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衛無常番外

　　【1】

　　衛無常沉默的走回了居民樓， 還在樓外空地前， 就被三樓陽臺前的餘美美看見了。

　　餘美美見他垂著頭， 面色凝重，脚步沉緩，不知道是不是又和李陪陪吵架了。餘美美覺得這個來自古代的實誠大將軍被折騰得有點可憐。

　　「哎， 大將軍。」美美開口喚他。

　　美美想著，李懟懟和蘇小信都去扯證了， 這眼瞅著婚禮都要辦了，但李陪陪和這個大將軍還沒結沒果的， 也是時候有個人來告訴一下他， 爲什麽李陪陪老是看不慣他了。

　　美美說：「你要不要上來坐會兒？咱們聊聊。」

　　衛無常一抬頭， 眉頭一皺， 義正言辭的拒絕：「餘姑娘此言甚是不妥， 孤男寡女，縱使白日也不該共處一室，理當避嫌。」

　　「……」餘美美覺得， 這僵屍王怕是沒得救。

　　「那咱們找個亮堂的地方， 我帶阿季一起來。」

　　她說著，就回了屋，叫上了阿季下了樓來，然後和衛無常招招手， 往居民樓後面的小公園走去。

　　衛無常猶豫了一番，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我說大將軍。」餘美美牽著阿季的手，一邊走著， 一邊斜眼瞥了眼衛無常，「你這都被陪陪拒絕了多少次了，還這麽鍥而不捨啊？」

　　「該當如此，是我……」衛無常清咳一聲，「是我有愧於她，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絕不該逃避責任。」

　　「哦。」餘美美細細打量著衛無常的神色，「你這個責任嘛，李陪陪也不想讓你擔，她唯恐避之不及，你何必强人所難呢？乾脆放放手，糊糊過了，你們一別兩寬，不是很好？」餘美美覺得，和這個僵屍王說話，簡直要耗掉自己畢生所會的所有成語了。

　　「斷不可如此。」

　　「爲什麽？」

　　「既已有……」衛無常又頓了一下，但還是拼著滿臉通紅說了出來，「既已有夫妻之實，自然該有夫妻之名！天理倫常，不可敗壞。」

　　「這第一嘛，婚姻制度其實就是一種落後的經濟制度，他們人類用來延續自己所有財富的，你現在都不是人類了，爲什麽還要遵守人類的規矩？第二嘛，現在人類也不信你這一套了。那不就一夜嗎，對方也沒當真，你何必搭上自己的未來。你未來還長著呢。」

　　餘美美一番話讓衛無常沉默了半天。

　　他幷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又在這巨大時代精神價值觀的衝擊下，別說反駁了，根本連自己的價值觀都差點被衝歪，他穩了許才終於穩住了自己的脚跟，咬牙說：

　　「總之……就是得負責。」

　　美美瞅了衛無常半晌，斜眼睨她：「這麽想負責，你怕不是喜歡李陪陪吧？打著天理倫常的旗，行著正合心意的事？」

　　衛無常一驚：「無……無稽之談！」

　　「你又不喜歡她，只是單純的想負責，那多對不起李陪陪啊，她又不是你滿足自己倫理綱常的工具，你這樣做，不是對她的另外一種耽誤？」

　　聽到這話，衛無常如遭雷劈一般楞在當場：「我……我還未曾如此想過……」

　　「那你今天回去好好想想吧大將軍。」

　　衛無常失神的抱了下拳，與美美告辭了。他離開沒多久，一直在旁邊靜靜觀看的阿季拽了一把美美的手。美美轉頭看他。

　　「何苦欺負老實人？」他一臉冷漠的學著衛無常的用語習慣，讓美美不經笑了出來。

　　「我沒欺負他啊，我就確定個事兒。」

　　「什麽事？」

　　「看他喜不喜歡李陪陪啊。」

　　阿季一挑眉：「結論呢？」

　　「喜歡了個百分之七八十吧。」

　　「還有剩下的百分之二三十是什麽？」

　　「唔……」餘美美想了想，笑說，「大概是他的倫理綱常吧。」

　　【2】

　　娶妻當娶賢。

　　衛無常從小就聽著父母親人先生在耳邊說著這句話。他也一直認可這句話。

　　娶妻，自然要娶賢。

　　但這李家陪陪，無論從哪個方向看——穿著、談吐、舉止禮儀、爲人處世待人接物……通通都擔不上一個賢字。若不是因爲那次醉酒之後……他無論如何也是不該娶這個女子，更遑論喜……喜歡？

　　「怎麽哪兒都有你！」

　　面前忽然出現了李陪陪的臉，也不知道爲什麽，衛無常在看見她的這一瞬，腦子裡一瞬間就將剛才那些問題都忘光了，只剩一句：快答應嫁給我。即將脫口而出。

　　但他今天幷不是來說這話的。

　　衛無常將這話壓在喉頭。

　　「我都跑到這深山老林了，這烏漆嘛黑的！你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面對衛無常，李陪陪十分的崩潰，崩潰到狠狠的在旁邊樹上揣了兩脚，「我他媽就想自己清靜一會兒，順便在山裡挖塊石頭拿回去賀蘇小信新婚，你他媽連這點空閒時間都不給我啊！你算什麽僵屍王，你是背後靈吧！」

　　對於李陪陪自帶髒話bgm的作風，衛無常皺了皺眉，但日復一日的，也漸漸習慣了，縱容了，他說：「我以前在你身上留過印記，你去哪兒我都知道，休要再做無用功，你甩不掉我。」

　　「啊！」李陪陪十分生氣，一聲怒吼，可又知道自己動起真格來幷不是衛無常的對手，於是她轉身就走：「隨你便！老子當你是坨會說話的屎還不行嗎！」

　　衛無常皺眉，壓下心頭不悅：「我此次前來，幷非爲你我婚事。」

　　「你我沒有婚事！」

　　「昨日我細細想過，雖然你我已有夫妻之實……」

　　「你能不能不要再把這個事挂在嘴邊！？」

　　「好，雖然已有失禮之事……」

　　「……」李陪陪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了。

　　「我對不住你，理當負責，但你若不願，此事確實不該强求。」

　　李陪陪眼睛一亮：「你說什麽！」

　　「若你不願，此事不該强求，你不是我滿足自己倫理綱常的工具，此前是我疏忽了，實在冒犯。」

　　李陪陪內心是欣喜的，但忽然看到道歉的衛無常，她一時間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不知道自己是該仰天大笑還是指著這麽晚才清醒過來的衛無常嘲笑一遍。她張了張嘴，未來得及開口，倏爾瞅見衛無常身後，有一團綠幽幽的火飄了起來。

　　李陪陪臉上的表情漸漸僵住，眼光開始有些發直：「鬼鬼鬼……」她伸出手，往衛無常身後一指，衛無常轉身一看，只見一團鬼火在身後飄起。

　　衛無常眼睛微微一眯，一伸手「啪」的一下，打散了那團鬼火。却沒想換來了李陪陪一聲尖叫：「啊！」

　　「還有！」

　　衛無常轉頭望向左右，一時間，只見山野之中，遍地鬼火，將這山林之間照得一片詭异。

　　李陪陪全然失去了剛才看見他時那破口大駡的氣勢，乖乖的慫在了衛無常身後，拽著他腰後的衣服，緊巴巴的累出了他身前六塊腹肌。

　　衛無常瞥了李陪陪一眼，見她腦袋也沒抬，頭直接埋在了他肩膀上，也不管剛才怎麽叫人滾的了。

　　衛無常恍然想起來，這個吸血鬼……好像是怕鬼的……

　　不是同類嗎……衛無常有點無奈，但看李陪陪怕成這樣，也沒顧上說什麽男女大防了，他一揮手，所有周遭的鬼火盡數聚攏他的掌心，在他掌心熊熊燃燒，而他不過一握手，人高的火焰霎時消散。

　　他是僵屍王，這些東西與他而言，不過小把戲。

　　「沒事了。」

　　李陪陪這才顫巍巍的從他背後抬起頭來，果然周遭鬼火盡數消失。

　　「你……你還有點本事。」

　　衛無常平淡的接受了這句誇贊：「我要說的話已經與你說了，不打擾了。」

　　「好，好啊，趕緊走吧。」

　　衛無常沒動，李陪陪也沒動。

　　「李姑娘。」衛無常禮貌的叫她，「請放開在下的衣服。」

　　衣服還貼在他的六塊腹肌上，即便他說了這話，李陪陪也沒有放開。

　　「我、我手心有汗，借你衣服擦一擦，馬上擦好了。」

　　衛無常看了李陪陪一眼：「你要去挖什麽石頭？」

　　「山頂的石頭。」

　　「我和你一起吧。」

　　李陪陪一楞，衛無常已經開始往山頭上走了，月光傾灑在他側臉上，竟讓李陪陪有一瞬間的失神。

　　但失神歸失神，她的手却始終死死拽著他的衣服，衛無常一動，她也被拉著走了。

　　【3】

　　山間明月亮，沒了鬼火，倒是一番宜人景色。李陪陪難得對衛無常少了幾分成見，走路無聊，也就隨口找了個話題說著：「僵屍王，你之前來的時候不是說，你要找一個帶你來這裡的青年，讓他帶你回去嗎，你怎麽還沒找到啊？」

　　「在下也在納悶此事。」

　　「你過去到底有什麽仇啊？」

　　衛無常脚步頓了頓。

　　「不說也行不說也行。」

　　「我……」他瞭望遠方月色，輕輕開了口，「被摯友所害，摯友降了敵，回來做了他國細作，我被他消息誤導，領十萬兵馬，身陷埋伏，浴血殺出，十萬將士，只餘兩萬。我還未回朝廷，我那摯友便帶了皇帝親兵，將我絞死於沙場前。」

　　至今提起這件事，衛無常依舊猶覺怒血在喉，恨意難平，他深吸一口氣：「都是我過去的事情了……」

　　「王八蛋！」李陪陪一卷袖子，駡道，「下次你找到那個青年的時間旅行者了和我說，帶我一起回去！我幫你回去殺了那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順道把那個昏君揍一頓，什麽玩意兒！」

　　李陪陪憤憤然的駡著，駡完了，一看，自己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鬆了，而衛無常站在她身後兩個臺階下，仰頭將她望著。

　　「你看著我幹嘛？」

　　衛無常望著她，此處階梯正好沒了樹木遮擋，一輪圓月就挂在李陪陪身後。

　　衛無常垂了頭：「我在看月亮。」

　　李陪陪也轉頭看了一眼：「哦，月亮是挺圓的。」她一無所覺，繼續邁大步往前走著，到了有月光的地方，仿佛壯了她的膽，走得自信又瀟灑。

　　衛無常踩著被月色投下來的她的影子，拾階而上。

　　他想，這個女子，是無論如何與「賢」挂不上鈎的。

　　可要論「義」，現在和過去，怕也是沒有幾個女子能像她一樣，能與之挂鈎。

　　他與李陪陪一路走到山頭，李陪陪在山頭刨了一晚上的坑，楞是沒有跑出像樣的石頭。氣得她跺脚大駡，都怪於邵那混蛋，給他指的什麽地方，根本挖不到玉石。

　　衛無常一直站在旁邊靜靜陪著。聽到她駡於邵，衛無常忽然就懂剛才的鬼火是怎麽回事了。

　　這傻妞，又被人逗了吧……

　　衛無常回居民樓後，找於邵來自己房間座談了一番，大意是，李陪陪很怕鬼，你把她三更半夜哄道荒郊野嶺去，很不仁義，也很不道德，這樣的惡作劇以後不要再玩了。

　　這居民樓裡，於邵連李懟懟都趕涮，唯獨對衛無常是十分的恭敬。

　　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這麽個降法。

　　於邵哎哎哎的答應了，離開前，却問衛無常：「你這是關心陪陪，還是關心自己未來的夫人啊？」

　　衛無常轉頭看他，一本正經的回道：「不都是她嗎？」

　　於邵笑笑，不再多言，出了門去。

　　衛無常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看電視，電視裡播著新聞。他認了餘美美的話，也認了李陪陪的態度，還承認了自己先前的失誤，但負責，還是要負的，一點都不能少。

　　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