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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飛機》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盛夏傍晚的風帶著些許涼意,絲絲縷縷地刮過兩個人的身畔,把楊煊的白襯衫吹得微微鼓起來。湯君赫坐在車後座,把臉朝前湊了湊,貼到那層薄薄的布料上。

  他聞到楊煊身上傳來淡淡的煙草味,混雜在清爽的洗衣液的味道中,是他熟悉的那股好聞的味道。楊煊今天又抽煙了嗎?湯君赫看著馬路上飛速掠過的車流想,是因為被省隊取消錄取資格的事情嗎?他會後悔那天傍晚的衝動嗎?

  兩人前後腳踏進家門的時候,楊成川正沉著臉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一見他們回來,便伸手指著一側的長條沙發:“換了鞋先過來把事情說清楚。”

  湯小年走上來幫湯君赫把書包拿下來,放到旁邊的鞋架上,看著他小聲說:“這麼大的事也不和我說。”

  湯君赫沒應聲,跟在楊煊後面,走到沙發前,挨著他坐下來。

  楊成川指了指楊煊,蹙著眉說:“楊煊先說,那天到底怎麼回事。”

  楊煊思考了幾秒,還沒開口,旁邊的湯君赫先出聲了:“我來說吧。”

  楊成川沒說話,用默認代表同意。

  “我……楊煊是為了幫我,才把那個人打了一頓,”湯君赫的兩隻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指甲一下又一下掐著手背的皮膚,“然後他就跑了,跑到紅綠燈……”

  “說清楚點,前因後果,”楊成川打斷他,“那個周林怎麼過了這麼多年又來找你了?”

  “他一直跟蹤我。”湯君赫垂著眼睛說,“從10歲那年開始,跟蹤了六年。”

  湯小年聽他這麼說,驚得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你這孩子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你先別打岔,”楊成川臉色極差地掃了一眼湯小年,然後繼續皺著眉問湯君赫,“既然知道他總跟著你,為什麼還去那片拆遷區。”

  湯君赫將手背的皮膚掐得一片通紅,沉默良久之後,抬頭對楊成川說:“我受不了了,想殺了他。”

  楊煊聞言,偏過頭朝他看了一眼。

  楊成川被湯君赫的眼神看得心頭一跳,聽他這麼說,驚愕片刻,又皺起眉頭問:“你說什麼?”

  “我說,”湯君赫如實重複,“那天傍晚,我是想殺了周林。”

  湯小年這才從怔愣中反應過來,走上前朝他的肩膀打了一巴掌:“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

  楊成川有片刻的失語,饒是見過數不勝數的大場面,此刻面對自己語出驚人的小兒子,他也有些無言以對。楊成川一直沒找到跟自己這個小兒子交流的正確方式,他總覺得湯君赫跟別的孩子不太一樣,雖然他的成績一直拔尖,但是性格卻很成問題——孤僻,不合群,說出來的話有時候會讓人感到驚詫,還有那種眼神,看上去似乎總是陰沉沉的,像是生長在潮濕地帶的蕨類植物。

  怪不得那案子會有那麼多疑點,楊成川陡然明白過來,他定了定神,看著湯君赫說:“說清楚點。”

  湯君赫垂下眼神,把發生在那天傍晚的事情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末了又說:“所以,跟楊煊沒關係,是我害他丟了省隊錄取資格。”

  “這些事情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楊成川的眉頭皺得更深,“之前你媽說起你被跟蹤的事情,為什麼你要否認?”

  “你知道你這麼做有多荒唐麼?”楊成川焦躁地站起來,在客廳不停地來回走動,“偽造正當防衛現場,虧你想得出來!先不說你能不能捅死一個成年人,你知道別人插到你身體裏的刀是什麼角度,你插到別人身上的刀又是什麼角度嗎?你試過這個水果刀能不能捅死人嗎?萬一他搶過來捅你怎麼辦?”

  湯小年眼淚已經湧出來了,在一旁看著湯君赫,不停地抹眼淚。

  “你哥要是沒去攔住你,你現在就成了一個殺人犯你知不知道!”楊成川怒火攻心,肩膀都氣得有些顫抖,抬高聲音激動地斥責他,“現在可好了,你哥去攔你了,把自己的前途攔沒了,這些後果你有沒有想過?”

  湯君赫默不作聲地聽著他的訓斥,一聲也沒辯解。楊成川發洩完情緒,又高聲追問了一遍:“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來解決這件事?”

  湯君赫依舊不說話。

  楊成川握著拳,重重地敲著茶几:“說話!”

  “楊成川你夠了!”湯小年猛地站起來,帶著哭腔吼他,“他跟你說你會管麼你?6年前我跟你說過這事沒有?你倒好,找人幫我給警察局說了幾句話,就什麼事都不管了你……”

  楊成川情緒也很差,拉著臉說:“你先別攪和,當時你就沒把這事說清楚。”

  “你少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湯小年不顧形象地破口大駡,“我當時說沒說那個變態老師心思不純,我說沒說學校包庇那個周林,你管了麼你,你當時說小孩子不懂事想多了,說完就把我電話給掛了,楊成川你可真行啊你!”

  楊成川被罵得狗血淋頭,壓著火氣道:“我那時手上才有多大權力,我手能伸那麼長麼你也不想想!行了,當著孩子的面……”

  “好,你那時候官不大,前年你還說把君赫調到一中上學,”湯小年越說越氣憤,心底的那股憤怒源源不斷地往外冒,新帳舊帳一股腦地往外倒,“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啊楊成川,結果回去你就把這事給忘了,等到我再問你又說一中三中都一樣,那你怎麼不說把你大兒子也調到三中呢你!”湯小年抬手抹了把自己的眼淚,“現在出了這回事,你開始埋怨我們耽誤了你大兒子的前途,滾你的犢子去吧,我兒子都快被你逼成殺人犯了你知不知道?!”

  楊成川心煩意亂,在這一刻十分後悔怎麼把湯小年這個潑婦娶回了家,鐵青著臉斥道:“你別翻那些舊帳,現在就說眼下的事情!”

  “眼下的事情就這樣了,這事歸根結底就是你自己的責任,誰你也不用怪,要怪就怪你自己一開始沒管這事!”

  湯小年說完,拉著湯君赫就朝他的房間走,門關上,屋子裏才重新恢復了半小時前沉悶的氣氛。楊成川走到那個單人沙發前,坐下來撐著額頭,閉著眼睛,用拇指按壓著太陽穴。

  楊煊又坐了幾秒,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

  “吃不吃飯?”楊成川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時,突然出聲道,“廚房裏阿姨做了飯,咱們先吃吧。”

  楊煊握著門把手的那只手頓了頓,還是壓著轉了下去:“我還不餓,一會兒再吃。”

  進了湯君赫的房間,湯小年默不吭聲地掉眼淚,眼睛瞪著湯君赫。

  湯君赫也不說話,從床頭櫃上拿了紙巾盒,塞到他媽媽懷裏。

  “為什麼不告訴我?”湯小年不依不饒地追問。

  “告訴你也沒用,”湯君赫低著頭咕噥,“你當時不也是拿了把水果刀。反正,不是你去坐牢,就是我去坐牢,都一樣。”

  “什麼都一樣!”湯小年語氣激動,“我去坐牢也不能你去坐牢,你才多大。”

  “未成年人還能輕判。”湯君赫轉過頭低聲說。

  “你又胡說什麼,”湯小年伸手朝他的頭拍了一巴掌,“以後有什麼事都跟我說知不知道,楊成川不管,我就天天在他耳邊念叨,我就不信他還能不管。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知不知道,是不是傻?”

  湯君赫沒回應她這句話,過了幾秒說:“我只是覺得,我確實耽誤了楊煊的前途,如果他沒去攔我的話……”

  “人各有命,”湯小年抽出紙巾把眼淚擦乾淨,又擤了擤鼻涕說,“不去省隊說不定比去了還好呢,天天打籃球,還能打得跟人家姚明一樣呀?人家長兩米多呢。”

  湯君赫不說話了,一說到楊煊,湯小年就變了一張臉。雞同鴨講,誰也說服不了誰。

  夜晚躺在床上,湯君赫又失眠了。自從那天被員警叫去做筆錄之後,這幾天睡覺前他總是會隱隱感到後怕。他意識到自己偽造正當防衛現場的想法本來就是行不通的,就算那天他真的把周林殺了,然後往自己身上再補一刀,那也很可能被員警查清真相。楊成川說得沒錯,自己拿著刀捅別人和被別人拿著刀捅,刀口會是兩種不同的角度和力度,如果經過法醫鑒定的話,偽造的痕跡很容易被辨認出來……

  他又忍不住想起那天傍晚的場景,如果楊煊晚來兩分鐘——或許兩秒鐘,他可能已經掏出了那把刀。

  而一旦他掏出那把刀,面臨他的將會是兩種殊途同歸的命運——要麼是他殺了周林,徹底成為一個真的殺人犯,要麼是他激怒了周林,刀被周林奪走,那迎接他的命運,很可能會比成為一個殺人犯還要可怕……

  而楊煊在那一瞬間的出現,硬生生地扭轉了他的命運。

  與之相對的,他也改變了楊煊的命運,雖然改變的方向並不如人意……湯小年的那番話並沒有讓他釋然,他還是對楊煊抱著一種愧疚,如果楊煊真的去省隊,會是什麼樣子?會慢慢地進到國家隊,然後再進入NBA,成為最好的那批籃球運動員嗎?

  那被省隊取消了資格的楊煊,將來又會走上怎樣的一條路,會因此過得不好嗎……湯君赫暗暗捏緊了拳頭,不會的,他不會讓楊煊過得不好的。

  湯君赫想著這些,漸漸地睡著了,在那個昏昏沉沉的夢境裏,他聽到了那聲直刺耳膜的尖銳刹車聲。

  他跑過那片滿是瓦礫的拆遷區,趕到那個十字路口,然後看到被車輪碾壓得血肉模糊的周林,瞪著那雙死也不肯瞑目的雙眼,朝他投過來最後一道如蛆附骨的眼神。

  他額頭滲出的血,讓那張老實無害的臉看起來凶戾而不詳,他咧開嘴笑起來,露出搖搖欲墜的幾顆牙,從嗓子裏瀉出了最後一絲哀鳴,然後睜著眼睛咽了氣。那兩隻眼珠雖然沒了活人氣,但仍舊直愣愣地看向湯君赫的方向……

  湯君赫瞬間就嚇醒了,他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胸口急促地喘息著,夢裏那張猙獰的臉在他眼前,怎麼都揮之不去似的。

  他坐起來,從床頭拿起杯子去牆角的飲水機喝了杯水,然後坐了一會兒,等思緒平靜下來,他拉開`房間的門,想要去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上嵌著的那道長條狀磨砂玻璃上,映出微微搖晃的黑影——有人在洗澡。是楊煊,湯君赫想,湯小年和楊成川的房間有單獨的衛浴間,他們應該不會出來洗澡的,更何況他們一向睡得很早。

  鬼使神差地,湯君赫停住了腳步,他看著那塊磨砂玻璃有些愣神——事實上他根本就看不到什麼,那塊玻璃靠近門把手的位置,從外面看過去,只能看到偶爾凸出來的胳膊肘,或是伸長了擠沐浴露的手臂。

  但湯君赫還是站住了,出神地看著那塊磨砂玻璃上映出的影子。不知站了多久,也許只有兩分鐘,也許有十分鐘,那道影子陡然變大了,也變黑了,隨即傳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湯君赫猛地回神——楊煊要走出來了。

  他有一瞬間的慌張,不知道自己是該裝作若無其事地朝衛生間走,還是該閃到房間裏先躲起來,還沒做好選擇,楊煊已經從門口走了出來。

  楊煊赤裸著上身,下身圍著浴巾。透過微亮的月光,湯君赫隱約看到那具肌理分明的身體,還有上面覆著的那層薄薄的卻不乏力量感的肌肉。

  他的大腦急速運轉著,想要在楊煊開口問自己之前,找到一個可以啟齒的理由,向他解釋自己為什麼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裏,看向浴室的方向。

  各種想法急速地在他腦子裏閃過,交錯著,糾纏著,像一時無法扯開的毛線團,他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可以抓到的線頭。

  “看什麼?”楊煊朝他走過來,看著他的眼睛問,“又在看我?”

  湯君赫聞到他身上傳過來的水汽,他覺得自己要被淹沒了,可是他的喉嚨卻很乾澀,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楊煊低頭看著眼前這雙混雜著緊張、茫然、天真和渴求等等情緒的眼睛,低聲說:“我有沒有說過,我不喜歡被別人盯著看?”

  湯君赫仍是不作聲,只是看著他,既緊張,又無所畏懼。

  楊煊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繼而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句:“你喜歡男的?”

  聽到他這樣問,湯君赫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躲開了,心虛道:“我、我沒有……”

  “那個視頻不是你下載的?”

  湯君赫覺得自己有些難堪,但他卻百口莫辯,下載視頻的那個人的確是自己,雖然當時他只是出於好奇。

  楊煊笑了一下,刻意壓低的聲音中不難聽出威脅的語氣:“別再盯著我看,聽懂沒?”

  “但是,我忍不住想看你,”湯君赫幾乎是在本能的驅使下說,“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周林總是盯著我看。”

  楊煊愣了一下,這句話讓他產生了些許不適感。他皺了皺眉,伸手卡住湯君赫的下頜,逼迫他抬起頭,然後湊近了看著他的眼睛說:“你聽好了,我不管你是揣著什麼心思看我,也不管你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那些都跟我沒關係。但是,別再盯著我看,我們之間什麼關係,你自己清楚。”

  楊煊說完,鬆開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湯君赫回到房間之後,在黑暗中回想著楊煊剛剛說過的話。

  “我們之間什麼關係,你自己清楚。”楊煊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是承認他們之間的兄弟關係嗎?想到這裏,他竟然有些暗自竊喜。楊成川那次說得沒錯,不管他們自己承不承認,這種與生俱來的血緣關係是無法否認的。

  可是,楊煊不准自己再盯著他看,那該怎麼辦呢?他確實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啊,上課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回頭看楊煊在做什麼,如果看不到,就會不自覺猜測他去了哪里,等到楊煊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才會安下心去做別的事情。

  他的視線被楊煊的一舉一動牽引著,有時候自己都沒意識到,目光就跑到楊煊身上去了。

  所以,楊煊剛剛提出的要求是不切實際的,湯君赫有理有據地在腦中進行了一番推理——楊煊讓他站在原地等著,那他就會一動不動地等著,因為他可以控制自己等待的行為;可是楊煊讓他不許盯著他看,那他就不一定能做到了,因為他無法控制自己無意識的行為。

  湯君赫自覺把這件事情在腦子裏面理清楚了,這才放心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湯君赫吃完早飯,背上書包,先於楊煊下了樓,早早地站在樓道口等他。他發現只要他能攔住楊煊,楊煊就不會介意載他去學校——楊煊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這件事,只要湯君赫不用那種歡快的語調哼著歌,後座上坐著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是坐著一個麻袋,對於他來說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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