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
這是一座僻處荒野的小村,除了向北有幾戶人家之外,東、南、西三面,都是荒涼的郊野。
左少白凝聚了目光望去,見正西方,一片青翠的林木外,似有人影一閃,立時提氣躍下屋面,追了過去。
如若是他多想一想,如是他再多些江湖上的經驗閱歷,以他奔速之快,那人武功就算再高他十倍,也無法在這剎那間,奔到了兩里之外。可是左少白追敵心切,竟然未仔細想過,放腿直向正西追去。
兩里左右的行程,在他全力奔跑中,不需多久,便自趕到。抬頭看去,只見一片青翠的竹林,環繞著一座高大的墳墓。
那墳墓上生滿了青藤,繞的密密叢叢,如非走到近前,很難看得出來。只聽一陣悲切的哭聲,傳了過來。
左少白聽去,哭聲似是由那墓中傳出,不禁心中大奇,暗道:看這墳墓,實已有數十年之久,而且僻處荒涼,不似常有人來打掃。這人今日趕來掃墓,哭得如此悲傷,想來和這墓中之人,交情必非泛泛。心念轉動,人卻緩步越過翠竹,直奔那大墓而去。
這座墳墓,佔有地甚廣,足足有半畝之大,墓上生滿青藤,墓外翠竹環繞。青藤、翠竹,都是極易生長之物。顯然,這座巨大墳墓,為時並不太久,青藤、翠竹,亦是人有意栽培之物,用來掩去這一座巨大的墳墓。
左少白凝神靜聽,沿著那哭聲尋去。繞行了墓地半周,果然發現了一叢密集的青藤之下,有一個可容人進出的穴道。哭聲,就從那穴洞中傳了出來。
凝目望去,只見那穴洞原來是一個特製的小門,門上青藤環繞,如是把小門閉了起來,實是天衣無縫,不論如何銳利的目光,不諳內情,也難一眼看得出來。
只聽那哭聲中,挾雜著訴說之言,道、“師父啊!你死得好苦,弟子武功已為人廢去,縱有報仇之心,今生今世,亦難如願以償了。”
左少白暗暗嘆道:“這人倒也算得血性人物,雖已無報仇之能,但他這番用心,也算得少有的了……”
只聽那哭聲接道:“弟子每到師父靈前拜奠一次,心中就加重了一層負擔,師父以絕世才華,精研醫道,用心在救人濟世,立志是何等博大,卻不料為小人所乘,竟把那絕世的醫術,用作浩劫的陰謀,師父泉下難安,弟子雖生猶死。”
左少白只覺他字字句句,都充滿著博愛情深,大仁大勇,不禁又生出一份敬佩之心。
但聞那哭聲接道:“弟子活在世,眼看群逆施用師父那絕世醫術,為害武林,心中之疼,有如刀絞,倒不如追隨恩師泉下,眼不見為淨……”
左少白吃了一驚,暗道:“這人要尋短見,我得去救他才是。”心念一轉,分開青藤,直向穴洞之中行去。這條洞穴,繞墓辟成,左少白急急奔行。亦走了不少時間。待他深入墓內,已是晚一點。
抬頭一看,只見兩盞琉璃燈,高高燃燒,一個小小的墓碑,矗立琉璃燈下。難道這大墓之內,還有一座小墓?
一個衣著襤褸的大漢,倒臥在石碑前面,胸口插著一把光閃閃的金刀。
他似乎留著最後一日元氣,回顧了左少白一眠,冷冷道:“惡徒,你晚了一步……”
左少白一個箭步,躍了過去,伸手抓著那襤褸大漢,道:“見台不要誤會,兄弟不是……”
伸手摸去,那大漢氣絕而逝。原來,他強自撐著不肯瞑目死去,只為要罵一句話,一言罵過,立時氣絕。
左少白暗自責道:“我雖非有意害他,但他確實地害在我的手中,我如是不衝進來,他或許不致下定了必死之心,唉!他把我誤認成了謀死他師父之人,才揮刀戳胸而死,左少白啊?左少白,你雖是有心救人而來,但卻無意中,竟作了殺人的凶手了。”
想到感慨傷心之處,不禁黯然淚下。但死者已矣!回生乏術。左少白低泣一陣,緩緩放開那人的屍體。
抬目望去,只見那墓碑之上,寫道:“絕世神醫正義老人原光之墓。”
左少白只覺心中一震,呆呆的望著那墓碑出神。各種紛至沓來的事端,潮水一般,湧上心頭。但卻是那樣紛亂,理不出一個頭緒出來。
他搖搖頭,長長吁一口氣,暗道:“我剛聽萬良談起‘正義老人’的事,卻不料。半日之隔,竟然看到了他的墳墓。”
他低下頭去,望著身側那襤褸大漢的屍體,低聲說道:“老兄啊!老兄。你如能晚死片刻,目下江糊上重重疑問,或部可迎刃而解,這也是天意如此麼?”
唉!此地無有棺木可葬老兄遺體,只能讓你就這般的常伴在你師父靈前了。緩緩放正那人屍體,伸手拔下他前的金刀。燈光耀照之下,只見金刀上,刻著“正義之刀”四個大字。這把金刀,長不過一尺五寸,但每一個字,都像核桃一般大小。
左少白手執金刀,心中卻無法拿定主意,不知是該留在此地,還是帶走的好?
沉思了良久,心中突然一動,暗道:“也許可從這柄金刀之上,找出那‘正義老人’一些蛛絲馬跡,還是帶走的好,日後解了這大墓和‘正義老人’之秘,我再把這把金刀送還就是。”念轉意決,收起金刀,繞出了大墓。隨手帶上了兩扇特製術門。
抬頭看去,日已偏西,不知不覺中,在大墓裡留了將近一個時辰。想到萬良、高光等,必定在店中等等著他,立時放步趕了回去。果然,萬良、黃榮、高光,滿臉惶急之色,正在店中相候。
萬良急急迎了出來,道:“兄弟!咱們等你用飯。”
左少白道:“在下無意中發現‘正義……”
萬良以目示意,不讓左少白再說下去,接道:“快些吃飯,咱們還得趕路。”
左少白目光一轉,只見左側一張木桌上,坐著兩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大漢,神態冷漠,一語不發的吃著悶酒。
左少白望了兩人一眼。不禁心頭大震,暗道:“這兩人生的好怪。”
原來,這兩人衣著一般,神態間也是一樣冷漠,最妙的是臉上刀疤,同樣由左眉中間裂開,橫穿鼻樑,過嘴角,直到頸間。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兩人瞼上的刀疤部位分毫不差,難道是天生的長相不成?如是後天所傷,那下手的不知是何許人物,竟有此等滿發不差分毫的手段?”
那兩個瞼帶刀疤的大漢,似是已注意到左少白在瞧自己,四道冷漠的目光,一齊掃了過來。
左少白似是自知理虧,轉過臉去,裝作不見。
萬良低聲說道:“快些吃飯。”語氣之間,充滿著惶急之情。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萬良為人孤傲自負,但此刻神態,卻似對兩個臉有刀痕的人,有著很深的畏懼。
轉眼望去,只見萬良、黃榮等,早已食過,端坐不動,正在等待自己,趕忙大吃幾口,放下碗筷。萬良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低聲說道:“走!”當先向前走出。
黃榮、高光、左少白魚貫相隨出店。萬良一出店門,突然加快了腳步,飛一般撲向正北行去。
一口氣走了六七里路,才停了下來,回顧來路,不見有人追趕,才長長吁一口氣。
左少白茫然道:“老前輩究竟是怎麼回事?”
萬良道:“那兩個臉上有疤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左少白道:“兩人形狀古怪,一見之下,水難忘懷。”
萬良道:“你可認得兩人麼?”
左少白道:“不識!”
萬良道:“難道也未聽師年談過?”
左少白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