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天，我想， 這是我忍受李懟懟的極限了。

　　與李懟懟同居之後， 我抱著「這個人是要救我命」的念頭，打算好好的和他相處著， 但是！但是！他對我的態度， 仿佛是救了我全家千八百條命啊！

　　一開始還好，他比較忙， 每天夕陽落下就出門上班，早上要到朝陽初升的時候才回來，而朝陽初升的時候， 正是我剛睡下三小時，睡夢正沉。

　　我中午十二點起床， 李懟懟已經趟進了他的棺材裡。下午我在屋子裡活動，李懟懟一直在沉睡，到夕陽西下，他醒了，我倆頂多一起吃個飯， 他收拾收拾， 很快就出去上班了。接下來的漫漫長夜就是我一人的天下。

　　我們的時間完美錯過， 每天應付他一頓飯的時間， 這個耐心我還是有的。

　　但是這樣過了五天之後，李懟懟忽然間就沒有那麽忙了。

　　他淩晨四點回來，這時我剛在沙發上睡下，他回來折騰洗漱， 房間那麽小，客廳望過去就是浴室，我自然也是睡不著的，在沙發上躺著玩手機到淩晨五點，他洗漱完了，進屋關門睡覺，我也才能好好睡覺。

　　而這樣導致我和李懟懟睡覺得時間其實是差不多的，我因爲睡覺時間推遲了一個小時，起來的時間也推遲了一個小時，到下午一點左右才醒，李懟懟比我睡得久一些，下午兩點也起了，然後我們就相顧無言的待在屋子裡，一直到晚上十點！

　　十點！

　　他才出門上班！

　　中間隔著八個小時！跟上班時間一樣長了！而且我和他都還是清醒狀態！我不可能連著畫八小時的畫，而且這也不是我的習慣，我的習慣是深夜工作。

　　李懟懟也不可能玩八個小時的電腦，這也不是他的習慣，他的習慣是……

　　好吧我也不知道他平時在家裡待著的習慣是什麽，但我知道了他的愛好，他的愛好是使喚我，使喚我，使喚我！

　　「黑狗拉屎了，去鏟。」

　　剛打完一局游戲的我只好去鏟屎。

　　「我要在沙發上看書，你把自己被子叠了。」

　　看完一部劇的我只好去叠被子。

　　「該吃晚飯了，想想吃什麽。」

　　正在和嘰嘰醬聊天的我沒空理他，他就走到我桌子邊敲敲我的桌子，直到我的目光轉到了他身上，他才說：「去厨房看看有什麽吃的。」

　　過了四天這樣的日子，在第五天的時候，我實在忍無可忍，憤而反抗，怒視李懟懟：

　　「你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的坐上八個小時嗎？或者你安安靜靜的坐八小時。」

　　他坐在沙發上，手裡握著書。

　　「安安靜靜的坐八個小時，你大概會少活十八年。」

　　「頸椎病讓我清醒，肩周炎使我快樂，我願意活在當下，想太多才死得早。」

　　很難得，李懟懟拿著書，沉默了的看了我半晌，大概是對我這樣自暴自弃的是喪人沒有話說了。但李懟懟到底是李懟懟，就算沒有反駁的話，他還是能理所應當的提出他的要求：「去厨房看看有什麽吃的。」

　　我一咬牙，默念，人在屋檐下……

　　我一拍桌子，屁股一抬，剛要站起來，桌上手機響了起來，上面大寫的「媽媽」兩個字，我瞥了眼李懟懟：「母上電話。你自己去厨房看吃的吧。」

　　李懟懟放下書，站了起來，走過我的身邊的時候，還是說了一句：「站起來接電話。」

　　這一瞬間，我都感覺電話裡的媽媽走到了我的身邊。

　　我看著李懟懟走進厨房，一聲嘆息，接起了電話。

　　「小信啊。」

　　「嗯，媽媽。」

　　「你這兩天回家來看看吧，你爸爸先前出門摔了一跤，腿骨折了。」

　　我一愣：「啊？怎麽摔了，嚴重嗎？」

　　「醫生說沒什麽事，好好靜養就好，就是你知道你爸，年紀大了，一回家修養，每天手裡沒事，就喜歡念叨你，該是想你了。」

　　我回頭瞅了眼在厨房裡研究食物的李懟懟。

　　「你也好久沒回來了，我知道你怕我和你爸念叨你，這次我們保證不念叨你，你定個時間吧，看哪天回來看看你爸，我也好提前買點菜，你不是喜歡喝排骨湯嗎？你在外面肯定不會自己燉湯喝的，媽媽給你燉點湯補補。」

　　媽媽在電話裡絮絮叨叨的說著，打算在排骨湯裡燉點什麽，爸爸的腿是怎麽摔的，以及不去上班的爸爸在家裡比她更能念叨。

　　我聽著這些念叨，覺得有點心酸，仔細一想，也是好久沒有回家去看父母了。

　　但是……

　　我又看了眼李懟懟的背影。想了想，說：「媽，那你等我安排下時間，等安排好了我和你說。」

　　「哦好，那你先安排吧。」電話裡媽媽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說，「你要是實在忙，不回來也可以，其實我和你爸現在也理解你，你爸就是這兩天念叨得多了些，等他腿養好了，能走動了，自己就好了。」

　　「我……」

　　其實，有時候父母的退步比他們的殷殷期盼更讓我難受。得有多小心翼翼，才會說這樣的話。

　　「我沒事，不忙。待會兒我給你電話。」

　　「好。」

　　挂了電話，我心情有點沉重。

　　讓我沉重的，不是父母的愛，而是我即將面對的李懟懟的狂風驟雨。

　　我在內心裡糾結掙扎了許久，終於斟字酌句的在內心打好了腹稿，凑出了一句話。然後我鼓起勇氣，站起身來，英勇就義一般，走向厨房。

　　我站在李懟懟身後。

　　李懟懟正燒了一鍋水，他站在鍋邊，一手拿著勺子，一手端著一碗冰凍水餃，看樣子，是打算等水再沸騰一些，把水餃倒進去煮。

　　「李懟懟。」我呼喚他的名字，他却頭也不回的盯著鍋說：「站遠點，別礙事。」

　　「我和你商量個事。」

　　「不許出門。」他依舊頭也不回。

　　「你陪我回家見父母吧。」

　　「咚」的一聲，在我的腹稿脫口而出後的下一刻，李懟懟手裡的冰凍餃子帶著碗，一起掉進了鍋裡。

　　沸騰的開水霎時凉了，悶悶的冒了兩個泡，只有鍋下的大火還不知發生了什麽，拼命的，呼呼的燒著，熬煮著鍋裡的水餃和碗。

　　整個厨房裡，靜得只有火焰的聲音。奇怪的寂靜和炙熱相互交織。正如我和李懟懟之間的關係。

　　李懟懟沒有管鍋裡的東西，他拿著勺子，有些僵硬的轉過頭，終於看了我一眼：「你說什麽？」

　　「是這樣的。」我連忙解釋，「我爸把腿摔了，躺在家裡行動不便，我又好久沒有回家了，我想回家看他一下。我知道我們有約定在前，但這確實是突發情况，所以爲了我的安全和你的承諾，我誠邀你和我一起回家看看爸媽。」

　　我宛如相聲演員一般說完這段話，期待的看著李懟懟，等待他的回應。

　　他握著勺子的手仿佛收緊了一瞬，我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我覺得這一刻，他是想拿這個勺子敲死我的。

　　「不行。」

　　他鐵面無私的拒絕了我，又轉過身去，從旁邊抽了一雙筷子，然後以精湛的筷子功，將鍋裡的碗夾了出來。

　　「爲什麽？」

　　「耽誤我的時間。」

　　「就耽誤一會會兒，就一會會兒，我保證我回去看看他們，和他們吃個晚飯就行。」

　　「不行。」

　　「就喝口水也行。」

　　「不行。」

　　他冷漠的態度令我憤怒，但奔著這事兒確實是我臨時提要求的原因，我按捺住情緒，繼續提議：「那不耽誤你的時間，我讓李陪陪陪著我……」

　　李懟懟不爲所動，隻翻攪著鍋裡的餃子，此時，水已經重新沸騰了起來，餃子也在鍋裡快速的翻滾著，一如現在的我和李懟懟的關係。

　　我再接再厲：「還帶上衛無常，衛無常不是跟你一樣厲害嗎？再帶上小狼，再把美美帶上總好了吧，讓他們四個陪我回家，東南西北圍著，總不能出事吧。」

　　李懟懟冷漠的轉頭看我：「你還想帶誰？」

　　「我最想帶的就是你啊！」我脫口而出，李懟懟竟然沒有反駁，於是我接著和他梳理我的邏輯：「帶你又方便又省事兒還是最有保障的，但你不是覺得耽誤了你的時間嗎！那我只有帶別人……」

　　李懟懟的臉越聽越黑，最後把火一關，勺子扔進鍋裡就往外面走。

　　我跟著追了出去，看見李懟懟開始穿鞋要出門，我茫然：「我們事情還沒商量完呢，你要去哪兒？」

　　李懟懟穿好了鞋，將門拉開一個縫，隨即回頭甩了我一個冷漠的眼神：「我去問問，誰敢跟你去。」

　　我慌了：「你這樣問不是威脅嗎！那誰還敢跟我去！」李懟懟拉開了門，我無比憤怒，「李懟懟你太過分了！」

　　而在李懟懟拉開門的一瞬間，李陪陪竟然出現在了門口，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相比我和李懟懟的神情，她一臉的喜悅，仿佛遇見了天大的好事。

　　她看見李懟懟拉開了門，目光越過李懟懟的肩膀看見了我，說了一句：「正好！」她對我揮揮手，「小信小信你有什麽願望啊？」

　　我現在的情緒出離的憤怒，指著李懟懟的背影大喊：「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想讓李懟懟這個混蛋變成猪！」

　　李陪陪在外面聽了這句話，笑容僵在臉上，顯得有些猝不及防，李懟懟推了一下金邊眼鏡，眯著眼，微妙的看著我。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女聲說：「啊……這個願望嗎，好啊。」

　　聲音出奇的好聽，語調莫名的溫柔，然後我看見一個身影從樓上慢慢走下，站到了李懟懟家的門口。

　　白晰的皮膚，金色大波浪的頭髮，女神的身材與容貌，我楞了半晌，陡然反應過來，這是……我們這棟樓的wifi女神金花。

　　我也想起來了，聽說她一年365天，只會蘇醒一天，其他時間都在沉睡，我還想起來了，再她蘇醒的這一天裡，她會滿足別人的一個願望，從不讓人失望。

　　而我剛才……好像……許願了。

　　而女神說……

　　「好啊。」

　　此時此刻，後知後覺得我，感覺到空氣，安靜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