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陸雪凝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夢醒了就好了,夢醒了就什麼事兒都沒了,既然是夢,恐怖一些又算得了什麼,厄運都會過去的。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冷冰冰的地上,還是在小廟殿內,她後背還是那柱子,廟殿內的門依舊是緊閉,可比她昏迷過去的時候昏暗了許多,陸雪凝低下頭去,在她面前不遠處看到了一灘血,再度恐慌著驚叫了起來。
這不是夢。
都是真的。
陸雪凝忽而覺得身子的一側有些陰冷,未等她轉過頭去,很長很長的頭髮吹到了她的臉上,帶著一股腐蝕的味道,可怕而噁心。
陸雪凝尖叫著,連滾帶爬要離開這個地方,朝著那兒爬過去的時候她的手上還沾染到了地上那一灘血,黏糊糊的,血腥味直竄到她鼻息下,陸雪凝蒼白著臉色神情整個兒僵在了那裡,胡亂的伸手往後面的門上,往地上擦,渾身發抖,「是血,是血。」
而她的餘光剛剛好瞥見她剛才呆過的地方,那兒柱子旁,白衣女鬼正攀在那兒,朝著她看過來,剛剛垂下的頭髮就是她的,而她那一雙猩紅的雙眼,在這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中,尤為的可怕。
這一回,陸雪凝沒有再暈過去,她只是縮在那兒,顫抖著眯眼大喊,「你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來找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害死你的,又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女鬼就攀在那兒看著她,「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可以嫁給齊皓軒,你還騙了我爹,拿了祁家這麼多的東西!」
「都還給你們了,都還給你們了,殺你的是那幾個賊匪,你找他們去啊,你找他們去。」陸雪凝瘋了似的衝著她大喊,蒼白著臉,嘴脣一直在哆嗦著,「我沒有害你,不是我害你的,你為什麼來找我,你為什麼三番兩次要來嚇我。」
「他們都死了,被我吃了,但是他們告訴我,是受人之託來殺我的,你那天約我出去看首飾,就是不懷好意。」女鬼要朝著陸雪凝過來,陸雪凝見此,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朝著小佛像那兒奔過去,拿起壓在那兒的一疊符紙,「你,你,不要過來,我打的你魂飛魄散。」
「你都害死我了,還要打的我魂飛魄散,陸雪凝,你好狠的心!」忽然的,廟殿中狂風捲起,也就是那一剎那,女鬼飛快的朝著陸雪凝衝過來,陸雪凝嚇的直接把符紙都扔了過去,眼睜睜看著它們掉落在了地上,沒有起半點作用。
陸雪凝的心透涼,等她反應過來,她的脖子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了,陸雪凝驚恐萬分的看著那張越來越近的臉,努力擠出了幾個字,「我真的沒有。」
女鬼一甩,陸雪凝被甩在了地上,她大口的喘息著,捂著自己的脖子,匍匐縮著身子往桌子旁躲,哭的淒厲,「我真的沒有,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要害你。」
「你不知道,那你就下來陪我。」在她眯眼不敢看的期間,女鬼到了她的身側,陸雪凝顫抖著身子不敢看,女鬼的聲音冰冷飄來,「雪凝,我一個人好寂寞,閻王爺說我死因不明,我投不了胎,我好寂寞,你下來陪我,你下來陪我。」
陸雪凝嚇慘了,感受到那冷冰冰的手過來,急忙大喊,「是大公主,是大公主要害你的,是大公主!」
女鬼不動了。
陸雪凝往桌角里藏,哭著喊,「祁玥,是大公主要害你,是大公主害你的,我哪兒來這麼大的本事害你啊,我哪有本事,一切都是大公主做的。」
女鬼的聲音不顯那麼冰冷了,「你以為推卸到別人身上,我就會信你。」
但是陸雪凝聽不出來,她此時此刻快嚇死了,忙解釋,「不是的,我有依據,我有依據的,你出事那天,我約你出去看首飾,那都是大公主指使我這麼做的,她讓我約你去秀珍樓,出來後我直接回家了,你去了別的鋪子,那個時候就出事了,一定是大公主安排的,是她要害你,是她要害你的。」
女鬼的姿勢從彎腰看著到變成蹲著,直勾勾的看著陸雪凝,陸雪凝一接觸到她的視線就急忙多開,「我是說真的,是大公主要害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為什麼要聯合賊匪來害我,她又不喜歡齊皓軒。」
「我不知道,不是,是她不喜歡你,她討厭你,宴會的時候好幾次你們鬥嘴,她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只是想借機除掉你而已。」
陸雪凝絞盡腦汁的想著大公主會殺祁玥的理由,但她怎麼想都不會想到駙馬身上去,這件事,大公主誰都不會說。
就為了一點衝突要殺人,未免聽起來太牽強了,陸雪凝想了好久,忽然急忙忙道,「大公主還讓我和齊皓軒打聽關於你的事,還派人了人跟蹤過你,一定是她,除了她沒有別人會要殺你的,一定是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死了之後要把你鎮魂在墓地裡的人也不是我,是她,都是她。」
為了證明她沒有殺祁玥,陸雪凝把能想到的都說了,緊急關頭能想起來的事還挺多,包括以前大公主和她提及過任何關於祁玥的事兒,陸雪凝一股腦全說了,祁玥是將門之後,其實就是個鄉巴佬,根本不知道兆京的生活,在毫安那種鬼地方呆了這麼多年,根本不想什麼大家閨秀。
等邊境太平了,這祁家也沒什麼用了,祁玥早晚也沒有讓她引以為傲的事情來說,從小沒了孃的人,教養就是不怎麼樣,什麼都不會,今後誰敢要她,倒了八輩子黴了。
小殿內安靜的很,就是陸雪凝死命的在那兒說,每一段話後頭都要說真的不是她害死了祁玥。
半響,廟殿內忽然的開始有風,好似是貼著地吹的,把陸雪凝的裙襬都吹起來了,她懼怕的轉過頭去,猛的,一張臉出現在她面前,就是幾寸的距離,讓她能夠清晰可見的看到那蒼白如紙的臉上一雙銅鈴大腥紅的眼,之間那女鬼張開嘴阿了聲,陸雪凝看到了那兩顆獠牙,一口氣沒上來,又暈過去了。
……
風停了,殿內安靜了下來,看到陸雪凝鬆垮垮的靠在那兒,連呼吸都弱了,女鬼直接坐在了蒲團上,擡頭看那小佛像,伸手把假髮從頭上摘了下來。
殿後鍾繼臨和喬瑾瑜走了出來,看到謝滿月這樣時,鍾繼臨又被她給嚇了一跳,適才化好妝的時候已經被嚇到了,這丫頭對自己下手也真夠狠的,一張好好的臉都能弄成這樣,完全認不出原來是什麼樣兒。
「問的怎麼樣了。」鍾繼臨一面說著,一面開始收拾廟殿,順便還要燒香拜佛,這借地兒演了這麼一齣戲,可不能得罪了佛祖。
「差不多了。」謝滿月把假獠牙從嘴巴里拿出來,坐在那兒脫下鞋子,這特殊的鞋子底下裝了很輕巧的輪子,材質不是木頭,是袁枚找來的皮,只要前頭有人牽著,她就能不用動就能被拉扯過去,加上這長裙遮掩,看起來就像是她在飄一樣。
鍾繼臨把這殿內收拾的差不多了,轉頭看她,「下回這事兒可別再輪到我了,為了讓寺廟裡借這廟殿暫用,我替你添了多少香油錢。」
「你一個降妖除魔的道士還提錢,多俗氣。」謝滿月衝著他咧嘴一笑,臉上的粉都快抖落下來,鍾繼臨不忍直視的轉過臉去。
「去去去,快去洗洗,這一臉鬼相,嚇死人了。」
喬瑾瑜替她把鞋子穿上,謝滿月也覺得這糊了一臉白霜難受的很,開門穀雨和霜降端著水盆進來,謝滿月走到外面,簡單的把臉上的妝容都清洗乾淨,梳好頭髮,換下了長白裙,把綁在身上的血袋子拿下來。
「王妃,就這麼能把人留在這兒了?」穀雨替她整理好領口,看向殿內,那齊夫人還軟歪歪的躺在那兒,蒼白著臉色,嚇的不輕。
「等會兒留人看著,讓李江把那兩個丫鬟帶過來,放在門口這兒弄醒。」謝滿月轉過身看殿內,仰頭看到小佛像,雙手合十朝著佛像拜了三拜,她也是不得已。
……
鍾繼臨和喬瑾瑜把廟殿裡收拾乾淨,連帶著陸雪凝手上的血都擦了乾淨,此時天色已經昏暗,鍾繼臨去找了廟裡的師傅,喬瑾瑜帶著謝滿月回定王府,而這兒的廟殿內,一炷香的時辰過去後,李江帶回來的那兩個丫鬟,在門口幽幽的先醒了過來。
一看天黑了,她們急忙走進殿內,瞧見夫人暈倒在蒲團旁,兩個人趕緊上前去扶,一個掐人中,一個拍手叫喊。
好一會兒過去陸雪凝才幽幽的醒過來,看到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丫鬟時,陸雪凝這廂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失聲痛哭。
等她哭夠了之後才發現,她手心裡的血不見了,燭臺還都好好的放在那兒,就連那些被她扔過的符都還整整齊齊放在龕桌上,地上沒有血跡,乾乾淨淨的。
問及兩個丫鬟,只說是在外的時候忽然就睡著了,醒來後發現天色暗了。
陸雪凝分不清了,難道殿內發生的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回到定王府時天已經黑了,謝滿月好好的洗了個澡,何媽和夏堇兩個人還唸叨了她好一陣,做什麼不好,自己去裝鬼,多晦氣。
沐浴的時候放了好些柚子葉驅邪,洗完澡後何媽又把觀音像前的供奉的仙水拿過來灑在她身上,連帶著喬瑾瑜也沒逃過,灑了一身的水,兩個人又喝下了滿滿一碗驅寒暖身的藥湯,何媽這才放過他們,出去收拾東西。
等上了床,喬瑾瑜也沒給她機會先說,『熱身』一陣,在外點了燭火,謝滿月軟軟的趴在他的身上,輕喘息著,擡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別鬧,說正事!」
喬瑾瑜自然的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擡到了她的後背,點頭應她,「嗯,這也是正事。」
謝滿月瞪了他一眼,「齊夫人說的,你可還記得。」
提起廟裡的事,喬瑾瑜的神情正經了不少,「要是祁家大小姐的是真不是意外,那齊夫人的確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賊匪從刑部大牢裡逃出來,再到街上去殺人。」
且不說當時陸雪凝還沒嫁給齊皓軒,藉助不了齊家去做這件事,就是她已經嫁到齊家,也沒辦法能從刑部大牢裡把人放出來,這層層的幾關,進去看人都不容易,更何況是讓人逃出來。
「她說是大公主授意她邀請祁姐姐出去的。」謝滿月本來是難以置信,但是那時候的事她記得十分清楚,陸雪凝邀請她去秀珍樓看首飾,正巧她嫁妝中有幾副面飾在那裡打造,她前去赴約,和陸雪凝在秀珍樓裡呆了半個多時辰,出來的時候陸雪凝回陸府了,而她則是去了隔壁的鋪子。
她死而復生的時候,想起那時的事,當時她還慶幸,辛虧陸雪凝走的早,不然這意外的事兒得多搭上一條命,那時候的她哪裡知道,這幾個人,壓根就是衝著她來的。
現在再回過頭去想想,他們是從大牢裡逃出來的,那就是逃命要緊了,竄逃的時候會傷人,怎麼也不會是為了殺人而來,像那一刀子,捅的又狠又準,不就是為了取她的性命。
「當時街上死了好幾個人。」喬瑾瑜微頓了頓,感覺到懷裡的人在發抖,用力把她抱緊,聲音輕了許多,「加上桃花庵的事,不可思議啊。」
人有好壞,壞人也分層次,小惡還是大惡,惡人還有明辨是非的呢,但這些都冠在大公主身上,喬瑾瑜發現一個都不適應。
他們都是猜測,沒有證據,祁家大小姐已經死了這麼多年,山賊死了,賊匪死了,上哪兒找證據呢,可饒是沒有證據,這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也足夠證明這些事和大公主脫離不了干係。
謝滿月驀地從他懷裡起來,嘟著嘴,眼底晦澀,「死的太不值得了。」
「算不上不值得。」喬瑾瑜把她拉回去,給她蓋好被子,「起碼不用嫁去齊家。」
謝滿月擡頭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呀,說給祁玥聽,還是說給她聽的,什麼叫起碼不用嫁去齊家。
喬瑾瑜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安慰道,「既然能知道這麼多,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循,你要替祁家大小姐做主,我陪你。」
這世上謝滿月遇到過三個毫無條件會幫她,慣著她的人,老爹,祖母,還有他。
那是和老爹他們不一樣的感受,謝滿月在他身邊,總覺得很安心。
她不怕事情沒有結果,大公主這些行徑,早晚有報,她擔心的是因為這些事,會影響到她的家人,她身邊的人。
人是要了無牽掛的時候才會義無反顧,而牽絆太多時,做什麼都要考慮周詳,今天在聽到陸雪凝說了那些事後,謝滿月反而是顯得平靜了許多,心中早有猜測,如今就是把這些猜測坐實。
她看著喬瑾瑜,也意味聲長的說了一句,「老天爺讓人重生,是覺得她死的太冤。」她祁玥,不就是死的冤!
齊家夫人祈福回來後大病了一場,這一回病的,可比前幾回嚴重了許多,可她病著,還有力氣撐著這樣的身子去了一趟大公主府,上午去的,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謝滿月得知陸雪凝去過公主府的訊息,她也就等著,等著大公主會有什麼反應。
三天之後謝滿月得知大公主去了福國寺,一去就是兩天,第六天的時候,快中午的時候,謝滿月這兒聽聞了訊息,祁家大小姐祁玥的墓地裡,夜半去了一群和尚,在那兒唸經了半宿,又不知做什麼法事,天亮了才離開。
謝滿月本來還有那麼點兒懷疑的,覺得大公主再壞,也做不出喪心病狂的事情來,現在她半點疑心都沒了。
她就是個喪心病狂的人,才能幹出這些事,正常人哪裡會這樣?
陸雪凝這麼一嚇大公主就先露了端倪,這會兒都把祁玥當成是孤魂野鬼,沒法投胎轉世,謝滿月估摸著,下一步雲珠公主該做法事要把祁玥的魂魄打的魂飛魄散才行了。
心念一動,謝滿月吩咐霜降送信去孫家的鋪子,又親自去了一趟鍾繼臨那兒,二月底,兆京城中悄然的冒出了一個傳聞。
是關於祁家大小姐的,有好些人晚上做夢,夢見有人給他們託夢,說自己死的好冤,每個人夢到的還都不大一樣,有些夢見祁家大小姐被殺的畫面,有些夢見了有人要害祁家大小姐,還有些人夢見刑部大牢中有人裡應外合,把賊匪放出來。
夢的瑣碎不要緊,說出來了自然就有人拼湊。
等到了三月初,這關於祁家大小姐託夢的事兒就有了完整版。
人祁家大小姐死不瞑目,死的冤屈,沒法投胎轉世,在人間遊蕩,而她的死因也不是運氣不好,那些賊匪就是衝著她去的,當日刑部大牢裡還出現了疏漏,有人裡應外合,把那幾個賊匪放出來,那幾個賊匪上了街之後砍殺了好幾個人,還一刀捅死了祁家大小姐。
那幾個賊匪是受人指使的,有人想害死祁家大小姐。
一傳十十傳百,這託夢一事兒被傳的越來越神乎,誰讓皇家當年也是有託夢這回事兒,兆京城裡的人是越聽越信。
是啊,刑部的大牢,怎麼會這麼容易就逃出來了,肯定是有人裡應外合。
這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呢,還能做這些事兒。
祁家大小姐是得罪誰了,命都丟了,那祁大將軍可是個好人啊。
孫赫明在那兒找人繼續『託夢』,謝滿月來了一招更直接的,把這事兒,讓喬瑾瑜捅到了太子面前。
也恰逢此時,事情傳了三四日後,大公主府內的雲珠終於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