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童謠表示，過去她一直以為電競圈是個小圈子——直到從某一刻開始，她忽然意識到”電競圈”三個字好像完全入侵了她的世界。

　　這大概就是孕婦走到大街上總會看到大街上到處都是孕婦一個奇妙原理。

　　步入高三之後，周圍的同學們都在認真學習，但是下課時間，男生們討論的話題似乎一下子都變成了《英雄聯盟》——他們會利用晚上寫完作業或者是週日一天放假的時間在家或者在網吧玩一會兒，平日裡碰不到電腦，就去關心一下職業聯賽……

　　討論哪個選手很厲害，哪個選手是拖油瓶。

　　——物理課上，正昏昏欲睡，從自己的後桌男生嘴巴裡猛然聽見自己的男朋友或者的閨蜜男朋友的名字這件事總是讓她能一個激靈從瞌睡中清醒過來……

　　“聽說簡陽就是我們T大附中的，艾佳也是，現在他們都是LPL一線隊伍的首發了！”後桌的胖子感慨，“咱們學校真是人傑地靈，電競選手的搖籃，也許假以時日我也——”

　　童謠：“……”

　　正想轉身讓身後的小胖子一個郊區（*指人氣不高的服務器分區）黃金二就不要有那麼多幻想，她好歹還是手打一區白金一呢。

　　也是這個時候今陽的短信送進來了——怎麼說呢，掐指一算現在好像是美國時間凌晨四點半，她完全不懂她那個老年人作息的閨蜜到底是已經睡醒了還是壓根就沒睡……

　　童謠拿出手機，只看見今陽像是得了失心瘋似的跟自己宣佈，要去做什麼專業電競雙語主持人。

　　——就因為她吹毛求疵的性格忍受不了有人站在那個比賽台上瞎幾把翻譯，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編造選手從來沒有說過的事。

　　童謠：“……”

　　【鹹魚少女謠大大：所以你不去聯合國發光發熱，為世界和平做出貢獻了？】

　　【陳小姑娘：去啊，我可以等他退役了再去。

　　反正我這麼年輕就去了聯合國，遭人嫉妒也不太好。】

　　【鹹魚少女謠大大：……】

　　童謠猜想，艾佳差點兒被帶了節奏這件事對今陽的影響可能比任何人想像中都更嚴重——因為最開始是她主動請辭賽後採訪環節的翻譯工作，她歪曲拐八的思考之後就，很有可能會深陷“是我害了艾佳”的泥潭裡難以自拔……

　　她就是一個這麼喜歡沒事給自己找事做的女人。

　　童謠陪她聊了一會兒，感覺到她的態度比較堅決，大概是理智完全被衝動左右了一般……

　　【鹹魚少女謠大大：最後說一句，如果你想做就去做，但是就像是你以前告訴我——

　　永遠不要被人家影響文理科的選擇，也不要因為每一個我可能認為我會和他或者她好一輩子的人亂填高考志願。

　　你也不要強行將身邊的人一些小小的、幾乎不足為題的事情無限放大，甚至直接影響了自己的人生職業規劃。】

　　【陳小姑娘：我很冷靜。】

　　【鹹魚少女謠大大：儘管在外人看來好像一直是艾佳追在你屁股後面，為你鞍前馬後，做牛做馬……

　　但是現在在我看來，你好像比任何人想像中更疼愛你的小男朋友？

　　以一種有點變態的方式。】

　　【陳小姑娘：是的，“我喜歡他”，差一點點可能就要變成“我愛他”了。】

　　【鹹魚少女謠大大：WHY？】

　　【陳小姑娘：為什麼這種話題你都能問為什麼？】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一直以為你並不是那麼喜歡他，現在我有點震驚——

　　現在你說你幾乎就要“我愛他”，讓我意識到也許作為閨蜜接下來人生的幾十年T大附中伏地魔本人都會以配角C的戲份出現在我的人生裡……

　　當我開始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就想問：為什麼？】

　　【陳小姑娘：小姑娘真惹人討厭。】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指是關心你，如果在回答的過程中被我發現你中了蠱，我就現在立刻馬上翹課帶你去苗疆找解藥。】

　　【陳小姑娘：……】

　　【陳小姑娘：我年輕的時候從來沒有過不顧一切地去做某件事，他做到了。

　　偶爾夢裡還是會夢見他和他的行李箱一起被扔出門外時候他拎起行李箱離開走得頭也不回的樣子……

　　你看，“青春”這兩個字一下子就有了一個具體的圖像與動作。

　　而我應該青春時的中規中矩讓我失去了這個。

　　站在他的身邊，我覺得我空虛的靈魂得到了彌補——

　　這是一種來自靈魂的互補現象，越靠近的時候就會發現互相鑲嵌得越發的緊密吻合……

　　他天生就應該屬於我，而我在過去的二十二年裡，一直在等他。】

　　童謠：“……”

　　今陽的文筆其實好像還不錯，腦子也沒有壞掉，至少她能清楚明白地說出此時此刻自己的感受並且讓接收她話語的人也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不清醒的話，她應該是胡言亂語的。

　　而眼下，童謠也有點明白過來，這一對天差地別到叫人覺得他們的結合簡直是令人費解的組合到底是怎麼誕生的——

　　過去她一直有點兒困惑這件事來著。

　　而今陽現在用一則很合適直接轉發給艾佳，或者改幾個字轉發給簡陽用一用的情書式表白短信說明了這一切。

　　這讓童謠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老套一點說，大概就是植物對光的趨向性，而今陽是一朵徹頭徹尾的太陽花，跟著她的太陽三百六十度旋轉，哪怕可能要擰斷自己的脖子。

　　“這一秒，我覺得我又長大了。”

　　童謠放下了手機，拿起了筆，莊嚴宣誓。

　　“不，你沒有。你只是上課偷偷開小差發短信而已，”童謠的同桌一臉冷酷地嘲笑她，“你才不會玩著手機忽然長大。”

　　童謠露出個“你懂啥”的傲嬌表情。

　　講台上，老師正在講一道關於天體運動的題目，非常令人費解的是在題目裡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哪怕一個數字，但是題目的最後，卻是讓答題者得出一個詳細的數字答案。

　　這世界就是這樣，只要活著，似乎總會遇見充滿了各種荒謬情節的事。

　　……

　　美國，紐約。

　　和童謠解剖了一些自己的愛情之後，今陽再也抵擋不住席捲而來的睏意，打著呵欠抱著剛才艾佳躺過的枕頭睡了。

　　夢裡她果然又夢到了她在短信之中描述的那個場景——

　　從天而降的電腦。

　　少年四分五裂的心愛鍵盤。

　　樓道里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和門縫後男人的沉默，少年坐在樓梯的拐角處沉默不語。

　　冬日零下幾度時髒兮兮的毛絨拖鞋和在汽車下面壓扁的髒兮兮的饅頭……

　　最後是少年那一日凌晨，悄悄摸摸地爬出窗戶，拎著行李箱頭也不回走出院子大門的背影，沒有人送他，陪伴他的只是行李箱滾輪在地上“骨碌碌”的單調聲音，在空蕩蕩的院子裡迴響。

　　——他握著她的手說，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人生有多少個五年都是浪費。

　　這些畫面和聲音像是颶風，將今陽過去平靜的生活和世界觀攪和得一塌糊塗，她站在颶風的中心感覺到窒息和恐懼，卻著迷一般不想離開。

　　“哈嘍，太陽照屁股啦！”

　　直到支離的夢境片段被耳邊輕輕的低吟打斷，今陽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窗外已經陽光明媚，夢中少年離開時的黑夜和霧被驅散。

　　而此時，她的“青春先生”正靠在床邊，不修邊幅，鬍子拉碴地看著她——他唇角帶著的笑容安靜溫和，太陽從窗外撒入，讓他的笑容也有了溫度。

　　艾佳伸出手，將今陽睡亂貼在臉上的頭髮剝開，用完全不讓人覺得突兀的低沉略微沙啞聲音道：“中午了，你餓不餓，要不要起來我陪你吃個飯？”

　　“我不餓，”今陽聲音裡還帶著初醒的慵懶，拽過少年的手，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後皺眉，“你抽菸了？”

　　“剛才有一陣有點困。”艾佳說，“有味道嗎？”

　　“抽菸不利於身體健康。”

　　“那戒了，”艾佳笑眯眯地說，似乎眼前的恬靜讓他心情不錯，“我還要陪你長命百歲。”

　　今陽從床上爬起來，艾佳直接在她睡過的地方倒下去……今陽抬起他的腿幫他把拖鞋脫了，掀起被子蓋住他，伸腦袋問：“睡？”

　　艾佳打了個呵欠，掙紮著問：“你去哪？”

　　“洗澡。”今陽面無表情地說。

　　“快去，”艾佳睜著眼，“我等你回來再睡。”

　　今陽點點頭，看著他困出血紅絲的眼睛和渙散的目光，不質疑他說的話的可操作性，轉身進了浴室。

　　二十分鐘後出來，她正用乾髮帶絞頭髮，一眼就看見床上側躺著背對門的少年，他就像是剛才她睡覺時候的姿勢。抱著她睡過的枕頭，發出輕微鼾聲。

　　今陽靠近的一瞬間他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陽光中看不清逐漸靠近的她。只是伸手抓了下，抓住她還帶著微微濕潤觸感的手：“我就睡一下就行，你餓了就喊我，我起來陪你去吃午飯哦。”

　　他乖乖地說。

　　她點點頭：“睡吧。”

　　艾佳用粗糙的拇指腹摩挲了下她的手背，想了想，慢吞吞飽含睡意地說：“我還是不是很懂你為什麼非要來電競圈參合，所以我覺得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今陽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她只是順著他的力道，順勢坐到了床邊。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喜歡一個人，就總是想要為他的一帆風順保駕護航？”

　　艾佳愣了下。

　　在今陽手背心不在焉地摩挲著的手僵了下。

　　他抬起頭，眼中的瞌睡瞬間被驅散，他瞪著眼看著坐在身邊的今陽，用相當夢幻的聲音說：“……你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你說你喜歡我。”艾佳說，“我是不是聽錯？”

　　“……”今陽莫名其妙，“怎麼了？”

　　“沒怎麼，只是這好像是第一次聽你這麼直白地說這句話，”艾佳牽起她的手，像是恨不得把她放心自己心裡似的蹭了蹭，“你喜歡我嗎？”

　　片刻的沉默。

　　當窗外的陽光在某一秒忽然變得更加猛烈，換了個角度照入屋內，那一瞬間空氣之中漂浮著的溫暖似乎也持續攀升。

　　“嗯，我喜歡你。”

　　甚至只差一點點，可能就是“我愛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