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漸漸的看到了胡梅,僵直的系在索繩上。
金鐘道長暗暗嘆息一聲,忖道:“好險啊!好險,如非這些人出手相助,此刻,只怕早已被胡梅那向下沉墜之力拖入了黑霧瀰漫的絕壑中了。”
那瀰漫的黑霧,仍然是不停翻動,“生死橋”仍然佇立在那沉沉的黑霧中,但飛叟胡梅卻已非適才那等神氣活現的模樣,臉色一片青紫,全身僵硬,似是早已氣絕死去。
那黑袍人突然出手,點了胡梅幾處穴道:冷冷的望了金鐘道長一眼,道:“咱們出手相救道長,那就有煩道長帶著他的屍體,先離開這片險地。”也不容金鐘道長答話,挾著左文娟,當先向後退去。
群豪眼看飛叟胡梅這般遭遇,心中早已不寒而慄,哪還有勇氣嘗試,齊齊沿著石徑向後退去。
這一來,卻苦了金鐘道長,他腿上傷勢甚重,未能及時包紮,此刻扛著全身僵硬的飛叟胡梅,心窩裡一股怨忿之氣,又說不出口。
群豪退出懸崖邊緣的石徑,那黑袍人語氣冰冷的說道:“現在可以放下他了,看看他是有救沒救?”
此人一張又長又瘦的面孔上,有如凝結著一層冰霜,只要多望他兩眼,心頭就不自禁的生出寒意,眾豪在他氣指頤使之下,竟然無人敢出言反駁。
只有那高大的少林和尚,似是不願看這黑袍人狂傲的神態,一個人遠遠的躲在丈餘外處,仰臉望天。
金鐘道長緩緩放下飛叟胡梅,“嚓”的一聲,撕下一塊道袍,包好傷口。
黑袍左手提起飛叟胡梅的衣領,右掌“啪”的一聲,擊在胡梅的背心之上,緊接又推拿了他一十二處穴道。
胡梅那緊閉的雙目,緩緩微動,靜止的心臟,也開始跳動起來。
黑袍人伸出右掌,輕輕落下,按在飛叟胡梅的頂門之上,一股熱流,循掌而下,侵入了胡梅的穴道之中。
但聞胡梅長長嘆息一聲,睜開了雙眼。
黑袍人冷冷說道:“胡兄把這位女娃兒給了在下,在下救了胡兄一命,那是足以報答胡兄了?”
飛叟胡梅心知只要自己稍有辯白,略露不滿的口風,他只要一發掌心內力,立時將震碎自己的“天靈”要穴。此人在江湖上,向以心狠手辣著稱,二十年來,傷亡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已不知凡幾,想到自己已一番捨命苦戰,好不容易擒得了這左文娟,要以此女交換九大門派絕技,卻不料落得一場空歡喜,心中雖不願意,但口中又不敢說出來,強忍下心頭怒火,道:“齊兄說的不錯,正當如此,才算公平。”
黑袍人緩緩收起按在胡梅頭上的右掌,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別過於。”抱起左文娟,縱身一躍,人已到了一丈開外,接連幾個飛躍,已走的蹤影不見。
數十道目光,望著那黑袍人,但卻無一人敢於出手攔住。
飛叟胡梅緩緩站起身子,撿起那黑袍人放在地下的長劍,一連揮動,長劍打閃,斬斷身上索繩,倒握劍尖,把劍柄遞到金鐘道長的手上,道:“兄弟這次死裡逃生,都是道兄所賜,咱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兄弟要先走一步了。”縱身而起,如飛奔去。
群豪轉眼望時,那少林和尚亦早已走的不知去向了。
原來他身上帶著左鑑白的首級,生恐別人動手搶奪,趁群豪注意那黑袍人時,悄無聲息而去。
金鐘道長揮劍自斷身上索繩,長劍點地而去。
群豪回望了那“生死橋”一眼,但見黑霧迷濛,誰也沒有膽子,再冒那恐怖的死亡之險。
且說左少白茫然的踏上了“生死橋”,緩緩向前走去。家破人亡,父母慘死,這些慘重打擊,使他心膽俱碎,神經麻木。他唯一記得的一件事情,就是要過這“生死橋”去。
橋下黑霧翻滾,冒上來陣陣的冷風,飄吹起他的衣袂。
橋身逐漸的降低,黑霧掩沒去了他的全身,寒氣更加凜冽,刺膚透肌。
這些恐怖的景象,都沒有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也沒有激起他的運氣禦寒的念頭。
他此刻早已是魂斷心碎,早已不知死亡之可怖,就算是一座高聳的山峰,在他的面前倒了下來,他也不知閃避。
他這茫然失神的緩步而行,正好暗合了這漩轉氣流的順勢。這是一股奇怪的氣流,由那千里綿延的山勢,和一道地層下暗流所形成,地層下的暗流在這道絕壑中,暴出地面順流而下,澎湃洶湧,但又被幾道曲轉的山壁阻擋,激流回身,往返激盪,構成了這一段奇怪漩流。
那沿著山勢而來的氣流,被兩側山勢壓擠,曲轉的山壁阻擋,和地層中隨著暗流排出的沼氣,混在一起,被谷中激流衝擊上漩,形成了一片瀰漫在谷中的黑霧,曲轉的山勢終年有規律地阻擋氣流,集成一股“迴旋風”。
這股奇異的“迴旋風”,隨谷底激流旋動,愈向上愈是輕微。
但那輕微的風勢中,卻潛蘊無與倫比的威力,一遇突來的阻力,威勢立時增強,如果那承受之人能夠置之不理,全不抗拒,風力隨強隨消,保持著輕淡的強度;如若稍受抗拒之力,使那終年規則旋轉的風勢,旋速變逆,立即將產生不可擋的威力。這種大自然的威勢,實非任何武功高強之人,所能抗拒。
左少白心痛父母慘死,長兄罹難,茫然行來,竟然被他渡過了凶險無比的“生死橋”。
橋的這一邊,景物突然一變,一列山峰,拱圍著一片數百畝大小的盆地。
遍地山花,一片絢爛,幾竿修竹,混生在山花叢中。
這片不大不小的盆地之中,已然有人開闢出一片田園,種植了五穀、菜蔬。
絢爛山花、蔬菜五穀,都未能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他仍是茫然向前走著。
一棵高大的胡桃樹下,坐著一個髮髯皆白的老人,面前放著一張木桌,桌上擺著四碟菜餚、一杯酒、一付杯筷,自斟自飲,神情怡然自得。
左少白緩步由那樹下行過,似是根本不知道樹下有人,連頭也未轉動一下。
他這冷漠的神態,反而引起了老人的好奇,重重的咳了一聲,叫道:“小娃兒!”
左少白恍如未聞,仍然慢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