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從後背抱著李懟懟， 抱了很久。

　　他一直沒有動， 像是聽不懂我的話一樣。而我也不太需要他的回應， 在經歷了「剛才」的彈藥炮火和混亂之後，能這樣安安靜靜的抱著他，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滿足。

　　直到阿小捂著脖子顫抖著手指指著李懟懟說：「你臉紅個屁……那是老子媳婦……」

　　然後阿小就被一到金光彈飛了， 他重重的撞在遠處工廠的大鐵門上，巨大的動靜驚走了方才那片刻的靜謐。

　　李懟懟轉過身來， 我看著他，他臉上也已不見方才阿小所說的紅。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問我。

　　「我知道。」我盯著他金邊眼鏡背後的雙眸， 「我喜歡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李懟懟瞳中光華有些許顫動。

　　「李懟懟你他媽不要臉！」鐵門邊的阿小顫巍巍的站起來， 破口大駡， 「你竟然還裝沒聽懂要她再說一遍！」

　　又是一陣金光自李懟懟身側蕩出， 這次阿小直接被打飛，滾出了工廠，徹底沒了動靜。且連地上的東溪也被一同掃地出門， 偌大的廢舊廠房裡， 只有我和李懟懟兩人了。

　　「爲什麽忽然……」李懟懟言語頓住，似乎這才看到我這身奇怪的裝扮，他眉頭越皺越緊，他在回憶些什麽， 但又極其不確定。我立即拉了他的手，借著他的力，踉蹌的退了兩步， 重新坐回阿小製作的人體工學椅上。

　　「李懟懟，你不要不信，我就是吳一語。」

　　李懟懟怔住。

　　「阿小用這個。」我拍了拍椅子，然後又指著剛才混亂中被我直接扔在地上的vr眼鏡，「還有這個，把我送去了民國年代。我在那裡遇見了你！在你的生命裡，我和你相遇，是在以前！」

　　李懟懟雙眸睜：「吳一語……」他輕聲重複著這三個字，「吳一語吳一語……」終於，他忽然頓住。猛地瞪大雙眼，極其不敢置信的盯著我，「原來……」他默了半天，脫口而出一句，「竟然是叫這個名字。」

　　我也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原來，你都忘了嗎！？」

　　細細想想，理理邏輯，如果李懟懟記得我，又怎麽會在之前相處的那麽長的時間裡，認不出我呢。

　　看來……他忘得還有點乾淨。

　　我沉默且尷尬的看著他，搞半天……李懟懟一直對過去舊情人念念不忘的這回事，只是居民樓裡的大家自己瞎想的？李懟懟早就把這段過去輕描淡寫的放下了？

　　我這豐沛的感情真是萬分多餘！極其尷尬！

　　然而尷尬了半天，我忽而思及剛才炮火紛飛之中的訣別。

　　想到那個長髮的吸血鬼在衆生流離之中無助的呼喚，那畫面倉皇令人心碎，猶在眼前，而現在，炮火消逝，這世界和眼前人，都變了模樣。

　　想來也是……

　　這時間於我不過一瞬，於他而言，却已是百年之前。

　　忘了……也是正常的吧，

　　但我還是……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可惜，越想越頭暈，越來越暈……

　　我一轉頭，「哇」的一聲又嘔了一聲，但胃裡已經沒有東西了，隻吐了一些酸水出來。仿佛是乘坐時空機器的後遺症，在再見李懟懟的興奮勁兒過了之後，再次發作出來。

　　我吐得昏天黑地，又難受，又難過，想想還有點小委屈，一委屈，這眼泪鼻涕跟著就流了下來。

　　「蘇小信。」

　　「嘔！你不要……嘔……你不要和我說話……嘔……」

　　「你要去醫院。」

　　「嘔……我知道……」

　　李懟懟沒再和我多說，也不嫌我髒，不由分說的將我打橫抱起，時間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一刻，他帶著我要去醫院。但現在的李懟懟和那時候的李一言已經不一樣了吧，他早就忘了我了，他不再喜歡我了。

　　我被他抱起來的時候，已經不吐了，就捂著臉不說話。而即便捂著眼，我也能感到周圍金光閃了一下，我知道他是用了法陣帶我到了別的地方。

　　「別哭了。」李懟懟抱著我走著，一聽這話，我更是哭得停不下來，哭了之後又覺得有點羞耻，羞耻之後，緊接著就是惱怒。

　　「難怪！」我在他胸前，一把拽了他的衣領，强迫讓他把注意力都轉移到我身上。

　　他看著我，對於我拽他衣領的事，可謂是非常縱容的沒有追究，他平靜的問我：「難怪什麽？」

　　「難怪你會這麽對我！」我控訴他，「你都忘了！名字也忘了，長相也忘了，經歷的事情肯定也都通通忘乾淨了！難怪你一直以來都這麽對我！懟我駡我嫌弃我！」

　　李懟懟皺眉：「我嫌弃你什麽了？」

　　「你嫌我窮！嫌我胖！嫌我吵！你這麽嫌弃我還多收我房租！我都還乖乖給了！還錢！王八蛋！負心漢！」

　　李懟懟：「……」

　　「這麽多年也不知道在情場中風裡來浪裡去多少回了，不知道都騙到多少小姑娘爲你淋雨爲你感冒爲你生病了，下雨送傘不知道給多少小姐姐做過了，你……」

　　「沒有。」

　　他沉著且冷靜的答了兩個字，倒弄得我情緒有點接不上。我被他打斷，抹了把眼泪，看著他。他也專注的看著我，四目相接時，金邊眼鏡背後的眼睛，難得沒有帶上刻薄的意味。

　　他認真的注視著我，說著：「送傘從來沒有，騙小姑娘也沒有，風裡來浪裡去是很多次，但在情場裡，一次也沒有。」

　　李懟懟邁步往前走，他抱著我走出小巷，走到大街上，街對面就是醫院，路上人來人往，看著他輕輕鬆鬆的將我公主抱著，衆人都紛紛側目，有人還拿著手機給我們拍照。

　　和那個炮火紛飛，衆人自顧不暇的年代，完全不一樣了。

　　大家笑著，議論著，投以曖昧的目光。

　　而我沒心思顧及他們，李懟懟也根本不在乎他們，他看著前面醫院的大門，嘴裡還在說著：

　　「窮胖吵，確實都說過，但居民樓裡除了金花，誰在我眼裡，都這樣。」

　　「……」

　　金花女神是因爲一年醒一次隻交房租不說話，所以顯得尤爲優秀吧……

　　「還有，房租是多收了，但退是不會退的，別想了。」

　　他媽的李扒皮……

　　「最後，你名字是忘了，長相也忘了，但經歷的事，一件沒忘。」李懟懟脚步微微一頓，醫院門口，有護士向我走來，在被護士們接過去之前，李懟懟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還有運氣，重逢你。」

　　李懟懟的聲音一如往日的冷淡，但這一句話，却絕對不是往日的他能說出口的。

　　宛如是一把鑰匙，打開了閉塞在我與他之間的那石門，光亮互通的這一刻，我明瞭他冷靜背後的深情。

　　不用再去多說什麽，所有情義，已經了然於心。

　　我被護士們接了過去，他們把我放到了擔架車上，我看著李懟懟，他也看著我，在護士們一遍遍：「請躺下。」的囑咐中，我衝動開口：「以後我會把多交的房租都算回來的！」

　　李懟懟似乎笑了一下，他推了下眼鏡，抱著手，「你有本事，病好出院，賬都給你管。」

　　那你完了李懟懟，以後，我一定收你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