國吧。你爸之前一直惦記著你出國念書的事情,你好好地讀個好學校,以後有大出息,就算是了了他的心願。”

  “他的心願從來也不在我。”楊煊垂著眼睛淡淡道。

  “別這麼說,他一直都盼著你有出息。還有什麼事情的話隨時給我打電話,要出國了也告訴我,我去送你,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別跟我見外。”

  “謝謝陳叔叔。”

  陳興點了點頭,又歎了一口氣,臨走前叮囑道:“小煊,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啊。”

  “嗯。”楊煊說。

  “君赫也是,”陳興看向站在門邊的湯君赫,“過不了多久就上大學了,馬上都要成大小夥子了。”他說完,按著門把手將門朝屋裏推了推,“我還得去趟醫院接你媽,先走了啊。”

  送走陳興,楊煊才拿起手機低頭看了看,螢幕上彈出了數條短信提醒,全是楊成川出事之前發來的。楊煊腦中頓時的“嗡”的一聲響,額角開始突突跳動。他隨手合上門,顧不得有沒有關嚴,朝屋裏走了兩步,深吸一口氣,點開了最早的那條短信。

  “你帶著你弟弟去哪了?趕緊回來,下午三點的飛機,別誤機了。”

  “開機了趕緊給我回電話!”

  “趕緊滾回來!你湯阿姨要急瘋了,你弟弟後天還有考試,你懂點事,趕緊回個電話。”

  “你跟君赫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回來,不要衝動,我們當面談這件事。”

  “哥……”站在一旁的湯君赫觀察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叫他。楊煊眉頭緊皺,神情肅然,顧不及抬頭看他一眼,指尖微顫地點開了楊成川發來的下面幾條短信——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們倆這件事,楊煊,你真是太胡鬧了。你不參加中考,三番五次打架,故意考試交白卷,這些我都可以容忍你,因為這些事情造成的後果我都可以幫你承擔,我可以讓你上一中,幫你消案底,送你出國,但是你現在做的這件事情太荒唐了,這個後果是連我也承擔不起的。”

  “你不要覺得自己已經很成熟,可以隨意辦簽出國,你的財產是你媽媽留給你的,你在潤城的權力是我給你的,你能出國是因為你外公外婆有能耐,你現在的一切都是別人給你的,你仔細想想,有什麼東西是你自己的?”

  “我不知道你們現在具體是什麼情況,發展到哪一步了,我姑且猜測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想跟我叫板,或是想借此來報復你湯阿姨?不管你怎麼想,楊煊,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你自己實在是太幼稚了,你快要成年了,應該成熟起來了。”

  “你有沒有看過你弟弟看你的眼神?他沒有那麼看過我,也沒有那麼看過你湯阿姨,那是全身心信賴依賴你的眼神,你利用這份信賴去達成你的報復目的,你有沒有想過在他知道你的真實想法後會有多失望?”

  “君赫還小,心智很不成熟,可你是哥哥,你這麼做會毀了他!他本來可以上國內最好的大學,因為你他翹了復試,難道以後他連高考也不參加了嗎?你要讓他成為一個永遠都心智不成熟的廢物嗎?你可以說你不在乎你這個弟弟,但你如果毀掉一個人的大好前途,你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之下,我希望你不要這麼做,因為這會導致你最終毀了你自己。”

  “你湯阿姨那裏我暫時還沒有明說,她一直對你抱有偏見,這我心裏清楚,事情都是慢慢解決的,你不要採用錯誤的方式,這永遠都沒辦法解決問題。趕緊帶著你弟弟回來,我等著你回來好好談談這件事。”

  這幾條長長的短信帶著強烈的情緒,就像楊成川對著他的耳朵直接吼出來的一樣。那聲音吼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震耳欲聾似的,幾乎要把他的耳膜穿透。

  楊煊只覺得耳朵裏一陣嗡鳴,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聽力,他聽到湯君赫在他耳邊叫他“哥哥”。他轉過頭去看他,那雙眼睛離他很近,眼神裏盛的不是所謂的天真和引誘,的的確確是楊成川所說的“信賴”和“依賴”,此刻大抵還混雜了可以被稱作關切和心疼的情緒。

  楊成川在短信裏吼的那幾句話後勁十足地在他腦中迴旋:你利用這份信賴去達成你的報復目的……你是哥哥,你這麼做會毀了他!太荒唐了……你會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下!

  “哥,”湯君赫見他神色有異,有些害怕地伸長胳膊抱著他,“你沒事吧?”

  “我們……”楊煊的喉結動了動,嗓子啞得發不出聲,他清了清嗓子,他想說他要暫時冷靜一下,但湯君赫立刻驚惶地打斷了他,“哥……你又要不理我了嗎?”

  “楊成川出事前給我的手機上發了短信,”楊煊的聲音壓得很低也很沉,所有的情緒都被壓在了嗓子裏,“……你要不要看看?”

  湯君赫一陣劇烈地搖頭,他怕極了,楊成川知道了,他會讓他們分開的,可是他不想跟楊煊分開。“哥,你要聽他的話了嗎?”他的眼睛裏蓄滿了惶恐,收緊胳膊摟著楊煊,生怕他哥哥突然推開他走掉,他幾近哀求地看著他說,“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楊煊閉了閉眼睛,抬起胳膊攬著他,手心落到他的肩膀上,他的下巴抵著湯君赫的頭頂,長長地歎了口氣。這一口氣,把他少年時代最後的荒唐和任性也歎盡了,“好好上學,好好高考,”楊煊聲調很低,語速很慢地說,“我是你哥哥,以後有什麼事……”

  “那我寧願你不是我哥哥,”湯君赫說著,像是急於確認什麼一般地,仰著臉湊過去吻他,他的嘴唇貼著楊煊,他滿心以為只要楊煊不拒絕他,那他們就還能繼續在一起,“我們就還像以前那樣——”

  他話還沒說完,湯小年推門進來了,語帶指責道:“門也不關嚴,等著家裏進小偷啊——”

  湯小年未曾料到有朝一日會撞見湯君赫仰頭親吻楊煊的畫面,那一瞬間她的大腦先是一片空白,楊成川出事當晚怒喝的那句話像個隨時會被觸發的定時炸彈,這時在她腦中轟然炸開——“你那個寶貝兒子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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