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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飛機》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之前問我有沒有做過狙擊手,我做過四年,後來被上面任命為隊長之後,不久後隊裏就來了一個新的狙擊手。”楊煊說起這事,摩挲著湯君赫腰側的那只手停了下來。

  “這個新的狙擊手,叫夏昭,是個紅三代,年紀不大,剛來時很傲氣,甚至有點嬌生慣養,但因為槍法不錯,人又講義氣,所以在隊裏很快就混開了。”

  “狙擊手通常來說會配一個觀察員,我做隊長之後,原來配合我的那個觀察員吳攀,就改為配合他了。”

  吳攀出身農村,從義務兵做起,跟楊煊同一年被調到特種部隊。吳攀這個人,靠譜,和善,寡言,但他的寡言和楊煊不太一樣,楊煊的沉默是有攻擊性的,然而吳攀的沉默卻似乎是在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做了四年搭檔,楊煊很清楚地知道,吳攀是有些自卑的——他家庭條件困難,家裏有一個癡呆的哥哥,兩個還在上中學的妹妹,肩上的擔子很重。他的自卑不單來源於此,還因為“觀察員”的這個身份,相對於隊裏其他的指揮手、狙擊手、爆破手、突擊手等,觀察員更像是狙擊手的配合者,或者說,附屬品,無法脫離於狙擊手而獨立存在。

  吳攀一直是有做狙擊手的野心的,在楊煊任隊長之後,他曾經一度抱有很大的希望,覺得自己可以成為狙擊手,但後來上面還是調來了夏昭代替楊煊的狙擊手位置。

  夏昭那時才二十二歲,是個狙擊天才,但是他性格毛躁,經驗不足,跟沉穩細心的吳攀搭檔,可以說配合無間。

  兩人這一搭檔,又是四年。夏昭來部隊前是個實打實的花花公子,年齡不大,談過的女朋友兩隻手的手指頭也數不過來。

  夏昭一來,就開始逗吳攀,葷話和黃段子變著花樣來,一見到吳攀這個大齡處男露出局促的模樣,就要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說來特種部隊的訓練也相當枯燥,尤其是狙擊手和觀察員的訓練,常常要保持同一個姿勢,對著耙子趴上好幾個小時,於是夏昭就開始樂此不疲地拿吳攀逗悶子。

  隊裏知道這回事,是因為夏昭有一次下了訓練場之後,回到宿舍的第一句話就是,吳攀哥的屁股太翹了。吳攀當時正脫了訓練服要洗澡,夏昭又賤兮兮地補上一句,比我上過的最野的妞還翹。不出所料,夏昭那天被吳攀揍了一頓,夏昭打不還手,吳攀也就不好下重手,一時場面像在收拾孩子。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年多,似乎從某個節點開始,夏昭和吳攀的關係突然開始疏遠起來,隊裏其他人誰也說不出所以然。問夏昭,夏昭就嘻嘻哈哈地岔過話題,問吳攀,吳攀自然是不會說的。

  “中間的內情,是夏昭自己跟我說的,”楊煊說到這裏,停下來,拍了拍湯君赫的腰,“幫我把煙和打火機拿過來。”

  湯君赫從他身上爬起來,下床拿了煙和打火機,楊煊接過煙含在嘴裏,湯君赫打著打火機,給他點上火,然後繼續趴在他身上。

  “那是夏昭調過來的第二年,他突然過來跟我說,他想退伍。”楊煊朝湯君赫相反的方向側過臉,緩緩地吐出口煙,繼續說。

  楊煊問他原因,夏昭先是不肯說實話,兩人去食堂吃飯,快要回到宿舍樓時,他忽然拉了一下楊煊的胳膊,說隊長,我跟你講實話,你別打我。

  夏昭說,我跟吳攀好過。

  下一句是,不過只好了一陣兒,早就分了。

  他說完,以為隊長一定會勃然大怒,把他倆從隊裏趕出去,所以他很快又說:“其實跟吳攀沒什麼關係,是我先招他的,隊長,你要開除的話,就只開除我吧。”語氣聽上去有種刻意裝出來的滿不在乎。

  但楊煊只是皺眉道:“什麼時候的事。”

  “年初。”夏昭交代道。

  “年初的事,怎麼現在才提退伍?”

  夏昭沉默半晌,別過臉說:“因為我待不下去了,媽的,吳攀找了個女朋友。”

  夏昭話說到這,就再也繃不住了,一股腦全交代了。他倆好上是情不自已,分手是吳攀提的。吳攀當時先是交代了自己的家庭情況,說他那個癡呆哥哥如何拖累這個家庭,說他爸媽如何催他趕緊結婚好讓他們抱上孫子,說他所在的地區如何經濟貧困思想落後。

  說到最後,夏昭聽得不耐煩,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吳攀沉默良久,終究說出口,語氣聽上去很冷靜,說夏昭,我們及時止損吧。

  夏昭愣住,反應過來後罵吳攀窩囊,懦夫,吳攀照單全收。次日在訓練場上,夏昭把吳攀打得肋骨斷了兩根。論格鬥實力,吳攀其實遠高於夏昭,但這次換成了吳攀打不還手。

  夏昭跟楊煊說完這事之後,回宿舍喝了酒,趁著酒勁去找了吳攀。

  夏昭說吳攀的女朋友就是個婊子,說自己一約就上了鉤,說他退伍之後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婊子上了。他倆又打了一架,過後各自被糾察隊拉去關了兩天禁閉。

  那晚之後,吳攀跟女朋友分手了,夏昭也沒再提退伍的事。再之後的時間裏,兩人之間越來越疏遠,除了出任務,平時的訓練都會刻意避開對方。

  後來吳攀就要結婚了,這次的物件是家裏介紹的,老實本分,不再是夏昭說的那種“婊子”。夏昭又在格鬥場上挑釁吳攀,但吳攀這次不再讓著他,他使出了全力,鎖著夏昭的手腕,膝蓋抵著他的後背,讓他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然後貼在他耳邊低聲說,別鬧了夏昭,別跟我耗著了,都過去這麼久了,我這次真要結婚了,你退伍回去,好好當你的小少爺吧。

  夏昭這次退伍,退得很乾脆,他家裏又有背景,上頭很快放了人。可誰知臨到辦手續那天,隊裏忽然又接了任務。任務的重要級別很高,是解救被ISIS組織扣押的人質,新來的狙擊手跟吳攀尚未磨合,為了確保這次任務不出岔子,上頭提出要求,讓夏昭做完這次任務再走。

  退伍手續還沒辦完,夏昭還是部隊的人,必須要遵循上頭的規定,於是他跟吳攀做了最後一次搭檔。

  夏昭還是狙擊手,吳攀還是觀察員,兩人配合無間。

  人質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由隊長楊煊和另一名突擊手負責突擊,將人質解救出來,護送到指定位置,兩名機槍手則負責進行火力掩護。

  當時夏昭在搶佔至高點時,左肩被子彈打穿,咬著牙忍住大出血的暈眩感,完成了狙擊任務,在吳攀說完“隊長的位置安全了”這句話時,夏昭瞬間鬆了勁,整個人幾乎癱了下去。然而就在這時,對方的狙擊手瞄準了他的頭部。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若是吳攀當時沒有撲上去把他推開,夏昭一定會當場腦漿迸裂。

  對方狙擊手一連射出幾發子彈,其中一顆從背面穿透吳攀的心臟,吳攀當場沒了氣。

  大出血加上情緒刺激,夏昭立刻陷入昏迷,被抬回部隊時,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問吳攀怎麼樣了。

  得知吳攀的死訊後,他的兩個妹妹趕過來處理他的後事,夏昭這才發現,大一點的那個女孩,正是吳攀說要結婚的那個物件。

  原來吳攀說要結婚是騙他的。而至於吳攀為什麼要騙他,誰也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兩年前的那一晚,夏昭指著吳攀的鼻子說,老子陪你耗著,看誰耗得起誰。吳攀可能不想讓夏昭陪自己耗著了。

  夏昭神情恍惚地坐在吳攀的宿舍裏,看著他的兩個妹妹收拾他的遺物,那個被吳攀當做藉口欺騙他的妹妹忽然朝他走過來,遞過一頁紙,用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看著夏昭,說你是不是就是夏昭啊?我在我哥哥的枕頭下面發現了這個。

  夏昭接過來,一眼看出那是他們用來寫遺書的那頁紙,但那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夏昭:”後面還跟了個冒號,而至於冒號後面是什麼,誰也猜不到,大抵是吳攀想寫又不敢寫,來得及而又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他盯著那頁紙看時,他妹妹在他頭頂說:“我哥以前回家時,總是提起你,說他有個朋友叫夏昭,才二十幾歲,是個天才狙擊手……”

  夏昭的眼淚忽然開始啪嗒啪嗒地掉,他幾乎是有些惡狠狠地盯著那張紙,粗魯地跟他妹妹吼:“誰他媽跟他是朋友啊!”說完這句,他把臉埋到膝蓋中間,聲嘶力竭地哭嚎起來。

  楊煊說完這件事,停了下來,一時湯君赫也沒說話,看上去有些怔忡。兩人都沉默下來,楊煊半晌後才長歎出一口氣。他的手臂朝上移,摟住湯君赫的肩膀,收得更緊些:“其實夏昭第二次退伍之前,吳攀也來找過我,求我想辦法,讓上頭同意夏昭退伍。”

  “為什麼?”湯君赫輕聲問。

  “因為在他們倒數第二次出任務的時候,夏昭就差點被子彈射中,吳攀說,他害怕看到夏昭死在他面前。夏昭家裏其實一直在催他退伍,夏昭是為了陪他耗著才待在軍隊裏。”

  “那之後,夏昭一直在接受PTSD的心理治療。我後來去看他,他說自己兩年前跟我隱瞞了一件事情。”其實當時吳攀說及時止損,夏昭就先去找了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故意讓吳攀知道。那之後吳攀才找了女朋友。再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一直惡化下去。

  有些話,吳攀是說不出口,夏昭卻是不肯說出口。

  到最後,說不出口和不肯說出口的,全都變成了來不及說出口的。

  楊煊從來沒有想過生命裏會來不及做什麼,十七歲以前他想的是報復湯小年,是逃離潤城和楊成川,十七歲以後他想的是該怎麼把子彈射得更准一些。

  又或者說,他刻意避免去想那些來不及的事情。打出子彈,擊中目標,這件事足以讓他全神貫注,他甚至不去考慮自己哪一天會死在某個任務中,因為他並不在乎。年少時他覺得天賦是可以用來浪費的,後來他覺得生命也是可以浪費的。

  然而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他開始無可避免地去想那些來不及的事情。

  “那次任務之後,隊裏又下來一個任務,重要級別跟吳攀那次差不多。接到這個任務之後,”楊煊像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居然會覺得有點打怵。”

  “以這種心理狀態出任務是很危險的,所以那天晚上,我去找了隊裏的心理醫生。他知道隊裏近期的情況,懷疑我也有些輕微的PTSD,給我做了特種部隊的基礎心理測試,做了三次,我全都沒通過。”他摟緊湯君赫,在他耳邊又歎了口氣,“挺可笑的是吧?一個特種小隊的隊長,並沒有目睹隊友中彈的現場,卻連最基礎的心理測試都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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