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人心是不能算計的
福安宮,大青皇帝休息辦公的寢宮,宮內戒備森嚴,到處都彰顯著奢華與雄偉,從宮門口開始,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兩個威武的士兵站崗,隔段時間還有小隊士兵巡邏,安全措施可謂是做得滴水不漏,福安宮沒有皇帝的特許,就是太后的鑾駕都不能一路抬進去,在宮門口下了馬車的楚雲寒父子並肩冷若冰霜的走在前面,曾少卿稍微在他們後面一點,最後還跟著皇帝派來迎接他們的大群太監,一路上護衛他們的影衛早在宮門口就被攔下了,一行人每每經過站崗士兵的身前,他們都會舉起兵器沉默的給他們行禮,楚雲寒父子往往是目不斜視,直接就傲然的走了過去。
「娘娘七殿下稍等,老奴去稟報一聲。」
到了皇帝所在的御書房,趙公公小跑上前攔住他們,個子纖細修長的楚雲寒斂下眼淡淡一掃,並沒有說話,趙公公卻是嚇得抖了抖,再給他一鞠躬之後才進入御書房,等他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幾分鐘之後的事情了。
「娘娘,七殿下,皇上有請,六爺,皇上說今兒不見外臣,請六爺先回去,改日再來請安」
趙公公盡職的傳達皇帝的意思,不過……
「爺今兒不是外臣,我是來看望大表哥的。」
曾少卿眉峰一揚,逕自上前與楚雲寒並肩,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調皮的跟他眨眨眼,楚雲寒父子的緊張好像瞬間消失了,雙雙有種想笑的慾望,估計大青朝,也只有他才敢這樣當面挑皇帝的語病,耍賴強行突破吧?
「可是六爺,皇上?」
見狀,趙公公緊張的上前,話還沒說完就讓曾少卿邪魅嗜血的雙眼看得失聲了,同時頭也深深的低了下去,曾少卿痞痞的道:「可是什麼?難道爺外出歸來,看看自己的大表哥也不行?還是說,老趙你故意為難爺,不讓爺跟大表哥親近?」
「奴才不敢!」
阻撓他跟皇帝親近?這罪名可大了,趙公公嚇得跪了下去,想到宮門口的那一幕,更是忍不住心驚膽寒,乾瘦的身子跟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哼,諒你也不敢!」
雲袖一揮,曾少卿陡然變臉,趙公公整個身體都趴伏在地上了,楚雲寒見狀淡淡的道:「好了少卿,趙公公也是盡職的傳達皇上你的意思,你就別為難他了。」
在宮裡,想要活得長久,活得舒服,活得像個人,不但要精明睿智,懂得討好皇帝,還得知道怎麼適時地施恩於人,特別是皇帝身邊的人,眼前的趙公公雖然只是皇帝身邊一個資歷不算太深的太監,目前看來好像沒什麼用途,但越是這種不起眼的人,有時候越會做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倘若在他身陷困境的時候稍微幫襯一下,日後保不準兒能救他一命,換來意想不到的回報。
「看在皇表嫂的面子,這次爺就饒了你的狗命,滾開!」
曾少卿是何許人也,豈會不懂楚雲寒的用意,兩人可謂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多謝娘娘,多謝六爺……」
趙公公嚇得渾身哆嘹,一個勁兒的給他們磕頭道謝,曾少卿故作凶惡的瞪他一眼,轉身又滿臉笑容的道:「皇表嫂,咱們進去吧。」
「嗯!」
點點頭,楚雲寒領著他們率先步上階梯,眼見他們真的進去了,趙公公誇張的呼出一口氣,抬手抹了抹額角上緊張的汗珠,嚇死人了,他還以為他會像貴妃宮裡的老么麼一樣被六爺那個混世魔王打殺了呢。
御書房內,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乾瘦蒼白的皇帝正端坐在金黃色錦緞覆面的書桌後批閱奏摺,他的心腹大太監張公公目不斜視的站在一旁,楚雲寒三人進去的時候,張公公俯身在他的耳邊低語幾句,皇帝批閱奏摺的動作一頓,好一會兒才僵硬的抬起頭。
還不到四十歲的男人,看起來卻跟五六十一樣蒼老,即便髮絲烏黑,臉上卻是盡顯老態,金黃色的龍袍穿在他的身上不但沒有彰顯出帝王的霸氣無邊,反而讓他的膚色看起來更加暗沉,全身上下,除了那雙嚴家人獨有,精光灼灼的桃花眼,幾乎看不出半點帝王之勢,看起來就跟個普通老頭子一樣。
對別人來說,或許只是短短三年而已,對楚雲寒而言,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卻是前世臨死之前,至今,他都還記得他冷漠的眼神,原本沒想過真的要像曾少卿說那樣落淚博取他同情的,可眼淚竟自己流了出來,那是心痛的淚水,等楚雲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不得不快速掩藏起自己對這個男人的痛心,換上受盡委屈的難受。
「陛下。」伴隨著哽咽的兩個字,楚雲寒屈膝跪了下去,其他的話都是多餘的,僅是美人垂淚,委屈難受就足以抓住在場所有人的心了,早已準備的責難無法出口,嚴晟智目光游離的看著他,腦子裡浮現的卻是他們剛成親那幾年的情形,那時候的他還是太子,在他之下的皇子有很多,除了最得先皇疼愛,卻無心皇位,常年在外胡作非為,後來又統兵在外的老九,其他每個人都想殺了他取而代之,在那段艱難又緊張的日子,唯一如清流一樣陪伴他的就是他的太子妃。
他很美,也很孤傲,只有在他的面前才會溫柔的笑,每次看到他,哪怕什麼都不做,他也覺得非常滿足,曾經,他甚至悄悄的跟自己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善待他,可……等他登上帝位,楚家的蠻橫霸道漸漸顯露出來,他和他的關係漸漸走向崩壞,在楚家三番四次給懷孕的蕭貴妃下藥,想要弄掉她的孩子,還故意讓他身旁的大宮女帶他去蕭貴妃散步的場所,設計他撞倒她之後,即便明知道這跟他沒有關係,作為一個帝王,他還是不得不廢了他警告楚家。
他知道他委屈的,也舍不得他去冷宮受苦,所以他心軟了,在楚家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收手了,如果楚家夠聰明,懂得收斂光芒明哲保身,皇后的位子永遠都是雲寒的,可他們不思悔改,居然試圖利用德妃為他復位,甚至想用好控制的德妃取代他,在外的行徑也沒有任何收斂,當德妃無數次的在耳邊吹風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要讓雲寒跟他們劃清界限,必須先去掉德妃。
為了保全雲寒,他再一次做了一個皇帝不該做的事情,讓人秘密解決了德妃,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竟引來他巨大的反彈,居然不惜丟下一切帶著小七逃離了皇宮,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差點沒有活活氣死,他不惜頂著朝廷的輿論壓力,外界的揣測紛紜,就為了保全他,不讓楚家人玷污他的名聲,以期將來恢復他的後位,沒想到……沒想到……素來懂他的他居然看不出他的用心……
當時的他是心痛的,恨不得馬上就讓人將他抓回來,可因為他的好表弟一通的鬧騰,他也錯過了最佳派人追趕的時間,以致於讓他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啊,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每每想到他已經不在宮中了,他就難受得食不下嚥,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潛入福慶宮,試圖感受他的存在,可是……伴隨著他消失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味道也漸漸的淡了。
如今看著他站在自己面前,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克制住不讓自己衝過去,再見他居然哭了,他更是心痛不已,當年他廢他後位的時候,他都沒有哭,只是平靜的接受了一切,如今卻……這三年他在外面怕是吃盡了苦頭吧?老九讓人遞給他的摺子裡還說前不久小七讓人給綁架了,為了救出孩子他才亮出身份,老九也才找到他,若不然,他定不會向他低頭,不會再回來吧?
對楚雲寒這個結髮妻子,嚴晟智可謂是用盡了心思,可他似乎忘記了,世間萬物皆可算,唯獨人心是不能算計的,他以為他算無遺漏,處處為他安排好後路,狠絕的斬斷所有可能玷污他名聲,甚至妄想取代他的人,卻不知,夫妻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算計,天地為盤,蒼生為旗,他作為皇帝,什麼都可以拿來賭,就是不該拿自己的媳婦兒來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在這種情形下,他哪還能責備他半句?嚴晟智緩緩站起來,叨唸著走向他,就在他想伸手扶起他的時候,嚴嘯冥倏地哭著沖上去抱住他:「父皇,父皇……」
埋首在他懷裡,嚴嘯冥可勁兒的嚎啕大哭,哭得即便不喜歡他的嚴晟智都忍不住心疼,拍著他的背低聲安撫:「好了好了,回來就好,父皇知道你們在外吃盡了苦頭,以後父皇會加倍補償你們的。」
與此同時,曾少卿不動神色的扶起楚雲寒,心裡悄悄對嚴嘯冥豎起大拇指。
「嗯,父皇,父后這些年帶著兒臣很辛苦,父皇可不可以不怪罪父后?我們這次還給父皇帶了禮物回來哦,保證是父皇最喜歡的東西。」
淚眼巴巴的抬起頭,嚴嘯冥故作可憐,小手近乎顫抖的拽著他胸前的衣服。
以往看到他不是畏畏縮縮的躲避就是低頭悶不吭聲的兒子居然大變樣了,嚴晟智不禁大為詫異,對他們逃離皇宮的不爽也減淡了很多,乾枯的大手憐惜的摸著他的臉:「不怪罪可不行,父皇是皇帝,必須一視同仁,不過小七如果的禮物如果能讓父皇開心的話,父皇就當你們是在朕的恩准下去滄州老九家修養的。」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第一關他們過了,雖然除了皇帝本人,誰都鬧不懂他怎麼會這麼好說話,不,他們都還沒說話呢,他居然輕輕鬆鬆就原諒了他們逃離皇宮三年,這事兒怎麼看都不尋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