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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滿月臉上一喜,來的可太是時候了,垂在常懷安背後的手努力朝著那邊跑來的馬車揮了揮手,生怕他看不見,張口喊道,「孫鶴明,我在這兒!」
一想不對,謝滿月很快改口,「孫大哥,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常懷安扭頭看到那滾滾襲來的濃煙,馬車來勢洶洶,這頭關著門的馬車內一個聲音沉穩傳來,「趕緊上馬車!」
常懷安利索的把謝滿月把馬車內一塞,謝滿月沒坐穩,幾乎是滾了一圈滾進馬車的,腦袋砸在車框上,疼的她眼冒金星。
這頭那個護衛聽令之下馬上駕車要先繞過去,可剛剛開跑的哪裡比的過那頭飛快奔過來的馬車,四輛馬車才沒跑多久就被趕上了,孫鶴明的那一輛急轉之後直接攔在了他們前面,常懷安他們的馬車不得不叫停。
謝滿月又是一撞,這回是撞在了常懷安的身上,她雙手扒住他,惡狠狠凶道,「放我下去,否則我就告訴你爹,讓他打你打的你娘都不認識!」
十歲的小姑娘凶狠著神情說出這樣的話來能有多少威懾力,常懷安把她架在了胳膊底下,開啟門,孫赫明已經下了馬車,他身後還有一輛跟著,馬車外坐著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是車伕。
看到孫赫明,謝滿月手舞足蹈的衝著他嚷,「還愣著幹什麼啊,還不快把他揍下來,姑姑還在馬車上呢。」
要不是場面的氣氛很怪,孫赫明看到她這樣絕對是要笑的,他瞥了一眼那一直沒有開門的馬車,再看坐馬車門前的常懷安,淡淡的說了一句,「你自己放人,還是我打的你放人。」
此話且聽霸氣的很,又顯得自己多能打似的,有裝的成分,可在場的唯有謝滿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裝的,常懷安他們只知道孫家和祁家一樣出身武學,卻不知道他跟著孫大人出去打仗時,十四歲就敢提刀上陣,是殺過人見過血的。
常懷安自然不信,這幾年接觸這個孫家少爺哪有這麼厲害,頂多會一些拳腳功夫罷了,他人多啊,常懷安一手壓著些滿月避免她亂動,右手一揮,「來人,陪孫家大少爺練練手。」
魏王府的護衛再經喬裝,看不出是哪家出來的,但功夫一定不差,常懷安信心十足,他這還有個‘籌碼’在手,他們只不過要邀請謝姑娘去小坐而已,一沒傷人二沒輕薄,打贏了就帶走,話都是隨他們說的。
孫赫明拍了拍褲子,一路來煙塵滾滾,都積了層灰了,擡手敲了敲馬車,在常懷安的詫異之下,兩輛馬車上走下四個人,一看身板,皆是習武之人。
這年頭,誰說逞英雄得孤身一人,謝滿月安靜下來看著,五對十二,也不是沒有勝算。
謝青衣拉開簾子看到這副情形,神情裡閃過一抹擔憂,這,不會受傷吧。
她的視線定在了孫赫明身上,只見他撩起了袍子的一端系在腰間,只朝著她的馬車走來,這幾個護衛要去攔,孫赫明身後的四個人一齊湧上來,堪堪擋住這幾個人後,孫赫明十分順利的到了馬車旁邊,三招把駕馬車的護衛給扯了下來,踹了開去。
謝初幽膽子不小,見這個護衛都已經被打下去了,直接開啟門開,馬車內的情形自然露在了孫赫明面前。
這麼近見到謝青衣,孫赫明緊張了。
謝青衣清晰的看到他忽然泛起的臉紅,瞥見後面衝上來的護衛,見他失神似的沒反應,脫口而出,「小心啊!」
那邊的棍子砸過來,孫赫明頭一歪躲過,抓住棍子把那護衛往他這兒帶,擡腳一踹,那人當即四叉趴在了地上,激起一股煙塵。
謝初幽後怕的往謝青衣懷裡縮,孫赫明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伸手替她們把門關上,聲音不如剛剛和常懷安喊話時候那麼的酷,反倒是透著顫,「外頭風大,把門關起來。」
謝初幽年紀小都感覺到這孫家大哥哥的不正常,更何況是謝青衣呢,她抱著謝初幽拉開窗戶簾子看,外頭已經混打成了一團,五個人打十二個護衛還是有些吃力。
常懷安看著也著急啊,一群蠢貨這麼多人還打不過五個人,抓著謝滿月的手一緊,謝滿月嗷了一聲,擡手就往他臉上賞了個小巴掌,還留下三道紅痕,常懷安吃痛要揍她,謝滿月氣鼓鼓著神情瞪他,「快放了我,弄疼了我,祖父和祖母都饒不了你!」
「嘿我說這小丫頭片子,你這是在我手上,還反威脅起我來了,信不信我弄死…」常懷安作勢要掐她嚇唬,謝滿月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忽然,雙眼一眯,張開嘴巴大哭了起來。
「你要弄死我,你要弄死我,孫大哥,你快來救我,這人要弄死我。」謝滿月掙扎了起來,雙手一點都沒閒著,又是掐又是鬧,常懷安又不能真掐死她,他就是想嚇唬嚇唬她讓她好歹露出點害怕的樣子啊,可這也太兩極化了,剛剛虎著臉威脅他,現在哭的跟殺豬一樣算是怎麼回事!
「別吵!」常懷安氣死了,在她頭上拍了一下。
謝滿月一愣,轉而掙扎的更厲害了,衝著孫赫明喊道,「他打我,他還打我,他要打死我,嗚嗚,他打我。」
孫赫明朝著這邊看了一眼,退開幾步,十二個護衛傷了六個,還有六個護著馬車,繼續往下打,肯定是能贏,但是謝滿月還在常懷安手上,誰知他會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來。
「還打不打。」孫赫明看著常懷安,「把人放了。」
常懷安也看出來了,再打下去自己也得捱揍了啊,下意識的看向後頭的馬車,那兒終於有動靜了,微低沉的聲音傳來,「孫兄,我們不過是想請謝家幾位小姐去河畔小樓一聚,並沒有惡意。」
「還沒見過這樣請人的,打了車伕強行帶走馬車的我也是頭回見著,欺負幾個弱質女子,虧你也能說沒有惡意。」這裡距離小湖畔不過十來裡的路,再者又有一大半的路是官道,接近兆京的,哪個膽兒肥的劫匪敢在這兒劫人,所以這條道上許多年來都沒出過什麼事,常懷安這麼一攔,就是要爭當第一人了。
「若是謝家小姐不肯,我們也不會勉強。」馬車內又沉沉的傳來聲音,這邊孫赫明還沒說什麼,謝青衣開啟門,朝著那邊的馬車冷聲問責:
「魏王世子,既然已經來了,何必藏著掖著,故作玄虛,我早已經言明何意,你執意要帶我們走,有何居心你自己心裡明白,魏王和我父親也是交好,你若是想因此事讓魏王府和謝侯府惡交,你儘管把我們帶走。」
謝青衣這番喊話,那邊馬車內忽然就沒了動靜,謝青衣看了一眼常懷安,「現在把滿月放了,今日之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不會與我父親提及,但若還有下次,必是要鬧的滿城皆知。」
謝青衣說完,謝滿月還不服呢,半響,那邊馬車內悶悶的傳了一聲,「放人。」
常懷安不太情願,謝滿月扭頭瞪著他,「還不快放了我!」
常懷安氣不過,伸手想去捏她的臉,謝滿月一個回擊,常懷安的脖子上又見幾道紅痕跡,孫赫明趕緊走了過來,謝滿月拳打腳踢的掙扎要他放人,常懷安實在是架不住她了,只得鬆手。
孫赫明順勢接住了從馬車上翻滾下來的謝滿月,謝滿月委委屈屈的抱著他的脖子,貼著他耳朵輕聲來了一句,「英雄救美啊,心裡可樂呵了吧。」
孫赫明神情微囧,把她抱到謝青衣身邊放下,那頭常懷安惺惺的笑著,蒼白無力的解釋,「謝姑娘,我們是真的想要請你去小坐,並不想對你做什麼,也沒有要傷人,你可千萬別誤會。」別告狀到孫家去,他爹揍起人來真的不手軟。
在小湖泊遇見後,喬鈺吃了這麼一回冷門,又被許家大少爺嘲笑了一番,自然心情不好,常懷安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於是就想出了這招,要兆京的那些傳言不攻自破,就是把謝青衣她們請到城中鬧市區的茶樓,一起下馬車,魏王世子在前,謝青衣在後,一起上樓,進同一間包廂,呆些許時候,再送她離開。
如此一來都不用他們去說,看到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寓意,都是談婚論嫁的年紀,這樣約出來私下相見,在眾人眼中和不就是兩個人看對眼,到時候再找人吹鼓一下,嘖嘖,就算是這婚事成不了,魏王世子的面子總該拉回來了。
常懷安考慮的還十分深遠,比如說萬一謝家姑娘不願意去,於是還帶了十幾個護衛,就是用來防止她們中途逃走,再製服車伕,自己駕她們的馬車去,他還把謝滿月帶在自己身邊能讓謝家小姐心甘情願乖乖跟著。
多麼天衣無縫的計劃,就是中途冒出了個陳咬金,孫赫明這個例外。更例外的是,他的身手怎麼能好成這樣!
常懷安不甘的喊了一聲走,護衛們相互攙扶,駕車朝著城門口跑去,孫赫明見他們走遠了,剛剛的氣勢忽然削減了大半,因為謝青衣問了一句,「孫公子,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你也去踏青了?」
他沒去踏青啊,他就是習慣性的在她遠遠的地方望著,她出來時候他就遠遠看著,誰想這回還真的出事了。
看孫赫明一下尷尬下來的神情,謝滿月往謝青衣身邊擠了擠,「姑姑,幸虧孫大哥及時出現,否則的話我們就真的被強行帶走了,那魏王世子可真夠小心眼的,我們怎麼就這麼輕易放過他們的,就應該傳出去讓別人好好看看。」
「你也說了他小心眼,要是真鬧出去,難保他下回不會在小心眼的起什麼心思做什麼事情出來,孫公子打傷了他的護衛,外頭傳開來,他面子上抹不去,暗地裡若是做些什麼豈不是要受傷。」謝青衣也想好好治一治他們,但是治了之後呢,小心眼的人他存著報復心,永遠都惦記著要把臉面找回來。
「沒事,他們打不過我。」孫赫明呵呵一笑。
謝青衣搖頭,「孫公子,話雖如此,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再好的身手能抵過十人,還能抵過百人,能抵過刀劍?你時常外出,總不能一直帶著這麼多人,別人若是有心要害你,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能盯著,而你並不能長時間都提防。」
孫赫明頓時羞愧。
「他們有錯在先,我們給了臺階下,回去之後他會覺得丟臉,但無人知曉的,他就不會再起心思來報復,再者,傳言這東西都是越傳越甚,到時與事實不符,惹的他惱羞成怒,也是不必。」謝青衣細細說來,謝滿月也覺得羞愧的,和姑姑比起來,顯得她有勇無謀了。
謝青衣說罷,看著孫赫明,還是沒忘記剛剛的問題,「孫公子,今日你也出來踏春了?沒在湖畔看到你呢。」
孫赫明一個情急之下就想說實話,看過來時謝滿月使勁的朝著他眨眼警告,孫赫明頓了頓,改口,「我剛好和幾個朋友外出,遠遠看到你們的馬車本來想打招呼,瞧著有些不對勁,這才趕過來看看。」
謝青衣低頭看還在擠眉弄眼的謝滿月,謝滿月趕緊低頭。
「原來如此,今天的事多謝孫公子出手相助,你沒受傷吧?」謝青衣笑了,沒再繼續追問,而是關切他有沒有受傷。
「沒…沒事,我好著呢。」孫赫明想甩兩下胳膊表示自己一點兒事都沒有,和剛一甩手神情就不對了,剛剛不小心被他們打到過一拳,動作大了就疼。
謝青衣把這些看在眼裡,「孫公子,時候不早,我們…」
「我送你們進城。」孫赫明趕緊接上,走到自己馬車上,在前面帶路,後頭是她們的馬車,緩緩朝著城門口跑去。
馬車內安靜的很,謝青衣讓謝初幽去了後面和謝初華一起,這邊只有她和謝滿月,她伸手替滿月整理著凌亂的頭髮,低頭看她,謝滿月卻把頭垂的更低了。
「擡起頭來。」謝滿月不肯,謝青衣輕拍了一下她的頭腦勺,謝滿月哎呀了聲,疼的頓時眼底冒淚,可憐巴巴的看著她。
「怎麼了?」本來還要問她話的,看她這樣頓時擔心了起來,伸手在她後腦勺摸了摸,好大一個包。
「剛剛被常家三少爺扔進馬車的,撞到了。」謝滿月撅著嘴,「疼!」
謝青衣失笑,「你也知道疼,那你還魯莽的下馬車來,以後不可以這樣。」
「他要威脅姑姑啊,那我怎麼肯,不能讓他碰了你,否則傳出去可不好聽。」謝滿月年紀小,被他抱一下也就算了,姑姑待嫁年紀,和什麼人走近一些都是忌諱,惹了閒話總是女兒家的名聲受損。
「好好說說,你什麼直呼孫家少爺的名字,還和他這般熟稔。」謝青衣沒打算放過她,謝滿月裝可憐也沒有用,於是嘆了一聲,小大人似的說道:
「那還不是他太惹眼了,這麼多人對姑姑示好,他是最笨的那個,也是最堅持的,上次街上遇見他還想討好我呢。」謝滿月含糊其辭,「想不記住都難。」
小心翼翼看姑姑的反應,其實她有想過告訴姑姑,其實孫赫明出現並不是偶然,這幾年她每回出來,他都會遠遠的看看她,保護她。但這事兒宜晚不宜早,她是清楚孫赫明的為人,聽到了會覺得他好,但是有些人聽見了,也會把這行為當成是一種變態,她可不想冒險毀了孫赫明在姑姑心中剛剛建立起來的好感。
「你覺得他好?」
「挺好的啊,又能保護人,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聞,比起魏王世子他們那是好上千百倍了,姑姑你說呢。」
看她笑嘻嘻的衝著自己,謝青衣拍了一下她的額頭無奈,「你啊。」
說完,微微有些走神。
回到謝府後過了五天,謝滿月收到了孫赫明的來信,字裡行間都能感覺到孫赫明的高興勁兒,原來是姑姑派人送了謝禮去孫家,還額外給他送了傷藥,用來塗抹筋骨痛的。
謝滿月都能想到他拿著傷藥不捨得用的模樣,繼續往下看信,神情微沉了幾分,毫安那邊爹爹有訊息了。
上回讓孫赫明送信去,藉由託夢一事,提醒祁大將軍陸雪凝並非她閨中好友一事,這次祁大將軍回信給孫赫明中對這件事的態度是將信將疑,不過還是有點用處,信中提到陸雪凝想讓祁大將軍幫忙把陸家小公子安排到軍中去跟著他,方便能很快升遷,到時候再回兆京有了推薦就能謀一個好差事,祁大將軍考慮再三後把這件事推託了並沒有答應。
如今孫赫明問她祁玥還有沒有託夢說什麼,可以轉達給祁大將軍的。
謝滿月放下信,這大概是幾年來爹爹第一次拒絕陸雪凝吧,她肯定會再接再厲送信去毫安求爹爹,她必須讓爹爹更信服一些她是居心不良。
末了,謝滿月忽然想到了什麼,下筆很快,寫下了兩張紙,她應該先弄清楚陸雪凝到底跟祁家跟爹爹說過些什麼,一字不差弄的清清楚楚她才好知道陸雪凝究竟把這個謊話撒到什麼地步。
信很快送去了孫家的鋪子,謝滿月等了三兩日都沒訊息,靜下心來不再去想,而是時常陪著姑姑,偶爾說說孫赫明的好話,再看看姑姑是什麼反應。
出去踏春回來路上發生的事謝青衣有和謝太夫人私底下提過,謝太夫人氣歸氣,和謝青衣也是一個意思,孫家比起魏王府還是有懸殊,不能因為她們讓孫赫明和魏王世子樹敵,到時候麻煩事兒一堆,也防不住。
除此之外,謝太夫人對孫赫明的好感倒是增加了不少,孫家夫人提親那幾回來的誠懇又勤快,本來就挺有好感的,謝太夫人瞧著女兒的反應,也是笑而不語,暗暗的看著。
又過了幾天,臨近三月末,齊家那兒齊老夫人來帖邀請謝太夫人過去,說是有事商量,謝太夫人把謝滿月也帶著一塊兒前去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