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馬

　　周傑倫的歌來回聽了幾遍，就到了山海鎮。

　　米雪下車的時候，已經可以熟練地也喊白洛川“哥哥”了，這次說的特別積極，尤其是最後一句“再見”，小聲又脆又甜。

　　白洛川隨意跟她擺擺手，轉頭看向米陽道：“我過兩天來看你。”

　　米陽點點頭，牽著妹妹的小手走了。

　　米陽先帶著小姑娘去看了爺爺米鴻，米鴻這幾年一直住在小院裏很少出來，他在房前開了一塊小菜地，除非必要，一般都不會離開這個小院。他大概也是算好了孩子們暑假要來，提前準備了一些水果和糕點，廚房裏的小灶上還燉著一鍋冰糖梨，給他們降暑吃的。

　　米雪有點認生，她沒來過山海鎮幾次，大部分回來的時候都是程青帶著她，這還是她第一次跟著哥哥一起回來，冷不丁瞧見不苟言笑的爺爺小姑娘直往後躲。

　　米鴻也不介意，只是給他們盛了雪梨湯，又拿了點心給他們吃，瞧著也沒有留晚飯的意思。

　　米雪吃了半碗湯，就開始甜甜地喊爺爺了，小孩好哄，分享一點食物讓她感覺到善意就敞開心扉去信賴人。

　　米鴻嘴角動了一下，做了一個笑的樣子。

　　等從爺爺家出來，又去了姥姥家的時候，程老太太那邊準備的可就豐富多了，她提前幾天就開始給程青打電話，恨不得掐著分鐘來給孩子們準備吃的，光乾果零食就擺滿了客廳的茶几，瞧見米陽他們進來，先是抱抱外孫，又低頭親親外孫女兒，疼愛的不得了。

　　三姨程如從外面走進來，笑著道：“陽陽回來了？快去房間裏瞧瞧，三姨給你和小雪準備了新衣服，你姥姥非說買大了，我跟她說你今年一準長高，你去換上給老太太看看。”

　　米陽每年回來幾個姨都給他準備不少東西，大概是這個家裏第一個出生的小孩，幾個姨疼他習慣了，對他的關注比妹妹更多一些。這次也是，他們住的臥室床上放著兩三套新衣，米雪的是兩身小連衣裙，他這邊的要正式的多，襯衫褲子還有外套，連帶著薄毛衣開衫也有一件。

　　程如道：“上回不是說想去山上釣魚嗎，我跟你姨夫說好了，讓他找人陪你去，山裏冷，得穿厚一點。”她看著米陽把外套穿上，眼睛都亮了，推著他出來給程老太太看，“瞧瞧，我說什麼來著？這不就是正好，陽陽長高了呢！”

　　程老太太認真看了一會，笑著點頭：“是高了，高了好，陽陽長大了。”

　　程如又去給米雪換了小裙子，大概是對家人天然的血脈親近，沒過一會米雪就開始喊人了，小聲清脆，程老太太給她奶糖吃的時候，小丫頭抓著糖笑地眼睛彎起來，但也只吃了一塊，剩下的那塊偷偷塞到哥哥的衣兜裏去了。

　　程老太太瞧見他們兄妹感情好，坐在那也笑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程如更是大顯身手，她是四姐妹中最潑辣的一個，但個子卻是最嬌小，米陽去給她幫廚，程如不讓他在這，米陽笑道：“三姨，讓我偷偷師，回頭學會了也做給我媽吃，她一直誇你是咱家做飯最好吃的，大廚水準呀。”

　　程如得意道：“那是，不過要說做的好吃，那還是你姥姥的手藝好，回頭讓老太太教你幾道拿手菜，將來也用的上。你不知道，現在男人不會做飯都娶不到媳婦啦！”

　　米陽被她說的臉紅，道：“三姨，我還早了。”

　　程如道：“提前準備，咱們可別輸在起跑線上。”

　　米陽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起跑線，都聽樂了，一邊跟她聊家常，一邊幫忙做飯，最後一道菜的時候程如讓他試著掌勺，見米陽做的有模有樣，連聲誇他有天賦。

　　晚飯準備的飯菜很多，程老太太特意盛出來一份排骨蓮藕湯放在一旁，對米陽道：“晚上給你爺爺拿過去，我記得以前的時候這菜還是他教我做的。”

　　米陽答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爺爺家裏擺放著的那把三弦琴，依舊是當初那個位置，擦拭的乾淨。米陽想，或許米鴻現在不愛吃蓮藕排骨了，喜歡吃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一日三餐也失去了味道。

　　晚飯之後，米陽去送了一趟，果然米鴻臉上表情淡淡的，只是讓他放下並沒有動筷的意思。

　　米陽想留下陪他說會話，米鴻卻道：“我今天累了，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再來。”

　　米陽站起身來，想了想又道：“爺爺，我帶了兩套工具來，有些是買的，有幾件是我自己打磨的，明天也拿過來給您看看，順手的話您也留一套？”

　　米鴻道：“行。”

　　老人這兩年看著明顯蒼老了，雖然脊背挺的筆直，但臉上的皺紋增多，也越發不愛說話了。

　　米陽和妹妹住在了姥姥家，程老太太給他們收拾了一間臥室，裏面放了一大一小兩張木床，米雪白天的時候還好，到了晚上小孩還是有點認生，抱著自己的布娃娃去了米陽身邊，小聲道：“哥哥，我想媽媽。”

　　米陽就翻過身來輕輕拍著小姑娘後背哄她：“沒事，姥姥是媽媽的媽媽，也跟你親。”

　　米雪哦了一聲，手指頭去摳米陽睡衣的扣子，玩了一會就慢慢睡著了。

　　雖然剛開始怕生，但是等幾個姨家的表弟表妹們也放了暑假送來的時候，米雪就又高興起來，除了三姨程如家是一個表弟，另外幾個都是表姐——程春家是一對剛上初中的雙胞胎女兒，程歌家裏是一個和米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米雪跟著她們玩兒的特別開心，沒一會就湊到一起翻花繩去了。

　　三姨家的表弟年紀也小，最近有點假性近視，程如就給他配了一副眼鏡先戴著想矯正一下，米陽一看到他戴眼鏡的樣子就想起以後這個表弟的模樣來了，也是差不多類型的框架眼鏡，一直戴到大，書生氣十足。

　　孩子們一多程老太太這裏就跟開了幼稚園似的，特別熱鬧。

　　米陽看米雪已經適應了姥姥家生活，就放心去了爺爺那邊，有時候晚上還會住下，多陪陪米鴻。

　　米鴻對他的到來不置可否，米陽留下，他也會準備住的地方，更多時候是教米陽修書，順帶著指點他分辨書籍，米鴻手裏還有幾本老書，手上也有幾分本事，給米陽講解的時候，順手在紙上能畫出一些書上沒有的東西。

　　米鴻道：“我父親當年是鑒別金銀券的，後來兵荒馬亂的金銀券也不好使了，他又去當鋪行做了十幾年，見到的東西多了，眼睛、手上也有準頭，我畫給你看的這些，你瞧仔細了，一般看准了這幾處不會錯。”

　　米陽點頭道：“嗯。”

　　米鴻又道：“別的東西太貴，我只略微碰過幾次金器，但像是古籍這些版本的鑒定，我還是能說的准。早些年書肆興旺的時候，琉璃廠、福隆寺周圍開了幾十家，古書買賣也看壓寶，看好一部書，壓中了，也能賺上一小筆。”

　　米陽心裏一動，問道：“爺爺，您之前去過京城？”

　　米鴻看他一眼，平淡道：“聽講。”

　　這是並不打算提起了，米陽認真聽著，米鴻是手藝人，但又是個小商人，講的雜而精，多餘的話半句也不說，他教給米陽的這些與其說是技藝，不如說是他這大半生流離顛沛所學到的維生手段。

　　老人見米陽學的認真，嘴上不說什麼，但等米陽臨走的時候給他摘了兩顆樹上剛掛果不久的石榴，對他道：“這是今年春天新栽下的石榴樹，觀賞用的小石榴，不能吃，你拿著玩兒吧。”

　　米陽笑了一聲，道：“哎！”

　　米鴻送他出了小院，對他道：“下午不用來了，去山上弄兩個竹片，明天我教你畫欄。”

　　米陽答應了一聲，有點迫不及待。

　　他中午回去給了米雪一個小石榴，紅皮的小果子很可愛，小姑娘開心的不得了，瞧著米陽兜裏還有一個，纏著他撒嬌還想要。

　　米陽捏她鼻尖一下，笑道：“這個不能給你了，要給別的人。”

　　小姑娘咬著手指問道：“哥哥要給誰呀？”

　　米陽道：“給你白哥哥。”

　　小姑娘想了一會，點點頭道：“好，除了我，哥哥跟他最好了。”

　　米陽忍不住笑了，這話太耳熟，白少爺也說過一模一樣的，只是神情不同，小丫頭是悻悻地妥協，白少爺那邊是趾高氣昂地批准。

　　米陽下午去了後面的小山坡，這邊有點難走，他就沒帶妹妹一個人去了，他們這裏氣候偏濕潤，也有一些竹子，但並沒有南方長得那麼高大粗壯，細細弱弱的立在那裏，根根青翠。

　　米陽挑了一會，選中一棵，正準備動手的時候就聽見旁邊有人說話。

　　“城裏來的少爺吧？瞧著像。”

　　“幹嗎呢這是，你們看……哎，說你呢，你就是那個城裏來的小少爺吧？”

　　米陽剛開始完全沒覺得對方是在叫自己，結果被人扔了一小塊竹片在腳下的時候，才抬起頭來，愣了道：“你叫我？”

　　對面站著的三四個男孩年紀跟他相仿，暑假剛開始就到處跑曬的比他黑上許多，十來歲剛剛有些少年人的樣子，也帶著這個年紀的驕縱，抬了抬下巴道：“對啊，就說你呢！”

　　米陽認出他們來了，這幾個是他當年一起玩到大的小夥伴啊，不對，他現在的發小只有白洛川一個，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和這些小夥伴們還真沒什麼交集，每年寒暑假雖然都來山海鎮，但是大半時間都用來跟米鴻學習了，剩下那小半的時間也被白少爺霸佔的死死的，一點都沒抽出空來去結交新朋友。

　　米陽還在想著，對面那幾個男孩打量了他，忽然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哼了一聲，道：“出門還戴帽子啊，真嬌氣！哎你們城裏沒見過竹子嗎，大下午的頂著太陽來看？”

　　米陽：“……”

　　米陽覺得頭疼，當年白洛川來的時候，他這幫小夥伴好像就是這麼排斥白少爺的，他萬萬沒想到還有一天輪到自己。

　　對面幾個男孩對他有好奇更多的是排外，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米陽還是很想和以前的小夥伴打好關係的，努力找著話題去融入他們，慢慢跟他們也能聊上幾句了。

　　就在山海鎮上的小夥伴們慢慢向米陽靠近的，並開始問他找什麼樣的竹子，打算幫忙的時候，就聽到一陣自行車急刹的聲響，聲音有些大，米陽抬頭去看，就瞧見白洛川騎著一輛嶄新的山地車停在山坡下，仰頭眯著眼睛看他，響了幾下鈴鐺，喊道：“哎，你跟他們有什麼好說的？下來走了！”

　　對面那幾個看向米陽的眼神立刻就不善起來，甚至再瞧他都跟看“叛徒”“臥底”似的。

　　米陽：“……”

　　為首那個嘲諷道：“快下去吧，你們城裏來的少爺不經曬，小心回去臉上脫皮疼的哭啊！”

　　“連幾根破竹子都看半天，不知道選哪個，你還上山玩兒哪！”

　　“就是，回你們城裏去吧，看不起誰啊！”

　　米陽被山海鎮上的貧窮小夥伴嘲諷的一臉懵逼啊！

　　白洛川已經上來了，他騎著的那輛山地車挺專業的，噴了一層很酷的漆，是現在男孩們最喜歡的那種，一來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不過剛才都已經劃清了界限，那幾個男孩也沒多待，很快就都跑了。

　　白洛川上來的時候只聽到最後一兩句，還沖米陽挑眉問道：“怎麼，沒交上朋友？”

　　米陽：“……”

　　這都是你該承受的，你知道嗎！

　　白少爺顯然不知道，還在那得意道：“算了，不用理那些人，你上來，我帶你去爺爺那邊，有好東西給你看。”

　　米陽悶聲道：“什麼東西啊？”

　　白洛川道：“特別帶勁兒的小寶貝，你來就知道了。”

　　米陽看了他那輛山地車，不知道怎麼上去。

　　白洛川道：“踩著後面就行，然後你抱著我。”

　　米陽試了下，道：“這樣行嗎，不會踩壞吧……”

　　白洛川道：“抱緊了啊！”說著就加速沖了下去，米陽嚇了一跳，只能彎腰抱緊了對方，白少爺在前頭笑了一聲，騎的更快了。

　　到了白家老宅，米陽跟他進去之後，一眼就瞧見了那個帶勁兒的小寶貝。

　　那是一匹黑色的小馬，毛色鋥亮，額前一小撮兒白毛，一雙黑亮的眼睛特別漂亮，聽見有人來，兩隻尖尖的小耳朵機靈地抖了抖。